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上学期，在学校天台上，周憬琛拽住了苏淮的裤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求他，“帮帮我。”
如他预料那般，苏淮还是记忆里那个给他递糖的小孩，说着难听的话，有着世界上最软的心肠。
从那天起，他找了一个撇脚的理由赖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整颗真心剖开又献上。
可苏淮好像只是把他当成一只可有可无的宠物，开心时让他待在身边，不开心时就让他走开。
最后他腻了，就把他一个人抛在盛夏湿漉漉的大雨里。
再次遇见时，周憬琛在苏淮的订婚宴上，笑着同他握手，祝贺他觅得良人。
苏淮也笑得大方得体，同未婚夫介绍道，“这是我的高中同学。”
满座宾朋中，他与他眼神碰撞、纠缠然后交错，最后相安无事。无人知晓的僻静角落里，他凶狠拽着他的衣领，明明像是求吻的姿势，却狠狠威胁，“忘掉以前的一切，不准靠近我。”
周憬琛低头狠狠咬住苏淮的唇，笑着答了声好。
转身却毁掉了他的婚礼，将他压在酒店的大床，一笔一笔同他算着旧账，“五年前那次易感期，不是你你先吻上来的吗？”
破镜重圆、狗血、后期微强制、HE
秋意弥漫，校园里橡叶萧萧，风中夹杂着几分冷意。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整个学校迎来最热闹的时间，穿着精致制服的学生们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闹哄哄的声音让坐在天台杂物堆废旧课桌上的少年从漫画书中抬起头。
露出来的是一张清纯无害的面孔，密而纤长的睫毛包裹着弧度圆润的眼睛，略弯上挑的眼尾中和了这双眼睛过分乖巧的气质。
白色衬衣和墨绿色针织背心勾勒出他精瘦的身形，风吹起额前的碎发，露出他一双与发色相近亮晶晶的浅棕色眼眸，像冰水里泡着的琥珀。
手机铃声响起，惊起了不远处的几只鸟雀，苏淮好看的眉毛微微皱着，随即接通了电话。
毕恭毕敬的中年声音响起，是苏家的司机刘叔，一个啰嗦但是心地善良的beta，“大少爷，您又不回家吗？先生问起来的话，我实在不好交代。”
“你以后只用接苏洺就行，不用管我。”与长相极不相符的清淡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冷漠。
“少爷，你听刘叔一句劝，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您没有必要跟先生过不去。先生最爱的孩子还是您，您就算是要星星要月亮，他都巴不得上天上去给你摘下来......”
话还没有说完，苏淮直接挂断了电话。
刘叔从小看着他长大，这话说出来无非是因为关切和担心，甚至他说的也没错，曾经就算是苏淮想要星星还是月亮，苏其筠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给他弄来。
可苏淮不需要什么星星月亮，他最需要的东西已经被苏其筠亲手毁掉，无论苏其筠在那之后要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只会让苏淮感到更加反感和恶心。
更何况，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苏其筠整个人似乎已经和过去那个他敬爱、崇拜的爸爸完全割裂开，变成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了。
苏淮将手机丢在一旁，有些烦躁地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带好，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随后将两只长腿随意慵懒地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撑在身侧，一只手拿着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漫画书。
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着书页，苏淮正看得入神，桌椅被撞开拖拉着划过地面的刺耳声音穿透耳机里的音乐钻进耳朵，没等他抬头，一个校服被水打湿的人跌跌撞撞地掉进他的眼底，有些狼狈地摔在他脚下的地上。
苏淮坐的这个位置是两面墙的三角区，是他每次逃课都会来的地方，隐蔽又安静。因为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这个地方一般没有其他人敢来。苏淮基本上已经认定，这是自己的领地。
他看着面前这个突然闯入地不速之客，不太友好地用脚尖踢了踢那人的肩膀。
地上的男生抬起头，似乎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眼神警惕而凶狠。
抬头的一瞬，苏淮觉得这人长得有些熟悉，但是他又完全记不起是不是在哪见过。
没来得及在这点上纠结太久，苏淮就发现了这个人的不对劲，他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眼睛发红充血，有些脆弱地靠在墙上，发出几声粗重的喘息。
原来是个易感期的alpha。
苏淮从桌子上跳下来，没有靠近，只是靠着身后的桌子弯下腰没什么感情地质问道，“为什么不打抑制剂？”
alpha的易感期时会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如果不用抑制剂控制，在学校很有可能会诱发Omega发情，造成混乱。
好在现在是放学时间，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那人靠在墙上，他有着比苏淮更加健壮和庞大的体格，整张脸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轮廓分明，眉眼有些冷峻的好看，一颗浅淡的黑痣落在鼻侧。眉毛因为难受皱着，抬眼时看起来有些凌厉。
不过在和苏淮对上目光的时候，眼睛里的凶狠和躁动变得收敛起来，只是身体变得更加紧绷，脖子上隐隐有青筋爆出。
“打了一半，中途遇到点麻烦。”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整个人还算清醒。
无论自制力多强的alpha，在易感期没有注射抑制剂的话，往往都会成为被欲望驱使而丧失理智的禽兽。
听到面前的alpha打了一半，稍微放松了一点，但是仍旧皱着眉。
一只抑制剂需要注射十五分钟，倘若中途被打断，就无法达到完整效果。如果不重新打完的话，估计面前这个alpha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发疯。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不远处又开始传来人声。
随后，嘈杂的脚步声从天台上响起，有些人在不远处的杂物间和角落翻找着什么。
苏淮听到声响，捡起地上的书包，准备离开，即便一眼能看透那些人就是这人所说的麻烦，也明白这个alpha的处境很糟糕，但是与自己无关，甚至没有旁观的兴趣。他向来讨厌吵闹和是非。
这个年纪的人本性就是冲动莽撞，傲慢自大的alpha之间更是格外容易爆发冲突。
苏淮见惯不怪，不过也是头一次遇见手段这么卑劣的，趁着别人易感期时候下手。
将松松垮垮的书包甩在肩膀上，苏淮迈着步子跨出去，没走几步，脚下感受到一股沉重的牵扯感。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地，随着苏淮垂下的目光，继而变得放肆又坚决，力道逐渐变大，几乎是紧紧攥住。
苏淮皱着眉低头，看见自己裤腿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因为拽得很用力，隐隐可以看见白色皮肤下凸起的青色经脉。
目光再上移，突然看清那人鼻子左侧有一颗引人注目的黑痣，像是找到一个连接点，几段稀碎的回忆顺着那颗黑色小痣冒出他的脑海。
记忆里红彤彤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和面前这张线条流畅轮廓分明的脸重叠在一起，苏淮有些意外。
原来确实见过。
只是交集不多，关系也很差。
“帮我。”周憬琛拽着苏淮的裤脚，眼睛因为生理原因还泛着红，抬头看着苏淮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点依赖和信任。
苏淮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看着周憬琛，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点柔情的笑意，但认真看过去，只有冷漠。
那抹柔情是这张脸以及这双眼睛贯爱给人的错觉。
“放开。”不带什么感情的冷漠声音响起。
一说完，周憬琛的手立刻听话地松开了刚刚还紧紧攥在手里的一截布料，只是眼睛还是一直直勾勾地看向苏淮，一副无助又无辜的样子，整个人可怜得像是一只路边上无家可归的小狗。
苏淮盯着周憬琛看了一会儿。
他讨厌所有的alpha，讨厌他们与生俱来的生理优势，讨厌他们的自大自傲，讨厌他们轻易被原始本能占领理智的愚蠢。
但是他喜欢狗。喜欢可怜听话又脏兮兮的小狗。
片刻之间，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恶劣心理，他微微勾唇，改变了注意，“求我的话，我考虑一下。”
刚刚溢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还蓄在眼眶里，周憬琛被苏淮居高临下地看着，以一副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到显得柔弱可欺的样子，笨拙又乖巧地道，“求求你了，帮我。”
这是苏淮从未见过的周憬琛的样子，湿答答的头发让他显得狼狈，却难以削弱这张脸的贵气。再看整张脸的表情，脆弱又屈辱，不甘又无助。
总之，一副很弱小的样子，在向他祈求保护。
苏淮也说不清为什么，面前alpha的低姿态突然使他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愉悦感。原本只是存着作弄他的心思，现在却渐渐被这种感觉动摇。
帮他？好像也不是不行。毕竟他心情很好的时候，确实会变得稍微善良一点。
与周憬琛默默无言眼神对峙之间，天台上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有声音自苏淮背后响起，像是一颗意料之中定时炸弹般炸开。
“麒哥!他在那儿!”
“艹，你小子倒是能躲啊，看我今天让不让你站着出……”
路麒边说边兴奋又激动地朝着视线中的背影冲过去，只是话还没说完，迎面一个力度极大的拳头砸在他的眼睛上，让他痛得眼冒金心。捂着眼睛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才站稳，后面几个人赶紧冲上来扶着扶着他。
甩开两边撑在自己胳膊边的手，路麒朝着身边人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去揍他啊。”
“不是，麒哥……”
“这……麒哥。”
路麒听着身边这群窝囊废结结巴巴的样子就来气，不过就是一个周憬琛，还在易感期，至于在这里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
好不容易痛感缓和了一些，路麒睁开眼睛，看清刚刚朝自己动手的人，眉毛吊起，眼睛怒瞪，激动地破口大骂道，“又是你？苏淮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总是针对老子干嘛？”
“针对你？”苏淮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一边笑一边缓慢而优雅地将衬衣卷至上臂，抬眼时，眼睛里满是嘲弄和嫌恶，“你也配？”
“你!”路麒被苏淮这副样子彻底激怒，“上次我让着你，我今天非要连你一起收拾!”
路麒招呼着身后的小弟，一回头，却看见他们脸上犹犹豫豫，退缩着不敢上前。
倒不是因为苏淮武力过人，大家不敢招惹。只是苏淮的爸爸是启明高中的校董，且对他几乎是人人皆知的纵爱。
得罪苏淮，像他们这种无权无势又踩了狗屎运能进入启明高中的人，没有半分好处，甚至会得到难以承担的后果。
路麒见身后人没人敢跟上前，狠狠朝他们瞪了一眼，又骂道，“一群没用的怂逼。”
由于路麒身后的那群人中没人敢动苏淮，于是原本声势浩荡的群架，变成了一打一。
路麒自高一入学以来，就一直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因为他惯会以小利小惠拉帮结派，身边狗腿众多，常常以多欺少。
以至于他并不擅长打架，却在虚张声势中落了一个校霸的名号。
而苏淮的拳头，虽碍于beta先天性身体条件的阻碍，却都是后天锻炼，再加上无数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夜晚，一拳一拳在沙袋上结结实实打出来的。
所以单论武力值，苏淮不比路麒差，甚至在技巧和力度上略胜一筹。
没过一会儿，路麒被苏淮打得脸上挂了彩不说，在紧接着的一拳击到侧脸上时，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身后数人见情势不对，赶忙上前搀起地上的路麒劝说到，“麒哥，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还是下次再找机会……”
路麒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苏淮，你仗着你爸而已，有什么好拽的。不过是一个beta也敢这么嚣张，迟早有你好果子吃的。”
“beta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把你这种垃圾alpha打趴下？”苏淮不屑道，他此刻衬衣领口因刚刚打架的动作蹦开了两个纽扣，露出锁骨处大片的皮肤，唇色因为沾了点血迹显得艳红，整个人如同料峭凛冽冬日里盛开的第一朵梅花，有一种带着寒气的美。
“你!你等着，我他妈不会放过你的!”路麒什么时候丢过这种面子，就连打球输给周憬琛在安心苓面前丢脸时的不爽，都没有此刻来得多。
他怎么会，怎么能，输给一个beta？beta明明都是最平庸的，最低贱的，连给他当狗都不配。
一场闹剧收场，苏淮转身，看见地上的周憬琛似乎还虚弱地瘫在地上。
担心他撑不了多久，苏淮从自己的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了上次生理课时人手发了一只的抑制剂。
他蹲下身，靠近没什么体力正靠着墙喘息的alpha，挽起他的衬衣袖口，准备将抑制剂的针管缓慢扎进他的皮肤里。
苏淮头低垂着，修长白皙的脖子从校服领口延伸出一截，在昏黄夕阳下呈现出诱人的像食物一样的色彩，周憬琛突然有些无法克制自己。
被按住手臂的那一刻，他低下头去，牙齿在打颤，身体变得更加紧绷，像蓄势待发的弓箭，蕴藏着巨大力量。
周憬琛的呼吸变得重且热，凌乱滚烫地落在苏淮的脖颈上。
苏淮敏感又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易感期的alpha，表情冷漠，整个人防范感很重。
周憬琛见到苏淮眼尾上斜着，就那样轻轻睨过来一眼，忽然整个人都像泄了力般，垂下了自己因为汗湿而变成一撮一撮的睫毛，身体抖了一下。
苏淮一只手将抑制剂扎进alpha的手臂，一只手掐住周憬琛的脖子，警告道，“安分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因为身体上的碰触，周憬琛的身体一抖，发红的眼眶滚出了一滴泪，整个人向苏淮扑倒过去。好在仅是一瞬，伴随着抑制剂注入体内，他恢复了理智，及时垫住了苏淮即将要倒在地面上的脑袋。
苏淮猛地一推，周憬琛撞上了身后的杂物箱，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两人目光交汇，周憬琛有些不知所措，而苏淮眼里情绪更加复杂，是恼怒，但更多的是鄙夷。
紧接着，苏淮很快站起身，余晖落在他的背后，风吹起他的发丝和衣角，他讥讽笑道，“还真是狗啊。”
可惜是只不太听话的狗。
周憬琛有些呆愣，甚至没有听清苏淮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好似被粘住，只不断放大眼前画面，直到那人完完全全占满视线。
远天上金光黯淡，橘子黄浸透云层，照着身后刷着红漆的墙面，更是显得明艳映颊，让面前的人更添几分绮丽的好看。
他仰头看他，眼里里似映着一幅绚烂的画。
第2章 让人觉得讨厌
宁城的秋天总是来得很突然，是一年四季中最短暂的季节，也是苏淮最喜欢的季节。
从学校出来时，黄昏的颜色愈加浓厚，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秋天的晚风吹在身上，让人觉得很惬意。
为了避开刘叔，苏淮这些天都会晚点出来，他不想回宁山别墅，不想看见苏其筠还有自己那个虚伪的后妈和神经病弟弟。
这条路放学后行人很少，苏淮一脚一脚踩着落叶往前走，清脆的声音衬得这条路越发安静。
停在路边的公交站牌旁，城市的流光溢彩、灯火璀璨像一幅虚幻的背景画，定焦站在背景里的苏淮，形单影只，是这画里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但他不是唯一一个。
等车的间隙，苏淮靠在公交车站牌边上，偏头向后看。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周憬琛的目光粘在自己身上，即便看不太清，但苏淮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刚刚从天台上下来时，周憬琛追着他跟他说“谢谢”，他也没怎么理会，他不是为了周憬琛的感谢才帮他出头的。只是因为自己当时想那样做就做了，没什么其他的原因，连他自己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朝着周憬琛的方位看了片刻，苏淮不知道怎么的，抬起了手。
朝他招招手，他就隔着层层昏黄而虚晃的路灯光线，脚步利落地朝着苏淮走过来，直到自己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他，才乖巧地停在离他几步之外的距离。
等周憬琛走到近处来，苏淮不太友好地看向他，质问道，“你在跟我？”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心里莫名笃定，周憬琛绝对不是跟他顺路，从刚刚离开天台开始，他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谢谢也说过了，看见自己并不想搭理他，就应该识趣地滚开，偏偏他总是这样，一点也不懂得看人脸色。
这倒是让苏淮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一次，周憬琛也是这样跟着他，跟了很久，问他原因的时候又结结巴巴说不出理由。
面前的人神情小心翼翼，但是身高腿长，就那么几步走来，有一种和面上表情完全不符的压迫感。让人莫名觉得不爽，但又找不出明面上的错处。
苏淮再三审视了一下他，最后只能简单归结于，自己可能潜意识里就是喜欢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所有alpha的。站在周憬琛笼罩而下的阴影里，苏淮看见他垂着眼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手臂。
“我，我不是……”周憬琛缓缓开口，显得有些紧张，最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你的手受伤了。”
周憬琛想说“会疼的”，但是他觉得苏淮大概不爱听这样像哄小孩一样的话，于是又换成了“可能会感染的风险”。
打完抑制剂后身体机能恢复得很快，他的声音不再虚弱无力，低沉而清朗。
苏淮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见自己的手肘上有一道血色划痕，可能是刚刚跟路麒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在杂物堆的那张破桌椅上擦到的。
明明之前没什么痛感，这样盯着看，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轻微的刺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抬起头的时候却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小伤而已，小题大做。
不过，他是在在关心自己吗？苏淮抬眼确认，见他确实一副很关心自己的姿态，于是更觉得讨厌。
在苏淮的眼里，关心这种行为，只能是强者关心弱者，得势者关心弱势者。所以除了至亲家人，他从不接受别人的关心。
因为他不是弱者。即便beta在这个社会上属于弱势群体，但他仍旧觉得他不是弱者，不需要别人关怀。
更何况，就连他曾经以为的至亲家人，也多的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收起你这副样子。”想到一些恶心的事情，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两人之间的身高压制让他不得不微微抬头，苏淮心里更加烦躁，语气很凶，“与你无关，离我远点。”
听到他声音里突如其来的厌恶，周憬琛低下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蝉翼般的阴影，像是因为有微风吹过，而轻轻抖动起来的昆虫翅膀。
即便神情态度低软，但是他并不轻易放弃，仍旧试图坚持，“消个毒吧，我书包里有碘伏药水。”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可以忽视的那种伤口，起码从周憬琛的视觉感受看来，那伤口很长，还流了血，在苏淮白色的皮肤上很刺眼。
更何况，周憬琛记得，苏淮很怕疼，很怕脏，也不喜欢受伤。
“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需要。”
一而再再而三，苏淮眉眼间的不耐更甚，心想早知道刚刚就不一时冲动多管闲事了。
现在是用车高峰期，他叫的车还堵在几公里外的十字路口，本以为自己刚才糟糕的语气足以让周憬琛知难而退了。
可在偏头看路况的时候，发现周憬琛还在自己身边站着，路灯的光在他眼里闪烁流动，他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让他看起来莫名脆弱又真诚。
再对上目光时，苏淮仍旧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他的善意已经在刚刚天台上帮周憬琛的时候就挥霍完了。
可是被这双眼睛这样盯着，让苏淮很烦。甚至越来越烦。嘴里的话快要溢出齿关，又咽下，最后干脆懒得再说什么了，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不想再交流的样子。
嘴上留情，但是心里还是觉得面前这人丝毫不懂得见好就收，碍眼得很。
真是一个奇怪又固执的家伙，苏淮在心底暗骂。
周憬琛对他所有的不待见都照单全收，他对上苏淮的目光，专注地看向他，突然开口对他说，“你……你好像变了很多。”
周憬琛不久前才回到宁城，在英才高中遇见苏淮的第一眼时，他就发觉苏淮变了个人似的。小时候的苏淮看着凶巴巴的像个小刺猬，实则朝谁都露出的是柔软的肚皮，单纯得一眼就能被人看透心里在想什么，生气就瞪人，开心就大笑，别扭的时候就嘴里放着狠话。
现在的苏淮，不凶巴巴，也不怎么爱笑，在学校看到他时，总觉得他冷漠又疏离，整个人像蒙着一层雾似的，看不真切，也不敢靠近。
周憬琛认真得看着苏淮，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目光起初克制收敛，继而又大胆着直视。
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开心呢？
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奇怪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苏淮并不想费功夫揣测。只是因为他的眼睛太亮太黑，像能直视人心似的，苏淮还是愣了一下。
随后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算什么东西，对着自己说出这种话。嘲弄的眼神看向他，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开口讥讽道，“不要搞得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末了觉得不够解气，补充一句，“你倒是没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
迈步离开时，周憬琛面上的表情有些许慌乱，想要向他解释什么。但是等他出声，苏淮已经上了车。
身后周憬琛的声音在秋风里被吹得模糊，轻飘飘的被车门隔绝在外，没来得及溜进苏淮的耳朵里。
即便知道他在朝着自己说着什么，但是苏淮并不在意，无非是些无关紧要没有营养的废话，他不想听。
车启动向前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枫树急急避退，余光里是橙黄的小路以及不断在秋风里凋零落下的枫叶。
是秋天的色调，灿烂又落寞。
苏淮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偏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偏偏眼里的和谐被打破，一个黑色的人影猝不及防闯入视线。
这条路有些堵，前面的司机正有些烦躁地按了声喇叭，刺耳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车子堵在路边，周憬琛就这样，借着堵车的间隙平稳地缓缓地步入到苏淮视线中央。
隔着车窗，苏淮仍旧听不见他说的话，但是他看清了他的嘴唇，然后判断出，他大概是在说“对不起”。
苏淮别过头，嘴抿成一条直线，眼睛被长长的睫毛遮盖，看不出什么情绪。
除了身高和面貌的些许变化，他确实一点没变，面对自己时的紧张神色和偶尔容易结巴的习惯没变，那个只会说谢谢和对不起的呆愣性格也好像丝毫没有变化。
如他预料那般，苏淮还是记忆里那个给他递糖的小孩，说着难听的话，有着世界上最软的心肠。
从那天起，他找了一个撇脚的理由赖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整颗真心剖开又献上。
可苏淮好像只是把他当成一只可有可无的宠物，开心时让他待在身边，不开心时就让他走开。
最后他腻了，就把他一个人抛在盛夏湿漉漉的大雨里。
再次遇见时，周憬琛在苏淮的订婚宴上，笑着同他握手，祝贺他觅得良人。
苏淮也笑得大方得体，同未婚夫介绍道，“这是我的高中同学。”
满座宾朋中，他与他眼神碰撞、纠缠然后交错，最后相安无事。无人知晓的僻静角落里，他凶狠拽着他的衣领，明明像是求吻的姿势，却狠狠威胁，“忘掉以前的一切，不准靠近我。”
周憬琛低头狠狠咬住苏淮的唇，笑着答了声好。
转身却毁掉了他的婚礼，将他压在酒店的大床，一笔一笔同他算着旧账，“五年前那次易感期，不是你你先吻上来的吗？”
破镜重圆、狗血、后期微强制、HE
秋意弥漫，校园里橡叶萧萧，风中夹杂着几分冷意。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响起，整个学校迎来最热闹的时间，穿着精致制服的学生们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闹哄哄的声音让坐在天台杂物堆废旧课桌上的少年从漫画书中抬起头。
露出来的是一张清纯无害的面孔，密而纤长的睫毛包裹着弧度圆润的眼睛，略弯上挑的眼尾中和了这双眼睛过分乖巧的气质。
白色衬衣和墨绿色针织背心勾勒出他精瘦的身形，风吹起额前的碎发，露出他一双与发色相近亮晶晶的浅棕色眼眸，像冰水里泡着的琥珀。
手机铃声响起，惊起了不远处的几只鸟雀，苏淮好看的眉毛微微皱着，随即接通了电话。
毕恭毕敬的中年声音响起，是苏家的司机刘叔，一个啰嗦但是心地善良的beta，“大少爷，您又不回家吗？先生问起来的话，我实在不好交代。”
“你以后只用接苏洺就行，不用管我。”与长相极不相符的清淡声音响起，听起来有些冷漠。
“少爷，你听刘叔一句劝，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您没有必要跟先生过不去。先生最爱的孩子还是您，您就算是要星星要月亮，他都巴不得上天上去给你摘下来......”
话还没有说完，苏淮直接挂断了电话。
刘叔从小看着他长大，这话说出来无非是因为关切和担心，甚至他说的也没错，曾经就算是苏淮想要星星还是月亮，苏其筠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给他弄来。
可苏淮不需要什么星星月亮，他最需要的东西已经被苏其筠亲手毁掉，无论苏其筠在那之后要怎么弥补，都无济于事，只会让苏淮感到更加反感和恶心。
更何况，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苏其筠整个人似乎已经和过去那个他敬爱、崇拜的爸爸完全割裂开，变成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了。
苏淮将手机丢在一旁，有些烦躁地将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带好，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随后将两只长腿随意慵懒地交叠在一起，一只手撑在身侧，一只手拿着一本封面花里胡哨的漫画书。
纤细修长的手指夹着书页，苏淮正看得入神，桌椅被撞开拖拉着划过地面的刺耳声音穿透耳机里的音乐钻进耳朵，没等他抬头，一个校服被水打湿的人跌跌撞撞地掉进他的眼底，有些狼狈地摔在他脚下的地上。
苏淮坐的这个位置是两面墙的三角区，是他每次逃课都会来的地方，隐蔽又安静。因为不喜欢被人打扰，所以这个地方一般没有其他人敢来。苏淮基本上已经认定，这是自己的领地。
他看着面前这个突然闯入地不速之客，不太友好地用脚尖踢了踢那人的肩膀。
地上的男生抬起头，似乎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眼神警惕而凶狠。
抬头的一瞬，苏淮觉得这人长得有些熟悉，但是他又完全记不起是不是在哪见过。
没来得及在这点上纠结太久，苏淮就发现了这个人的不对劲，他额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眼睛发红充血，有些脆弱地靠在墙上，发出几声粗重的喘息。
原来是个易感期的alpha。
苏淮从桌子上跳下来，没有靠近，只是靠着身后的桌子弯下腰没什么感情地质问道，“为什么不打抑制剂？”
alpha的易感期时会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如果不用抑制剂控制，在学校很有可能会诱发Omega发情，造成混乱。
好在现在是放学时间，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那人靠在墙上，他有着比苏淮更加健壮和庞大的体格，整张脸介于少年与成年人之间，轮廓分明，眉眼有些冷峻的好看，一颗浅淡的黑痣落在鼻侧。眉毛因为难受皱着，抬眼时看起来有些凌厉。
不过在和苏淮对上目光的时候，眼睛里的凶狠和躁动变得收敛起来，只是身体变得更加紧绷，脖子上隐隐有青筋爆出。
“打了一半，中途遇到点麻烦。”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整个人还算清醒。
无论自制力多强的alpha，在易感期没有注射抑制剂的话，往往都会成为被欲望驱使而丧失理智的禽兽。
听到面前的alpha打了一半，稍微放松了一点，但是仍旧皱着眉。
一只抑制剂需要注射十五分钟，倘若中途被打断，就无法达到完整效果。如果不重新打完的话，估计面前这个alpha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发疯。
两人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不远处又开始传来人声。
随后，嘈杂的脚步声从天台上响起，有些人在不远处的杂物间和角落翻找着什么。
苏淮听到声响，捡起地上的书包，准备离开，即便一眼能看透那些人就是这人所说的麻烦，也明白这个alpha的处境很糟糕，但是与自己无关，甚至没有旁观的兴趣。他向来讨厌吵闹和是非。
这个年纪的人本性就是冲动莽撞，傲慢自大的alpha之间更是格外容易爆发冲突。
苏淮见惯不怪，不过也是头一次遇见手段这么卑劣的，趁着别人易感期时候下手。
将松松垮垮的书包甩在肩膀上，苏淮迈着步子跨出去，没走几步，脚下感受到一股沉重的牵扯感。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地，随着苏淮垂下的目光，继而变得放肆又坚决，力道逐渐变大，几乎是紧紧攥住。
苏淮皱着眉低头，看见自己裤腿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因为拽得很用力，隐隐可以看见白色皮肤下凸起的青色经脉。
目光再上移，突然看清那人鼻子左侧有一颗引人注目的黑痣，像是找到一个连接点，几段稀碎的回忆顺着那颗黑色小痣冒出他的脑海。
记忆里红彤彤带着点婴儿肥的脸和面前这张线条流畅轮廓分明的脸重叠在一起，苏淮有些意外。
原来确实见过。
只是交集不多，关系也很差。
“帮我。”周憬琛拽着苏淮的裤脚，眼睛因为生理原因还泛着红，抬头看着苏淮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点依赖和信任。
苏淮一脸好整以暇的表情看着周憬琛，眼睛里好像藏着一点柔情的笑意，但认真看过去，只有冷漠。
那抹柔情是这张脸以及这双眼睛贯爱给人的错觉。
“放开。”不带什么感情的冷漠声音响起。
一说完，周憬琛的手立刻听话地松开了刚刚还紧紧攥在手里的一截布料，只是眼睛还是一直直勾勾地看向苏淮，一副无助又无辜的样子，整个人可怜得像是一只路边上无家可归的小狗。
苏淮盯着周憬琛看了一会儿。
他讨厌所有的alpha，讨厌他们与生俱来的生理优势，讨厌他们的自大自傲，讨厌他们轻易被原始本能占领理智的愚蠢。
但是他喜欢狗。喜欢可怜听话又脏兮兮的小狗。
片刻之间，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恶劣心理，他微微勾唇，改变了注意，“求我的话，我考虑一下。”
刚刚溢出来的生理性泪水还蓄在眼眶里，周憬琛被苏淮居高临下地看着，以一副坐在地上狼狈不堪到显得柔弱可欺的样子，笨拙又乖巧地道，“求求你了，帮我。”
这是苏淮从未见过的周憬琛的样子，湿答答的头发让他显得狼狈，却难以削弱这张脸的贵气。再看整张脸的表情，脆弱又屈辱，不甘又无助。
总之，一副很弱小的样子，在向他祈求保护。
苏淮也说不清为什么，面前alpha的低姿态突然使他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愉悦感。原本只是存着作弄他的心思，现在却渐渐被这种感觉动摇。
帮他？好像也不是不行。毕竟他心情很好的时候，确实会变得稍微善良一点。
与周憬琛默默无言眼神对峙之间，天台上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有声音自苏淮背后响起，像是一颗意料之中定时炸弹般炸开。
“麒哥!他在那儿!”
“艹，你小子倒是能躲啊，看我今天让不让你站着出……”
路麒边说边兴奋又激动地朝着视线中的背影冲过去，只是话还没说完，迎面一个力度极大的拳头砸在他的眼睛上，让他痛得眼冒金心。捂着眼睛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才站稳，后面几个人赶紧冲上来扶着扶着他。
甩开两边撑在自己胳膊边的手，路麒朝着身边人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上去揍他啊。”
“不是，麒哥……”
“这……麒哥。”
路麒听着身边这群窝囊废结结巴巴的样子就来气，不过就是一个周憬琛，还在易感期，至于在这里磨磨蹭蹭磨磨唧唧的？
好不容易痛感缓和了一些，路麒睁开眼睛，看清刚刚朝自己动手的人，眉毛吊起，眼睛怒瞪，激动地破口大骂道，“又是你？苏淮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总是针对老子干嘛？”
“针对你？”苏淮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一边笑一边缓慢而优雅地将衬衣卷至上臂，抬眼时，眼睛里满是嘲弄和嫌恶，“你也配？”
“你!”路麒被苏淮这副样子彻底激怒，“上次我让着你，我今天非要连你一起收拾!”
路麒招呼着身后的小弟，一回头，却看见他们脸上犹犹豫豫，退缩着不敢上前。
倒不是因为苏淮武力过人，大家不敢招惹。只是苏淮的爸爸是启明高中的校董，且对他几乎是人人皆知的纵爱。
得罪苏淮，像他们这种无权无势又踩了狗屎运能进入启明高中的人，没有半分好处，甚至会得到难以承担的后果。
路麒见身后人没人敢跟上前，狠狠朝他们瞪了一眼，又骂道，“一群没用的怂逼。”
由于路麒身后的那群人中没人敢动苏淮，于是原本声势浩荡的群架，变成了一打一。
路麒自高一入学以来，就一直仗着家族势力横行霸道，因为他惯会以小利小惠拉帮结派，身边狗腿众多，常常以多欺少。
以至于他并不擅长打架，却在虚张声势中落了一个校霸的名号。
而苏淮的拳头，虽碍于beta先天性身体条件的阻碍，却都是后天锻炼，再加上无数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夜晚，一拳一拳在沙袋上结结实实打出来的。
所以单论武力值，苏淮不比路麒差，甚至在技巧和力度上略胜一筹。
没过一会儿，路麒被苏淮打得脸上挂了彩不说，在紧接着的一拳击到侧脸上时，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身后数人见情势不对，赶忙上前搀起地上的路麒劝说到，“麒哥，咱不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还是下次再找机会……”
路麒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苏淮，你仗着你爸而已，有什么好拽的。不过是一个beta也敢这么嚣张，迟早有你好果子吃的。”
“beta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把你这种垃圾alpha打趴下？”苏淮不屑道，他此刻衬衣领口因刚刚打架的动作蹦开了两个纽扣，露出锁骨处大片的皮肤，唇色因为沾了点血迹显得艳红，整个人如同料峭凛冽冬日里盛开的第一朵梅花，有一种带着寒气的美。
“你!你等着，我他妈不会放过你的!”路麒什么时候丢过这种面子，就连打球输给周憬琛在安心苓面前丢脸时的不爽，都没有此刻来得多。
他怎么会，怎么能，输给一个beta？beta明明都是最平庸的，最低贱的，连给他当狗都不配。
一场闹剧收场，苏淮转身，看见地上的周憬琛似乎还虚弱地瘫在地上。
担心他撑不了多久，苏淮从自己的书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了上次生理课时人手发了一只的抑制剂。
他蹲下身，靠近没什么体力正靠着墙喘息的alpha，挽起他的衬衣袖口，准备将抑制剂的针管缓慢扎进他的皮肤里。
苏淮头低垂着，修长白皙的脖子从校服领口延伸出一截，在昏黄夕阳下呈现出诱人的像食物一样的色彩，周憬琛突然有些无法克制自己。
被按住手臂的那一刻，他低下头去，牙齿在打颤，身体变得更加紧绷，像蓄势待发的弓箭，蕴藏着巨大力量。
周憬琛的呼吸变得重且热，凌乱滚烫地落在苏淮的脖颈上。
苏淮敏感又警惕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易感期的alpha，表情冷漠，整个人防范感很重。
周憬琛见到苏淮眼尾上斜着，就那样轻轻睨过来一眼，忽然整个人都像泄了力般，垂下了自己因为汗湿而变成一撮一撮的睫毛，身体抖了一下。
苏淮一只手将抑制剂扎进alpha的手臂，一只手掐住周憬琛的脖子，警告道，“安分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因为身体上的碰触，周憬琛的身体一抖，发红的眼眶滚出了一滴泪，整个人向苏淮扑倒过去。好在仅是一瞬，伴随着抑制剂注入体内，他恢复了理智，及时垫住了苏淮即将要倒在地面上的脑袋。
苏淮猛地一推，周憬琛撞上了身后的杂物箱，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两人目光交汇，周憬琛有些不知所措，而苏淮眼里情绪更加复杂，是恼怒，但更多的是鄙夷。
紧接着，苏淮很快站起身，余晖落在他的背后，风吹起他的发丝和衣角，他讥讽笑道，“还真是狗啊。”
可惜是只不太听话的狗。
周憬琛有些呆愣，甚至没有听清苏淮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好似被粘住，只不断放大眼前画面，直到那人完完全全占满视线。
远天上金光黯淡，橘子黄浸透云层，照着身后刷着红漆的墙面，更是显得明艳映颊，让面前的人更添几分绮丽的好看。
他仰头看他，眼里里似映着一幅绚烂的画。
第2章 让人觉得讨厌
宁城的秋天总是来得很突然，是一年四季中最短暂的季节，也是苏淮最喜欢的季节。
从学校出来时，黄昏的颜色愈加浓厚，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秋天的晚风吹在身上，让人觉得很惬意。
为了避开刘叔，苏淮这些天都会晚点出来，他不想回宁山别墅，不想看见苏其筠还有自己那个虚伪的后妈和神经病弟弟。
这条路放学后行人很少，苏淮一脚一脚踩着落叶往前走，清脆的声音衬得这条路越发安静。
停在路边的公交站牌旁，城市的流光溢彩、灯火璀璨像一幅虚幻的背景画，定焦站在背景里的苏淮，形单影只，是这画里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但他不是唯一一个。
等车的间隙，苏淮靠在公交车站牌边上，偏头向后看。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周憬琛的目光粘在自己身上，即便看不太清，但苏淮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刚刚从天台上下来时，周憬琛追着他跟他说“谢谢”，他也没怎么理会，他不是为了周憬琛的感谢才帮他出头的。只是因为自己当时想那样做就做了，没什么其他的原因，连他自己现在想想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朝着周憬琛的方位看了片刻，苏淮不知道怎么的，抬起了手。
朝他招招手，他就隔着层层昏黄而虚晃的路灯光线，脚步利落地朝着苏淮走过来，直到自己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他，才乖巧地停在离他几步之外的距离。
等周憬琛走到近处来，苏淮不太友好地看向他，质问道，“你在跟我？”
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心里莫名笃定，周憬琛绝对不是跟他顺路，从刚刚离开天台开始，他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谢谢也说过了，看见自己并不想搭理他，就应该识趣地滚开，偏偏他总是这样，一点也不懂得看人脸色。
这倒是让苏淮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一次，周憬琛也是这样跟着他，跟了很久，问他原因的时候又结结巴巴说不出理由。
面前的人神情小心翼翼，但是身高腿长，就那么几步走来，有一种和面上表情完全不符的压迫感。让人莫名觉得不爽，但又找不出明面上的错处。
苏淮再三审视了一下他，最后只能简单归结于，自己可能潜意识里就是喜欢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所有alpha的。站在周憬琛笼罩而下的阴影里，苏淮看见他垂着眼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自己的手臂。
“我，我不是……”周憬琛缓缓开口，显得有些紧张，最后小心翼翼地解释道，“你的手受伤了。”
周憬琛想说“会疼的”，但是他觉得苏淮大概不爱听这样像哄小孩一样的话，于是又换成了“可能会感染的风险”。
打完抑制剂后身体机能恢复得很快，他的声音不再虚弱无力，低沉而清朗。
苏淮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看见自己的手肘上有一道血色划痕，可能是刚刚跟路麒打架的时候不小心在杂物堆的那张破桌椅上擦到的。
明明之前没什么痛感，这样盯着看，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轻微的刺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抬起头的时候却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小伤而已，小题大做。
不过，他是在在关心自己吗？苏淮抬眼确认，见他确实一副很关心自己的姿态，于是更觉得讨厌。
在苏淮的眼里，关心这种行为，只能是强者关心弱者，得势者关心弱势者。所以除了至亲家人，他从不接受别人的关心。
因为他不是弱者。即便beta在这个社会上属于弱势群体，但他仍旧觉得他不是弱者，不需要别人关怀。
更何况，就连他曾经以为的至亲家人，也多的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
“收起你这副样子。”想到一些恶心的事情，心情变得更加糟糕，两人之间的身高压制让他不得不微微抬头，苏淮心里更加烦躁，语气很凶，“与你无关，离我远点。”
听到他声音里突如其来的厌恶，周憬琛低下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蝉翼般的阴影，像是因为有微风吹过，而轻轻抖动起来的昆虫翅膀。
即便神情态度低软，但是他并不轻易放弃，仍旧试图坚持，“消个毒吧，我书包里有碘伏药水。”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可以忽视的那种伤口，起码从周憬琛的视觉感受看来，那伤口很长，还流了血，在苏淮白色的皮肤上很刺眼。
更何况，周憬琛记得，苏淮很怕疼，很怕脏，也不喜欢受伤。
“听不懂人话吗？我不需要。”
一而再再而三，苏淮眉眼间的不耐更甚，心想早知道刚刚就不一时冲动多管闲事了。
现在是用车高峰期，他叫的车还堵在几公里外的十字路口，本以为自己刚才糟糕的语气足以让周憬琛知难而退了。
可在偏头看路况的时候，发现周憬琛还在自己身边站着，路灯的光在他眼里闪烁流动，他长了一双好看的眼睛，让他看起来莫名脆弱又真诚。
再对上目光时，苏淮仍旧摆不出什么好脸色，他的善意已经在刚刚天台上帮周憬琛的时候就挥霍完了。
可是被这双眼睛这样盯着，让苏淮很烦。甚至越来越烦。嘴里的话快要溢出齿关，又咽下，最后干脆懒得再说什么了，双手抱胸摆出一副不想再交流的样子。
嘴上留情，但是心里还是觉得面前这人丝毫不懂得见好就收，碍眼得很。
真是一个奇怪又固执的家伙，苏淮在心底暗骂。
周憬琛对他所有的不待见都照单全收，他对上苏淮的目光，专注地看向他，突然开口对他说，“你……你好像变了很多。”
周憬琛不久前才回到宁城，在英才高中遇见苏淮的第一眼时，他就发觉苏淮变了个人似的。小时候的苏淮看着凶巴巴的像个小刺猬，实则朝谁都露出的是柔软的肚皮，单纯得一眼就能被人看透心里在想什么，生气就瞪人，开心就大笑，别扭的时候就嘴里放着狠话。
现在的苏淮，不凶巴巴，也不怎么爱笑，在学校看到他时，总觉得他冷漠又疏离，整个人像蒙着一层雾似的，看不真切，也不敢靠近。
周憬琛认真得看着苏淮，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目光起初克制收敛，继而又大胆着直视。
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开心呢？
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些奇怪的让人看不懂的情绪，苏淮并不想费功夫揣测。只是因为他的眼睛太亮太黑，像能直视人心似的，苏淮还是愣了一下。
随后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他算什么东西，对着自己说出这种话。嘲弄的眼神看向他，随后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开口讥讽道，“不要搞得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末了觉得不够解气，补充一句，“你倒是没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
迈步离开时，周憬琛面上的表情有些许慌乱，想要向他解释什么。但是等他出声，苏淮已经上了车。
身后周憬琛的声音在秋风里被吹得模糊，轻飘飘的被车门隔绝在外，没来得及溜进苏淮的耳朵里。
即便知道他在朝着自己说着什么，但是苏淮并不在意，无非是些无关紧要没有营养的废话，他不想听。
车启动向前的时候，道路两旁的枫树急急避退，余光里是橙黄的小路以及不断在秋风里凋零落下的枫叶。
是秋天的色调，灿烂又落寞。
苏淮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偏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偏偏眼里的和谐被打破，一个黑色的人影猝不及防闯入视线。
这条路有些堵，前面的司机正有些烦躁地按了声喇叭，刺耳的声音让人很不舒服。车子堵在路边，周憬琛就这样，借着堵车的间隙平稳地缓缓地步入到苏淮视线中央。
隔着车窗，苏淮仍旧听不见他说的话，但是他看清了他的嘴唇，然后判断出，他大概是在说“对不起”。
苏淮别过头，嘴抿成一条直线，眼睛被长长的睫毛遮盖，看不出什么情绪。
除了身高和面貌的些许变化，他确实一点没变，面对自己时的紧张神色和偶尔容易结巴的习惯没变，那个只会说谢谢和对不起的呆愣性格也好像丝毫没有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