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烬垂着脑袋,喉咙不停磨锉,言语颠倒不清,无意识的低声喘气,嗓子发出“呜呜”的哭噎声。
陈郁青低下头。
要非常靠近韩烬,耳朵侧过去偏到韩烬身边,才能够听到beta在表达什么。
陈郁青本来以为,韩烬只是疼到了思维混乱,所以才会道歉,才会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对不起”。
但是现在凑近韩烬,努力的去听beta的言语,将所有零碎的吞吐组织起来。
陈郁青才终于意识到,韩烬是自我为难绞在了一起。
beta浑浑噩噩,想到了陈郁青和钟既遇,迷迷糊糊中还是被当年的往事所困扰。还是觉得,是自己阻碍了陈郁青和钟既遇在一起,所以陈郁青现在要惩罚他。
他还念着唐姨,不停地说自己错了,说自己不该让她陪他去产检。
如果不陪自己,唐姨就不会死。
惨烈的模样直直撞进胸口。
陈郁青错愕于韩烬的误解,慌乱的握紧韩烬的手指,红着眼睛拼命解释:“烬烬,烬烬,唐姨没事,唐姨没有死!唐姨真的没有事啊,她在等你回家,她从病床上醒来了!我也从来没有怪过你,是我的错,一直都是我的错!”
beta太痛苦了,耳朵早就被一层薄雾所遮掩,什么也听不清楚。
即便是好不容易听进去几句,混乱的状态也不足以支撑他思考,不足以让他理解话语的意思。
“杜劭,疼,疼......”
韩烬念到陈郁青和钟既遇,念到唐姨和夏逢,最后念到杜劭。
一遍遍低吟喊着疼。
已经让人分辨不清楚,他是在问杜劭疼不疼,还是想告诉杜劭自己很疼。
那些痛苦和绝望,让beta无法疏解,无法坦然的释怀。于是只能愧疚的,把所有的过错强行加在自己身上。
韩烬总是觉得,是自己给周围的人带来了伤害,让他们平白无故受伤,甚至在今天导致了杜劭的死亡。
所以所有人都要惩罚他,所有人都要他尝受一样的痛苦,才会被架着胳膊,在小腹痉挛疼痛的情况下行走,被迫遭受酷刑的煎熬。
韩烬无法释然那些遗憾和伤害,根本就没办法原谅自己。
杜劭亲眼死在他面前,告诉他那些从来没有听过的话语,让他见到了陈郁青的取舍,带给他一次又一次的冲击。
他像是被海浪敲打的木筏。
在沉浸入海那一刻,就被海水浸透,沉甸甸的失去生机,再无飘荡游弋的可能。
到最后风浪骤起,木筏在汹涌澎湃的海浪中被击打得七零八落,连最后一点残渣碎屑都不剩下。
beta眼睛中的光芒越来越黯淡。
陈郁青握着韩烬的手指,不停的喊韩烬的名字,不停的和他说话:“烬烬,烬烬,唐姨真的没有事!没有人怪你,从来就没有!”
“全部都是我的错,我真的爱你,究竟要怎么你才能相信?是我错了,我错了,不是你啊!”
“你再坚持一下,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知道我错了,我也真的慢慢理解你。你再撑一下,别睡,别睡!你再坚持一下!”
陈郁青搀扶着韩烬,手臂以一种别扭的姿态弯曲。
想要把beta往自己肩膀上带,舍不得松开韩烬,不愿意韩烬就此放弃。
可是韩烬实在是太痛苦了。
冷汗打湿了他散落在额角的碎发,胳膊在拉扯时也有黏腻湿濡的触感,始终垂着眼睑无法睁开的眼睛,无一不在诉说着情况的紧急。
陈郁青不得不把韩烬拉起来,残忍的架着他的胳膊,强行让他走上几步,被迫忍受一次次开指的巨痛。
“乔世哲,乔世哲,还有没有其他办法?!烬烬不行了,他撑不了的,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陈郁青望着一旁的乔世哲,无助的沉声哀求。
这样痛,这样煎熬,韩烬要怎么忍受?
他羸弱又消瘦,浑身上下就只有肚子还有一点余肉,哪里又使得上力气?
陈郁青恨不得替韩烬疼。恨不得那些折磨,以十万倍的强度折射到自己身上,只要能够让韩烬喘一口气。
乔世哲也是骂骂咧咧,急得眼眶通红,撕扯着嗓子告诉陈郁青:“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钟既遇在就好了!我真的不擅长产科。现在就希望再开几寸,只要开了就好,只要熬过这一会,胎位往下降,宝宝出来就结束了。”
陈郁青祈祷韩烬保持清醒,希望韩烬能够转移注意力,稍微缓解一下眼下煎熬的状态。
他一直在和韩烬说话,不停的揉搓beta的手指和胳膊:“烬烬,你别睡,你别睡!你保持清醒好不好?你再用一点力气,你再坚持一下!”
“我回了老家,我拿到你叔叔所有房产了,我拿到你叔叔的所有东西了!你醒着才可以要,才可以找我拿。全是你的,全部都在你名下,不会有人和你抢了!”
“烬烬烬烬,我还找到小时候你送我那一罐纸星星。九十九颗,九十九颗啊,我全部找到了,一颗都没有少!我全部记起来了,小狗木雕和布袋木偶我也做好了,全部都是最精致的,绝对完全还原了,你回应回应我好不好?”
“烬烬,我求你了,别睡,别睡......我还在我们的院子里种下两棵桃树,一棵叫烬烬,一棵叫小狗,我就是你的小狗好不好?以后我只围着你一个人打转,全部都听你的。我是你的小狗,我是你的陈小狗!”
“烬烬,你再坚持一下,再撑一下,我求你了......”
脸上湿濡又黏腻,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在下巴上留下瘙痒难耐的感觉。
陈郁青眼前模糊,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对韩烬消失到恐惧,让他满目都是beta的身影,一点都关注不到自己。
直到听到乔世哲惊叫,听到乔世哲激动的声音喊:“开了开了,快把韩烬放平!”
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痛哭流涕扶着韩烬躺下。
“呃,呜......”beta闷哼出声。
额头细长的两道黑眉紧紧蹙着,看上去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胎儿体位的下降,让他腹部减少了很多压力。
韩烬浑浑噩噩醒来,像是意识到现在终于到了末尾,终于快要结束,于是下半身用力,想要尽最后的努力把小宝宝挤出来。
可是只能稍稍用力,身上的精气神便全部失脱,无法坚持太长时间。
“乔世哲,还能怎么办?!还有没有营养剂?!”陈郁青握着韩烬的手指,想要为韩烬借助一点力气。
乔世哲摇头,紧张的翻找自己药箱里的工具:“刚刚那支是最后一支了,我哪里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怎么办?”
手下的医药箱被翻了个遍,乔世哲嫌翻找太慢,后来直接把东西往外倒。
乱七八糟的医药品稀里哗啦散落一地,乔世哲不停的用手划拉,在发现什么也用不上时,脑子忽然又闪过一个念头。“郁青,你咬一下韩烬的腺体,给他注射信息素!有多少注射多少,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陈郁青知道韩烬讨厌被他标记,讨厌他信息素的桃子味。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碰过韩烬。不会把桃子气味留在韩烬身边,更不会在韩烬腺体里注射信息素。
这一刻实属无奈。
陈郁青只能挽起韩烬的脖子,一哭着愧歉说对不起,一边用犬牙朝韩烬的腺体狠狠咬下。
“啊......”beta的腺体干瘪又脆弱,一点都不敏感。
那一点alpha信息素的注入,像是一点火星燃进荒野干枯的杂草上,接着哄得一下炸开,所有的荒芜和萧瑟都被点燃,全部融合在一起。
韩烬不由自足抽动,脚趾都蜷在了一起,过量的信息素让他大口大口喘气,身上也平白多了挣扎的力气。
他有一瞬间生理上的清醒和用力。
也就是在那一刻,肚子里的胎儿呱呱坠地。在乔世哲的帮助下,发出猫叫似的孱弱哭声。
韩烬眼睛半阖。
外面苍白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周围杂乱无章的景象,仿佛都不存在了。
他再次陷入昏迷。
轮船终于靠岸,陈郁青抱着韩烬往医院冲,把韩烬送到急救室抢救,自己一直跪坐在急救室外。
乔世哲抱着收拾好的孩子过来找他。
陈郁青这才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团刚出生的小东西。在韩烬昏迷的时候,没有往这团小家伙身上瞄上一眼。
他等着韩烬被推出急救室。
长久的等待似乎已经没有价值。
韩烬一直是昏迷状态,身上高烧不退,各种药液顺着输液管扎注入身体。
陈郁青守在床边,无助的哭泣抹泪,哀求的跪在地上,用额头抵着韩烬的手背。
小宝宝只用了几天,脸上皱巴巴的皮肤就开始绽开。刚出生的胎黄慢慢退却,肤色一点不像陈郁青,而是像韩烬一样的奶白。
大概是营养跟不上,韩烬怀孕的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小家伙身体也不好,总是发烧吐泻,难受的哭闹不止。
细弱的哭声一下下呛到陈郁青的心口里。
他拿着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过来,想要放在韩烬枕边,但是意外发现小家伙安静了很多,乌溜溜的瞳孔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张望。
于是陈郁青把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
刚睁眼的小家伙一眼就能够看到,会好奇的盯着看不哭,可以安静更长时间。
这里的医院外面就是一片大海,海风的腥咸气息从窗外刮进来,带来夏季的炎热与灼烫,也带来台风的喧嚣与猛烈。
陈郁青知道风暴要来,于是提前关好了门窗,关好了向外阳台的通道。
他被耽搁了行程,去医院的路比平时稍微慢了些。
等到赶到医院病房,里面突然传来尖锐的烟雾报警声。
陈郁青跌跌撞撞推开房门,循着烟雾的来源进入卫生间,一眼就看到脆弱的,湿透的韩烬。
beta坐在地板上,浑身上下都被冷水淋湿,面前是已经燃烧到只剩残肢的木偶和木雕。
“烬烬,烬烬?!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啊?!”
陈郁青焦急又绝望的冲过去。
目眦欲裂,想要第一时间把韩烬拢进怀里,不想让beta沾到冷水。
beta居然醒来了,居然终于醒过来了。
可是他才刚刚醒来,他都没有康复,身体的各方面都还没复原,怎么能够沾冷水?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韩烬艰难的慢慢站起来。
陈郁青伸出手,差一点就能触碰韩烬。
却在触碰到beta袖角的瞬间,beta重新向后跌翻倒地。
【作者有话说】:陈郁青:我是陈小狗!我是老婆的小狗!
陈岸芷:孽子,揍一下!
卓阳:女婿,听到了,大逼兜来了!
崽崽要女宝宝还是男宝宝哇?特意没定性别,大家可以选一下嘿~?
陈郁青加快速度冲过去,在beta磕到地板之前,伸出臂膀将韩烬护在怀里。
他的后背撞在地上,用自己的胸膛为怀里的人作了垫护,才没至于让那具单薄羸弱的身体摔在地上,彻底变得支离破碎。
头顶的烟雾报警器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卫生间里的烟雾逐渐消散。
消防喷淋洒出冰冷的水珠,怀里的人却是高热滚烫。韩烬依然发着高烧,身上的皮肤摸着都会觉得烫手。
陈郁青想要抢救一下木偶和木雕。
他甚至想要从那些灰黑色的残骸里,捡出来一些还能够看出来原型的东西。
但是长时间的灼烧,布袋木偶和木雕已经碳化。
再经过冷水的浸泡,稍微一碰便直接散成了碎末。
只有手上炭烧的黑色尘埃,以及木头的一点残渣碎屑,在提醒他眼下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韩烬是真的烧掉了布袋木偶和木雕,这两样东西都全部都被毁掉了。
“烬烬,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郁青浑身失力,忍着难过把韩烬抱出卫生间,以最快的速度叫了医生,又把湿漉漉的beta放在床上。
他转身去拿干毛巾,想要为韩烬擦拭身上的水珠,想要给他擦干被淋湿的秀发。
可是毛巾才刚刚触碰到beta的身体。
beta就忽然惊叫起来,单薄的脊背弓起瘦弱的弧度,凸起的骨头被衣服遮挡,都能够显现出形状。
韩烬手脚蜷曲,脸颊因为发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下半身慢慢洇出了血。
他揉乱了床单,被子也全部被蹬到了地上。
剧烈的声响吵醒了婴儿床上的小宝宝。小家伙嗷嗷大哭起来,整个病房一片狼藉。
陈郁青手忙脚乱,顾不上哄一旁的孩子,不知所措拿着毛巾,想要给韩烬擦拭,想要掩饰自己的慌忙:“烬烬烬烬,没事的,没事的!没有事的!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可是beta依然惊叫,依然垂死般挣扎。
直到beta憎恶的眼神不经意间撇过来,饱含苦楚的双目和陈郁青对视。
陈郁青才恍然大悟。
手上的动作刹那间全部停止,毛巾从指尖滑落,掉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手上拿着的干毛巾,才是引起韩烬惊叫的根源。
beta不愿意被他触碰,不愿意他的靠近,所以才不允许他的木偶和木雕出现在眼前,也不允许他用肢体接触他。
陈郁青一颗心骤然被敲打得破败不堪。
被伤的体无完肤,又只能觉得自己活该,只能无助的承担这场罪过。
“烬烬,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要给你擦一擦,只是担心你淋了冷水伤身体。我拿着毛巾呢,隔着毛巾,不会碰到你!真的不是要故意碰你,真的不是......”
医生从外面跑进来,一帮人强行按着韩烬,强行为他检查状况。
直到很久以后,陈郁青哄好了他和韩烬的孩子,等检查结果已经等的惶恐不安。
医生才从韩烬身旁离开,一脸严肃告诉他:“陈先生,现在有个问题要告诉您。韩先生他,他听不到了。”
“什,什么?”
仿佛晴天霹雳,陈郁青双腿发软,慢慢站起身,整个人摇摇欲坠。
医生立马伸出手,生怕面前的alpha支撑不住倒下。“您先别紧张,是发烧引起的中耳炎。韩先生的伤口撕裂感染了,身体有炎症,耳朵也发炎了,所以暂时听不到。”
陈郁青想到了刚才的状况。
无论怎么解释,无论怎么安慰,韩烬都不会顺从他,都不会安静下来。
原来是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
原来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道歉和安慰。
陈郁青狠狠揉了揉眉心。
他想要向韩烬道歉,告诉他自己真的很爱他。
这一步颠簸流离,beta的勇敢和认真终于被自己看到,少时的诚挚和深爱自己也慢慢理解。
陈郁青真的没有不尊重韩烬,没有不拿他当人来看。
那些过分的占有和强制,其实早就是欲望驱使下的冲动,早就是嫉妒不满下的索求。
却又因为不想受制于人,因为内心的煎熬和痛苦,选择了嘴硬不认,对韩烬恶语相向。
陈郁青亲眼见证了韩烬生产过程。
他怕到了极致。
即便是自己中枪,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想要亲吻韩烬的额头,告诉韩烬辛苦了,为陈家新添了一个小生命,自己也很爱他们的宝宝。
他已经组织好了语言,已经想好了怎么描述一家三口的将来。
好不容易都结束了,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不会再有外人的干扰,也不会再有任何阻碍出现在眼前。
自己只要软磨硬泡,只要对韩烬足够温柔,韩烬早晚一定会被他打动,一定会为了孩子,慢慢接受身边自己的存在。
可是,眼下的问题已经不是自己说些什么,也不是韩烬听到了愿不愿意相信。
而是韩烬能不能够听到。
“医生,还,还什么办法吗?烬烬以后还能不能听到?!”陈郁青头疼欲裂,里面一根筋抽拉似的疼。
医生点点头:“大概率是可以的,但是听力会不会受损,这倒是不能保证,后期要看恢复的状况。”
“......”
“对了,还有一件事陈先生。”
医生看了眼尚在襁褓的小婴儿,叹了口气再次开口:“陈先生,韩先生毕竟受了刺激,有点抑郁的倾向,产后更加容易抑郁。”
“所以我建议,把孩子和韩先生暂时分开。毕竟他的情绪不稳定,可能会攻击身边的人或事物。”
“这次烧掉了木偶和木雕,下次就不一定会烧什么了。保险起见,还是把韩先生和孩子分开吧。”
医生从陈郁青身边离开。
陈郁青失神落魄站在原地。
他把孩子抱出来,呆呆地坐在韩烬的病房门口,浓烈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自己真的赢了吗?
杜劭说过,他们当中,一定有一个人穷途末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杜劭,杜劭绝对不会是输家。
可是最后赢的人是陈郁青,陈郁青却觉得,自己已经输了。
如果没有杜劭让他,如果那把枪不是空枪,自己根本就救不了韩烬,反杀不了杜劭。
杜劭从头到尾只伤害了蒋仪夫妇。
唐姨没有被撞死。
唐姨被撞后不久就醒来了,只是小腿骨折,身上还有一些轻微的皮外伤。
杜劭也不是真心想杀钟既遇的。
他只是想要韩烬看到自己的选择,想要韩烬跟他走。另外,防止韩烬出现意外。
钟既遇是搞产科的,他还是韩烬的主治医生,他可以照顾韩烬。
在发现自己送来了只是一个像钟既遇的手下时,杜劭也没有杀掉对方,只是把人绑起来塞到船舱,接着放出假枪,让他们误以为他动手了。
杜劭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甚至在给韩烬注射的药剂里,在发给自己的视频里。
杜劭让所有人,包括自己和韩烬在内,都误解了杜劭的意图,都觉得杜劭恶毒狠辣。
但是上船的时候,陈郁青捡到了杜劭给韩烬打针的药剂瓶。
他拿给乔世哲看。
乔世哲告诉他,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会让人上瘾的药。就是普通的保胎针,加了一点镇静效果而已。
杜劭迎着所有人的误解,用自己的性命和牺牲,换来一场清除和洗白。
从此以后尘埃落定,韩烬永远都会思考,杜劭为什么要为他作出这一切。也不知道,杜劭究竟是否真心爱他。
如果爱,是从初次见面,还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如果不爱,又为何要作出这一切,换来一场刻骨铭心的伤痛?
杜劭真的用自己的方法,做到了让韩烬无法忘怀,他已经赢了。
陈郁青抱着孩子恸哭。
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滑下,又滴到裹着宝宝的棉质被单里,彻底的消失不见。
陈家的人大老远从国内赶过来,把陈郁青和韩烬接回了陈家,也把刚刚出生的小宝宝带了回去。
家里的老人对新出生的小宝宝格外喜欢。
陈岸芷和李汀兰都想把孩子抱起来看看。
但是孩子太小了,才刚刚出生没几天。
小孩子骨头软,他们也不舍的抱多了,怕不小心伤到宝宝。
韩烬在医院住了几天,后来就转到了家里照顾。
他一直断断续续低烧,精神气不见得好,蔫蔫巴巴垂着脑袋,脸上很少有多余的表情。
陈郁青不得不把唐姨请过来,请求唐姨下次照顾韩烬,帮忙疏解一些韩烬的心理状况。
韩烬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生产条件的恶劣,以及刚生产后就淋了冷水,伤到了他的元气,让他觉得浑身上下发冷。
无论盖多少被子,身上始终是凉的,始终感受不到温暖。
从这里的房间可以听到盛夏的蝉鸣。
外面刚刚种下的桃树光秃秃的,根部的泥土还是刚翻新的红色泥土。
他不知道为什么陈郁青不给他看孩子。
自己能够走动,唐姨也能够过来。所有的房间自己都可以进,可是就是进不去小宝宝的房间。
韩烬慢慢才从佣人那里获得零碎的讯息。
知道陈郁青特意种了桃树,知道陈郁青找到了那九十九颗星星,他还要雕刻木偶和木雕。
在自己昏迷的时候,陈郁青就是把木偶和木雕放在了宝宝能看到的柜子上,小家伙很喜欢,所以才不哭了。
韩烬有些晃神。
原来是自己毁掉了小家伙喜欢的东西,自己做错了事情,所以才不给他看孩子。
心口憋闷不安,韩烬烧了一壶开水,将开水倒在了两棵桃树根部的泥土上。
他的耳朵听不见,只有戴着助听器才能稍微好一点。
韩烬又一次在深夜醒来,隐约感知到了细碎的嘈杂声。
他戴上助听器,慢慢挪动步伐,顺着声音到了小宝宝所在的房间,小心翼翼拧动门把手,结果真的打开了房门。
小家伙被一个人扔在婴儿床上,不知道怎么了嗷嗷大哭。
韩烬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小声问他:“你哭什么啊?我都不喜欢布袋木偶和小狗木雕了,你怎么还这么喜欢?”
小家伙一扭头含住了他的手指,没有牙齿的嘴巴吧唧吧唧吸吮着,泪眼昏花的小脸一下子舒展开来。
模样顺眼不少,韩烬把孩子抱了起来。
陈郁青刚刚听到哭声,知道孩子饿了,着急忙慌跑去冲奶。
过来的时候看到孩子的房门大开,心底有一瞬间的恐慌。
可是再往前走上两步,就看到瘦弱单薄的beta站在婴儿床旁。
台灯的昏暗光芒照在身上,beta耳朵上还挂着助听器,此刻掀开了衣服,露出羸瘦的胸膛抱着宝宝喂奶。
眼前的场景让陈郁青彻底愣住。
突然就转身跑出房间去,颤抖着手捂着仰起的脸,在深沉的悲恸中,欲哭无泪咒骂自己:“陈郁青,你有什么资格去质疑韩烬?!你有什么资格去觉得,他会伤害宝宝?!”?
杜劭死之前给韩烬戴了一枚戒指。
陈郁青在带着乔世哲去救韩烬,握着韩烬的手指安慰时,就已经看到了。
那枚戒指是白银材质,有精细镌刻的花纹,表面光泽润亮,在阳光的照耀下会闪闪发光。
即便现在婴儿房里很昏暗,只开着昏暗的台灯,戒指的表面还是可以折射出的微弱的光芒。
它的存在不容人忽视。
陈郁青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孩子的奶瓶,压抑的咬紧牙关,静静听着韩烬哄孩子的声音。
小家伙已经不哭了,被韩烬抱在怀里,大力的吸吮喝奶,时而哼哼唧唧呜咽。
韩烬抱着孩子,用手掌轻拍孩子的后背。
大概是第一次喂奶有些疼,韩烬痛得闷哼,鼻音的呼吸有些沉重,后背和胸膛都绷紧弓起,瘦骨嶙峋的身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后来慢慢的习惯了,没有那么痛以后,婴儿房里就只剩下抱着孩子轻轻拍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