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习惯尹凡棠真是太简单了。
同时明秋也觉得奇怪,实际只有这么几天不黏在一块儿,他居然会这么想他。
在这个小渔村拍摄的最后一天,收工已经很晚了,明秋忙了一天,有点犯困,他打开房间门,循着记忆去摸电灯开关。
突然有一个人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明秋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这个怀抱很熟悉。
认出尹凡棠之后,很多情绪一下子翻涌上来,明秋下意识喊了一句:“哥。”
尹凡棠松了一点劲,凑上来,吻明秋的后颈,含混地问:“你想我吗?”
明秋感觉胸口被胀得很满,他扭过头,想去寻找尹凡棠的嘴唇,但因为动作太着急,两个人的鼻尖撞在了一起。
尹凡棠“嘶”了一声,伸手拢住他的脸,找准了方向,笑着说:“宝贝,你要谋杀亲夫吗?”
明秋没有回答,他径直吻上来,他的吻总有点莽撞,尹凡棠被他撞得后退,后背抵住了墙。
不太有分寸的吻结束之后,明秋一把抱住尹凡棠,把脸埋进他的侧颈,很深地呼吸了一下。
尹凡棠的气味,体温,心跳,如此清晰,这让明秋觉得很满足,也让他变得坦诚。
“我很想你。”
明秋这才发现,承认感情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他知道尹凡棠也在想他。
作者有话说:
啊啊,怎么一写他俩谈恋爱就停不下来,下章必须写戏中戏!
三个人从高塔回来,表情都不太好看。
时间尚早,小渔村的码头已经开始忙碌,附近的商铺被水蒸气笼罩着,飘出一阵香味来。
他们出门太早,连水都没喝一口,阿月的肚子应景地叫了一声,林风和李逸凡同时看她,他们这才意识到饥饿。
李逸凡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先去吃早饭吧。”
最近的一家店卖肠粉,老板守着个大锅在现做,李逸凡给大家分了筷子。
他做了决定:“明天就回去吧。”
阿月却低着头:“我不想回去。”
李逸凡有点错愕,但还是很耐心地问:“为什么呢?”
阿月抿着嘴唇:“我没有家,妈妈和奶奶都不喜欢我,我好不容易出来了,我不要回去。”
“李老师,你带我回上海吧,我可以去打工的。”阿月有点着急地仰起脸。
一直没说话的林风这才开口:“阿月,上海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阿月看起来快哭了:“阿风哥,我不像你这么聪明,还能读书读出去,我只能留在这里,要么草草嫁人,要么跟我妈一样做个婊子。”
“哎,阿月。”李逸凡皱起眉,有点无力地说,“你别这么说。”
李逸凡把刚上的肠粉推给阿月,表情有点复杂,他慢慢地说:“我出来的时候,朋友送我,他说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但远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李逸凡苦笑了一下,“阿月,我可以带你去上海,可是去了之后会产生新的问题。”
李逸凡和林风对视一眼,他知道林风对他想表达的现实很了解。
林风托着脸,表情有点苦涩:“人生嘛,就是走完一条泥路,还有一条泥路。”
但青春期的少女不太听得进去两个老大哥的苦口婆心,阿月扔了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逸凡想要去追,却被林风按住了:“你让她一个人自己想想。”
李逸凡犹豫几秒又坐下来,一声不吭地开始吃早饭。
“你之后怎么打算?”林风问。
李逸凡沉默一阵,说:“收拾东西回去吧,还要跟老婆办离婚。”
听了这话,林风也语塞。
“她看到我就难受,也没办法了。”李逸凡故作洒脱。
林风握了握筷子又松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李逸凡低头夹肠粉,肠粉太滑,他怎么也夹不起来。他只好按住自己颤抖的手,再次尝试。
弄了好久,才夹起来一块,但还没送到嘴里,就从筷子上滑落了,“啪”地一声砸在碗里,酱汁溅开,在桌子和衣服上都就下了雨点一样的痕迹。
李逸凡放下筷子,用手捂了捂脸,声音很轻:“人生到了谷底也挺好的,以后都能走上坡路了。”
李逸凡声音颤抖着,眼泪从指缝里落下来,砸在桌子上,和酱汁混在一起。
李逸凡扭开脸,深呼吸了一下,他仰起头想要把眼泪收回去。
可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眼泪从他通红的眼角滑落,他忍得辛苦,脖子上的青筋变得格外明显。
这是一场无声无息的崩溃,李逸凡看着远处的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眼泪太真,明秋拍戏这么多年,演员的真,假,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尹凡棠这几滴眼泪,哭的是他自己。
穷途末路。
明秋觉得胸口发闷,一场戏结束,自己的眼睛倒是忍得通红。
喊完cut之后,尹凡棠没动,心绪起伏太厉害,他得缓一缓。
明秋从监视器后面露出脸,两个人对视上,谁也不说话。
大家都在等明秋发号施令,加上刚刚那个画面感染力太强,一时间,谁也没敢动作,都憋着一口气。
明秋看着尹凡棠的眼睛,里面的苦楚还没褪尽,看得他心尖都发痛。
明秋不敢再看,他压下帽子,吐出一口气,缓缓地说:“这场戏过了。”
短暂调整后就要拍下一场,明秋自己状态却不怎么好,他的心脏仿佛扎了根针,还在疼痛。
这是拍了这么久电影以来,明秋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其实李逸凡这个角色不像尹凡棠本人,他是个有些懦弱的老好人,希望一切都好却总在失败,多数时候优柔寡断,善良得有些傻里傻气。
但刚刚那个镜头里,明秋居然觉得在李逸凡身上看到了尹凡棠,他想起拍《白兔》的时候,尹凡棠教他的拍戏的办法,在脑袋里假设一个有着相同感情的场景。
明秋觉得难过,李逸凡的这一份穷途末路的感情,有多少来自于尹凡棠自己的经历呢?
昙花一现的影帝,高开低走的演艺事业,直到今天还在被骂德不配位。
尹凡棠整天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哪怕重逢时明秋赌气说要包养,尹凡棠也没有不悦。说开之后明秋因为当年的误会很难过,也都是尹凡棠在安慰他。
尹凡棠总是在说,没事。总是对明秋说,是我不好。
明秋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他下意识握住手腕,手掌碰到手表,他让金属表带卡住他的手指,才获得了一点呼吸的空间。
明秋自我评价是一个很钝的人,他在采访中也说过,他拍电影很笨,就是靠不断的打磨,从剧本到正式拍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镜头都要做到心里有数,这样可以弥补他电影中感情的匮乏。
今天明秋有一点被自己突然的情绪吓到了,这种感觉很陌生,有一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明秋深吸一口气,这种感觉虽然让他觉得害怕,但他不想逃避。
或许这就是爱情,会替对方感到疼痛。
“明导?你是不是不舒服?”尹凡棠走过来,有点担心地弯下腰,试图看清藏在帽子底下明秋的脸。
明秋一把抓住尹凡棠的手腕,一半情不自禁,一半是因为害怕,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事。”
这下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围上来了,尹凡棠伸手探他的额头,眉头皱起,有些着急地说:“明秋,你发烧这么烫都没感觉的吗?”
明秋茫然地看着他,听到发烧两个字之后像是被按了一个按钮,他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
尹凡棠一把把明秋抱住了,说:“我带明导去休息。”
导演倒下了,这边剩下戏也没法拍,杨尚词过来拍板,让先把器材收拾了。
明秋晕晕乎乎的,心里装的事情多,头疼得快要炸开,半梦半醒地睡了一会儿,中间有人给他喂了水,还替他擦了脸。
明秋挣扎着从梦里醒来,房间里很暗,尹凡棠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他正抱着胳膊犯困,看到明秋醒了,立刻甩了甩头换取清醒,他走过来俯身,很温柔地摸了摸明秋发红的脸。
《白兔》里也有这样的场景,宋宇淋了雨发烧,江辞陪了他一宿。等宋宇醒过来,江辞伸手碰他的脸颊。
明秋神智很不清醒,他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恍惚中他不知道今夕何夕。
明秋看着尹凡棠的脸,嗓子发哑,喃喃地讲:“江辞你怎么在这里?”
第69章
尹凡棠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愣怔,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调整了神态,很温柔地摸了摸明秋的脸。
“小宇,你生病了,起来吃药。”尹凡棠轻声说。
明秋有点眷恋地蹭了蹭尹凡棠的手心,皱着眉:“哥,我好难受。”
尹凡棠把他扶起来,给他倒了杯水,喂到他嘴边,耐心地说:“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明秋乖乖吃了药,躺下来,尹凡棠替他拉了下被子,让它严实地盖住肩膀。
明秋烧得整个人都有些混沌,他躺着,一双眼睛死盯着尹凡棠看。
尹凡棠坐在床边,手掌轻拍被子,很耐心地哄他睡觉。
“你会陪我的吧。”明秋咬了下嘴唇,表情很期待。
尹凡棠轻轻笑了一下,认真承诺着:“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这会儿的明秋不太像明秋,尹凡棠觉得他身上满是宋宇的影子,所以他也情不自禁地扮演起了江辞。
直到明秋睡着,尹凡棠才意识到这件事很怪。
他注视着明秋的脸,眉头微皱,他想起那天在书桌上发现的明秋画的江辞,心里倏忽一空。
尹凡棠知道明秋最初对自己动心是因为入戏,哪怕他在一开始就警告过他不要陷入人物的感情太深,但那时候明秋太年轻了,无意识就被宋宇牵着鼻子走了。
连尹凡棠都很难说清,宋宇对明秋的影响有多深。
尹凡棠很想来一根烟,或者一杯酒,他的脑子很乱,理智告诉他没必要多想,情感却占了上风,乱七八糟的想法堆满了他脑子。
尹凡棠有点郁闷地看着熟睡的明秋,轻声说:“十一年了,还没出戏,可能吗?”
乱想也不能解决问题,尹凡棠站起来,去冲了个澡,然后在明秋身边躺下来,他这会儿没什么睡意,看了很久天花板,又开始纠结。
他想也有可能是《白兔》这个电影的悲剧结尾对明秋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让他无法释然。
毕竟这么多年,尹凡棠偶尔会看这个电影,但没有一次看到过结尾,连他也在逃避故事的结局。
《白兔》是宋宇的隐喻,看起来纯真无暇的兔子,柔软的皮毛下藏着的却是利爪。
宋宇原计划是要利用江辞,他知道江辞最在意的人就是江婉,他想让江辞替他报复自己的父亲。
宋怀睿有恋|童|癖,至少仗着工作方便在学校对小孩子动手动脚,回到家里,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放过。
宋宇从小到大活得很痛苦,一方面觉得这种事很恶心,另一方面又被洗脑这是爸爸爱自己的表现。
直到青春期,宋宇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不喜欢女孩,只对男孩有感觉。
这让他更加难受,最终发展成和同龄人的格格不入,同学觉得他奇怪,不喜欢和他相处。
后来就是那些小混混,总跟他伸手要钱。
宋宇对江辞改变看法就是那天他被小混混要挟时,江辞的出现。如果这是一场青春电影,宋宇应该是那个漂亮活泼的女主角。
但现实并非如此,他阴暗寡言,偶尔要遭受亲生父亲的骚扰。还是个女装癖,经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穿裙子,然后抚摸自己的身体。
宋宇觉得一切都很恶心,他不止一次想要杀了宋怀睿。
小时候,宋怀睿对他的所作所为,让他得了病,让他成为同性恋,女装癖,一个永远不会被爱的人。
兔子死掉的那天,宋宇对江辞说出了真相,这也曾经是他计划里的一环,但江辞动怒的原因却从江婉的遇人不淑换成了对宋宇的心疼。
可惜宋宇没有相信江辞对他的那颗心,他是那只永远惊惶不安的白兔,怀着猜忌,永远翕动着嘴唇怀疑一切。
所以说出真相之后,宋宇选择了自我保护,他和江辞提了分手,他说他们俩应该到此为止。
这对江辞来说是当头一棒,他想挽回,想知道理由,宋宇却选择躲着不愿意见他。
宋宇知道自己很懦弱,但他不敢再和江辞继续在一起,他怕自己陷得太深,耽于虚无的美好,忘记了最重要的计划。
宋宇这几年搜集了一些证据,也找到了几个当事人,他想要让宋怀睿身败名裂,当然,死掉是最好的。
宋宇本以为江辞知道了宋怀睿的真面目,会想办法让江婉和他离婚,但他却先等来了医院的电话。
那通电话简直像在梦里,联系他的人说宋怀睿出了车祸,很严重,已经要下病危通知了,需要家属马上来一趟。
宋宇匆匆赶回去,先看到的是坐在医院走廊椅子上的江婉,她眼神很平静,脸上残留着一点泪痕。
“宋宇。”江辞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宋宇猛得转头,隔着人群,和江辞对视。
江辞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和他们第一天见面一个样。
那个场景林启卓把它拍得很美,江辞正好站在走廊的灯之下,脸静静的,像尊无悲无喜玉面佛像。
宋宇被很多很多情绪裹挟着,他下意识跑向江辞,伸出双臂用力地抱住他,颤抖着声音:“哥……”
江辞无比冷静地拥抱住他,平静地说:“宋怀睿喝多了酒开车,一时失控,从桥上撞了出去,掉到嘉陵江里面了。”
宋宇整个人都在颤抖。
江辞很轻地笑了一声,他伸手拢住了宋宇的后颈,揉了揉,继续说:“放心吧,小宇,以后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
宋宇猛得抬头,他对上江辞无比幽深的眼睛,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已经猜到了这件事不是意外,他咬着后槽牙,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疯了?”
江辞捏着宋宇的肩膀,眉目间流露出一点哀伤,他点了点头,很轻地说:“我爱你。”
宋宇下意识后退,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怎么能让江辞成为这个刽子手?他以为江辞最多只会给宋怀睿一顿揍,可宋怀睿怎么死了呢?
恐惧从脚底开始蔓延,宋宇觉得世界都在旋转,一种恶心的感觉涌上来,他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看他,他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宋宇只好捂着嘴狼狈地跑开,他像一只慌不择路的鸟,徒劳地撞在玻璃窗上。
宋宇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江辞。
江辞离开了重庆,他给宋宇留了一张简单的纸条,说他准备去香港找金珍,让他帮忙照顾江婉。
宋宇料理完宋怀睿的丧事,尝试联系江辞,但都石沉大海。
后来某天,宋宇站在街角的电话亭里,他终于联系上了江辞的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普通话不是很流利,他说前几天在成都和江辞一起吃过饭,但之后就没再见过,不过江辞也没有提要去香港的事。
宋宇拜托了那个人很久,让他再碰到江辞的时候跟他说一声。
宋宇挂了电话,走出去,只觉得天地在旋转,他以为是自己精神疲惫出现的幻觉,但下一秒他就被晃到了地上。
接着沿街的商铺里跑出来了大量的人,宋宇听到人们惊恐的叫喊。
“地震了!”
宋宇觉得城市都是扭曲的,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以为自己会死在这一场地震里。
宋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他耳边满是地震的相关讯息,每个人都神色惊慌。
是四川地震了。
宋宇听到这句话,心口猛得一疼,他似有所感,只觉得疼痛快要把他淹没。
最后是好心的同学把晕倒的宋宇送去了医院,宋宇在医院里昏睡了三天三夜,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江婉。
江辞的身份被确定得很快,他随身的包里放着身份证,还有一个电话号码,是江婉的。
那一年地震,这样的逝去实在太过平常。
听人说,江辞是为了救一个孩子,那会儿余震不断,他被压在了一栋倒塌的楼里面,被拖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
江辞身上还背着一个双肩包,里面放了简单的衣物,还有一张买好的火车票,时间是地震的第二天,目的地是重庆。
或许命运就是很会开玩笑,江辞没有舍得离开宋宇太远,但却永远也赶不上回重庆的那趟列车。
大学毕业后,宋宇卖掉了一直住着的那套老房子,一些旧物没有地方放,他打包好了之后把它们都挪去了现在租住的地方。
江辞最后背的那个背包放在里面,宋宇一直没有敢打开看过。
背包还带着当年的尘土,看起来破旧不堪,宋宇伸手拉开拉链,那感觉就像在心脏上缓慢划了一刀。
包里除了衣服和那张褪色的火车票,还有江辞的钱包和笔记本。
江辞钱包里放了一张宋宇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宋宇很瘦,眼神却犟。宋宇都不知道江辞什么时候拿走了这张照片,他的表情呆呆的。
回忆和悲伤都像沼泽,在缓慢地吞噬他。
江辞的笔记本是用来记事和记账的,中间夹着一封信,收件人是金珍,已经贴好了邮票,看起来是准备寄出但没来得及。
宋宇的手有些抖,差点撕不开这封信。
“金珍:
好久不见,日子过得不太舒心,之前你建议我让我去香港的事情我也考虑好了,过几天就会启程,应该正好能赶上你的婚礼。
但有点挂念我那个弟弟,所以想着先去看他一下。你从前总说没有什么能留住我的东西,现在居然有了,可惜我无法留在他身边。
这段时间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明白太多,但爱情或许真的会改变人吧,我这么一个没有定性又爱自由的人,居然希望能被他留住。
这么啰嗦不太像我了,打住。
祝你一切都好。”
宋宇坐在地板上,眼睛空空的,他读到最后几乎看不懂上面的字,他有点透不过气地按住自己的胸口,弓起身子,眼泪砸在地板上。
他想起接回江辞遗体的那一天,江辞闭着眼睛,如果没有身上的血污,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宋宇没有见过那么平静的江辞,江辞一直都是鲜活的,很爱笑,严肃的时候会皱眉毛,看起来就有点凶。
但现在怎么这么安静?
宋宇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江辞的身体,衬衫领口的扣子掉了,露出一片胸口。宋宇伸手想要帮他拉一下,却看到了江辞锁骨上的纹身。
那是一滴简笔画的水滴,又像是一滴眼泪。
宋宇像是触电那样缩回手,他想起他们刚认识的某一天,在他的房间里,宋宇坐在书桌前做题,江辞很无聊地躺在床上,外面在下雨,雨声淅沥。
江辞歪过头,突然开口:“你的yu是哪个yu?下雨的雨吗?”
宋宇有点不耐烦地翻页,说:“不是,是宇宙的宇。”
江辞有点欠地说:“可我喜欢下雨天。”
宋宇不理他,继续做题。
谁知道江辞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抢了宋宇手里的笔,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在他手心里画了一滴水。
江辞笑着抬头,语气像在逗小孩:“那我叫你小宇吧。”
《白兔》的结尾就定格在了这一幕,江辞眼睛里倒映着宋宇的轮廓,如此温柔。
同时又像一副挂画,玻璃内外,是两个世界。
尹凡棠睡前想太多,梦里全是拍过的电影,一个晚上简直上刀山下火海,被闹钟震醒的时候人还是懵着的。
尹凡棠醒过来下意识摸床的另一边却摸了个空,他立马清醒了,赶紧坐起来,有点着急地喊了一声:“明秋!”
明秋从卫生间走出来,脸上还挂着水珠:“怎么了?”
尹凡棠松了口气,他打量着明秋,说:“你怎么起来了?”
“烧退了就起来了,今天还要出工的。”明秋走过来,抽了张餐巾纸擦脸。
尹凡棠下了床,径直走到他身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确实没有热度了,尹凡棠顺手揪他的脸,不满地说:“病好了也要多休息。”
明秋笑着说:“我真没事,发烧可能是水土不服,我小时候也爱生病,但好得很快的。”
尹凡棠心有余悸地讲:“你发烧太吓人了,还说胡话。”
明秋一脸茫然,看起来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尹凡棠想了想,用一种很轻松的口吻说:“虽然你生病的时候会变得很依赖我很可爱,但怎么喊的是江辞的名字?烧糊涂了?”
他这话是带着试探的,说完表情都变得紧张。
明秋一愣,表情有点僵。
尹凡棠看到他的表情变化心都凉了半截,他想他和明秋不至于这么狗血吧,难道他这个演江辞的其实是江辞的替身?
一瞬间,尹凡棠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了一大堆凄美爱情片。
“你很介意?”明秋看尹凡棠脸色不太好,就问。
“废话,虽然江辞也是我演的,但我和他并不是同一个人,你生病的时候看着我的脸喊江辞。”尹凡棠深吸一口气,很坦诚地说,“让我很不爽。”
尹凡棠已经过了还要猜来猜去的年纪,他不再年轻,也不愿意再浪费能够和明秋共度的时间,于是他选择了直接开口。
明秋有点脸红,他说:“我确实有点烧糊涂了。”
“那你说喜欢我,有多少是因为江辞是我演的?”尹凡棠其实很紧张,他装成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能风轻云淡。
明秋走上前,稍微垂下脸,吻了一下尹凡棠的脸颊,像一个笨拙的示好。
“以前我分不清,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拍了很多电影,看了很多故事。”明秋停顿了一下,很郑重地说,“我就是喜欢你而已,没有别的滤镜。”
“真的?”尹凡棠有点不相信。
“真的。”明秋笃定地说,“以前也是。”
其实年少时的心动也是来自戏外的尹凡棠,他是明秋十八年人生中最鲜活的一个人,给他带来了光明一般的希望。
明秋坦诚完就不好意思了,他扭开脸,嘀咕一句:“你怎么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第71章
明秋生病耽搁了一天进度,尹凡棠本来想让他再休息一天半天,但这人死倔,直接就去片场了。
搞得尹凡棠只好拉着梁易舟拜托他,今天的戏一定都要一条过。
上次被临时打断,李逸凡和林风在早饭店的戏还没拍完,于是今天两个人又吃了一次肠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