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憬琛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和从前无数次一样,自然地伸出手去将塑料外膜轻轻往下扯,让苏淮可以把吸管抽出去。
明明只是一个很细微的举动而已,可苏淮不知道怎么的,像是被桌上食物的热气熏了眼,眼底泛起一层湿热的潮意。
苏淮吃完时,周憬琛还没吃完。苏淮站起身,准备把自己制造的垃圾收好扔掉,被周憬琛制止,“你坐着吧,等会儿我一起收拾。”
苏淮安分地听从着周憬琛的指令,他坐在座位上,目光落在埋头专心吃饭的周憬琛身上。他喜欢吃辣,吃的汤面上浮着一层红油,鼻尖浮现一些小小的汗珠,嘴唇因为吃辣微微肿了一些,颜色也变得殷红。
他伸手拿过苏淮刚刚拆开又没有喝完的桂花酒酿,嘴唇咬在苏淮刚刚咬过的那根吸管上,随后喉结滚动,剩下的那杯桂花酒酿统统进了周憬琛的肚子。
他像是想起什么时候,忽然笑着对苏淮说,“你知道吗,街角早点铺的阿姨还认识我,还随口问了句你怎么没一起来。”
苏淮在他的笑容里有些失神,浅浅移开了目光,喉头滞涩,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好在周憬琛似乎也只是想分享这件和让他感到愉悦、并和两人都有关的小事,并不需要苏淮给予回应。
脱下昂贵高定西装坐在苏淮家里的周憬琛似乎也抛离了那种因身份地位而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变得温暖随和,和苏淮记忆里的没有任何差别。
苏淮一直觉得重逢以来的周憬琛离自己很远,他喜怒无常,深不可测,整个人冷漠又凌厉。
可现在,他又变得很近,坐在自己的身旁,和从前一样体贴,对他有毫不掩盖的喜欢,保留着他们之间细微的小习惯。
他以为周憬琛变了,和从前相比,变得面目全非。可这短暂的一个清晨,又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周憬琛,好像也没怎么变。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桌上的垃圾,将吃完的一次性餐盒扔进垃圾桶时,苏淮对周憬琛说,“你能换身衣服吗?你穿这身很有违和感。”
其实并不违和,因为长得好看,穿什么好像都是适合的。蓝白相间的颜色显得他干净清爽,整个人青春洋溢。
“可你家里除了这身衣服,其他我都穿不下。”
“还是换了吧。”
周憬琛其实穿什么都无所谓,他只是想赖在苏淮这里不走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苏淮态度实在是很坚决,他没办法,只好跟着苏淮去房间换衣服。
苏淮在衣柜里挑挑捡捡,拿了一套他穿起来很宽松的、上面都是可爱动物涂鸦的睡衣递给周憬琛,“这套应该可以。”
周憬琛没接,直接掀起身上的上衣,为了方便脱下,背部微弯,紧实好看的腹肌暴露在空气中,也猝不及防地跳进苏淮的眼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换?”苏淮慌乱地偏头,眼睫轻颤,整个人都有些僵硬的样子。
只是这样,耳根上惹人注目的一片红就更轻易被周憬琛捕捉到。头顶上传来轻笑,磨着细小颗粒似的声音质感让苏淮耳朵有些许奇怪的又麻又痒的感受。
“又不是没见过?”
他目光淡淡落在苏淮身上,嘴角擒着一抹浅淡笑意,做出要换裤子的举动时,苏淮似乎再也站不住,将手里的衣服硬塞在他手上,紧接着跑了出去。
确实,又不是没见过。苏淮跑出来后,后知后觉得觉得脸更热,他躲什么,也没什么不能看的。
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周憬琛脱衣服时的样子,甚至冒出了一些其他出格的画面——他坐在周憬琛身上,手肆无忌惮的游走在他结实的腹肌和胸肌上。
苏淮被自己光天百日下脑海里冒出的奇怪画面吓一跳,急忙想要将那些画面甩出脑海,却没什么用,只是耳朵和脸色变得愈发红。
身后传来脚步声,苏淮回头,看见周憬琛换好衣服走出来。
睡衣偏小,他穿着出来,露出短短的一截手腕和脚腕。看起来实在有些滑稽,而且大概率很不舒服。
苏淮看着在外面人模人样气场极强的周憬琛现在在家里这副模样,心情有些莫名的愉快,眼睛在自己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沾染了些许笑意。
怕被周憬琛察觉到自己正在笑他,他转身,走向自己的电脑,“什么时候让我出去?我需要工作。”
两三天的工作他远程居家办公还能够应对,要是时间再久一点,可能就会出问题。因此,他希望周憬琛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把自己关在家里的想法能够尽快结束。
周憬琛穿着有些别扭的居家服,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悠闲地打开了电视,隔着综艺频道活泼的开场白对苏淮说,“公司不是没了你就不能运转,别把自己搞得那么劳累。”
“别跟我说,你把我关在家里,只是为了让我避免因为工作感到劳累。”两人占据沙发的两端,苏淮一边回工作邮件,一边看向周憬琛手里的遥控器。
周憬琛察觉到苏淮的目光,一边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一边笑着回应,“如果是呢?”
苏淮盯着周憬琛的笑容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目光。他当然是不信周憬琛的目的会这么无聊和简单。
而且他现在冷静下来,对于现状也没早上那样烦躁和着急了,反正周憬琛总不可能一直这么闲待在宁城,他好歹也是大集团的继承人呢,肯定过不了几天,就需要回去工作了。
只是当下,因为没搞清楚周憬琛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格外想从周憬琛的一举一动中找到蛛丝马迹。
余光偷偷瞥向周憬琛,他整个人几乎要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电视里热闹开心的综艺似乎不得周憬琛的喜爱,他随手又调出一个纪录片,敦厚端庄的台词独白声听着很舒服,讲解着某个古代建筑风景的悠久历史。
苏淮听着,感觉脑袋逐渐变得沉重起来,身体失重般陷进沙发里,电脑歪歪斜斜立在腿边,没过一会儿,缓缓进入了梦想。
半睡半醒间,好像听见周憬琛在阳台小声打电话,几个词语模糊地飘进他的脑海里,他隐约听见了“车祸”“脑震荡”,还听见了“苏其筠”的名字。
第78章 糖果装饰的陷阱
午间逐渐回升的气温将人烘醒,苏淮睁开沉重的眼皮时,发现自己睡在卧室的床上。温暖舒适的被窝像一个充满安全感的巢穴,柔软地包裹着身体,让人舍不得离开。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体懒洋洋地伸展,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
他很少在大白天睡这么长而踏实的一个觉,从床上坐起来后,整个人有点懵,脸上泛着饱睡后的粉润光泽,气色很好。
意识清醒后,有些慌张地翻开被子和枕头,四处寻找自己的手机。
在苏淮塌着腰在床头柜翻捣的时间里,周憬琛不知道在哪个节点走到房门口,目光落在苏淮随着动作而不小心暴露在空气里的一截细窄腰身,牛奶冰淇淋似的嫩白色泽,让人移不开眼。
等苏淮转头发现他时,他迅速敛了敛目光,收起那些昨晚就被疯狂勾起但克制去实施的心思。走到窗户边,将紧闭的深蓝色窗帘打开,明亮的日光突然填满室内,苏淮被晃了下眼,微微拧眉,看向那个站在逆光里的身影,“周憬琛,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周憬琛转身,朝苏淮走来。站在床边时,阴影笼罩而下,苏淮低头,目光落在他睡裤下露出的一截脚踝上。应该会冷吧,他忍不住想。
周憬琛揉了揉苏淮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笑着看眼前人有些恼火地拍开他作乱的手,对他说,“饭已经好了,吃饭吧。”
阳光把周憬琛侵染出一种从旧时光里走出的温暖色调,苏淮只仰头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移开目光。
周憬琛分明穿着不合身的居家睡衣,发型也懒散得不像样子,可光影落在他身上,仍旧显得他肩宽腿长,容貌俊逸,没有半分落拓,反而有一种慵懒随性的居家人夫感。
人夫感?苏淮被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词语感到惊奇,心脏一跳,目光都飘忽起来,四处巡望着分散注意力。
空气里漂浮着的鲜香鸡汤味道钻进鼻子,苏淮鼻子动了动,很轻易地被勾起了食欲。
于是本能地从床上起来,踩着拖鞋跟在周憬琛身后出了房间。
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周憬琛的脚上,他穿着和自己同款但颜色略深的棉拖鞋。苏淮知道这不是家里的备用拖鞋,它看起来很新,于是忍不住猜测,这是周憬琛上午出去时买的。
家里的备用拖鞋不合脚还是不舒服,要去买一双新的?苏淮发出疑惑的同时也忍不住想,等周憬琛过几天离开宁城的时候,这双他新买的拖鞋自己是应该留下,还是丢出去呢?
他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丢了好。鞋柜里自己的鞋都快放不下,再加上周憬琛也不会常来,他没必要专门为他留一双和自己好像是情侣款的拖鞋。
周憬琛去厨房端菜的间隙,苏淮又在沙发周围找了找,不止是手机,电脑也不见了踪影。
直觉使他望向正从厨房里出来的周憬琛,正想发问,又被周憬琛抢先一步说话,“愣在哪儿干嘛,过来搭把手。”他表情举止都再自然不过,语气更是熟稔得像是一起生活过很久的老夫老妻。
苏淮又分神了。他再次被自己脑海里的设想吓了一跳,表情在周憬琛的声音里变得有些复杂,脚步却下意识听从了周憬琛的安排,朝厨房走进去。
他不会做饭,家里的厨房几乎没怎么用过,周憬琛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短短一个上午,让这个基本上属于空置状态的厨房突然有了生活气息——散落的调料瓶、空气里白雾般的热气和浓郁的食物香味,久违的、难以形容的感受把苏淮包围起来,让他有些过敏似的,感到难受和无所适从。
他想,周憬琛又来了,他最擅长营造家的温暖,而这种温暖的环境最容易滋生出不知不觉的依赖和爱意。
他越发觉得周憬琛难懂,他们之间本就不值一提的感情被他那份羞辱意味的合约碾碎得一点儿不剩,只剩下可笑的利欲交换关系。这样难堪的关系最不需要麻烦,更不必耗费心力来演这样一场柔情戏码。
意识因身后逐渐靠近、愈发清晰的脚步声回笼,苏淮眼睛看向厨台上摆放着盛着汤的瓦罐,匆忙走过去。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准备端起。只是手指还没挨到瓦罐的边缘,手腕就被人紧紧攥住,身体被这股向后拉的立带着贴上一个温热坚实的肩膀。
周憬琛的声音带着下意识的急切,热热的呼吸落在苏淮耳边,引得皮肤泛起一片痒意。“很烫的。”他拉着苏淮的身体向自己身后领,像是觉得那些汤面上泛白上升的水蒸气都带着危害力似的,所以要把苏淮挡在身后。偏头看向站在一旁有些茫然无措的苏淮,刚刚因苏淮不知轻重的行为而升起的怒火渐渐灭了下去,解释的声音有些无奈,“不能直接用手拿,会烫伤的。”
像是很不放心、担心苏淮以后还会不长记性似的,他又唠叨了一句,“烫出了水泡的话,会很疼。”
他越是仔细叮嘱,苏淮越是有些难堪。他感到自己脸泛着细麻的热意,大概是红了,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大拇指细细摩擦着食指,像是真的沾上了些滚烫的热气,轻轻“哦”了一声。
他确实缺乏生活经验,但在周憬琛面前,他一点也不想展露这些。搞得自己好像在和周憬琛分开以后,一直都没有长进似的,处处需要他留心照顾一样。
但他明明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没有周憬琛在也会好好吃饭,做了噩梦也不再需要人哄,生病了会自己吃药,下雨天会自己带伞,他是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稳重能干的成年人了。他应该在周憬琛面前展示这些的。
在苏淮因为现实事与愿违而感到懊恼时,周憬琛也有些后悔地想着,真是不该让苏淮进厨房的。他从柜子里拿出隔热手套,抓着瓦罐的凸起的边缘,一边端着汤,一边示意苏淮把旁边的一盆小炒肉一起拿出去。
明明就两个人吃饭,餐桌却略显夸张地摆满了四菜一汤。周憬琛的厨艺苏淮从前就深有领会,明明长得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凌厉模样,做出来的饭菜却是色香味俱全,让人没法儿拒绝。
周憬琛在苏淮身边坐下时,一连偏头打了三个喷嚏,头摆正时,苏淮注意到他吸了吸鼻子,鼻尖也有些微红,悄无声息地把卫生纸从桌角移到了周憬琛面前,低头喝汤时又装作不在意般问起,“感冒了吗?”
早上起来时,被子多半都被卷在自己身上,只有一角轻轻搭在周憬琛的腰身以下。初冬的天气,夜晚气温偏低,况且昨晚房间也没开暖气。想到这里,苏淮有些心虚地又看了周憬琛一眼。
“没,”周憬琛伸手扯了张面前的卫生纸,擦了擦鼻子否认,“在厨房被辣椒熏得。”他一闻到辣椒的味道或者一吃辣的,就会流鼻涕,又因为体质向来很好,几乎不生病,所以想都没想就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厨房里辣椒的味道刺激到,才会鼻子不舒服。
苏淮没说话,顺手盛了碗热汤递给他,周憬琛接过时,手掌覆盖住苏淮的手背,皮肤相贴的热麻触感让他忍不住快速抽回手,碗没递稳,歪歪斜斜洒了些汤出来,落在苏淮皮肤细嫩的手心。
周憬琛站起来,椅子划过地板的“呲啦”声尖锐又急促地响起,他迅速地抽出卫生纸,擦干他手上的油滑湿腻,又握住他的手腕,拉着他到厨房用冷水冲洗。
苏淮手腕很细,周憬琛的虎口轻轻一圈,就能环住。细白水柱冲在苏淮泛红的手心,又溅到周憬琛握住苏淮手腕的那只手上,苏淮目光落在他们皮肤紧紧贴合的地方,手指忍不住微蜷。
其实泼洒下的汤水不多,热度也很快的挥发在空气里,他既没被烫伤也没被烫疼。只是周憬琛反应好大,动作和眼神间流露的关切真实得不像作假,像是把苏淮当成什么很珍贵、不能受到一点伤害的人似的。
于是苏淮有些贪心,也突然冒出近乎迷失的私心,没有阻止周憬琛的动作,没有告诉他其实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他沦陷在这个过于温馨和被珍视的片刻,像个听话的小孩儿,不再计较自己没有在周憬琛面前展现的是否是自己的成熟和蜕变。
周憬琛看着苏淮微微收拢的掌心,以为他是痛的,于是手掌托住他的手背,将水流放小了一点,“家里有烫伤膏吗?”
两只有着轻微肤色差的手贴着,一只细白小巧,一只宽大修长。周憬琛的掌心感受着来自苏淮手背皮肤的温度,目光垂下,觉得手里像是拿着某种白玉瓷器似的。这是一双很好看,牵起来很柔软舒服的手,也是一双会在他肩背上划出血红指痕的手。他喜欢和这双手十指相扣,压在沙发上接吻时,或者在床上被抓得很痛时,当他们手指缠绕地很紧密时,他会产生一种美妙的联想,好像他们的脉搏和心脏也紧紧相连在一起。
苏淮回过神,朝周憬琛摇头,“没有。”然后又把自己的手从周憬琛手里抽出来,说了声没,“不用涂药,没事。”
他今天总是走神,大概从早上起来的一切都在失控,连周憬琛都发生了奇怪又不清不楚的微妙改变,因此连带着他的意志力和专注力都在这种环境里不断脱轨。
重新回到饭桌,苏淮仍旧喝着那碗没喝完的汤,这样微冷的天气很适合喝热汤,胃里的温暖向身体里延伸,抵挡了空气里的冷意。
周憬琛重逢时带着价值七位数手表的那只手,此刻手腕空荡荡,正优雅地拿着一只虾,手指灵巧,很有观赏性地剥去它的外壳,然后放到苏淮面前的餐碟上。
“谢谢,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剥。”
“你剥得没我好。”周憬琛略过苏淮语气里的客套疏离,挑了下眉,感到骄傲似的驳回苏淮不想麻烦他的请求。
苏淮放下汤碟,也三下两下剥了一只虾,虾线剔除得很干净,剥出来粉色的肉干净漂亮,二话不说也扔进了周憬琛的餐碟前。
他看着周憬琛没说话,但表情和眼睛都很明显地带着轻微怨气质问周憬琛——哪里剥得没你好。
周憬琛差点忘了,苏淮骨子里很要强,在某些方面有着很奇怪的胜负欲,他会和周憬琛比谁能把阳春面里散乱的葱花更快挑完,会比谁在河边扔出的石头更远、冬天堆的雪人更漂亮,也会抓着周憬琛的手指,一跟一跟地细看,看谁的螺纹更多。
周憬琛因为回忆,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他吃了苏淮给他剥的那只虾,肉质鲜嫩弹滑,很好吃。他像从前挑葱花趁苏淮不注意暂停几秒、扔石头微微收力那样,哄苏淮开心,“好吧,你现在进步好多。”
“现在和我剥得一样好。”
他注意到苏淮很轻地撇了下嘴,是有些可爱幼稚的不太服气的表情,似乎是不满意他说“和我一样好”,而不是“比我更好”。
周憬琛能理解苏淮每一个微表情所表露的意思,也知道怎样说让他更开心,他在收敛自己。要是现在这么轻易地就变回从前那个周憬琛,太轻率和冒险。要是苏淮昨晚跟说的那些醉话是自己会错了意,那他就会变成在同一个人身上葬送两次真心的、无可救药的蠢货。
但其实他收敛得不够好,而苏淮的精神总是不够专心的四处游走,自我防范让他对周憬琛的每个行为都抱着复杂的怀疑,所以有一种极端谨慎激发出的迟钝。
吃完饭,苏淮站起来,利落地收拾起桌上的垃圾,又叠垒起碗筷,准备到厨房去洗碗。
周憬琛挡在他身侧,准备制止他的动作,“我来吧。”
“不用,还是我来。”他知道周憬琛大概是在担心自己的手,于是朝他摊开掌心,向他证明,“我的手没事。”
周憬琛没再说什么,收回按住苏淮手腕的手,默默看他进了厨房。
温水淋在苏淮手上时,苏淮目光偷偷看向外面还安静坐在餐桌边的周憬琛,他觉得,周憬琛今天格外危险,比从前那个带着压迫感、喜怒无常、眼神淡漠嘲弄的周憬琛更危险。
而他今天一次次地跟周憬琛说不用,不过是在用拒绝和冷漠的外壳来掩饰自己动摇不安的心。他想周憬琛到底在玩什么温情怀旧游戏,是觉得单纯的报复不够大快人心,以牙还牙地先引人沦陷再一脚踢开更痛快畅意吗?
他犹豫、怀疑,最后自认为清醒冷静地对今天的一切进行判定——只是一个被甜蜜糖果装饰的陷阱,周憬琛所带来的一切柔和假象是糖果之上诱人走进的诱饵。
第79章 是个接吻的好时刻
洗完碗,苏淮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向周憬琛问起自己消失的手机和电脑,他走向坐在沙发上无聊调换着电视的周憬琛,以一个站着、看起来居高临下很有气势的姿态问他,“你把我的手机和电脑放哪了?”
“不让我出门也就算了,我可以忍受,但是没收我的电脑手机实在是有些过分,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没有手机和电脑在身边,意味着他无法接收外界的消息,也没法儿立刻知道手上好几个重要项目的实时进度,他不安且焦虑,有些破罐子破摔地、用毫不克制的生气语气对着自己的甲方,“周憬琛,别逼我。”
其实逼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去报警吗?还是用什么以卵击石的办法去惩罚周憬琛?都不太可能。所以一说出这话就感到轻微的后悔和无地自容,他在周憬琛面前,还保留着从前的语言习惯,一句“别逼我”能让周憬琛做出很多妥协,他总是很顾及很在乎苏淮的情绪。
而现在,这话不过是苏淮自欺欺人的虚张声势。
现实也的确如此,周憬琛没有复制从前的退让态度,以一种柔和但不允许反抗的语气道,“你今天好好休息不行吗?把时间完完全全交给我。”
苏淮紧紧抿着唇,即便一言不发,周憬琛也看出了他表情里所表达的抗拒和不情愿。是一天的时间和电脑里的工作在苏淮那里就是金贵,还是他周憬琛在苏淮心里就是如此不值得、不重要,所以不肯牺牲任何一点东西来让步。
周憬琛又开始钻牛角尖,像早晨被苏淮轻飘飘一句话弄得暴雷一样,心里又开始涌出许多委屈不甘,最后变成一团有些失控、忍不住去灼人的愤怒。
牙齿上下紧咬,腮紧了又紧。周憬琛看着眼前苏淮有些倔和冷的表情,又想到苏淮昨晚流不完的,像碎玻璃似的滚进心脏的刺人眼泪,目光由骇人的阴郁逐渐变得冷静下来。
他想,别再因为一点无足轻重的小事或者几句话让情绪失控,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扯得更远了,于是思考了一下,想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我保证,只是一下午而已,明天你就能重新和外界沟通,处理工作。”
“ 再说,你应该相信你的领导能力,那些工作都被你安排得井井有条,你睡觉的整个上午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找你。”
说完这些,他忽然垂下头,可爱的发旋暴露在苏淮眼底,柔软的头发随着动作在空气里翘起来,“我只是想让你,全身心地陪我一会儿,陪我看场电影而已。”
他的声音有些可怜,不复往些时日的强硬和专制,像是一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儿可怜巴巴地诉说着自己简单纯粹的愿望。
苏淮愣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周憬琛不是那个乖乖站在陷阱上诱惑他的诱饵,而是一张会观察恰当时机、然后天衣无缝地捕过来的猎网。他完完全全被这张网压住了,理智不断试图解救他,拉扯着他逃脱这片禁锢,但是都失败了。
他只是想和自己一起看个电影而已,只是放弃一下午的工作而已,这样容易满足他的请求为什么不答应?
天平上的理智和警惕早就不翼而飞,朝着当下内心最直白的情感那一端放肆倾斜。
苏淮伸出手,忍不住碰了碰周憬琛头上那几缕很不听话翘起来的头发,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什么电影?”
午后两点的沉倦时光,房间窗帘紧闭,只余投影仪在墙壁上闪烁的光影。
苏淮和周憬琛卧在懒人沙发里,手里抱着从前最喜欢吃的大袋黄色包装原味薯片,脚边还放着度数很低的果味气泡鸡尾酒。
像是从十八岁旧时光里偷出来的画面,夹杂着暧昧和亲昵,被重新复刻在二十多岁、物是人非的画面板上。
墙壁上播放的是周憬琛精心挑选的电影,一个俗套但画面足够清新浪漫的爱情影片。十八九岁、青春漂亮的主人公们随便在大屏幕上做出什么表情,羞涩的、不安的、逃避的、期待的,都有着那个年纪正当好的鲜活可爱,脸上流淌着被夏天浸染的鲜亮色彩。
起初是小心翼翼的暗恋,一颗炙热真诚的心慢慢靠近另外一个冰冷迟钝的,一个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地慢慢靠近,一个动心而不自知地犹豫挣扎。然后经由一个芝麻点儿大的误会,两人逐渐亲密的关系一朝回到原点,变得不冷不热,甚至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