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低下.身, 在周辉月的耳边说:“要是有人欺负你……”
他顿了顿:“就打电话给我。”
语调是认真的
周辉月笑了下,仰头看着虞倦。
外面的风很大, 将虞倦的头发吹得纷乱,衣摆也吹得鼓起,他的骨架匀称, 身形被衬得更瘦,是才成年不久的少年, 是一种别致的、天真的好看。
周辉月曾想了很久,虞倦对这个世界了解不深,像是游离在世界以外,却又和自己有仇,两者间的矛盾很明显。
十八岁的虞倦总是想要保护他。
以后再问虞倦好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周辉月会亲口问他。
他说:“知道的。等我电话。”
虞倦皱着眉:“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周辉月抬起手,替他理了理碎发:“不被欺负就不能打吗?”
这个人抓重点的能力很差。虞倦想。
他注意到周围人的视线,却说:“可以。”
出了机场,虞倦提前叫的车也到了。
他打开后座车门,上车后司机确定了一遍目的地,一路无言,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虞家所在的别墅区。
虞倦莫名的不大高兴,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差,临下车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回到虞家可能就像以前不得不和讨厌的亲戚见面,又要为那些无聊的事扯七扯八。
但他也忘了,十七岁时,自己早已对这样的事脱敏,他早就无所谓了,就算不高兴,情绪也不会有太大起伏。
虞倦推门走入客厅,徐姨似乎正在等着他。
一见有人进来,徐姨立刻迎上来客套了几句,虞倦不得不停下来,偏头看向只见过一面的人。
徐姨亲热地说:“小少爷晚上想吃什么,太太本来想去接你的,临时有事,特意叮嘱家里,说晚上全家一起给你接风洗尘。”
虞倦摆了摆手,懒得敷衍:“不用。坐飞机太累,我要休息了。”
徐姨愣了愣,满肚子的疑惑,因为虞倦一贯很在意这些,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路水城的亲生孩子,所以很希望和他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她打量了一眼虞倦,或许是真的累了,所以才不愿意吗?
不过路水城没打算回来,也没说过一家人为虞倦接风洗尘,今天全家都有借口不回来。她像训狗一样对待这个孩子,让人有所期待,又无比失望,以此让他更加驯服。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徐姨脸上堆着笑:“那就快去休息吧,房间都打扫好了,就等着你回来了。”
但是这么点小事,就没必要让路水城知道,她不高兴了只会觉得是自己没办好事情。
徐姨也知道对待路水城的办法。
于是,等虞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时,徐姨拨通了路水城的电话:“嗯,和小少爷说了……他听说您要给他接风,很高兴,很期待。”
虞倦走到房间前,推开门,看了一圈四周,很轻的叹了口气。
……他可真是讨厌这里。
高考结束后,虞倦对大学生活也有所期待,他曾想过带着录取通知书去亲人的坟墓前,展示给他们看。后来考的不错,却换了个世界,又是病痛折磨,几乎让他忘了前几年的愿望。
对于那些财产,虞倦倒不担心,祖父母去世前留下的遗嘱万无一失,没有人能在违背虞倦意愿的情况下觊觎他的财产。而成年过后,虞倦第一时间又办理了自己的遗嘱,如果他死了,那些东西就全部捐给福利院以及山区小学。
现在想来,也算是安置妥当。
虞倦放下背包,不再想那些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了下,虞倦按亮屏幕,是别人发来的邮件。
虞倦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他想离开虞家,不打算依靠任何人的决定,路水城的心软或者虞家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在《白城恩仇记》里,虞家只是和周家有关的小角色,笔墨不多,但还是写了三言两语。回忆剧情的过程中,虞倦差不多也记起来和虞家有关的剧情了。
十几年后的公司状况不提,他不可能抓住未来的把柄威胁对方。虞倦父母的死也很蹊跷,但书里没明说,只隐约提了一句,要查快二十年前的事很麻烦,一时得不出结果。
不过眼前就有件简单的事能找虞家麻烦。
虞倦打开邮件,结果不出所料。
忙完这些后,虞倦也错过了午餐。
在不愚山的时候,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周辉月是个病人,定时定点吃药,所以用餐时间也很固定,虞倦吃他做的饭,也受到影响,都养成习惯了。
他按了下胃,其实不痛,只是有点难受,正好拿着手机,不自觉点开和周辉月的聊天窗口。
可能是真的有点神游天外。
虞倦打下两个字,发过去:“好饿。”
又立刻回过神,他又不是小孩子,饿了还要找大人要饭吃。
所以下一秒就撤回了。
不幸的是,与此同时,周辉月的消息也发过来了。
“虞倦,才三个半小时,你就被人欺负了。”
“虞家的人太坏了。”
虞倦十分后悔:“没有。我只是忘了吃饭。”
“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我帮你定个外卖,好不好?”
虞倦恶狠狠地打字:“我自己会点!”
周辉月还是点了,让他记得接电话。
虞倦蹙着眉,对着屏幕,想了半天,然后就像周辉月说的那样,下了楼,打开厨房的冰箱,找了两块面包垫了个底,继续等外卖。
又过了一会儿,虞倦接到外卖电话,外卖小哥等在外面,进不来。
等的时间有点长,外卖小哥无所事事,对这份光跑腿费就一两百的外卖产生兴趣,多看了几眼,不由咋舌。
这家是不做外卖的,所以才叫的跑腿去拿。
等到顾客出现在他面前,外卖小哥对他挤了下右眼,调侃道:“帅哥,男朋友对你真好。”
虞倦不明所以:“?”
接过来后才发现包装上贴着张纸,手写备注了客人的忌口,足足有三四行。
虞倦面无表情,脸却红到了耳朵根。
自己有那么挑食吗?他有一瞬间的怀疑,又说服自己,他只是在无意间提出太多要求,而周辉月的记性又凑巧不错。
然后闷头往回走。
宅院里很安静,主人们都不在家,佣人也在午休。
虞倦拎着外卖,从大门走到正厅,路上没遇见一个人。
正准备上楼梯,虞倦的脚步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转了个方向,向后门走去。
虞家的花园修剪得井然有序,每一枝花都按照主人的心意开放,与肆意生长、无拘无束的紫金山庄截然相反。
也许是路上都在睡,虞倦并未真正经历分别时刻。
他搭着眼睑,心中终于有了实感。
那样简单到近乎单调的生活,和周辉月日夜相处的每一天也一去不复返了。
他可能只是……只是有些怀念。
“很好吃[赞][赞][赞]”
手机屏幕亮着,将周辉月的脸映得冷白,他的神情平淡,看起来没有丝毫波动。
其实眼里有一点隐晦别人看不到的笑意。
周恒看着周辉月,也琢磨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但在对话途中,周辉月看了好几次手机,还是让他感受到了许久未曾经历的忽略。
按捺下心底的不耐,周恒问:“才一回来就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最近一年,周恒大多时间都在海外,家中的书房许久不用了,虽然经常打扫,但鲜少有人,便显得沉闷。
周辉月放下手机,轻描淡写地说:“有点事。”
周恒不好再追问下去,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周辉月接手项目。所以他才会在周辉月一落地就让人把他接回来,商谈此事。
周辉月当时说的是八月末回来,一是因为想和虞倦单独待到不得不离开,二就是留给周恒的时间。
周恒这样的人,是一定要把所有的东西握在手中的。之前的大半个月,周恒的精力都投注于此,才发现这个项目少了周辉月,很难继续下去。公司里的核心成员,早就被白家重金挖走了,留下来的都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再重新组建团队需要的时间精力消耗太大,还不一定能成。
这是相认后的第一次独处,周恒看着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时,难免产生很多念头。
周辉月的五官与康勉有些相似,但要锋利冷淡得多。
他说:“我想过,既然是你从头做的,现在继续下去,也是有始有终。况且你是周家的孩子,周家的东西就是你的,也不用非得分开。”
周辉月坐在轮椅上,双腿被束带绑得很紧,似乎不能动弹,像是个孱弱的病人。
听到周恒的话后,他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我的东西,我当然会帮忙。”
周恒松了口气。
他觉得周辉月和康勉太相像了,而自己不该因为忌惮康勉,而放任周辉月流落在外。或许早点找到他,也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不至于和白家打擂台。
但周恒错了。虽然同样在福利院长大,康勉善良而天真,对世间万物都有着关怀和怜悯,而周辉月完全不是,他们只是看起来有些相似,性格则完全不同。
周辉月抬起眼,与周恒对视,他的眼瞳漆黑,又添了一句:“不过在工作前,还有别的事要先办。”
周恒不知道他会提出什么条件,不由紧张,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该怎么讨价还价,将东西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周辉月随意地说:“找个好点的医生,我要看病。”
这个要求太理所当然了,连一个受伤的员工都能在家请三个月病假,周辉月想要看病,周恒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但他的面色还是不免一沉,可能是觉得周辉月的手和脑子又没受伤,完全不影响他工作,还是说:“当然。身体最重要,别的都能先放在一边。”
两人又谈了几个小时,周恒的精神亢奋,安排着之后的工作计划,直到黄昏。周辉月从书房里出来,看到不远处的苏俪,两人对视一眼,周辉月的神色未变,就像没看到这个人,轮椅转了个方向,朝另一边行去。
苏俪悚然一惊。
她忽然觉得,这么放任周辉月回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周恒很看重这件事,当然提前为周辉月组建好了团队。技术人员暂且不论,秘书和助理都是他的心腹,说是帮忙,实际是在周辉月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但和苏俪当时明目张胆的态度相比,表面上的态度还算不错。
毕竟现在是真的有求于周辉月。
重生之前,在这个时间,周辉月还独自待在紫金山庄,等待未知的未来。而现在,他已经重回白城,且变得非常忙碌。
百忙之中,周辉月还是每天和虞倦发消息,帮他订餐,期间只打过一个电话。
几天后,周辉月抽出时间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他的病不是疑难杂症,现在主要是后期的复建问题,所以去的是一家私人医院。医院的环境安静,服务态度很好。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周辉月独自待在休息室,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处理工作上的问题。
半个小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对方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坐到了周辉月对面的椅子。
周辉月抬起头。
那人摘下墨镜,丢在桌上,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欢迎回来。”
然后,又说:“周辉月,第一次见面。”
周辉月和他握手:“你好,杭景山。”
这家私人医院背后有杭景山的注资,他本家那边的关系。但明面上是找了个需要修养的毛病,定期过来检查,所以约在这里和周辉月见面,现在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杭景山笑着问:“回来的感觉怎么样?”
周辉月平淡地说:“还行。”
“还行?”杭景山琢磨着他这话的意思,“哪里不行了?现在的状况不就是你当初设想的那样,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你觉得不行的?”
周辉月不停敲打着键盘,似乎在忙工作上的事:“和工作无关。”
杭景山说:“好吧。腿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
杭景山放下心,忍不住说:“白屹下手是真狠,不卖就要人命。难怪白家现在尾大不掉,在白城还能维持这样的体面。”
当初离开家,出来闯荡的时候,杭景山特意挑了个没有亲戚朋友的地,想的是看看自己的能力如何,大不了再回家,反正也年轻,没料到能遇见白家这样的法外狂徒,也算是涨了见识了。
杭景山还在盯着白家,周辉月给周恒办事,交换了两边目前的状况。
两人忙了大半个小时,周辉月还时不时回复周家那边的消息,一个人当做几个人用,却很镇定自若,没有丝毫窘迫。
检查的结果还剩最后一项,工作也正在收尾,周辉月的电话忽然响了。
杭景山饶有兴致地在旁边听着。
“在医院,做检查。”
“还好,医生说没有问题。”
听起来平平无奇,或是关心,或是打听消息。
很快,杭景山意识到自己错了。
周辉月压低了嗓音,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听起来却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说:“但是,我不太好。”
杭景山愣住了。
虞倦一怔,语调里多了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着急:“你怎么不好了?”
周辉月单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还在敲击键盘,声音不算太大,但对面的虞倦也能听到。
他说:“回来后,周恒要我帮忙,所以在医院里干活。”
虞倦脾气不好:“周恒怎么还压榨你?”
他没想太多,甚至没往算法上联想,毕竟如果周恒这时候就发现了算法的事,也就没后面白周两家狼狈为奸了,单纯以为周恒看周辉月好用,所以拉过去压榨。
周辉月“嗯”了一声,停下手中的事,直白地说:“想见你。”
几秒钟后,虞倦说:“你在哪个医院,我去找你。”
永远这么心软,永远这么好骗。
周辉月笑了一下:“检查快出来了,医院离你家有点远,我去找你。”
杭景山在一旁目瞪口呆。
挂断电话后,他忍不住说:“兄弟,你……是不是有点……”
真是难以形容,在和周辉月的接触中,他完全没感觉出来对方有这样一面。
周辉月看了杭景山一眼,飞快地浏览文件,反问:“怎么了?”
就像是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杭景山心悦诚服,竖起大拇指:“没什么,真有你的。”
他总算知道周辉月到底觉得什么地方不行了。
合着是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和未婚夫虞倦在一起是吧。
第40章 跳下去
大半个小时后, 虞倦接到周辉月的电话,说是快到了。他想了下,自己也没什么事, 准备去楼下等人,到时候一起出去。
不想待在虞家,太闷了。
虞倦拿着电话,低着头下楼, 有人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眼,看着眼前的人, 微微皱眉。
回白城的几天,虞家的几个人, 虞倦一个都没见到, 日子过的相安无事, 现在是头一回。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面了, 虞淮总觉得虞倦和自己印象中不大一样。
但也没什么差别, 虞倦能有什么变化,可能是被逼在山里待了两个月让他心情太差,对家里不满。
虞淮停在虞倦面前, 笑着说:“弟弟, 把我拉黑了这么久, 不解释一下?”
像是开玩笑,也像是兴师问罪。
虞淮一直这样, 他不会明面上表现出厌烦,只是用各种方式找乐子。
现在就是。
虞倦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了虞淮一眼, 冷淡地说:“拉黑就是烦你,别来烦我。”
他顿了顿:“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很受欢迎?”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虞淮的脸色一下变了,他没想到来找个乐子,虞倦即使再不乐意,按照惯例,也不可能这样对待自己,他是不敢的。
他怒气冲冲地说:“什么意思?你没爹没妈,能好好长到这么大,还不是我爸妈看你可怜,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吗?”
虞倦听着他的话,烦不胜烦,和自己那些发疯的亲戚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虞淮阴阳怪气说:“你现在闹什么脾气?让你和周辉月在山里待了两个月,是委屈你了是吗?也是,周辉月一个残废,不知道能不能站起来,就算能,也是个瘸子……”
“闭嘴。”
虞倦像是忍无可忍,声音中夹杂着不能掩饰的冰冷。
虞淮猛得抬起头,看向虞倦。
日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他的身形纤瘦,薄薄的一片,却不是脆弱。
虞倦半垂着眼:“我说,别提周辉月。”
虞淮以为抓到他的把柄,嗤笑着说:“原来还是这么在意。真可怜,得和一个残废绑定了,你求求我,说不定我帮你在妈面前说几句好话,你就能和他解除婚约了。”
周辉月回到白城后,这些风言风语在所难免。但虞倦听到别人这么说,还是非常、非常的烦躁。
他不想听这些。
大约一分钟后,虞倦总算恢复了表面的冷静。
他不再提周辉月,而是说:“虞淮,你这么闲,不如查查你爸每周三都要去的地方,还有公司里新来的那个特助的身份。”
虞淮一愣:“你在说什么?”
十五年后,小说剧情里,路水城已经被迫接受了虞钊的私生子。虞钊很早就为私生子铺路,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对方在公司扎根已久,很难轻易摆平。不过在利益面前,他们最后还是结成同盟,先对付周辉月。而现在凑巧是那个人刚进公司。虞倦本来是打算找个机会让路水城知道的,但说给虞淮听也是一样,虞淮更没脑子,而路水城从虞淮口中得知,更不会怀疑。
虞倦说:“意思是,你要谈心,不如找你真正的弟弟好了。”
虞淮察觉到他话中的意思,可能在这样的家庭,总是听说过很多次这样的故事,某个男人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实在是司空见惯了。
但虞淮难以置信,想要拽住虞倦的肩膀,让他说清楚,但虞倦的反应很快,转身走上了楼梯。
“你别胡说!”
虞倦没理他,径直往上走。
可能是真的被这件事吓到了,虞淮没再纠缠虞倦,一边往下走,一边不知道拨通了谁的电话。
虞倦也不想关心他接下来到底准备怎么办。
他又往上走了两步,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挂电话了。
也不知道周辉月听到多少乱七八糟的话,虞倦有点烦,早知道不和虞淮扯那么多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果然还在通话中。
可能是听到逐渐靠近的呼吸声,周辉月知道他终于又重新拿起手机,两人相对着沉默片刻。
虞倦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怎么哄过人,安慰过人,是要让周辉月别为了这点小事伤心吗?
可是又说不出口。因为虞倦知道不是小事,至少如果是自己,他很难接受。
他讨厌被人戳中伤疤,每一次那些人提到遗产,无异于提醒虞倦——他的祖父母已经去世了,所以虞倦才会那么烦躁。
先开口的人是周辉月,他说:“别不高兴。”
虞倦一怔,大概是没想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好像比起虞淮恶意的讽刺,周辉月更在意的事他堵着虞倦的这件事。
周辉月低声说:“以后不让他烦你了。”
虞倦心绪翻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了很多,他说:“没有。本来我也不会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周辉月说:“嗯。未婚夫很厉害,不会为这些烦心。”
虞倦没忍住笑了,后背抵在墙上,忽然很高兴,又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想要转移话题:“你到哪了?我出去找你吧。”
“到了,能看到二楼的露台。”
“我在楼下等你。”
虞倦对虞家的宅子不算很熟,才来几天,也鲜少离开自己房间。转身看到光亮,意识到可能是周辉月说的露台,就走了过去。
他低下头,看到周辉月停在楼下。
隔了好几天没有见面,周辉月的轮椅换了,理了头发,腿上的束带也变得崭新。
好像什么都变了。
周辉月看向虞倦,眼里含着笑意。
这个没有变。
二楼的露台下沉,刻意做的很低。虞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是不想再遇到不知道有没有离开的虞淮,也可能是看到周辉月时大脑一片空白。
他撑着围栏,翻身跳了下去。
虞倦是少年体型,体重很轻,身高腿长,倒没有局促,像一片轻飘飘的树叶那样落了地。
他直起身,很难得的,看到周辉月注视着自己,拧紧了眉。
虞倦大概能猜到原因。就像自己小的时候爬树,祖父母看到后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区别是自己已经不是五六岁的小朋友,而周辉月也不是他的长辈。
但看到和平常不一样的周辉月,虞倦的心情莫名好了很多。
他走到这个人面前,低下.身,高傲地说:“担心什么,又不会摔。”
周辉月没说话, 看了虞倦好一会儿,漆黑的眼瞳像是无言的、深沉的海面。
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掩埋无数惊涛骇浪。
虞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觉得他说的不对吗?
但下一秒,周辉月点了下头,又问:“那要去哪?”
这个问题把虞倦问住了,因为他对周边根本不熟。
沉默了三秒钟后, 虞倦含糊其辞:“去附近的公园逛逛吧。”
轮椅转向,虞倦落后两步, 打开地图,戴上单边耳机, 点开导航。
然后若无其事地加快脚步, 走到周辉月身边。
大约是周围居住的人口密度很低, 公园里的人也不算多, 临近黄昏, 很大的场地,零散的几个人在里面散步遛狗。
进来的时候,虞倦迎面撞上几个人, 那些人多看了轮椅上的周辉月几眼。
倒不是恶意, 更多的是惋惜以及惊讶。
残疾的人很多, 但周辉月这么年轻,这么英俊, 所以好像格外令人可惜。
周辉月对此似乎一无所知,但虞倦不想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看了一圈, 找了个没人的角落。
那里没有座位,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秋千, 旁边又没有小孩,虞倦理所当然地占用。
秋千旁长着一棵粗壮的槐树,树冠茂密,天气不算太热,日光也变得温和。
虞倦的半边侧脸映在黄昏里,模糊了轮廓,连锋利的眉眼都显得柔软,低下头,看着周辉月的双腿,与这个人给人的一贯印象不符,他的腿是孱弱的,是他的弱点,也是他的缺憾。
好一会儿,才犹豫不决地问:“你的伤,医生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