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泰纪,已经撕烂第八张金纸了。
负责派发金纸的大爷嫌弃地挡住泰纪想拿第九张金纸的手,对他直摆手:“行了行了,你小子别折腾了,白七婆婆已经来烧过了。”
说完,他纳罕地看了看奚郁,笑着说:“小郁啊,真的不考虑当个衣匠?”
奚郁这么会功夫已经折了一盘规整漂亮的金元宝,他放下折好的最后一个,笑了笑:“抱歉了,确实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大爷摇摇头,说:“那你可别在外面碰这个了。”
奚郁端着整整齐齐一个红木盘的金元宝,在大爷的指引下倒入棕褐色大缸前的烧火桶里。
火舌烧灼舔舐,金元宝眨眼之间变得焦黑卷曲,烧成黑灰。
奚郁眼帘微抬,顺着那个深棕色大缸移到大缸后立着的大红色衣裙纸扎人。
那个纸扎人脖子上还挂着那个如意结,咧着嘴面向烧纸之人笑。
突然一阵莫名的风刮来,烧火桶内的黑灰突然被风激起,飘扬而起,直朝奚郁门面而来。
“哎呦!”
奚郁后退几步,抬手挡了挡,手臂就被一旁的大爷用力拉住,扯到后面。
大爷拉开奚郁后,连连挥手驱走激扬起来的黑灰。
“作孽哦,白郁家就剩他一人了,怎么能……”
大爷嘀咕一句,没再多说,拍拍奚郁身上的黑灰,往他手里塞了点烧肉、糕饼和果蔬后,就打发着奚郁让他赶紧离开了。
奚郁站在街角,看着大爷双手交叉对着门内喃喃念了什么,才走进去。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低头拈起衣袖沾着的一片黑灰屑,任由它随风飘去。
山头的天空变得晕黄,又转为浓紫,最后化作黛蓝,直至彻底黑沉。
除了天空高悬的明月,山里没有其他光源,小镇外黑得让人发慌。
奚郁看了眼圆月,拉上窗帘,回到床上拉起被子躺下。
而被扫地出门的泰纪就用衣柜里的棉被在床边打地铺,躺得笔直。
窗外的圆月缓缓升上天空。
卧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影子。
这道影子呆板地很,姿势都不带变化,直挺挺地立在床尾。
奚郁无声地睁开眼,低头一看。
床尾无声地立着一个大红色的人影。
他在黑暗中,对上了它一双上挑的眼眸,和高高吊起的红唇。
这个纸扎人穿着大红衣裙,扎着长长马尾,脖子上还挂着那个大红如意结,那一脸喜庆的笑容在昏暗的房内显得极为阴森。
显然正是白五爷家今天出殡时的那个纸扎人。
“啊啊啊——!”
叶容惨叫着从自己房间扑了出来,哐哐砸着旁边的门,“救命,救我,快开门啊!”
被她砸着的门没反应,倒是旁边的门纷纷打开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叶容慌乱无助地抓着头发,哆哆嗦嗦地说:“我,纸人,纸人进了我房间!我明明锁了门,可是我刚刚一睁眼,它就站在我床尾……”
“纸人?长什么样的?”
叶容:“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啊,悦人你在说什么……”
叶容扭过头,瞳孔骤缩,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猛地卡住。
无数个形貌各异的彩衣纸扎人围在叶容周围,吊着红唇咧着嘴,层层叠叠的声音问道:“长我这样的吗?”
奚郁躺着没动,和那面色惨白的红衣纸扎人对视片刻,确认它不会突然跳起来掐他脖子,就安详地躺了回去闭上眼。
然而闭上眼没多久,奚郁就有些无语地睁开眼。
低头一看,原本靠着墙的纸扎人依旧快要贴近床尾了。
奚郁往枕头下摸了摸,摸出了今早杀鸡那把菜刀,“咔”地砍在床尾的木板上,对纸扎人笑眯眯地说:“你也不想像被剁掉脑袋,再大卸八块吧?”
纸扎人一动不动,还是吊着那张画在纸面上的红唇。
奚郁想了想,从挂在一旁的裤兜里翻出了大婶塞给他的鬼画符,“啪”地贴在了纸扎人的额头上。
“行了,别扰人清梦,睡吧。”
奚郁拍了拍纸扎人的脑袋,对睁着眼睛看向他的泰纪扬了扬下巴让他继续睡,就打算回床上了。
但在他即将爬上床的时候,他注意到窗外的小巷里隐约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他掀起一点窗帘,往外看去。
清浅的月光下,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一队纸扎神像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青石路上,一晃一晃的,无声地在大街上游街。
纸扎神像本是面目威严,但是它们的身体比例极其奇怪,头的宽度几乎与身体等宽,莫名让它显得诡异又滑稽。
而且……就这么从窗往下看,真的说不好这些纸扎到底是有人套着往前走,还是自己在走。
突然,纸扎神像的队伍突兀停在原地,那一张张有笑有怒的脸猛地向上扭动,直直朝着奚郁的方向。
奚郁手一松,窗帘落下,挡住窗外极其诡异的场面。
挂在门前的彩纸灯笼突兀地飞扬起来,和檐角上挂着的那一串串乱七八糟的东西勾缠在一起。
与此同时,一楼的大门传来隐约沉闷的敲门声。
“叩叩叩……”
奚郁不理,屋内突然有风吹得纸张哗啦哗啦作响的声音,院子里的鸡也莫名惊飞而起,咯咯直叫。
那敲门声沉寂片刻,又响了起来。
“叩叩叩——”
这次敲门声,直接敲在了卧室门上。
这么不依不饶?
泰纪猛地坐了起来,捏了捏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
奚郁摸了摸下巴,视线落在了房间里直挺挺立着的红衣纸扎人。
他笑了起来,对泰纪摆了摆手。
他掀了纸扎人头上的鬼画符黄纸,抄着它唰地打开门将纸扎人往外一推,然后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奚郁笑眯眯地躺上床,安详地闭上双眼。
不错,又是平静的一个夜晚。
天还未彻底亮起来, 公鸡打鸣的声音已经足够将人从睡梦中拉起。
不过片刻,玩家们入住的民宿里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怒骂。
卢悦人哐啷一声撞开房门,尖声道:“我的房间里怎么会有纸人?谁把纸人放进我房间的?!”
“你房间里也有?我房间也是!妈的吓死老子了……”
“艹, 好像就是昨天丢出去的那些……”
走廊上一片嘈杂,众人挤在一起,七嘴八舌、惊魂未定地声讨着自己一睁开眼就见到纸人的诡异。
卢悦人扶着墙冷静了片刻, 是彻底不敢再进自己房间了。
她转头看了一圈, 走到身旁还关着的房门拍了拍:“林容你醒了没?快起来, 出事……”
卢悦人话音还未落,紧闭的房门哗啦一声打开。
林容站在门内,揉着眼睛问道:“干什么?这么早吵死了……”
卢悦人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林容虽是一脸倦容,但身上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彩衣,嘴唇涂得红艳艳的。
卢悦人站在原地, 没动。
林容疑惑地看了看卢悦人, 伸手试图去拉她:“干嘛?你怎么这幅表情?”
卢悦人下意识地挥开手,脸色苍白地后退几步。
在林容越发莫名的表情里, 一旁的温怀探头一看, 猛地打了个哆嗦, 惊道:“你, 你怎么穿着纸人的衣服?”
林容愣了愣, 低头一看, 瞳孔收缩。
“啊——!”
刺耳的尖叫穿透了整个民宿。
林容吓得眼泪夺眶而出,崩溃地尖叫着:“不要,滚开,滚开!”
她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哭腔, 歇斯底里地尖嚎着,甚至开始抓着身上的衣服撕扯。
“撕拉”几声, 林容胸口大片肌肤露了出来,卢悦人这才回过神,连忙拉住林容的手将她推回房间。
但她到底不敢和林容独处,于是敞着门,只把林容推到外面看不到的拐角,再让她脱了彩衣换回自己的衣服。
一番折腾后,林容到底是换好了衣服,擦掉了嘴上的红颜料,疲惫又憔悴地紧贴着卢悦人。
卢悦人拍了拍林容的手权作安慰,和众人一起看向同样被哐哐拍响的林容隔壁房门。
但这扇房门敲了半天都没开,拍门的男人一着急,干脆抬脚朝着房门就是用力一踹。
拍门的男人身材高大,肌肉垒砌,显然天赋强化的是身体,这么一脚下去,木质房门“哐”地砸在了门后的墙上,插销崩飞而出掉在地上。
木门晃晃悠悠地又反折回来,掩去房内大半的情景。
但门口没人动。
那木门晃悠着,又往回荡去。
被遮挡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
只见胡奇龙脸上敷着一层白纸,吐着舌头,被涂红的双唇高高咧起,被粗壮的红色如意结吊在了房梁下。
浓郁的鲜血从他被勒住的脖子上渗出,还在滴答滴答往地上滴落。
很快,刺耳的尖叫声梅开二度,在走廊上炸开。
奚郁在格外凌乱嘈杂的“咯咯”声中打着呵欠,打开房门,就见走廊上散落着一些碎纸屑和乱七八糟的鸡毛。
而昨晚突兀出现的红衣马尾纸扎人已经消失无踪,若不是留下了地上的纸屑,都让人疑心昨晚是不是做了一个诡谲的梦。
突然,奚郁发现了什么,蹲下身拨了拨房门的纸屑。
在纸屑下方,还掉了一条长长的金红色布条,和一颗圆珠。
他拿起丝帛一看,发现金色丝帛上细细密密绣满了看不懂的红色鬼画符,那颗圆珠直径足有两厘米,是一颗黯淡劣质的假珍珠。
奚郁能确定这两样东西都不是红衣纸扎人身上有的,那来源只能是夜半敲门的不速之客了。
他扬起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有点像是昨晚游街的那些纸扎身上会有的东西。
将丝帛和假珍珠随手塞进裤兜里,他下了楼,发现之前立在客厅的纸扎人歪倒在走廊边,亮橙色衣服撕裂,头发散乱。
奚郁顺手将它扶起来放在一边,就见泰纪拎着三只死鸡走了进来。
他举了举手里软绵绵的鸡,说:“大人,这三只鸡死了。”
三只鸡歪着脖子,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了。
奚郁探头往后院看了一眼,发现被隔出的鸡舍里一片凌乱,鸡群蔫巴巴的,全都挤在角落里,还不忘咯咯直叫。
他有些无语:“怎么扰人清梦还带伤害别人口粮呢?”
泰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肚子应景地咕噜一声。
他顿了顿,抬起手里的死鸡就往嘴里塞。
“唉别动,我煮的鸡汤不好喝吗?为什么要吃这些尸体?”
奚郁趿拉着拖鞋,从厨房里提出一把菜刀,直往鸡舍走去。
泰纪想起昨天香浓的鸡汤,嘴里唾沫迅速分泌,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奚郁屁股后面,眼巴巴地蹲在鸡舍外看着他挑选随机幸运鸡。
他倒是想去帮忙,但是奚郁嫌他手劲大,一掌下去鸡都要被他捏成肉泥,就被赶出了鸡舍外面。
“小郁!白纪也在你家吧?赶紧叫上他一起去白五爷家祭拜去。”
隔壁家白大婶的喊声遥遥传来。
奚郁脚步一顿,懒懒地应了一声,改为随便抓了把粮食撒在地上,喂了鸡。
那三只死鸡都是干脆利落地被扭断脖子死的,奚郁想了想决定废物利用,提着鸡在后院拔毛放血。
记得昨天烧纸的大爷说了一嘴,参加葬礼需要每家带点食物去祭拜。
这几只鸡正好得用,谁弄死的谁享用,挺好。
等奚郁带着泰纪提着这三只鸡出门时,等在他家门口的白大婶看着他们手里的鸡愣了愣,不由乐了:“哟,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小年轻都不乐意关心这些事呢。”
“不用那么隆重,把鸡留着你们自己吃。”
说着,她将手里提着的大塑料袋塞过来,里面鼓鼓囊囊装的都是各种糕点包子:“拿这些过去就行了,都是新鲜刚做的,足够了。”
“谢谢。”奚郁也不推拒,微笑着接过塑料袋后说:“没关系,反正鸡也杀了,都给白五爷家带过去吧。”
泰纪也拎着鸡没动。
他们当然不想吃昨晚不知道死了多久的鸡,都已经不新鲜了,当然是拿去“废物利用”比较合适。
等他们一行人走到白五爷家时,却发现很多人围聚在白五爷家大门处窃窃私语,还有人双手交叉结成那个合拢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
白大婶也顾不上奚郁两人了,凑上前去张望,和镇民们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
奚郁顿时将热腾腾的塑料袋里的食物和泰纪瓜分一通,然后探手摸出一个鲜香的肉包子,一边咬着一边也往人群中看。
白五爷家的门半开着,很快,眼熟的大爷带着白七婆婆急匆匆地走进家门里。
奚郁探头探脑,一下从门缝对上了红衣裙的纸扎人。
它身上的红衣同样破破烂烂的,头上的黑色纸片马尾长发也凌乱不堪,脖子上那个大红如意结也不知所踪,只脸上那个吊着嘴角的笑容丝毫不变。
这肉包子真好吃,皮薄肉厚,就算是用来祭拜的也做得一点不敷衍。
奚郁目不斜视,直直地盯着那个纸扎人看,咽下嘴里的肉包子,又掏出下一个肉包子开始吃。
只埋头苦吃的泰纪已经快干掉属于他的那一份了。
身边的镇民也议论纷纷。
“真是作孽哦,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吊死在房间里了……”
“彩衣仙怎么会突然作祟?是不是白五爷家哪里冒犯了彩衣仙?”
“也说不得是彩衣仙自己……”
“且看白七婆婆和白五爷怎么说……”
奚郁听得津津有味,继续往嘴里塞鲜肉酥饼。
等他们两人饱餐一顿,也从各种零碎的八卦讨论中得知昨晚有个游客在自己房间里吊死了,用的还是红色如意结吊死的。
指向这么明显,让人一下就想到了红衣纸扎人脖子上消失的红色如意结。
奚郁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昨晚来他们这,如意结还在纸扎人脖子上,被他推出去面对房门外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后,还有余力去吊死一个人?
有点意思。
不一会,先前的大爷走了出来,他似乎就是白五爷,在众人面前沉着脸扬声道:“各位乡亲,葬礼提前举行,先抬棺上山再行殡礼,欢迎各位随行。”
说完,先前见过的出殡队伍再次吹吹打打地从白五爷家走出来。
纸扎人被换上了一套新的红衣,凌乱的纸片黑发也被整理整齐,如昨晚一般立在深棕色大缸上方,被四个壮年男人扛着走出来。
“哎呦,这么这么早就开始了,游客朋友们差点就赶不及了。”
导游拍了拍胸脯,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挥舞着手里的小黄旗口齿不清地让玩家们跟上。
泰纪双眼一瞪,紧紧盯着玩家群里那三个熟悉的黑袍人,喉间呼噜一声,就要如矫健的猎豹般轰然冲出。
下一瞬,衣领被用力一拉,奚郁拉着泰纪隐到人群后头。
白五爷一拍脑门,笑出了一脸褶子:“看我,差点忘了各位贵客,快来快来,旅客朋友们必须站在最前面参与。”
被导游紧赶慢赶带来的玩家们脸色极差,很快被人群起哄着拱到了前排。
倒是正好方便了奚郁两人躲藏。
当他们看到红衣纸扎人胸前的如意结不翼而飞时,胆子小的几个女玩家已经差点惊叫出声。
昨天下午他们也被带着往白五爷家里烧了纸,那个时候如意结还在纸人胸前。
难道……胡奇龙是被这个纸扎人杀死的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有人试图拒绝参加葬礼,但导游一句话就把他们的后路堵死。
“这可是我们纸镇的重要游览项目,不去的话这趟旅途就不完整了,真的不去吗?”
玩家们不由咬牙。
他们的通关要求可是完成游览,谁知道缺席了这个“重要游览项目”会对他们的通关造成什么影响?
这么想着,温怀忍不住再次看向戴维。
戴维神色沉静冷淡,并不为出殡队伍和纸扎人所动,平静地带着另外两个黑袍人跟着导游往前走。
他微微松了口气,忍不住贴着戴维三人走近一点。
虽然那个曙光教会很怪异,但戴维本身在永夜之城也是出了名的,是极为罕见的能活这么久的通灵能力者。
跟着他们,活下来的几率总会大一点吧……
温怀正胡思乱想,就见戴维豁然回头,那双黑沉的双目如鹰隼一般朝着众多镇民看去。
他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戴维教士,您发现了什么吗?”
戴维看了片刻,无声地收回视线,沉默地重新迈步跟上导游和出殡队伍。
他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这个副本里的对他的眼睛限制太大了,很多东西他都没办法看透。
还有昨天在神像上瞥见那个熟悉到晃眼的脸……
戴维迅速察觉到心底升起的一丝烦乱,无声地闭了闭眼,很快平心定气。
无妨,这不也说明了那个npc极有可能就在这个副本里吗。
他重新睁开眼,黑沉的眼里重新恢复平静无波。
神谕于此,一切早已注定,无论过程如何,结局无人能更改。
出殡队伍一路敲锣打鼓,撒着彩纸小人,带着后方浩浩荡荡一大群人走到了小镇最高处。
队伍停在了上山路口,乐声不停,撒纸片的人直接把手里的篮子往山上的方向一扬。
山间突兀地起了一阵大风。
所有未撒完的彩纸片扬在半空中,被大风刮着朝着山间飞去。
白五爷神色一喜:“抬棺,上山!”
第80章 纸镇惊魂(五)
激昂的乐声随着出殡队伍的吹打向着山间前进, 浓绿的树荫遮挡天幕,微凉的湿润空气灌入腹腔,清爽得让人感觉自己轻盈不少。
只不过刚踏上青石阶不久, 人群队伍前方就传来几声短促的尖叫。
原来青石阶两侧,又出现了夹道的彩衣纸扎人。
这次上山的青石阶狭窄不少,仅能供两人并行, 和常人一般高的纸扎人贴着青石阶边缘而立, 吊着嘴角“看”着你, 压迫感比进纸镇的那条山路强了数倍。
玩家群里一阵骚动,原来是叶容面色煞白地抓着卢悦人的手,死也不愿意上山。
整个出殡队伍都停了下来,前后的人都探头探脑,疑惑又烦躁地问怎么队伍不动了。
卢悦人顶着无数视线额头冒汗, 她连声哄了叶容许久, 叶容都浑身发着抖,不肯再往山上踏上一步。
一朵纯白莲花突然被伸到了叶容面前。
“心平气和, 心池自静, 勿为外相所迷。”
迷蒙的白光从莲花中飘散, 叶容的表情恍惚了一瞬, 渐渐平静下来。
见状, 戴维收回莲花, 平淡地说:“走吧。”
湿漉的青石阶不太好走,他们以龟速走了好一阵,才慢吞吞地走出了青石阶,往早已寻好的墓地走去。
墓地在山间一处土坡上, 已经建起了一个小小的坟茔。
砖石垒砌的坟茔上挂满了各色彩色丝带,坟茔上贴着许多白色的“喜”字, 周围还挂了不少的红色如意结,坟茔周围还摆满了许许多多的纸扎品。
出殡队伍将大缸和纸扎人抬到坟茔前放下,点上三支香,点燃了一长串鞭炮后,继续吹吹打打。
导游挥了挥旗子,示意玩家们去上香。
白五爷也准备好香,微笑看着他们。
玩家们踌躇着。
这个香非上不可吗?
这时,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当先走出来,接过白五爷手里的香。
林容点燃手里的香,双膝跪地,双手捏着香置于头顶,朝着大缸和纸扎人深深跪拜下去。
在玩家们死一般的寂静中,林容将手里的香插好后,呆呆地跪了片刻后,突然一个哆嗦。
她喉间憋出一个短促的尖叫,一下软坐在地,手脚并用地远离大缸和纸扎人,差点一脚把香炉踢倒。
“哎呦,小姑娘当心点。”
白五爷弯下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提溜起来,一脸褶子笑开了花:“小姑娘上香很标准啊。”
林容缩着脖子,不断摇着头,嘴角颤抖着不断往下瘪着,看着就快要哭了。
最终还是卢悦人几个玩家看不过去,将她解救回来。
导游毫不在意地挥舞着旗子:“旅客朋友们抓紧时间,后面的人都等着呢。”
戴维倒是一点不在意,接过香后平静地说:“不过三炷香,何必自扰。”
说完,他探手稳稳一插,就把手里的香插入香炉内。
无论其余玩家如何磨蹭不愿,但还是一个个的上了香。
只是没有一个愿意弯下膝盖跪下来,直挺挺地把香插上就算完事。
白五爷也没为难他们,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上完香后,才招呼后面的镇民们上前祭拜。
玩家们退到一边,眼见着这些镇民都只是把手里提着的祭品摆上去,摆了摆就让出位置给下一个人,温怀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不由问道:“他们不用上香吗?”
白五爷摆了摆手,含糊地说:“你们是贵客,他们是邻里乡亲,不一样。”
玩家们沉默了一瞬,脸不由黑了。
哪里不一样?不就是他们是玩家,这些镇民是npc吗?
被坑的感觉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明显。
一旁的戴维三人却没在意这边,目光一直在前来祭拜的镇民里扫视。
他的通灵之眼没办法使用,只能先这么肉眼观察寻找了。
一批批镇民放下祭品离开,慢吞吞地轮到了队尾。
这时,一个比周围镇民高上一个脑袋的壮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这壮汉脸上带疤,面相凶恶,无论从气质还是从长相看,都跟周围的镇民格格不入。
戴维盯着他,脑海中某个模模糊糊的影像逐渐清晰。
对了,幼儿园那个副本的时候,那个奚郁身边好像是经常有个壮汉npc……
这个念头一闪过,戴维当即顺着壮汉往他身边望去。
但周围太多镇民走来走去了,视线被遮挡之下,根本看不清壮汉周围有什么人。
戴维微微扬了扬下巴,身侧的两个黑袍人当即冲入人群,用各种巧力拨开人群,为戴维空出一片可以一眼望去的空旷场地。
然而结果却让戴维他们失望了。
有个胡茬脸黑袍人不太甘心,拽住还在往前走的壮汉,迫使他回头。
这个令他们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壮汉莫名地看了他们一眼,挣了挣手臂没挣动,脸上的疤痕顿时一动,面向透出一丝狰狞。
他用力甩开黑袍人的手,另一个沙钵大的拳头轰然朝着黑袍人砸下。
这个拳头威势极强,胡茬脸黑袍人脸色一变,扭身欲躲,但周围都是密密麻麻被他们挤开的镇民。
避无可避,胡茬脸黑袍人只能抬手硬生生地接了这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