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寒打开了文件夹,入目是清雅俊秀的字迹,字体偏瘦金体,凌厉美观,一条条清晰明了。
“我周一和周五有课程,周二周三需要打工,空出来的周四周六周日可以为学长辅导。”路月沉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林微寒。
林微寒比他高一级,由学弟帮忙辅导,林微寒似乎并不介意,可能是因为别有所图。
路月沉稍稍遮掩了眼底神色。
“这三天,我可以去学长那里。”
去他那里?
那不就是林宅。到时候这人又能趁机接近母亲。
林微寒稍想了下,做了决定,“周四周六周日,去你那里。”
路月沉稍慢地反应过来,回答他,“学长,我是和室友住宿舍,可能不太方便。”
“如果学长不介意的话,可以去图书馆。”
林微寒无所谓,“那就图书馆。”
“明天就是周四了,那我们图书馆见,学长不要迟到。”路月沉稍停顿,“学长既然找了我帮忙,我可能会严厉一些,希望学长不要出尔反尔。”
林微寒冷冷地扫了对方一眼,对方立刻垂下了眼,温声对他说,“还有最后一件事,学长需要提前支付一下课时费。”
“A大的学生补习课时费在四位数左右,因为这个实验项目暂时没有人做出来,所以价格高一些。”
“我和学长是熟人可以打折,打完折之后……一天是7999。”
“学长可以直接转给我。”
听到这四个数字,林微寒几乎黑脸,他冷然看过去,对上一双深褐色平静的眼。
“可以,还要再加一条,如果最后实验课程没有过,你把课时全部返还给我。”
“是课时,不是课时费。”
路月沉沉吟一会,“这要看学长的态度,如果学长很想挂科,我也束手无策。”
“WeChat。”
林微寒问出来,对方好一会没回答,他不耐烦地抬眼,路月沉移开了目光。
“学长,我们有联系方式。”
路月沉拿出手机点了点,叮咚一声,他手机屏幕跟着亮起来。
纯黑色的默认头像,网名叫做弦。
对方给他发了个数字1。
林微寒把钱转了过去。
“学长,明天见。”
隔着车窗看路月沉那张脸,林微寒摇上了车窗。
手机叮咚一声,显示对方已经接收转账,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过窝囊包的联系方式。
往上翻翻,没有任何消息记录。
他换手机是在一年前,只能说明是一年前加的好友。他对路月沉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林微寒冷淡的目光略微垂着,下意识点开纯黑头像的主页,朋友圈里什么都没有,简介是空白,背景也是老土的默认背景。
和某人一样。
“这个实验有人能做出来啊,但是未免也太贵了吧,一天八千的辅导费,不会真有人花钱买吧。”
“除非到江神那个水平……怎么敢要出来这个价的。”
“等这期结束让我看看到底是谁,先拍下来。”
A大的图书馆一共七层,其中有两层用作展厅开幕式和闭幕式,剩余五层为院区分设,物院实验区在最顶层,每间实验室都是单间,需要提前申请。
这种实验室,他在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来过了。
林微寒按照路月沉发的位置到了七楼,路月沉已经借过实验室,他敲了敲门,人脸识别之后门自动地向两侧打开。
入目是纯白色的墙壁和各种精密的仪器设备。
路月沉换上了实验区的白大褂,金丝镜框折射出光芒,可能因为在等他,仪器都还没有动过,桌上只放置了一双手套。
“做实验需要理论基础,我为学长准备了一套题目,学长可以先做一下。”
路月沉看了眼时间,时间刚刚好,没有迟到。
“一共两百道题,都是单选,学长应该四十分钟里能完成。”
林微寒下意识地皱起眉,见状路月沉看过来,语气温和了不少。
“做不完也没关系。”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坐下来,他拿起了一旁的水笔,扫一眼题目基本都能知道答案,都是一些基础的理论知识。
做题的时候安安静静,平时经常散发着冷气,这个时候倒像是冒烟的小蘑菇。
路月沉扫一眼林微寒的做题速度,想了想说,“有些学长需要看看,是做实验需要注意的事项。”
林微寒没有理人。
两百道题目做完,只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见对方放下了题目,眉目似乎有些纠结,路月沉开了口,“学长可以自己对下答案,为了方便,所有的答案我都设置成了A。”
林微寒看着满卷子的A,浑身散发出冷气。
“学长的理论知识没有问题,如果学长来物院一定也能出众斐然。”
路月沉戴上了手套,“我们今天做的是基础实验。这个实验并不难,只涉及一些基础知识。”
“教授留的是干涉实验,其中不止波粒二象性两种反应,还有其他环境下的十几种实验逆推假设,全部都要做出来。”
“需要准备一些仪器。”
“放大镜、检测器,分光光度计。”
路月沉念出来,仪器在林微寒面前,路月沉朝他伸出手,他不爽地把仪器都递了过去。
“这个实验,高中似乎做过。”林微寒回忆起来。
“是。”路月沉,“当时还没有证实二重定性,证实之后所有的物理实验都需要重新定义。”
这也是后来化院和物院几乎合并的原因。
林微寒扫了一眼,如果他记得没错,接下来的步骤是需要用某种化学物质里的分子来融合,这种化学物质极其难分辨。
“可视化逆光分子。”
林微寒扫了眼那些瓶瓶罐罐,标签在桌子上贴着,并没有贴上瓶子。
他手指略微停顿,在写有可视化逆光分子那里稍停顿,随即拿了旁边的瓶子。
林微寒把瓶子递过去,路月沉看了眼,视线稍停顿,默不作声地接过去。
“有件事忘了告诉学长,这里的机器都是最新的精密仪器,有些畏光只能在黑暗环境里,有些不能沾染非氧化物。”
林微寒:“沾染之后会怎么样。”
路月沉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去,回答他,“不会怎么样,我们的实验需要重新开始。”
林微寒:“……”
他冷冷地看向路月沉,路月沉似乎已经对他免疫,佯装察觉不出他的视线,把手套摘了下来。
“学长可以试一遍,可以的话我们进行下一项。”
林微寒高中上的国立高中,每一门课程都要学,他主修美术,其他课程兼修,对理论知识了解的更多,实验步骤只有大概的印象。
在墙壁上出现波纹和点同时分布之后,他把监测器放了下来。
他并不是为了做实验来的。
“下一项是什么?”
路月沉:“是一样基础的化学实验,后面需要用到。”
路月沉翻了翻文件夹,指了指某一处的题目。
门铃声在此时响起,路月沉随即起身,没有路月沉看着,林微寒按照烧杯放置的位置把需要用的准备好。
做实验和他画画调配颜料一样,比例他一样能精准的调控。
对他美术生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不好意思,这间实验室暂时借出,您可以向工作人员那边核实……”
路月沉还在回复对方,只听身后传来“砰”地一声,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化学气体的味道。
“稍等……”
路月沉转身,入目的是一张因为生气而阴郁的漂亮面容,只是此刻那张脸的主人明显心情很不好,脸都跟着黑了。
膨化液体流的四处都是,有些溅在对方的手指上,对方那双画画完美的手立刻染上了颜色,脸上也一并染上块状的蓝色,像只被染上蓝色的暴躁花猫。
“路、月、沉。”
名字从对方嘴巴里喊出来,冷冰冰地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学长,这里面有一些油性物质,不能乱碰。"路月沉说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林微寒僵硬地把手放下。
那张脸又被蹭上了块状的蓝色。
膨化效应是高中经常容易犯的错,没想到他现在还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门外没了声音,路月沉拿了湿巾过来,林微寒眼里压抑着暴躁,扫一眼身侧的青年,路月沉喜形不于色,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没穿实验室里的防护服,见状路月沉开了口,“学长跟我来。”
实验室里有分区,最里面是休息室,可以提供换衣服和短暂的休息服务。
路月沉细心地为他找出来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和白色口罩。
“学长不用觉得戴口罩奇怪,三十年前受病毒侵袭,那时候需要依靠戴口罩隔绝病毒。”
林微寒没有听路月沉讲话,沾上化学物质很不好受,半边脸冰凉凉的,他应该庆幸不是燃烧类物质。
对方讲话间他已经把衬衫脱下来,袖扣随手丢到一边,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极其清晰的锁骨以及曲线柔软的身躯。
腹部线条下收,单薄却充满韧性。
他常年在画室里待,肌肤呈病态的白色,像是浮岸深处的明珠,黑发黑眼浓淬欲滴,此时唇线抿着,散发出阴郁的气息,如同深海里生满刺的洁净璀璨的宝石。
林微寒轻轻用手蹭了下胸口,胸口位置有一块蓝色,他眉目不耐,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抬眼,纯白色的白色衬衫递给了他。
“学长,衣服。”
衬衫带有熟悉的清淡山茶气息。
林微寒眉头拧着,闻到属于对方身上的味道令他更加烦躁,此时他却没有第二项选择。
见他戴上白色口罩,路月沉在一旁问,“学长现在要走吗?”
林微寒眼里明晃晃地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大字。他一刻都不想在实验室待下去。
“周日学长应该有事情来不了,我们下周四见。”路月沉没有多说什么。
周日是爷爷的生日,到时候会办家宴,林微寒一想到路月沉也可能过去,整个人气息更加冰冷。
以前这种家宴外人从来没有资格踏足。
他裹得严严实实,按开实验室的门出去,下电梯的时候注意到有人和他一起进电梯,他扫了一眼,对方戴着帽子口罩,实验室里的手套没脱,怀里抱了一份资料。
“叮铃”一声,电梯门开了,对方离开,他一并跟着走出电梯。
“你说他可能是因为施姨所以才同意?”陆景明问出来,目光在他脸上停留,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哈哈……小寒,对不起。”陆景明没憋住,伸手要摸他的脸,被他直接打开了手。
林微寒冷着张脸,见状陆景明稍稍正经起来,帮他分析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本他不是死活都不愿意,还一直躲着你,之后你说要带施姨走,他立刻改了主意主动联系你。”
陆景明:“但是他靠近施姨有什么目的呢……难不成他想当你二爹?”
林微寒刚喝进嘴的咖啡差点没噎住自己,他看着陆景明,真想现在就撬开陆景明的脑子看看陆景明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小寒,你先别生气,这件事先问清楚。”陆景明说,“伯父伯母还有林绍,他们不是经常让路月沉关注你,说不定是他们让的呢?”
闻言林微寒跟着皱起了眉。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多想了,你看他教你也没怎么用心,明显是拿你当大少爷哄。”
“你放宽心好了,那种高材生只会是因为感激之情才对林家礼貌温和,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如果有其他目的,那他是自己送上门来……”
周日,林家旧宅。
林微寒敲了敲房门,里面传来女佣的声音。
“是二少爷吗……进来吧。”
房门打开,空气中的香薰气味盖不住这里缝隙里生长出来的发霉沉腐,施夷南已经穿戴整齐,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
她手中始终抱着一块浮雕,那是一枚月亮天使。在西方神话里,科鲁兹之母被夺子,此后日日以泪洗面,她流干了眼泪,泪水化成儿子的模样,生成不枯之石,形似月半身人像天使。
他明明在母亲身旁,母亲却还是日日流泪。面上不见残痕,沟俱壑扎心根。
“母亲……今天很高兴吗?”林微寒在施夷南身旁俯身,为了能够让母亲更清楚地看见他,他不大擅长地稍稍牵动嘴角,露出微笑模样。
他从小就不会微笑,性格阴郁与人不和,从来不知道温柔开朗四个字怎么写。
他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那个人则是和他完全相反,对方常常在人前温和有礼,母亲更喜欢他。
干净的一双眼明亮犹如湖水在轻轻地浮动,一旁的女佣看了眼,悄悄地在一旁推动施夷南的肩膀,嗓音很低。
“夫人……少爷在和您讲话。”
“……您给些回应。”
空气中缠绕着生锈腐烂的霉味,施夷南迟钝地反应过来,那双漆黑空洞的眼缓缓地移动,视线落在面前青年身上。
施夷南对上那双干净一尘不染的漂亮眼睛,她稍稍地移开目光,遮掩沉郁到难以遮掩已经麻木的哀伤,伸手去碰林微寒的额头。
“母亲……很为你高兴。”
“……小寒。”
林微寒唇角略有些僵硬,不大自在地垂下眼,被母亲触碰的地方温暖令人心安,一瞬间抚平了他所有的燥郁。
他和女佣一起推着施夷南出门。
女佣看了他面上好几眼,小声地问出来,“少爷,您脸上是怎么回事?”
已经过去几天了,那几块蓝色只是变淡了一点,依旧没有洗掉。
“没事,做实验不小心碰到的。”林微寒摸了摸自己的鼻梁。
“少爷小心点才是,”女佣微笑起来,“少爷最近又开始做实验了吗……还是要参加比赛吗?”
林微寒摇摇头,“是阎教授留的课程作业。”
这次家宴只有林家的直系亲属,爷爷膝下只有一男一女,姑姑常年在国外不回来,至今未婚,只收养了一名叫傅蓉的女孩,对方是他的表姐,常年待在生物科研实验室。
剩下的是他家,父亲、母亲,收养的哥哥林绍,还有他……偶尔元齐会过来,元齐和他走的近。
……这次多了个外人。
林微寒推着施夷南到了主客厅,落地窗外的水池波光粼粼,父亲和林绍坐在一起,对面的路月沉坐在傅蓉身旁,两人在低声交谈。
“你们两个算是师兄妹,可惜小寒对这些不感兴趣,不然你们三个之后都能入医药领域,成为林家的助力。”林绍微笑着说。
“小寒从小就对这些不擅长,他有更适合做的事。”林父老远看见了他们,看向他,“怎么脸色这么差……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林微寒面无表情地坐下,座位安排让他和路月沉坐在一起。
“上次实验没有做好,可能学长还耿耿于怀。”路月沉温声说。
林父闻言摇摇头,“让你去帮他,你也不能太惯着他了,他以为做实验和调颜料一样简单。”
被戳中心事的林微寒浑身气息冷了下来,低低地喊了声“父亲”。
林父微笑起来,“我不提了,小寒别生气。”
林绍:“如果是月沉来教小寒,可能没问题。”
林微寒眸底变幻不定,他视线稍转,注意到施夷南似乎很紧张,时不时地要朝路月沉看一眼,目光依依不舍。
之前的猜测全部要推掉。
是父亲让路月沉来帮他,路月沉并非自愿……这么看的话。
林微寒低头用刀叉切着衬盘的西蓝花,耳边听到“很快过来”这四个字,他抬眼,注意到傅蓉目光落在他身上。
“听说小寒前一段时间生病了,最近身体怎么样?”傅蓉问他。
傅蓉现在是生物科技院唯二的女博士,姑母很有眼光,他和傅蓉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因为对方常年待在实验室,每年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没有问题。”林微寒回答。
傅蓉只问了这么一句。
随着佣人扶着老人出来,一众人的视线全部投过去。
林老已经年愈七十,他保守古朴,平常穿的依旧是长衫旧衣,如同守着某些固定习俗。因为病痛消瘦颧骨突出,双眼浑浊却又坚定,像是一株腐朽扎根的古朴之树。
他这几年生了病身体大不如前,话少了很多,常年待在宅院并不怎么见人。
“父亲。”林父站起了身,他言语毕恭毕敬,和佣人一起扶着林老坐下。
“不用这么紧张,我还走的动……小寒有没有过来。”林老说话瓮声瓮气,视线一一扫过桌上几张熟悉的面容,确定林微寒在之后稍放下了心。
最后在路月沉身上稍定,空气随之静止,视线足足停留了有五分钟。
林微寒下意识拧起了眉。
“他是谁?”林老的目光犀利,仿佛在穿透路月沉看什么别的人。
“是旁支的孩子,和小寒有缘,最近没少给我们帮忙,所以这次带着他过来了。”
林父看了眼路月沉,“……顺便让父亲见见。”
这套说辞和上次介绍元齐时差不多,林老闻言看了路月沉两眼,两道视线仿佛能把路月沉那张皮囊穿透。
路月沉只说了句“您好”,随即注意力放在林微寒身上,仿佛没有察觉到旁人的异样眼光。
“学长,你不高兴吗。”路月沉关心他。
林微寒冷淡回复,“你很关心我?”
“当然,学长的心情会影响实验数据。”路月沉说,“必要的时候,还请学长提高钝感力。”
真是巧妙的说辞。
林微寒听见身边侧身动静看过去,发现施夷南在紧紧地抓着盘子,另一只手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浮雕暂时放到了一边。
“小寒,你最近怎么样?忙的都没空来看看爷爷。”
林微寒生病唯一瞒着的就是爷爷,担心爷爷操心,他闻言说,“最近确实有些忙,爷爷如果想我,那我今天不走了。”
“你忙你的,听说你的画要在国外办展了……爷爷到时候能不能去看看。”林老语气柔和了不少。
提到这件事,林微寒难以避免的沉默,视线轻轻地掠过身旁的元凶,可惜他没有任何证据,只有荒诞的梦和直觉做判断。
“出了点意外,画展暂时办不了了。”
林老:“什么意外……需不需要爷爷帮忙?”
“不需要,”林微寒眼角扫过路月沉的侧脸,淡声说,“爷爷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处理好。”
“小寒,爷爷对你最放心。”林老浑浊的眼珠在他身上掠过去,“你有需要尽管跟爷爷提。”
林微寒唇角略微扬起来,“谢谢爷爷。”
林绍:“两亿的画,确实十分可惜。月沉有空的话多帮忙问问,怎么可能完美逃脱,更像是熟人作案。”
路月沉应声,“我会尽力协助学长。”
一顿家宴在问候之中结束,继承权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定好,不存在纷争关系。
林微寒被林老喊过去,庭院里只剩下几人。林绍在和傅蓉谈话,林父在走廊处打电话。
庭院之外,路月沉看着池中的锦鲤,佣人为他上了鱼食。
池里的丹顶锦鲤绯色一晃而过,鱼食投喂进去,锦鲤四下追逐。
身后传来轮椅缓慢挪动的声音,一只枯瘦的手掌出现在视线里,路月沉转身,对上一张紧张而期冀的面容。
施夷南一手抓着月亮天使,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眼里的情绪涨满又被遮掩,怀揣着犹豫和惊疑不定。
“林阿姨。”路月沉略微垂着眼,他伸出手,妇人把掌心里的藏着的东西显露出来。
那是他在桌上唯一动过筷子的点心。
——一块冷肝比利时巧克力。
对上妇人谨慎小心翼翼的目光,路月沉唇角温和地扬起来,尽管眼里分毫温度没有。
“谢谢您,林阿姨。这是特意为我带的吗?”
施夷南点点头,她的身体在此时仿佛被唤醒,变得比平时灵敏很多,她拉住了青年的手腕。
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我担心你,没有好好吃饭。”施夷南小声说。
路月沉:“谢谢您。”
“时候不早了,您是不是该回去了?”路月沉看了眼远处,林绍找不到人,已经朝着这边看过来。
施夷南神色之间出现些许挣扎,她轻轻按了按钮,一旁的女佣出现,向路月沉点头,推着她回去。
人走之后,那双深褐色的眼恢复了原样,巧克力已经被抓的粘稠,在掌心里沉甸甸的。
湖水出现一片涟漪,锦鲤吃食已经形成了习惯,凡是有东西坠湖,它们都会接连的追逐。
“月沉,你现在还在实验室吗?出了点意外,你去看论坛……”
狩洋打了电话过来,“有人把你的实验数据上传了,还标注了拍卖价格。”
路月沉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林家出来,他按照狩洋所说点开论坛。
标题映入眼帘,第一条标红的就是他的实验数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拿走,成了别人的东西。
“你想一想你这几天有没有丢过资料……或者有没有人进过你的实验室。”
路月沉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阴郁漂亮的脸,很快那张面容又散了去。
“这几天都在图书馆,图书馆的人脸识别系统应该有数据。”
因为实验室借来借去,人脸识别系统通常不会删除,意味着在他使用的时候别人也是可以通过人脸识别系统进入的。
狩洋:“这个我已经查过了……前一天图书馆系统被入侵,所有资料都被删除了。”
“还有一周数据截止,你打算怎么办?”狩洋问。
路月沉看了眼时间,稍稍沉吟:“应该来得及。”
林微寒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路月沉的人影,他朝远处扫过去,随即收回目光。
周四,林微寒准时到了实验室。
灯在关着,人还没有过来,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十分钟的时候,他气息变得低沉,拨通了路月沉的电话。
电话好一会才接通。
林微寒透明的眼珠没有机质:“路月沉,你这又是哪一出。”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传来了一句低低的“抱歉”,“学长,不好意思,我马上到。”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来不了你就不用过来了。”林微寒面无表情道。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站在走廊边缘的位置,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图书馆。
这一层都是物院,来往的都是物院的学生。
“就算申报也没用,实验数据被偷,人家先发表了,申报了也只能证明你是第二个做出来的。谁不知道第二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