“她说,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她的谢长官会很难过,所以不允许我外出……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傅闻安道。
“……”谢敏停顿了几秒,哂笑道:“小姑娘而已,有错觉很正常。”
“我怎么觉得是旁观者清?”傅闻安立刻反驳。
“你只是为了玩文字游戏才打的通讯吗?”谢敏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你很无聊?”
“是,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你也认为姜副官的行为不妥,我不介意替你处理一个不贴心的副官,但既然你这么说了……”傅闻安的视线垂下,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姜琪的脑袋:“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她是我的副官,执政官。”谢敏的声音徒然严肃起来。
傅闻安冷冷一笑:“上校,你似乎忘了,你也曾是我的副官,你也曾发誓,至死效忠于我。”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谢敏深吸一口气,说完这句,便挂了电话。
姜琪浑身都在颤抖,她能感受到傅闻安身上传来密不透风的压迫感,同为alpha,她竟被执政官逼迫到动弹不得。
那种仿佛流淌在血脉里的傲慢与践踏足以让她失去呼吸,针一样的视线落在她的肩膀上,终于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轻轻移开。
“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姜副官?”
执政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轻飘飘的,仿佛在征询,又如雷霆万钧。
“可以!您请!”姜琪连忙回道。
傅闻安又恢复成喜怒莫辨的领袖模样,他跨出一步,正要离去,只见姜琪面前的地上,啪嗒掉出一个折成方块形状的隔油纸。
偏偏,那隔油纸上,印着执政官城堡的图案。
姜琪心里一惊,那是前阵子谢敏给她的、用来包装企鹅饼干的隔油纸,吃完后她一直没舍得扔。
可能是鞠躬太久了,放在军服衣袋里不牢固,这才掉了出来。
她伸手要去捡,谁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比她更快,拾起纸片。紧接着,一双锃亮的黑色军靴尖出现在姜琪逼仄的视野里。
姜琪脑子一片空白。
果不其然,这次,头顶传来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威胁又玩味语调:“姜副官,解释一下?”
姜琪吞咽了一下,对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看起来耐心,实际每一秒都在加剧重压。
若有若无的硝烟信息素缠绕着姜琪,alpha血脉的纯度此刻高下立判,她的额角胀痛,甚至不敢释放信息素去抵抗。
“是几天前,谢长官给属下的饼干里随带的隔油纸。”姜琪哆哆嗦嗦地道。
傅闻安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纸,纸面的风雪羚羊图案依稀可见,羊身有几处深色,是油浸入后导致的。
“看来是怕我毒死他,先拿你试试水。”傅闻安冷笑一声,道。
“唉??”姜琪一愣,猛然抬起头,她倒忘了自己面对的是傅闻安,被男人这句话吓到,望着对方的脸喃喃道:“那您下毒了吗?”
“我要是下毒了,你还能站在这里吗?”傅闻安偏头,露出一脸看白痴的神色。
他身边一直默默伫立的黑枭挑了下眉,眼底略带笑意。
“你对他倒是忠心,但,也不过是试吃饼干的信任罢了。”傅闻安把隔油纸扔回姜琪手里,他漠然地注视着女孩小心翼翼把纸片揣进兜里,末了,小声嘟哝了一句什么。
声音太小,若不是姜琪天生听力好再加上离得近,换个人来,根本听不清执政官压在舌尖的话语。
姜琪的瞳孔猛然睁大,一种难以言明的诡异感瞬间冲淡了她心头的恐惧。
男人临走时说的是:
“比起我和他,可差远了。”
隐隐间,姜琪居然在其中听出了几分得意。
“执政官是在攀比吗?”
姜琪喃喃出声,可房间空无一人,那些跟随执政官前来的人很快如潮水般褪去,没人能回答她的疑问。
傅闻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前线,这种简单的清理工作对谢敏来说毫无压力,但他隐隐觉得,他非去不可。
地图足够细致,装甲仓库离基地不算太远,汽车全力开动,黑枭从信息网中调出“零号”各组的位置,几组红点正清晰地移动着。
其中代表谢敏的光点,正缓慢向仓库内深入。
“从南巷进入,在蓝色坐标点停车,注意跟踪谢敏的位置,有异样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傅闻安话音刚落,开阔的仓库地带便展露在眼前。
就在这时,移动显示器上突然闪烁红光,巨大的感叹号占满屏幕。
“长官,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系统侦查到有三拨敌人正在向我方靠近。”黑枭冷静道。
傅闻安一皱眉,比了个弃车隐蔽的手势,刚拉开车门,只听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响起。
“执政官,我送你的礼物在手匣里。”
傅闻安一抬眼皮,迅速打开手匣,掏出一把绑着小黄鸭丝带的手枪和一个遥控器。
傅闻安当即会意,他猛地探身固定方向盘,咔哒一声,汽车内的自动驾驶系统打开。他按下加速按钮,车体发出一声轰鸣,如离弦箭矢,向前方道路奔去。
他向外一窜,借翻滚卸力,在街边的报刊亭后隐蔽,军服染了灰尘,却盖不住他眼底的冷意。
男人按下遥控器,只见火光冲天,烟雾缭绕,汽车在道路尽头的火蛇中化为齑粉,随之消失的,还有十几名敌人的尸首。
“哈,比庆典还壮观吧?”耳机里的那人仿佛对此事了如指掌,调侃道。
傅闻安拍拍身上灰尘,随行属下聚集到他身边,男人面无表情给手枪上膛,顺带,拧断了小黄鸭的鸭头。
“收了我的礼物,就帮我解决掉那拨小尾巴吧,执政官。”谢敏拖着调子,尾音延出去,平添几分愉悦。
“我的位置是你故意暴露的?”傅闻安明知故问。
除了谢敏,还能有谁。
他倒是成了被利用的对象,这在执政官无往不利的权谋生涯中鲜少得见。
“别说的那么难听,人嘛,总有个过失不是?”对方道。
傅闻安一扯唇角,“过失在我车里安了炸弹?”
滋滋——
一声突兀的电流声划过,傅闻安不可避免地皱起眉,接下来,便再没有对方的回复了。
许是进入了信号不良的地段,傅闻安没太在意,来伏击的敌人数量不算少。等到全部解决干净,傅闻安靠在楼间墙壁,垂眸看着反侦察系统的屏幕。
技术人员跪在地上,用双腿做支架,手指在键盘上翻飞。
“长官,最近的敌人已经解决,是否要进行深入?”技术人员问道。
“调取谢敏的位置。”傅闻安冷声吩咐。
“谢敏上校的位置显示在装甲仓库D区0911.2112坐标,与零号的三队位于同一位置。”
“好,全体都有,先向北……”傅闻安点点头,他刚要说话,视线突然瞟到远处。
那是一家深藏在小巷内的店铺,店门残破,看起来许久不开业了,天光洒下,唯有门口的邮标散发着清晰而锐利的光芒。
邮标……?
傅闻安的心狂跳,猛然低头,厉声道:“重建邮标系统,重新分析谢敏的所在地,目标号码GS0606.0327。”
“是!”技术人员立刻着手做了起来。
邮标系统是执政官城堡内部独立的信息追踪系统,自用另一套通路,不与安斯图尔内部的任何反侦察网络产生联系。
那是傅闻安的底牌之一。
仅仅几秒,却是令傅闻安难以呼吸的几秒。
咔哒——
废弃的子弹壳在风的带动下撞击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长官,上校的位置发生巨变,已经离开装甲仓库D区,正在高速向北移动!”
破旧面包车碾过道路上的废墟,高高腾起,轻盈如贴地飞行的燕。
风从车窗倒灌而入,扬起男人束在脑后的发,他正惬意地把胳膊搭在敞开的车窗处,眸中浮过一丝复杂的笑意。
阳光从车前玻璃照射进来,晃了男人一下。
谢敏不耐地眯起眼睛。
他指间,把玩着一枚浅蓝色的芯片。
那是只有安斯图尔内部机构才会掌握的机密芯片。
“你到了吗?”
忽然,车内的广播突然传来驳杂的调试音,几秒后,一个破碎的公鸭嗓出现。
谢敏扫了一眼后视镜,对空无一人的街道颇为满意。
“别急,很快。”
天色暗了下来,厚厚的积云压迫大地,萧瑟的风卷拂过空荡荡的道路。
这里是十几年前的一处交战区,倒塌的民房随处可见,破碎的砖瓦、毁坏的围墙、疮痍遍地的荒草园。
谢敏将车停在一个被遗弃的教堂前,它的尖顶被炮火炸灭,七彩玻璃蒙上厚厚灰尘,锈蚀的荆棘围栏下杂草丛生。
特工挺拔的身影在门前停滞几秒,而后,他穿过荒败的大厅,阴影从梁木投下,模糊了他的面容。
“你比约定时间晚了两分钟,银。”
突如其来的公鸭嗓令谢敏抬起头,祷告神像旁,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把玩着一枚崭新的硬币,他不耐烦地抬起头,眸子盯着从容赴约的谢敏。
银,这个名字谢敏许久没有听到了。
在安斯图尔,人们称“零号”的现任领袖为谢敏。
在卡纽兰封控区,人们唤“殉道者”中战功赫赫的某个干部为银。
“怎么是你,今天来的不该是邮差吗?”
谢敏又向前一步,他倚靠在最后一排座椅的扶手上,不着痕迹地打量周边环境。
“邮差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我同样可以胜任此次任务,还是说,你见他有特殊目的?”男人蹙起眉。
“别误会,只是消音器传达的信息是邮差会亲自前来,我怕是我解读有误,再说前段时间在曼德城,我和邮差短短碰了一次面,他不像临时有事的样子。”谢敏若有所思地道。
男人脸色一黑,“计划临时有变而已。”
“你们接头方的计划总是变来变去,我这里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不惜被傅闻安发现,也要出来给您送消息。”谢敏晃了晃手中的芯片,讥诮地吹了声口哨。
“您看,我对封控区和子爵的忠心天地可鉴。”谢敏感慨一句。
“计划并不总是那么完美,随机应变不也是卧底的职责吗?还是说待在安斯图尔这么久,你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银?”男人不屑道。
“我的身份还不需要你来提醒。”谢敏脸色一寒,手腕轻轻一震,芯片飞出,划过一道难以看清的冷光,正好落在男人手中。
在曼德城,背着吉他包的狙击手,是封控区传递给谢敏的交接信号,而后通过消音器的暗码,谢敏收到了“殉道者”的全新任务指令:
邮差带领的第四小队将于不久后佯攻特定地址的装甲仓库,届时将进行情报交换。银需提供安斯图尔的矿石储存分布图、外部驻扎团的实力报告、即将用于城邦贸易会议验收的货港情况、执政官城堡的详细地图兵力以及执政官最近的行程。
不得不说,封控区要的实在太多了。
自从上次谢敏传回“零号”的各基地地图与防卫人员明细后,封控区的野心便膨胀了起来。
又或者说,早已按捺不住的“殉道者”才显露出自己的贪婪。
“子爵要的都在里面,但执政官城堡与执政官的信息,恕我无能,我潜入的是零号,并非执政官城堡。”
谢敏抱臂,淡声道。对面的男人正在收芯片,没能察觉谢敏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
“获取情报是你的使命,至于你为自己开脱的说辞,我会一字不落地禀报给子爵。”男人深深地看了谢敏一眼。
眼前的卧底此时如水中浮萍般懒散地倚靠在扶手上,他甚至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灰尘,时而偏头,从狭长的眸子里投出难以分辨的目光。
他是瘦弱而腐朽的,即便穿上挺阔的军装,裁剪整齐的线却无法抻直他浸在血污里的心。
男人知道,银是在活过“血腥放逐”的人。
作为封控区内众多暴力组织的领导核心,“殉道者”为了培养足够对抗安斯图尔的干部,会抓去无数流浪的孩童进行非人的折磨与训练,每五年进行一次“血腥放逐”,最后活下来的人才能得到重用。
那年的“血腥放逐”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惨案。
三千一百六十名经过特训的儿童相互残杀,最后只有三人活下来,分别是如今的“殉道者”领袖——“子爵”,子爵最得力的属下——“邮差”,“殉道者”的刽子手——“银”。
相比以往的三十人存活数,某些本该活下去的人也被一并斩首。
子爵与邮差始终忌讳提起那场“血腥放逐”,唯有银,将此事作为谈资。
“你说血腥放逐我杀了多少人?”
只有十二三岁的银坐在脏污的运货车里,“殉道者”其他的成员都默默吃着发下的口粮,车内光亮晦暗,他们却一眼看穿了银脸上的不屑。
“两千多?记不得了,谁会记死人?”银说。
“银,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其中一个人问道。
“像我一样?”银愣了一下,年幼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解:“为什么要像我一样?”
“能得到殉道者的器重,你已经是三众臣的一位了吧?是干部吧?”那人又道。
“干部……”银盯着手中的干粮,干涩而难以下咽的人工食品能保证人的基本存活,却毫无口感可言。
正如他的生命,除了杀戮带来的血腥与偶尔良心跳动的疼痛感……不,良心哭喊的声音也已经,完全抵不过刀刃破开喉管的响声了。
“你不配像我一样。”银抬起眼睛,如一头冷酷的凶兽。
发问的人恼羞成怒,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受到如此羞辱,他刚要站起来,只见眼前的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颈侧抵住皮肤的冷锐感。
那人膝盖一软,胡言乱语,只剩求饶这一句话可讲。
银动了动手中的匕首,他蹲在那人身后的箱子上,用利刃的侧面挑了下那人的下巴。
“所以我才说,你不配。”他竟用带着笑意的嗓音道,看似调侃,实际手中的匕首已经舔出了血。
“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等我请你喝茶?”
一如曾经的戏谑嗓音拉回了男人的神智,他蹙起眉,脖颈上当年那道伤口似乎还在淌血。
他并没回话,只是看着谢敏的脸,仿佛能从他漫不经心的神情中看清某些东西。
银在“血腥放逐”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银当年为何在成为干部后,自请成为卧底,潜入安斯图尔?
要知道,卧底的危险性可远比在“殉道者”内部做干部要大得多。甚至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位干部主动承担卧底的职责。
因为卧底,生来就是忠心者的坟墓。
过了几秒,男人垂下眼眸,窗外的风猛地一刮,几片碎玻璃咔哒一声,在地上炸了个粉碎。
谢敏的神色猛然一凛,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烦躁地轻啧了一声。
可男人并未注意到。
男人转身要走,可是,他听到了枪上膛的声响,咔哒一声,在如此压抑的环境里,如同死神敲起三角铁。
一道火线迸发出,直直穿透男人的后脑。
他努力睁大眼,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温热的血液和其他组织物奔涌而出。
枪响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每一发都打在肉体上,让沉重的身躯不断起伏。
谢敏毫无动容,他一枪枪钉在昔日同伴的身上,而后调转枪口,朝向他藏有芯片的口袋。
血蔓延到他脚边。
特工的眉微微蹙起,视线扫过男人面目全非的脸,那刚刚还与他谈话的生命,转眼成了一滩嵌满子弹的肉泥。
“对不起,可他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谢敏垂眸,猛地抬平手臂,朝身后开了一枪。
子弹是擦着傅闻安的侧脸而过的。
脸色阴沉的执政官循着枪声赶来,挺拔的脊背因看不清的愤怒而紧绷。
血腥味弥漫在整间废旧教堂,碎玻璃被执政官踢开,他控制因奔跑而起伏的胸膛,拳死死攥紧。
在教堂外,他便听到了接连不断,犹如猛兽咆哮的枪响,一声接一声,令傅闻安的心逐渐下沉。
他知道,他来晚了。
傅闻安越是愤怒的时候,越是冷静得吓人,他大步迈上前。
他的特工垂首而立,慢腾腾地给手枪换子弹,优雅到仿佛在品鉴酒会中的一道菜。
“你在干什么?”傅闻安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令谢敏回过头来。
“如您所见,追捕逃兵。”谢敏瞥了他一眼,收回枪,他并未动,直到傅闻安来到他面前。
傅闻安猛地拽过谢敏的手腕,把人往面前一拖,几乎要将话音嚼碎:“逃兵?你当真以为我信你的说辞?”
“既然不信,执政官还问什么?”谢敏甩开傅闻安的手,他抬起视线,看到傅闻安脸颊上的一道血迹。
是刚才他开的那枪,擦破了点皮。
“你——”傅闻安看着地上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那虐尸一般的阴毒手法,令他感到不对劲。
但他话还没说完,谢敏腰间的通讯器便响了。谢敏打开免提,陈石的声音传来:
“老大,你那边的逃兵收拾好了没,我们先押这群小兔崽子回去了,需要徐里去支援吗?”
谢敏盯着傅闻安,看着执政官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意外得冲淡了他心中烦躁的情绪。
“不需要,执政官在呢。”谢敏话毕,挂了通讯。
而谢敏发现,傅闻安刚才表露的过激情绪只存在了一秒,就被他巧妙地藏起来了。
傅闻安向后退了一步,用冷锐的视线巡视着谢敏的上上下下。
宛如双人舞,谢敏踏前一步,他的手指细长又漂亮,毫无疤痕。冰凉的指尖触到傅闻安脸颊的血迹,而后收回。
他将染着血的手指放到唇边,舌尖伸出,轻舔,暧昧的目光上挑,与傅闻安阴鸷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硝烟,执政官的信息素,果然如本人一样,让人不快得很。”
话毕,谢敏把血在唇上抹开,徒增一抹红。
几秒后,黑枭等人陆续进来,清冷的废教堂逐渐热闹起来。
“鉴定的事我不擅长,零号还在等我,可以先离开吗,执政官?”
谢敏一笑,问道。
傅闻安盯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
目送着谢敏离开,黑枭垂首,犹豫半天,才问道:“长官,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来日方长。”
傅闻安擦了一下脸颊的血,若隐若现的硝烟信息素拥抱着他的手指。
“恕我直言,您的病情有恶化迹象,长官。”
年迈的军医从干净的玻璃柜中拿出一本病历,其上详细记述了谢敏近几年所有的就诊记录。
谢敏坐在床上,淡漠的眸子稍抬,手指在衣料上缓慢爬行,最终扣好所有纽扣。
他仰起头,深邃眼瞳中倒映着窗外晴空的靛蓝。
“别担心,梁医生,我的病没有那么糟糕。”
梁医生吹了下自己的胡子:“长官,绝大部分猝死的人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异常。”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到猝死的年纪。”谢敏低低地笑了一声。
自他上任起,梁医生便是他专属的军医,为人谨慎谦和,熟知他所有的病情,除了每天幻想自己的患者暴毙之外……是个优秀的医生。
“据我所知,您在汉尔宾斯军官学院就读时就存在腺体的贯穿伤病症,最近几年,即便得到医治,您总能以我意想不到的手段再次加重伤势……”梁医生戴上眼镜,聚精会神地看着伤情报告中的描述。
“一次是走在工地被楼上掉下来的瓷砖切到后颈,一次是逗鸟结果被踩了一脚,一次是在动物园喂狮子时不慎被抓伤,而这次……是被执政官捅了一刀??”梁医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没错,但不碍事的。”谢敏摆了摆手,示意梁医生不要太在乎。
“比起您上次这么长的贯穿伤……”梁医生伸出手指,夸张地比了个距离,随即叹了口气:“这次的确是不致命。”
“……”谢敏并未反驳。
“所以,这次您的信息素出现问题,执政官也在您身边?”梁医生又问。
“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谢敏好奇地问。
“这个……”梁医生一顿,含糊道:“别在意我的措辞,长官,执政官总是对您有很深的偏爱。”
“是呢,偏爱到捅我一刀。”谢敏撇撇嘴。
“长官,最近您需要持续接受治疗,如果您不希望以后无法控制信息素的话;或者再严重点说,如果您不配合治疗,与omega的相爱生活就要离您远去了。”
“这么严重?”谢敏吃惊。
“是。”梁医生转过来,手指在病历本上轻轻一敲,浑厚的嗓音带着些许语重心长:“所以,您还是多注意自己的身体。而我也很好奇,看您的病历,恐怕,您在少年时期就已经受过伤了。”
谢敏仍旧是一副如沐春风的表情,可视线微微下垂,表示他正在回忆什么。
潮湿闷热的巷道,疲于奔命的逃亡,蜿蜒倾注的血痕,后颈被撕裂的痛苦以及……
对方蹲在他身前,那淬着冷意又饱含怜悯的眼睛,在医院的昏暗房间中额外引人注目。
“十三岁。”谢敏抽回思绪,纠正道。
“才十三岁?哦,真是虐待儿童。”梁医生瞪起眼睛,自顾自喃喃,感慨世风日下。
聊天过后,又到了扎针的环节,一个谢敏不太喜欢的环节。
“您似乎对针怀有一种恐惧心理?”
梁医生将药物注入谢敏的腺体,红肿的组织被水液充盈,被其他信息素影响的刺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种不太妙的痒意。
“有这么明显吗?”谢敏勉强笑了笑。
“您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梁医生把注射器放到金属托盘中,回应道。
“我第一次腺体受伤时,有个笨手笨脚的废物,把针留在了我的腺体里。”谢敏轻松地道。
“???”梁医生再次瞪大眼睛,他总觉得每次和谢敏聊天,他那因年迈而耷拉下来的眼皮会奇迹般地向上生长。
“您能活下来真是不容易。”梁医生干巴巴地附和。
“我也这么想。”谢敏碰了碰医用腺体贴的位置,突然闻到一股很淡的、熟悉的气味。
是硝烟信息素。
“梁医生,您注射的是什么口味的修复液?”谢敏疑惑道。
“修复液是无味的,长官。”梁医生正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到谢敏眼底的怀疑与惊骇。
谢敏抿着唇,望向窗外流云,半晌没有说话。
由于昨日发生的装甲仓库事件,零号陷入了一波军事纠纷——执政官城堡主张系统调查零号统辖的区域,美其名曰加强防御,但任谁都知是对零号内部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