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安的腰带居然是系在第四个扣眼上吗?
谢敏惊讶地凝了下目光。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的腰带是系在第二个扣眼上的吗?
谢敏还在思索,他不自在地曲了下腿,他不知道,对方拧干衣服时,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可能是刚喝饱了几大口水,眼下的谢敏像只挫败的落汤小白鸟,忍受着羽毛的潮湿,连头顶那两撮最嚣张的毛都委顿下去。
谢敏的姿势闲散,一条腿曲起,另一条晃在空中,他倚着培养皿顶盖的边缘坐,一截腰时而随着抬手的动作露出,然后,是一条露出很长边缘的皮带。
系在第二个扣眼上的皮带……谢敏的腰好细。
傅闻安突然因为自己不妙的想法而顿住,过了几秒,才烦躁地甩了甩头。视线一转,他才看到谢敏脚踝上的两道红痕。
“刚才勒出来的?”傅闻安问道。
谢敏一愣,顺着傅闻安的目光看去,才察觉对方在说什么。“不然呢?”
“还能走吗?”对方又问。
“你这么关心我?”谢敏怀疑地歪着头,正要缩脚,突然见傅闻安手一伸,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收手。”谢敏沉下眼眸,隐有威慑。
“真的还是假的?”傅闻安的拇指抵在红痕上,抹了一下没抹掉,还惹得谢敏轻吸了口气。
“你没事吧?我会装病?装给你看?我图什么?”谢敏猛地收脚,心里不快,又伸腿踹了傅闻安一脚。
“图我背你回去?”傅闻安冷笑一声,他本是呛人的态度,结果过了一秒,好似察觉某种异样的情绪,又或者回忆起了某件事,脸立刻黑了不少。
谢敏想到什么,古怪地瞧着傅闻安。“傅闻安,你该不会是上次背我回去的时候,瞒了我什么吧?”
傅闻安眼神漂移,咬了一下后牙槽,腮帮的肌肉一收,这是他有事不愿说时最明显的表情。
“我需要瞒你?”傅闻安冷声反问。
谢敏摸了摸下巴,“那你现在背我回去?”
“休想。”傅闻安一哂。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拧干上衣,湿漉漉地出了大楼。
街上花灯如旧,摊贩云集,热闹中却透着与先前不同的紧张感。走在路上,谢敏不时便能捕捉到无数从暗处投来的审视目光。
“刚才播报的意思,我们是第一个通关了,然后触发了倒计时机制?可考试说明里没提倒计时。”谢敏低声道。
“考试说明里也没规定明确考试时间,现在看来,大概率是采用以首次通关为起点,进行倒计时的考试模式。所以对其他考生来说,考试已经变成了全面的剿灭战。”傅闻安道。
“自己无法通关就破坏别人的通关进度?的确,规则里没提不许互殴。播报还提到我们有通关奖励,你觉得是什么?”谢敏兴致勃勃。
“学分、武器、实业评定证书和钱,无外乎这些。”傅闻安顿了一秒,偏头看着谢敏期待的表情。“如果能选择,你会要什么?”
“一场半小时之久的烟火大会。”谢敏神气地道。
“不可能,单是强烈的空气污染,学校就不会允许。”傅闻安冷冷泼水。
“哈,如果不行,我就要一台火箭炮。”
“做什么用?”
“炸死你。”
“……”
谢敏想了一百种烟火大会的发射方式。
然后,他遇到了坎坷。
“烟火大会?”
白发卷毛的教务处老师一吹胡子,老教授在考务办落位的宠物店里踱步,一条棕色泰迪犬叼着他的裤腿,在他走步时来回滑行。
为了领取首位通关奖励,谢敏和傅闻安按照通讯器指示的路线,绕了三条街才来到了这家宠物店。
然而进来的第二秒,就被告知除了他们本应有的学分,额外准备好的假日海滩双人三日游旅行券和一人一次“什么都能实现”愿望券都不能给他们了。
“所以,为什么?我们明明是第一个过关的。”谢敏一拍桌案,文件翻飞,他表情狰狞,瞪起眼睛:“我要一个说法!”
“是吗?说法?谢敏,请问本场考试哪一条规定写了,考生可以携带爆破用具入场?”
老教授的胡子一下飞起,看了眼谢敏,又看了眼傅闻安,语气莫名嘲讽:“还是两个,反装甲爆破弹,炸学校已经不能满足你们了吗?这么急着要炸街区了??”
谢敏瞪起眼珠子,他深吸一口气,又一拍桌案。
然后,麻利收拾好桌子上散乱的文件,捋齐老教授翻飞的胡子,拉着傅闻安拔腿就跑。
跑了一条街,谢敏停下,烦躁地踹了一下垃圾桶。
傅闻安倚在墙边,瞧着谢敏。
两人对视了一眼。
“因为你,教务处才知道。”
“都怪你,烟火大会没了。”
一阵沉默。
“怪我?”
“怨我?”
又一阵沉默。
“我不是为了救你?”
“要不是为了救你。”
沉默过后。
“……”
“操。”
谢敏坐在街角躺椅上,随手抓起读物亭里的报纸盖在脸上,烦躁地驱赶身边的alpha:“滚开,别烦我。”
傅闻安垂眸,油印的灰色报纸首版印着当红女歌星的艳照,对方将脸藏在下面,手臂搭着椅背,一副生无可恋的颓废模样。
他环视四周,看到了什么,紧接着离开。
脚步声渐渐远去,唯有廊间笙歌。
脚步声又近了,随之而来的是呲呲的花火声。
谢敏把脸上的报纸拿下来,一抬眼,看到了一支飞散着白色小火星的仙女棒。
傅闻安站在他面前,一手抱着十几盒仙女棒,一手捻着正点燃的一支,在谢敏面前垂头。
他的目光有些晦暗,却直直落在谢敏的脸上,一刻不移。
街角,拿仙女棒画爱心的谢敏:“所以,你从哪弄的仙女棒?”
傅闻安(留谢敏学号进行赊账的alpha):“买的。”
比过去更深沉的嗓音宛如一只手,将谢敏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他眨动眼睫,不动声色地收回思绪,执政官正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装金鱼的袋子,对他开口。
“执政官连别人想什么都要过问?”谢敏不带感情地回了一句。
他身边的姜琪显然又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但碍于面子不好直说,眼睛却总往另一边瞟。
那是一种即兴飙车游戏,黑白格旗迎风招展,身材火爆的女郎坐在机车上,媚眼抛得飞起。另一群头染七彩色的小子围成一团,嬉笑打骂。
“你要玩?”谢敏凑过去,对姜琪说。
陈石兴致勃勃,徐里随便,姜琪摩拳擦掌,听到谢敏质疑的语气,姜琪立刻叉腰:“长官,信不信我能拿第一?”
“信。”谢敏笃定地点头,继而转头,看向傅闻安:“事先说好,我绝不邀请你。”
“平庸廉价的生理刺激,即便你邀请,我也不打算尝试。”傅闻安兴致缺缺,他冷淡地扫过喧闹的飙车族,视线在火红的机车上短暂停留。
“生理刺激,你的措辞一向耐人寻味。那么,执政官,你觉得什么刺激更符合你的兴趣?”谢敏一哂,轻佻地抱臂,略带捉弄。
被愚弄的执政官面不改色,只静静地凝视着谢敏,他的气势如此迫人,令谢敏不适地蹙起眉来。
“原来也有你不想回答的问题。”谢敏偏过头,讽刺了一句。
“我没有义务告知一切,当然,如果你肯更详细地解释你在装甲仓库的举动,我可能会考虑向你透露更多。”傅闻安道。
“你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谢敏一个漂亮的假笑,加快脚步。
众人来到一片开阔的场地,南桥一巷外,机车的轰鸣声如猛兽低吼,手拿指示旗的发令员站在赛道中央,用货箱隔开的赛道设置了不少障碍物,乍一看,确实像样。
谢敏率先入场,他抱着头盔,锐利视线投向终点,深黑色机车刻着火焰纹路,他散漫地撩了下半长的发。
与谢敏比试的小黄毛吹了声流氓哨,胸膛的纹身从衣领处露出一截,一个丰艳的女人坐在他的后座上,搂着小黄毛的腰。
“哥哥,要加油哦~”女人软着声音,又朝谢敏抛了个媚眼。
可惜谢敏没看到。
他一只脚踩在机车的踏板上,如悠闲的猫科动物,解开一粒扣子,而后抬眸,视线从眼帘下投出,暧昧又戏谑地落在傅闻安身上。
没人知道这意味什么。
傅闻安却迎着谢敏的挑衅,神色依旧。
引擎的低吼越来越响亮,谢敏拧了拧车把,不再与傅闻安对弈,但出乎他的意料,傅闻安突然走了过来。
然后,后座一沉。
谢敏一愣,有人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Alpha的气息比曾经感受过的每一次都要热烈。
“我该叫你,哥哥?”对方深沉的嗓音破开机车的响声,直抵谢敏耳根。
傅闻安坐得并不近,也许是谢敏下意识往前了些,他们之间有点空隙。
但手臂的收紧让这安全距离荡然无存,也令信息素的攀附再无阻碍。
“打住,别恶心我。”谢敏呵了一声,比赛即将开始。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表示的。”傅闻安向后一仰,松开手,但也没有下去的意思。
“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吗?”谢敏转头,瞪了傅闻安一眼。
“我从不说谎。”傅闻安道。
“因为你只说对你有利的话,你擅于将虚伪作为生存原则,执政官。”谢敏冷笑,令旗一挥,灯光大亮,群情沸腾,机车如开闸猛水,悍然向前方冲去。
剥离枷锁,谢敏如他的机车一般,凶悍而疯狂。机车在道路上拖出长尾,身后对手的车追来,前方车道灯光熄灭,两束白光游走追逐,谢敏笑了一下,突然在一个狭窄的转角甩尾。
惯性使然,后座的傅闻安几乎要被甩出去,他一手抓紧车侧方的防护杆,淡然得连呼吸都没错一下。
车体在赛道灯杆即将碰到傅闻安的一瞬间猛然下压,轮胎摩擦时的刺耳尖啸持续几秒,身后的机车前超,谢敏却突然一转车头,宛如炮弹,一下将对方撞出十米远。
机车转了两圈,而后嚣张地一顿,扬长而去。
谢敏的心情很好——机车像小黑鸟,恣意地晃悠在独属于他的道路上。
“上校,你撞人的技术很娴熟。”身后传来一个讨厌鬼的声音。
谢敏拔高语调:“撞人?别说的那么难听好吗,我运用遵守游戏规则。”
“恩。”傅闻安低低地应了一声,没再接话。
安分得让谢敏心生诧异。
过了一会,快跑到终点的谢敏回了下头,隔着头盔,傅闻安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隐约觉得,谢敏想说什么。
但最终,谢敏没说。
谢敏不会告诉傅闻安,在那个人吃人的封控区里,子弹和机车,是最常见的屠戮工具。
游戏结束,傅闻安拎着他新得的小金鱼光荣退场,整日无所事事的特工与日理万机的执政官不同,后者为了安斯图尔宵衣旰食,堪称政界楷模。
归途,谢敏难得沉默,他似在思考什么,回到基地,姜琪拿着最新投递的信件到办公室,发觉谢敏正半坐在飘窗旁,无声看月亮。
他看起来有些落寞,仿佛周身空气凝固成一团,隔出旁人无法靠近的领域。月光将谢敏的面容笼罩,他头发拢起,侧着看,下颌的线条利落清晰。
“长官,与执政官的见面令你不高兴了吗?”姜琪站在门口,她不敢向前,怯怯地道,门外的走廊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谢敏转过头,搭在膝盖上的手一勾,意味不明地盯着姜琪。“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独自看月亮的人,心情多半不好。”姜琪扁了扁嘴。
谢敏脸上的淡然裂开,眼里露出很浅的笑意:“谁告诉你的歪理?语文试卷上的阅读理解吗?那东西纯纯害人的。”
“长官,我语文考过满分的。”姜琪松了口气,她走过去,将信件放在谢敏面前,郑重鞠躬。“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提议,长官今晚会有个好心情。”
谢敏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副官用最标准的姿态向他道歉,有许多人都曾向他道歉,有的得到了原谅,有的将忏悔带进坟墓。
“姜琪,你会为蚂蚁的死亡而哭泣吗?”谢敏淡淡地问。
姜琪愣了一下,她思考几秒,认真道:“长官,这个问题有假设吗?我是说,如果是我养的蚂蚁,我一定会哭泣。”
“与你无关。”谢敏回应。
“那一定不会。”姜琪立刻道。
“如果是人呢?”谢敏又问。
姜琪的瞳孔一颤,她攥紧拳,哑口无言。
谢敏用一种轻松的叙述语调,缓慢地,仿佛在阐释与自己毫不相关的故事:“总有人会冠冕堂皇地寻找理由为自己的罪开脱,这种人大多时候心安理得,只是有时,也会在某个瞬间,感到一点点愧疚。”
“所以,长官是在愧疚吗?”姜琪反问。
“……”谢敏看了姜琪一眼,“我只是想到了一个……同事。”
“同事?”姜琪眨眨眼。
“我杀了他,为了……我们未竟的事业与共同的秘密。”谢敏笑了一下,不知怎的,姜琪觉得谢敏的笑容有些嘲弄。
“这种事我做太多了,所以与其说愧疚,不如说感慨。感慨自己又失去了一位同事,毕竟这年头,干我们这行的人可不是谁都能爬到高位。”谢敏道。
“长官是在说,前……”姜琪想到唐兴的名字,最终没敢说出来——确实很忌讳。
谢敏挑了下眉,语气上扬:“恩……你可以这么理解。”
“但长官也说过,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吧,长官一定是有难处才选择这么做,所以……”姜琪连忙道,她刚开口,就被谢敏打断。
“副官,将新的信件拿给我。”
“……好的。”姜琪乖乖闭上嘴。
谢敏已经不想听她的安慰了。
谢敏迅速浏览了信件,无非是某位大臣邀请他共进晚餐,将军的女儿通过非法渠道寄来的表白信,军械协会发来的拍卖会邀请函和……【安斯新闻报】的内定文稿。
“明天发行的新闻报纸?”谢敏摊开报纸,头版是傅闻安视察某个科技高校的图片,被特工直接略过,他正疑惑新闻报给他邮递报纸的意图,翻到第二页,当即明了。
第二版上,文章洋洋洒洒有理有据,大肆批判矿头山的垄断行为,并将前段时间会上提到的矿石贸易开放政策与港口开放大写特写,大有昭告天下之意。
这手笔,这姿态,说不是傅闻安授意,谢敏都不信。
“看来又要出外勤了,这才休息了几天?”谢敏嘟哝着,把报纸扔在桌子上,遣走姜琪,享受自己平静的夜晚。
果不其然,当第二天谢敏参加每周惯例的活动会议时,傅闻安开门见山。
“上校,看来,我们又有共事的机会了。”
他面前的桌案上,正摊着一份安斯新闻报的报纸。
版面是执政官视察高校的英俊照片。
第22章
经过前阵子的磋商,矿头山最终决定开放斯特姆货港作为城邦贸易协会检查的第一站,谢敏的任务,又是担任傅闻安的保镖。
斯特姆货港位于卡尔赞城邦的洛特航道下游,离卡纽兰封控区只有二十几公里远,受到灰色地带的外溢波及,城内治安算不上好。
四日后,谢敏依旧率先到达城内,排除隐患。
叮铃——
这是一间藏身小巷的杂货店,无人贩卖机上贴着办假证的小广告,阴潮的霉味渗出墙壁。门上铃铛一响,一片黑色斗篷的衣角擦过门边,先迈进来的,是男人涂满泥土的鞋尖。
男人熟门熟路,绕过成人用品的红色货架,经过小门,来到另一间屋子。
叼着烟斗的老店主抬起惺忪的眼皮,油浸过的口袋满是铜臭,他吐出一口烟,在白雾里打量柜台前的男人。
“你好,一支alpha信息素抑制剂,一盒信天翁。”男人摸出几枚银币,随手扔在桌子上。
“客人,我只做正经生意。”老店主垂了垂头,眸子又阖上,宛如没睡饱。
“我知道,我只要银色的那盒。”男人又道。
老店主沉默片刻,磕了下手里的烟斗,步履蹒跚地起身,从身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
“客人,只给这些可不够。”老店主用满是厚茧的手指盘着硬币,他抬起眼,面前的男人打开盒子,取出一支注射用抑制剂。
他撩开袖子,宽大斗篷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针尖抵着皮肤擦过,到手肘内侧时,他熟练地扎了进去。
药液缓慢推入,直到一滴不剩,男人将针剂放回盒子,拿起里面另外一袋东西。
金属摩擦的闷响从袋子里传出,他揣进兜里,顿了顿,道:“不够的话,改天我让邮差给你送份新的报纸,送到有焦糖玛奇朵的店铺里,可以吗?”
“今天不行?我有急用,或者要您的妻子送来?”老店主微微皱眉。
“家中有上门拜访的贵客,我不敢怠慢客人。前些天和妻子闹了变扭,她已经回娘家了,所以,今天不行。”男人侧过身,一副不打算多聊的状态。
“好吧客人,欢迎下次光临。”老店主目送男人离开,在浑浊空气起伏的尘埃忽上忽下,二楼的日光从木质楼梯照下来,老店主抽完了烟,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号码接通了。
“银的最新报告:圆规死亡;执政官察觉了银的身份,正在前往斯特姆的路上,可能带有军队,这是银对我们行动的警告,不要轻易触怒执政官;上个任务中未接收的芯片于今天晚上十二点请求邮差前往接收。”
老店主用浑厚的嗓音道。
通讯器那头静默一瞬:“银从你手里拿走了什么?”
“一支alpha信息素抑制剂,一袋DESERTⅡ的子弹。”
“抑制剂?”对方诧异地扬了下声调。
“是的,子爵。”老店主接着道:“银打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看来银至今仍在忍受。”子爵似乎有些愉悦:“坚守你的岗位,随时向我汇报,我的兄弟。”
“是。”
老店主置身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他拿起烟斗想要抽烟,吸了一口,才发觉无烟可抽。
他讪讪地放下手,浑浊的眼珠一转,凝向银离开的方向。
谢敏把斗篷扔进巷口的垃圾桶,腺体处传来的剧烈刺痛感被药物压下,他在街边小摊买了一份烤饼,寻了个向阳的躺椅,坐着慢慢咀嚼。
焦糊的口感带给味蕾深重的灾难,谢敏面不改色地咽下,他翻转手臂,露出针孔扎过的血点。
由于腺体的伤势牵连信息素的释放紊乱,谢敏有预感,他的易感期要提前了。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尤其是即将与傅闻安共同执行任务的现在。
他必须在易感期到来前,掐死所有糟糕的苗头。
“还有三支,应该没问题。”
谢敏呢喃着。
吃过简陋的午饭,谢敏收到了陈石通过“零号”内线发来的消息。
【老大,昨天你吩咐的调查执政官在洛特航道的行动轨迹已经发送至存储箱,另外执政官的落脚点里,有一个非军方地点。】
谢敏打开存储箱,调取文件,发现几点问题。
执政官手里有独立的情报机构,这点毋庸置疑,但“零号”的秘密行动组同样只受谢敏调遣,私军的忠诚度在政治斗争中举足轻重。
执政官的人手频繁在卡尔赞城邦的洛特航道出现,有执行秘密任务的迹象。另外,曼德城最近展开的清淤整改,恐怕也是傅闻安的意思,至于这个落脚点……
谢敏打开地图,对照来看,发现是斯特姆城郊的一个小山坡。
山坡周围没有工业园区,居民尚少,多是农业用地,风景不错,山后是一片湖。
傅闻安当然不是去看风景的。
几年前,山坡处新建了一栋二层小楼,不动产隶属安斯图尔国立第一社会学院,交付给一位叫林蔚然的地质学终身荣誉教授使用。
【继续监视,别被他察觉。】
谢敏回完消息,准备动身。
大片大片的麦子沿平坦的乡路两侧散开,风拂麦浪,三轮车颠簸着往前走,戴着草帽的司机叼着草杆,时不时瞥一眼车后面坐在面粉上的男人。
这男人穿得板正,背个细长的包,一副没受过苦的样子,细皮嫩肉,瞧着麦子一脸兴奋。
听说是城里来的小年轻,出来写生的。
三轮车一颠一颠,磕着石子,卡蹦一声弹起,男人倒也不害怕,反倒扒着面粉袋子,朝司机搭话。
风吹过他拢起的半长发,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他指向山坡的某处。
“大哥,那边那栋小楼是什么?”
山坡坡度缓和,大片粉色的小花开在坡上,一条人工开垦出的土道蜿蜒曲折,山坡顶,有一双土灰色的二层小房,风格古典肃穆,门外有一架巨大的风力发电机,白色机叶正缓缓旋转。
“早几年前就建了,有时候有人出入,据说是个大学教授,来这做研究的。”司机操着地道的口音道。
“研究?大哥,知道是做什么研究的吗?”男人手撑着车围杆,探身子往山坡上瞧。
“就一文文弱弱的老师,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估计就是写写文章?”司机也不太清楚,随口道。
男人颔首,在岔路告别司机,背着他的包沿着小路向上走,粉色花朵的叶片摩挲他的裤腿,沙沙声响与风声混同,很快,他走到了门前。
门前有一口井,铁桶放在一边,摆放的朝向正对打水的井泵。门口有棵芙蓉树,没开花,枝繁叶茂,细碎树影罩在房间的窗户玻璃上,遮住屋内景象。
门旁有一个干净锃亮的邮箱,再里面,一双刚刷过的水鞋靠墙摆放,水从鞋跟处洇了一大片,院子角落,是没围好的栅栏,栏边有一圈焦土色。
男人走上前,敲了敲门。
很快,屋内有人走了过来。
“谁?”对方的声音隔着门,听不太真切。
“你好,我是国立一社院的学生姜明宇,导师是雷冉,是迦尔纳航道地质测绘项目组的成员,来找林蔚然教授。”
男人扬着声音,在门口毕恭毕敬地站着。
门内的人似在踌躇,过了几秒,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黑眼圈极重,看起来几天没睡好,身体消瘦,目光却炯炯有神。
林蔚然上下打量面前乖巧无害的男大学生,门开了一个小缝,身体半掩,屋内极黑,看不清具体构造。
“雷冉的学生?”他问话时,表情仍未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是的,老师最近在迦尔纳航道的项目有些疑难问题没有解决思路,派我来向您讨教,难道老师……没有给您打过招呼吗?”男人疑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