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翎进来时,一掀眼帘,看见的就是床上那人侧躺着,腰窝陷下去了一块,唇边擒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卷着头发,那双桃花眼在这灯光下都别有一番情趣儿。
这般投怀送抱,衣裳都穿得不正经,也不害臊。
他脚下一顿。
“王爷想睡里边儿,还是外边?”宫悯问。
燕昭翎看了眼床。
里边儿的位置左边是人右边是穑,宫悯要对他干点什么他都来不及逃。
“外面。”他淡声道。
宫悯“嗯”了声,没一点挣扎的在床上滚了一圈,躺在了里面的位置,拍了拍床边道:“快上来吧,给你暖好床了,还热着。”
燕昭翎看了眼烛火,犹豫了一下,没吹。
床边的位置刚躺过人,是还热着,燕昭翎睡上去,盖上被子,只觉都是了宫悯的气息。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宫悯其实不太睡得着,脑子里事也挺多。
屋子里漏水是真,不能睡人是假。他只是今夜不太想一个人待着。
但要去找别人,又能找谁?那些太医,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单想想,便觉着没意思。
思来想去,并非是没意思,而是这高兴的时候,自是要和想的那个人待一块儿,就算是不说话,仅仅待在一块儿,这种感觉都是极为放松和享受的。
不过燕昭翎不太放松。
宫悯翻了个身,不小心碰到他腿,燕昭翎猛的一躲,问他干什么。
“嗯?”
“收好你的小把戏。”
“什么小把戏?碰碰腿也是小把戏?”宫悯的声音里满是混不在意。
燕昭翎额角抽动了两下,淡淡的嗓音意味深长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宫悯能想什么,他纯洁得很,“王爷反应这般大,莫不是也想了?”
燕昭翎:“……”
舆惜睁哩——
他不说话,宫悯翻了个身,侧躺着枕在手臂上,指尖戳了一下他的后背:“小羽毛~”
后背犹如被羽毛扫过,一阵痒,燕昭翎蓦地挺了一下胸膛,身体颤了一下,他咬了下牙,闭了闭眼。
“你睡着了吗?”宫悯说,“我睡不着。”
燕昭翎心道,夜半三更,发什么浪。
“你可知,李太医生气时,那胡子当真会动,有趣的很。”
燕昭翎并不想大半夜的和他讨论糟老头子。
“是吗。”他反应平平淡淡的。
“嗯哼,昨日有一五岁小童,跑来寻母亲,李太医不让进,那小童抱着他腿哭得惨兮兮的。”宫悯笑了声,“后来一颗糖便哄好了。”
“你给的?”
“王爷猜得真准。”
不是他猜得准,只是了解宫悯那性子罢了,除了他还有谁会随身带糖,至于宫悯为什么会带糖——虽然宫悯没说过,但他知道是因为他需常喝药,药苦,宫悯带在身上带糖,是给他甜嘴用的。
在府上时,宫悯给他备的糖,他不会动,后来每回都是他喝完药,宫悯不打招呼便把糖塞他嘴里,那手指总是碰他唇,占他便宜,他不说,宫悯还当他不知道呢,燕昭翎这心里门清儿。
叫他别那样,下回还是那般做。
燕昭翎恹恹垂下眼,掩住眸中快要溢出来的神色。
幼时宫悯也会带糖在身上,那糖大多数都是给他吃的,他身处深宫,又遭受忽略,吃不到什么好玩意儿,儿时那点甜头,几乎都是宫悯给他的。
他待他是真好,直到那次,宫悯以为他是姑娘,跟他说长大以后娶他,他又气又急,被糖黏住牙说不出话,那次之后,他便不吃宫悯带来的糖了,说话也冷冰冰的,拖着小奶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没有半点威慑力。
宫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他是男子,又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生了气,于是那阵子,燕昭翎常会在院中的雪地里看到一枝折下来的梅花。
连接不断的大半月,这才把人哄得愿意同他好好说话了。
“你是看谁都可怜吗?”燕昭翎垂眸道。
“在王爷心里,我还有这菩萨心肠?”宫悯哼笑道。
燕昭翎直言:“如若不是,从前为何要待我好?”
两人在一道时,总是燕昭翎回忆从前回忆得多,因他记忆中,最为色彩斑斓的,最温情纯粹的,也是从前那一段。
宫悯不是爱忆往昔的性子,人在他面前,虽和记忆中大变了模样,本性里还是小羽毛,他以为那段过往,是燕昭翎视为不堪狼狈的存在,所以他鲜少会提,也没想到燕昭翎会提,顿了顿。
燕昭翎突然翻了个身,绷着脸看着他。
“因为……”
因为他生的好看,因为合眼缘,因为他那倔强的劲头,还有那小可怜的气质,挺让人想怜香惜玉,因为图个开心——
“想待你好。”宫悯说,“就是想待你好罢了——你这般说,叫我想起来了,王爷说过,要同我做一辈子的挚友,怎么还赖账呢。”
燕昭翎扯了下唇角:“你还说过要娶我,难不成——”
他话一顿,话说出口,便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
房中一下静了下来。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房间里烛火摇曳,两人呼吸交织,谁也没有动,一眼望进了彼此眸中,宫悯忽而视线往下一落,燕昭翎抿了抿唇,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些许的紧张,还有一丝久违的窘迫。
“倒是我的不是了。”宫悯低声道,“叫王爷惦记了这么多年。”
“倒不是惦记你的话。”燕昭翎故作镇定道,“不过是未曾被人那般轻薄过。”
“要不王爷轻薄回来?”
“……”
“嗯……当时亲的哪边?左边?”宫悯把脑袋凑过去。
他身上带着一丝的药味,贴过来的气息温热,燕昭翎抿了抿唇,瞧他这贱嗖嗖的模样,就是认定了自己不会拿他怎么样,才这么有恃无恐。
心头一窜无名之火噌的一下上来了,想教训教训他。
“还是右边?”宫悯的发丝落在他颈间,“看王爷喜欢,我倒是不介意——”
他话音一止,唇上传达来柔软湿润的触觉。
这种事,他还的确没料到。
燕昭翎的手插进了他的黑发里,睫毛颤了两下,瞳孔紧缩,本是想推开宫悯蹭来蹭去的脸,发丝勾得他脖子痒,抬手去推时,宫悯恰恰转了下头,要推开的力道也跟着变了。
他大脑紧跟着空白了一瞬。
两人仿佛僵住的两座石像,一动不动,直到宫悯手撑着床,撑得累了,想换个位置,不小心撑到了燕昭翎身上,燕昭翎才猛的松开了他。
宫悯舔了下唇,抬手摸了摸嘴。
这动作瞧着就像是意犹未尽的模样。
燕昭翎眼神恍惚,感觉宫悯又拿东西杵着他。
第二日,天空放晴,屋檐往下滴着水。昨夜怎么睡着的,燕昭翎浑浑噩噩的已然记不清了,仿佛发病头疼难耐时的不记事。
但这回有人在他身旁让他记事。
宫悯还没醒,侧身躺着,被子滑下去了半截,盖在腰窝的地方,衣摆往上面滑了点儿,露出了一截劲瘦的腰身,漂亮得紧。
他睫毛动了动,看起来要醒了,燕昭翎又闭上了眼睛。
宫悯其实早醒了,也感觉到燕昭翎在看他,昨晚燕昭翎说,再放肆,叫他瞧瞧更厉害的。
虚张声势得都格外明显。
宫悯虽然挺想看看他更厉害的,还有哪些更厉害的,但觉着再说下去的话,燕昭翎就该无地自容了。
白日宫悯抽空将屋顶瓦片盖了,他盖瓦片时,燕昭翎站在底下的扶梯旁边,皱了皱眉头,道让别人来做就是。
宫悯蹲在屋顶,往底下看时,燕昭翎又略显不自在的别开了脸,不与他对视。
“宫大夫。”下人进来,道,“外边有人找你。”
他走进来才看到燕昭翎,慌忙行礼。
宫悯拍拍手,从扶梯上下去了。
来找他的是一位痊愈的女子,女子蒙着脸,手中提着一箩筐鸡蛋来道谢,宫悯笑了笑,道不必,这儿不缺鸡蛋,痊愈的病患自是要吃些好的。
身后似有些凉,宫悯转头一看,原是燕昭翎在门后看着他们这边。
那次他骑着马拿着刀的模样,不少人都看见了,那张脸好看是好看,威慑力也是十足,在这种时候格外的好用,面色病态的苍白,神色冷淡,他甚至都没开口说话,只是站在那看着,都让人胆颤心惊,女子都没多推搡,就被吓跑了。
近些时日,燕昭翎喝药都不必下人提醒,按点就喝了,那夜过后两人该如何还是如何,不知是不是错觉,宫悯总觉着燕昭翎面色上来看愈发病重了,脉象却是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日出门前,宫悯听到马蹄声,抬头一看,见是燕昭翎。
“本王今日无事。”燕昭翎骑在马上道送他去隔离病坊。
“只有一匹马?”
“还怕累着马了?”
宫悯笑了声,踩着马镫干脆利落的上了马,抱住了他的腰,燕昭翎绷了一下,又放松了下来。
分发药时,燕昭翎便坐在马上巡逻似的溜达,他所到之处,都没人敢大声说话,秩序都井然有条,等宫悯完了事儿,他便又和他回去,跟闲着没事干似的。
除却治病一事,城中还有许多后事需要处理,这座城也开始恢复着原本的样貌,七月的天气闷热,白日里在屋里都能热出一身的汗。
当地民风淳朴,临到他们离开前两日,正巧赶上七月七,城中办了一场送瘟神的典礼,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入夜也好生热闹,围着篝火办了场宴,为他们一行人践行。
夜里的风也就比白天凉快上那么一点点,宫悯坐得离那篝火远远的席上,正喝着酒,听到有人叫了声“宫大夫”,抬头一看,又是前些日子的那位女子。
她是知州家中的千金,之前染了病,脸都快毁了,已是一心寻死,人若是一心向死,那便也就命不久矣了,看到她灰败的眼神时,宫悯当时便想起了燕昭翎,人总该有个生还的盼头。
燕昭翎和宫悯没坐在一块儿,他坐在上首的位置,知州来给他敬酒,他越过知州的肩膀,看到了宫悯同女子说了几句话,烛火映在他们脸上,还颇有郎才女貌之相。
探花郎不好当,既要文又要皮相,宫悯骨相俊俏风流,当年在京城也是许多千金小姐心底的如意郎君,他身上半点都没有某些断袖的胭脂水粉气,招桃花招得厉害。
两人说了几句话,女子离开了,没过多久,宫悯也放下了杯子,从席间退去,燕昭翎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眸中神色晦涩难辨。
“啪”——他喝了知州敬的酒,把杯子放在桌上,拂袖起了身,道了声慢用,身体不适,先行离去。
他病容都写在脸上了,倦容满面,皮肤白得跟张纸似的。他转头离去,没叫人跟着。
一名端着菜上桌的小厮跑过,被他叫住。
宫悯喝酒喝得多了,来茅房放了水,出来打水洗了洗手,这处要安静不少,他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燕昭翎,那一身黑压压的气场,唬人得很。
宫悯:“王爷也来这儿舒坦舒坦?”
燕昭翎在他面前停住,扫了他一眼,又往院子门内看了眼,没见到那女子。
“找什么呢?”宫悯从他眼前冒出来,挡住了他视线。
燕昭翎不答反问他在这儿做什么,宫悯道喝多了,来放放风,“王爷呢?”
“随便走走。”
“还回去么?”宫悯道,“不回去的话,要不要去我那?我那有一壶上好的酒,还没开。”
他眸中带着些许惺忪,桃花眼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璀璨。
这么晚了,邀他单独相处,脑子里能有什么事儿。
他们男人不都这样,喝点小酒,再趁醉耍耍流氓。
亭中挂着灯笼,清透的酒水在杯中满上,宫悯拎着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街尾那家牛肉饼味道不错,王爷想尝尝鲜,明日你我一道去便是。”
“你和谁去吃了?”燕昭翎端着酒杯抿了下杯沿。
宫悯端着酒,在长椅上坐下,靠着柱子,曲着腿道:“没去吃过,旁人告诉我的。”
燕昭翎:“姑娘?”
宫悯笑了声,伸出手道:“给我倒杯酒。”
燕昭翎拎着酒壶走到他跟前,给他倒上酒,在他旁边坐下,宫悯便没骨头似的倚了过来:“王爷当真是敏锐。”
“……你可还记得你和我说过,莫要以貌取人。”
“是有此事。”
“不要见人生的好看,便不设防。”他道,“不是所有人都贪图身外之物,有些人还会图你美色。”
那女子之意,燕昭翎一眼就能看透,偏生宫悯像个木驴似的,还跟人相谈甚欢。
“嗯……”宫悯沉吟片刻,侧过脸,下巴搭在了燕昭翎肩头,“王爷贪图我美色?”
燕昭翎:“……”
他偏过头。
宫悯望进他眼底,燕昭翎还是和她不一样,再见时的燕昭翎眼底更像是看不到尽头的一口枯井,他在等那油尽灯枯时,而到如今,燕昭翎的那双眸子里又多了别的东西。
他忽而明白过来,先前那会燕昭翎在找什么。
宫悯低低笑着问:“王爷觉着我好看?”
燕昭翎:“……”
也是他想岔了,宫悯这一心扑在了他身上,眼里又哪还装得下别人。
他希望宫悯眼里容得下别人,但不希望他还在时,宫悯眼里装下别人。这种事儿,他没法和宫悯说,怕纠缠太深,又怕缘分太浅。
他扭回脑袋,喝了一杯酒,也说不出违心话来。
“怎么不说话?”宫悯问,“嗯?王爷,我好看吗?”
“王爷——”
“小羽毛——”
他像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在他耳边一声接着一声的唤着,吵得燕昭翎燥得慌。
他转过了脸,视线下落,宫悯薄唇被酒液滋润出了一层湿意,看起来又有弹性又柔软,他又想起了那晚。
于是更加燥得慌了。
那唇一张一合,耳边的声音已经远去,然后,那张嘴唇微张着不再动了。
耳边得了个清静。
清风吹拂而过,也不知谁动的,两人的距离缩短。
贴上的瞬间,酥麻之意直接从燕昭翎背脊骨窜到了头顶,他蓦地醒了醒神,唇上一动不动,他不知宫悯是不是被吓着了,嘴唇往后退了退,才离开了一条缝,下一刻,宫悯抬手扣住了他后颈,双唇又紧紧的贴合在了一起。
唇齿交缠,暧昧横生。
浓稠的夜色,令人沉醉的酒香,闷热难当的空气,空气里淡淡的药味儿,灼热的呼吸,还有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都成了回忆里这一夜最为独特的气息。
每每回想,心潮翻涌。
他就说了,男人不都这样。
他也是男人,所以他懂。
酒是个好东西,有人借酒消愁,有人趁醉沉沦。
宫悯是有点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这朵狂野小牡丹直勾勾的盯着他嘴瞧,想干嘛呢,宫悯想这么问他,又没问出口。
嘴都碰上了,那哪还有叫人逃走的道理。
两人你亲我一嘴,我咬你一下,起先还是单纯的磕磕碰碰,不过这点滋味儿就已经让燕昭翎感觉很刺激了,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宫悯的嘴亲上去又弹又软,醉意朦胧的在脑子里扩散,他没闭上眼,眼帘半阖着,这点醉意便蔓延到了眸子里。
对宫悯来说,这单单就是点开胃菜,本能里颇有一番情场浪子的作风,当年请人吃糖,那糖人家一口没白吃,被他给亲了脸,如今他亲人嘴,第一口就是舌吻。
宫悯碰到他舌尖时,像有一阵浪直冲燕昭翎天灵盖。
宫悯察觉出他不抗拒,舌尖如游鱼钻进他唇缝,没过一会儿,燕昭翎回过神了,两人舌尖你来我往的打了个架,燕昭翎抬手摸到了他平坦的心口。
宫悯一顿,攥住了他手腕,他迷迷瞪瞪的睁开眼,似是醉得厉害了。
他倒是听说过,有些男人和女人亲嘴,就爱摸胸,燕昭翎这动作,习惯性的还是无意识的?
宫悯间接性的犯浑,攥着他手放在该放的地方,嘬了两下他的唇珠,燕昭翎瞳孔颤了颤,那手蓦地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都出来了。
宫悯后怕。
还好没压实,不然这一下,他就废了。
燕昭翎多冷静一人,上回喝醉酒除了话少,就没闹腾过。
他是个很能忍的人,这点都刻进骨子里了,都说人醉酒之后容易丑态百出,燕昭翎喝醉酒那是能把人撩得心头上火。
宫悯把人拉到院子里喝酒,没抱着把人灌醉的龌龊心思,酗酒多不好,更何况燕昭翎这破烂身子,喝多了更是不好。
不过那一嘴亲了下去,啃时是爽了,亲完两人各坐一头,相顾无言,空气里都漂浮着淡淡的,不可言说的氛围,燥热的空气都好似包裹住了每一寸的肌肤,密不透风,叫人呼吸都不敢大声。
宫悯坐在一边冷静,冷静完发现那壶酒被燕昭翎闷不吭声的喝完了。
宫悯:“……”
燕昭翎抱着那壶酒,垂着眼,端正的坐在长椅的另一头。
宫悯屈着膝,手肘搭在膝上,掌根抵在唇上,另一条腿晃悠着晃悠着,碰倒了燕昭翎的小腿,燕昭翎慢半拍,盯着他那条晃悠的腿,眼神跟着转。
哈……都什么事儿啊。
亲完了人,还把自己灌醉了。
月黑风高,清风徐徐,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暧昧丛生,风一吹,爱的嫩芽如野草般狂长。
燕昭翎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醒来时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下着雨的破庙里,他把一人按着亲,睁开眼窗外天都亮了,宫悯支着脑袋,在把玩着他头发。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燕昭翎面色几变,揉着额角坐了起来,一看这间房间,是他的房间,“你灌了我酒,还进我房间——”
他目光下滑:“睡我的床。”
“没有啊。”宫悯道,“又忘了吗?昨晚是你跟着我进的门,酒也是你自己灌的啊小羽毛~”
上扬的尾音要多浪有多浪。
他这说的是实话,昨晚燕昭翎没像上回一样四处走了,只是他进哪间房,燕昭翎就跟着进哪间房,见着他那模样,宫悯心都跟着软乎了些,他那间房床小,便到燕昭翎这边凑合来了。
燕昭翎:“……”
宫悯摸了摸嘴,嘶了声,“昨晚亲的人家好疼噢。”
噢个屁。
燕昭翎看到了他嘴上的伤口,感觉自己嘴也有点麻,又麻又带着点肿胀感。
他就不疼了?
“你呢,”宫悯又忽而问他,“疼吗?”
燕昭翎:“……”
他掀了被子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没有宫大夫这么娇弱。”
都没敢叫他看他表情,不自在呢。
两人都心知肚明,上次还能说是意外,这次怎么着都不是了,谁喝了点酒就抱着另一个男人啃的,离不离谱。
宫悯躺在床上,视线懒洋洋的看着他穿衣,燕昭翎眼尾瞥过来,撞上他的目光,又躲开了,宫悯从鼻间哼笑了声,他翻身下了床,鞋也没穿,往燕昭翎走过去。
“王爷想赖账?”
“……赖什么账?”
“昨夜你轻薄我一事。”
“……”
“你还摸了我——”
“你——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王爷敢做,还不敢听了?”宫悯睡了一觉起来,衣襟还是散的,燕昭翎下意识垂眸瞥了一眼。
他往前走了一步,“还没过瘾?要不你再摸摸?”
燕昭翎:“……闭嘴。”
宫悯幽幽的叹了口气,捂着心口:“没想到王爷竟是这般的薄情寡义。”
燕昭翎没想到他就这般不加掩饰的想跟他要名分了,要得太急,他都还没想好怎么应对。
给,往后他走了,他岂不是要哭死。
“王爷不喜欢我?”宫悯往前一步。
“不是。”燕昭翎一口答道,脚下后退了一步。
宫悯点点头,又往前一步:“王爷既然心悦我,又为何要拒绝我?”
这小正经,明明眼底想占便宜,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别开眼。
那一刻,燕昭翎脑子里浮现了一个疑惑,他说了他……心悦他?
沉默良久,昨夜窗户没关,今日一缕晨间阳光便从窗外泄了进来,落在宫悯赤脚的脚上,燕昭翎后退的脚步踢到了桌角,身后的花瓶摇晃,险些从桌上掉落,宫悯一只手越过他腰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花瓶。
燕昭翎何曾被逼到这般地步过,无路可退。
宫悯挑眉轻佻道:“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王爷想摸就摸。”
浑然不觉自己戳破了别人的心思。
燕昭翎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拒绝”是什么,他霎时间面红耳赤,这回是真气的,气的都咬牙了:“你知不知羞?”
宫悯说:“王爷,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燕昭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哦。”宫悯问,“王爷这是想要个名分?”
燕昭翎气得冷淡的脸都红了:“没有。”
宫悯在这把人心折腾得一上一下,又猝不及防的说:“我想。”
他眉梢轻佻,眼尾还带着漫不经心的笑,燕昭翎一下都没能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想?他还想干什么?还想飞上天去吗?
哦,他想要个名分。
燕昭翎心底九转十八弯,喉中霎时间干涩。
燕昭翎没点人情味儿,面冷又执拗,他有没有那点意思,直到昨晚,宫悯才真正的确定,燕昭翎要没那个意思,当时稀里糊涂过后,他清醒过来就不是喝闷酒了,那会儿就该提剑砍他了。
醉酒后的燕昭翎破绽挺多的。
他有顾虑,宫悯也知道。
“何必。”燕昭翎偏过头,“你知我身体。”
宫悯往下看了眼:“嗯……这个啊,我倒是不介意。”
“……谁跟你说那了?”燕昭翎挑起宫悯下巴,叫他抬起头,狭长眸中涌动的晦暗神色不明,阴鸷又偏执,“何必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最终也不过兰因絮果。”
宫悯不答反道:“今年五月,我母亲写信和我说,在家为我相了一门亲。”
燕昭翎:“……”
“若是定了亲,回去便可完婚。”宫悯说,“王爷可希望我回去成婚?”
若他想,宫悯就不会和他说这番话。
燕昭翎捏着他下巴的手都用了劲儿。
宫悯又问他,昨夜是不是特意去寻他的:“我和那知州千金,若真有什么,王爷会不会祝福?”
别说祝福,燕昭翎这闷不吭声干大事的狗性子不去抢婚都算是好的。
燕昭翎脸上没什么变化,宫悯被他捏着的下巴都有些疼了,小时候他忍耐压抑情绪时就会扣手,回回宫悯掰开他掌心,都是一手心的月牙印,长大了这性子改了又还没改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