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重器“白巢”。
太阳还没有真正升起，云星越带领着楼西尘爬上位于中心塔后方的大厦。直升的电梯之外能够看到清晰的城市景象，他们高过那些白色的办公楼，高过浅蓝色的数据流，穿梭了浅淡且湿润的云层，来到了大厦的最顶端。
“我准备了很多天了，”云星越侧头对着身边的楼西尘微微一笑，“在这样威严的‘白巢’附近的高空中，我可以悄无声息地替换掉来自中央智能的监控粒子。”
楼西尘微微睁大了眼。
他心里思索，又有些隐隐的期待。——云星越为什么要处理了这边的监控然后带他过来？难道是……想和他做一些刺激的不适合被别人看见的事？
楼西尘一边心里想着是不是太快了，一边脸红红地想去勾云星越的手指。
便见云星越扯过了身后的背包，拿出一块银色的悬浮板。
他先一步踏了上去，让楼西尘羞涩得想要勾云星越的手指勾了个空。
云星越往悬浮板的一侧挪了一步，“整个人类联盟中都没有比中心塔更高的建筑，所以我想要带你看的只能通过这个。”
楼西尘这才知道云星越之所以要处理这边的监控粒子，根本不是要约他做什么羞羞的事，而是因为要用悬浮板升到比“白巢”还要高的高空。他说不上心里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跟着云星越站上了悬浮板。
云星越在终端上点了一下，悬浮板四周升上了一层透明的膜，云星越解释说：
“这样一来在外面看见我们是隐形的。”
承载着两人的悬浮板缓缓升起了。
接着便高过了那个巨大的“白巢”。
在遥远的地平线，那白色的一线逐渐侵蚀了墨蓝的天际，将之变成浅淡温柔的颜色。随后有熹微的光芒逐渐升起，越来越明亮。
晨色上升，漫过了巨大“白巢”最顶端的那一点。铺洒向这个白色多边体的每一面，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巨大的“白巢”紧随着光芒响了起来。
那是一种仿佛能够拨动全身琴弦的鸣音，并不刺耳，却好像将整个人身体都穿透过，涤荡过灵魂，让人的大脑和此刻所面对的晨光一样为之一清。
身边有晨风穿过四周的隐形膜，流连在两人身侧。扬起云星越耳边的发丝，扫过楼西尘的侧脸，带来一种酥麻的痒意。
云星越注视着目光所能抵达的一整个中央区，“此前的无数次都是仰望，今天我是第一次俯视重器‘白巢’。”
楼西尘朝云星越看了过去。
云星越的眼眸中好像蕴藏着晨光，他看着嗡鸣着周边荡起一圈圈清晨水汽的涟漪的“白巢”。
“我有无数次机会，我想要做什么、能够躲过什么，早就可以了，可我只是躲藏在人类联盟赋予我的庄园之内，一日一日重复着工作；唯一脱离了计划之外，需要的小心翼翼掩藏的，是夜晚的到来。”
楼西尘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找到了云星越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握住了它。
“所有能做的，我都因为无力寻求或者害怕寻找而放弃了。我时常犹豫是否要继续、追寻究竟有没有意义——直到你的出现。”
云星越转身面对了楼西尘。
那双蕴藏着晨光的眼睛落在楼西尘的眼眸中。
“——谢谢你。”
楼西尘这次并不能知道云星越在谢什么。
但这并不妨碍他突然生出了一种冲动。
他看着云星越温和仿佛平静水面的眼眸藏进了晨光，那一开始仿佛疏离而刻意的礼貌微笑变成现在这样浅淡的温柔的信任。
楼西尘扯过云星越的手，突然探过头去。
云星越始料未及，就这样怔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眼尾落下了一个柔软而温热的触感。
崭新一天的工作日伴随着七点一刻的宣誓。
楼西尘几乎算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云星越、来到中央区的宣誓广场的。一切对于白耀日的好奇、什么都没有了，唯一留存着的就只有唇边还存留着的温热皮肤的触感。
他心中乱糟糟，耳边鼓噪，全身血液沸腾得停不下来。他还停留在嘴唇触碰到云星越那一瞬间的触感，一不留神走路险些一个踉跄。
站定之后，楼西尘抬手揉了揉脸颊，好不容易才让面上的热度消褪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突然的冲动让他吻了云星越。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什么时候开始让他对云星越有了这样想要越线的亲密冲动，但是楼西尘并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在心中细细整理着自从重生到这个世界之后，面临云星越的种种, 那些从一开始就与对待旁人不同的情绪, 忍不住想要付出的信任——
楼西尘觉得, 自己可能是, 喜欢上云星越了。
这个发现让楼西尘心中不由得雀跃起来。
——他此前从未觉得“喜欢”是什么必要的东西。
从他十几岁心智还未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开始，毁灭了整个人类社会的灾难便席卷而来。从此他脱离了文明的温床, 开启了困顿和艰辛的求存。
见识了很多的人性，他一点也不想要同谁建立什么亲密的关系, 于是仗着异能的护持, 在末日开始的前十年几乎是游荡的独行侠。
后来他被感染, 却保持着人类的思维。他比谁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异类, 于是更加脱离人群的聚集，独自生活。
那时候他不觉得自己孤独。
被感染了也没关系, 变异了也没关系，成为和同类都不同的物种也没关系。在楼西尘看来，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谁，那么什么时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但是现在楼西尘却无比地清楚知道了, 是不一样的。
来到这个崭新的安全社会, 遇见云星越之后，是不一样的。
他轻易对云星越付出了信任, 不是这个社会安全的腐蚀让他丢失了戒备。
而只是因为云星越这个人对他的吸引和拉扯。
这让楼西尘感觉，他终于是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了。
宣誓开始了。
所有人都聚集在纯白的宣誓广场上, 楼西尘现在所在的宣誓广场正好能够仰头看见其后高塔顶端折射着晨光的重器。
楼西尘暂时放下了因为察觉自己心思而生出的雀跃，跟随着其余公民整齐站好。
那高塔顶端的重器正缓缓旋转着, 多面的球体上光芒变幻，仰头看去显得微微刺眼。伴随着重器鸣音的余韵，楼西尘看见所有流动着的悬浮轨道一点点被收回，缠绕在大厦上的淡蓝色数据流缓缓停滞，空中的大巴、悬浮车、矗立在道路两旁光屏上的标语，全都停滞了下来。
整个中央区仿佛都完全静谧了。那些工作着的旋转的齿轮、流转不息的传输轨道、机械的嗡鸣和时钟的嘀嗒，所有公民们的双手，全都伴随着一整个社会机器，停滞了下来。
空旷得楼西尘耳边只能够听到空气划过耳廓的声响。
某一瞬间，竟然似乎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没有了风声，没有了人声，没有了前进的轮毂声。
这时候每个公民的个人终端上跳出来了淡蓝色的标语。
【我们没有贫穷、饥饿和死亡。
我们奉守工作、运转社会。
我们抵达了尊敬先贤奉求的完美社会。
所有公民，都将抵达在和谐社会当中精神的永存。
所有公民，都将永远牢记这个日子：
新世历元年八月二十二日。】
楼西尘眉心重重一跳。
他突然知道自己之前觉得违和的地方是什么了。
“没有贫穷、饥饿和死亡”。
“只有在和谐社会当中年限抵达而进行的沉睡”。
——意思是不是，在这个世界没有遗传疾病、没有病损创伤，没有意外死亡，所有公民，都能够抵达寿终正寝的那一刻？
难道连一点致伤的意外、一株威胁了人类的病毒都没有吗？
——这样完美的社会，现在就存在于他的眼前。
——那么，在自由城当中死亡的人呢？
整个人类联盟重新运转起来。
楼西尘在工作当中终于发现了白耀日进行工作的更新的意义是在哪里。
他的工作端口当中，所有细小的失误、繁琐的步骤都被弥补更新，一切阻碍程序和算法运行的东西也都消失不见，简直像是格式化过一样顺畅无比。
想到云星越在白耀日开始前一周就开始的忙碌，楼西尘已经把这些更新的成就都归功于中央区的公民了。
真不容易，每五十年就要进行一次彻底的面对整个社会的纠错检查和更新，并且要在七天内完成。这简直是个非人的任务。
楼西尘在回程的悬浮大巴上已经在思考要怎么犒劳一下辛苦了七天了云星越了。
但是想到云星越，他又想到早晨在两人分别之前那个轻轻的吻，还有之后两人之间的沉默气氛。
——楼西尘承认，他确实不明白应该怎么恋爱。
但现实是，云星越已经是自己的伴侣了，他们的关系似乎又不属于需要从恋爱开始的范畴。但是楼西尘不懂云星越对于自己的感情是怎样的，对于今天早上那个越线的吻又是什么态度。
所以他现在只能站在别墅的门外，脚步踟蹰不前。
很多时候他是一个主意很大并且一定能够坚持下来的人。
他决定远离充满着欺骗、背叛、争抢、斗乱的末日中的人类基地，就毅然当了将近十年的独行侠；他决定避让同族、安心生活，于是在被感染之后几乎一年都没有主动见过一个人类。
现在他发现自己对云星越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所以楼西尘在门口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要追求云星越，直到对方对自己有着和自己对他同样的感情。
白耀日的忙碌使得云星越在天际渐暗的时候才终于回到了庄园。
楼西尘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忐忑地等待。
伴随着电子的“欢迎”声音，坐立不安的楼西尘几乎是瞬间站了起来。
刚刚开门走进来的云星越一愣，带着些犹疑走到楼西尘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为什么站着？”
楼西尘耳尖微红，木着脸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都不像自己了。
楼西尘抬手揉了揉脸颊，刚想转头对云星越说什么，云星越就已经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开了口：
“今天早上你对我做的，就是’吻’吗？”
于是楼西尘脸上好不容易消褪下去的热意又腾地升了上来。
他强自镇定着，“你、你不生气？”
云星越挑起半边眉毛，“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你在那之后直到分别之前，就不和我说话了。”
云星越说：“我只是在思考，并且有些疑惑。”
楼西尘认真看着云星越，见对方眼中真的没有抗拒或厌恶的情绪，这才追问道：“什么疑惑？”
云星越认真的表情仿佛是要和楼西尘讨论什么工作上的专业问题：
“那就是吻吗？是吻的话，为什么不咬嘴巴伸舌头？”
头一次试图谈恋爱追求人的楼西尘被这样一个直白的问题闹得脸红到了脖子。偏偏云星越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哪里不对，还在认真地等待着楼西尘的解答。
楼西尘恶声恶气、不怀好意：“你这么想知道，不如我们来试一试咬嘴巴、伸舌头的吻？”
他的本意是想要吓退云星越，没想到对方稍微思索了几秒，竟然点了头：
“可以。现在么？”
楼西尘：！！
楼西尘被吓跑了。
重重的脚步声踩踏在阶梯上，随后是屋门重重关上的声音；似乎进门的人还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噼里啪啦一阵混乱。
原处还坐在沙发上的云星越这才忍不住勾起一个带着些恶作剧得逞的狡黠的笑来。
屋内，楼西尘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他大脑似乎宕机了，好半天才控制着身体动了动，坐起来。
他一会儿惊疑于说出想要同自己尝试亲吻的云星越是否也对自己有些不一样的情愫；一会儿羞涩于自己都还没有正式对云星越表态、说明自己的感情，竟然就上升到了亲吻的地步；一会儿又不禁生气起来，云星越在这样一个社会中不知道亲吻和拥抱这些都代表着什么，却就这样草率地想要夺走自己咬嘴巴、伸舌头的吻。
——真是个好狡猾的人！
楼西尘越想竟然越有些委屈，倘若云星越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的意义的话，那么自己的追求还有意义吗？
可是感情这个东西也不是变异生物，他可以一刀砍掉，他无法控制云星越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
想了许久，楼西尘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云星越在自由城中似乎很喜欢看小说。
没有什么东西是看书学不会的。
系统面板里卖的最多的小说类型是什么样的？
——言情小说啊！
那就……初步计划让云星越看完一千本言情小说好了，到那时候对方应该就能够明白自己对他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吧？到那时候就是他对云星越告白的时候！
云星越浑然不知道楼西尘在想些什么。
只知道今晚来到自由城之后，楼西尘面对自己已经完全没有了白日里的纠结和羞涩，而是脸上带着又是期待又是兴奋的表情，一见面便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是什么？”
楼西尘拉着他来到便利店前面的一处空地上, 很正经地理了理已领，随后大手一挥，从系统面板当中掉出了一座小山那么高的……小说？
云星越看着那些眼熟的花花绿绿的封面。
“这是……？”
楼西尘羞涩而忸怩：“送给你的你喜欢看的小说。等你把这些全都看完,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有关于终身大事的话要跟你说。”
而云星越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楼西尘话中所谓的“很重要的、终身大事”之上了。
他看着面前仿佛无边无际的书海, 深切地怀疑楼西尘是不是因为自己傍晚调戏他的事在报复自己。
不过最终云星越还是把那一堆小山一样高的书都收了起来。楼西尘对此很满意。
其实这些不止有一千本书。
一千本书只是楼西尘的初步想法, 可是后来想想又觉得不太靠谱——万一看完一千本书之后, 云星越还是不知道喜欢这种东西呢？万一想要和自己亲密只是因为从未有过而觉得新鲜呢？万一还是不清楚“伴侣”的含义而只是把自己当做能够信任的伙伴呢？
于是为了保险，楼西尘把书的数目定在了两千本。
可是夜晚来到自由城想要兑换的时候, 心中的患得患失又让他觉得两千本书也不是很保险，毕竟自己早上情不自禁冒犯了云星越, 对方却连脸都没有红。
还是三千本吧。
于是楼西尘兑换了五千本小说来送给云星越。
这是雨停之后第一天的自由城。
云星越想要检查一番中二十三区街道上残存的情况, 楼西尘虽然对此没有什么兴趣, 但还是很乐于陪云星越一起逛街, 四舍五入也就相当于是约会了。只是可惜自由城当中永远都是黑夜，然而夜景也并没有什么美妙之处。
“还剩下多少人？”
楼西尘觑一眼系统面板, “四百五十一。”
酸雨过后的街道和城市安静得仿佛已经死亡。
虽然已经在末日当中见过更多比这更要惨败和荒芜的城市，那些死亡的文明遍布着整个目所能及，灰败的景象已经成为常态，但是在这里楼西尘却不想让云星越待在这样灰扑扑的地方。
他不喜欢太过于干净的颜色, 比如每个区域宣誓广场上台阶的颜色, 但是他却觉得云星越就该是清澈明亮的，连走在这样七零八落的街道上都是对云星越的污染。
楼西尘突然拉住了云星越的手腕, 在对方疑惑地看过来的时候，突然勾了勾嘴角。
“先不要检查了，我要带你看个东西。”
上次楼西尘也是这样说要给他看一样东西, 然后送了他一整条长街的灯光。
云星越忍不住弯了眉眼，“是要看灯光吗？”
“不, ”楼西尘煞有介事地竖着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是星星。”
楼西尘拿出了睽违已久的直升飞机，巨大的气浪掀起两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楼西尘脚尖在一旁的绳梯上轻点，几步跃了上去，转身朝云星越伸出手，在对方刚刚把手放到自己掌心的时候一个用力，直直让云星越扑在了自己怀中。
楼西尘悄悄地伸出胳膊环抱住云星越，偷偷吃了个豆腐。
感受着怀里人的温度，楼西尘美滋滋地想，这才是约会该有的样子嘛。
直升飞机升起到寒冷的夜空，灰色的云覆盖在冰冷的圆月之上，俯瞰下方的城市，都渺小如尘埃。
街道都凌乱而腐败，被侵蚀得没有了文明的痕迹，断壁残垣里在那里，也没有一点灯光。
云星越道座位就在楼西尘的旁边，因为机舱内空间狭小，两人只有短短的距离，体温仿佛都通过两人之间的空气传递过来。
楼西尘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比和云星越单独在一起的夜晚更美好的了，就连没有星星的自由城的夜空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只是比较可惜的是身边的人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身上，而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外面俯视下的街道。
楼西尘点开了系统面板。
他转头看向云星越：“准备好了吗？”
云星越似乎被楼西尘的情绪感染了，微微挺直了腰背，“当然。”
他的发丝在耳边微微晃动着。
楼西尘觉得如果按照言情小说当中的情节，这时候适合有一个亲吻。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手指在系统面板上按下了领主权限的界面。
“我小时候听过一些神话。”
“世界当中诞生出神明，神明赋予了人们光明、火焰，带来无尽的杀伐。”
“然后，一切都需要人类自己去创造。”
归于黑暗七天的中二十三区的街道终于重新有了光亮。
那是残存在断壁残垣角落的一点点微光，照映得自由城似乎竟然都有了暖色。借着并不算耀目的光亮，所有倒坍在地的废石残壁、坑洼残破的街道、歪斜的路灯，仿佛都被从无到有地刷新，柏油路重新变得平整而宽阔，道路两侧的绿化快速生长，很快便重新枝繁叶茂；服装店、玩具店、蛋糕店、咖啡厅、街边的长椅、散步街道、小公园，被腐蚀的碎石变成平整的墙壁，破碎的门窗成为整洁明亮的玻璃，倘若是在晨光的照耀之下，一切颜色都应该是鲜艳的。
然后，灯光也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了。
所有的店铺、公寓、花坛里的落地灯，连绵成一片，七条中二十三区的街道仿佛是七条火龙汇聚的海，盛开在高空中两人的眼底。
仿佛这里并非是充斥满暴力和欲望的自由城。
而是一个在凝滞的时间中和平安宁的小镇。
直到许久，云星越才轻生开口：
“谢谢你，”他转头看向楼西尘，与他对视着，撞进了他的瞳孔。
“——我看见星星了。”
在酸雨之后幸存着的四百五十一名执行者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之后，过了许久才敢试探地从藏身的建筑当中走出来，来到了街道上。
街道上路灯明亮，小彩灯挂在绿化带中一闪一闪。所有建筑整齐而崭新，白墙红瓦，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异常漂亮。
这些在往日里见惯了杀戮和血腥的暴徒，此时却仿佛遭受了巨大的惊吓，不约而同地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嘶……”
疼痛告诉他们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伴随着旋转的巨大风声，所有来到街道上的暴徒仰头看去，便见一艘直升飞机停留在街道的高空。所有人面面相觑时，一道有些散漫的嗓音透过扩音机从直升飞机上传来：
“我是你们的领主。你们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属于我的造物。”
“同样，身处中二十三区的你们，也都成为我的附庸。”
“现在，作为领主，我要赋予你们一套全新的任务。完成领主赋予的任务，可以得到任何你们想要的——积分、离开中二十三区的机会、或者是——权限。”
众人因为楼西尘口中的最后两个字而沸腾。
在为期七天的腐蚀人血肉和骨头的酸雨中幸存下来的，大多都是来到自由城一年以上的暴徒。他们并非什么都不知道。
而就在这时候，所有人手边都响起了属于系统的机械音：
【任务已更新。】
所有暴徒矗立在街道上，尽管身体暴露在其他暴徒的目光中，但这时候没有人选择去杀人来获得积分。
他们低头点开了系统面板：
【任务一：维护街道任务。此任务包含支线任务六十八条，后续任务待补充：
支线任务一：捡到一片垃圾可得一积分。
支线任务二：清倒一次路边垃圾桶可得十积分（注：此任务只在1：00——2：00开放，且每个垃圾桶只有一次获得积分机会）。
支线任务三：……】
【任务二：巡查任务。由系统随机每日确定巡查组，包含支线任务四十条，后续任务待补充：
支线任务一：……】
【任务三：……】
这些新发布的任务有着与这一整个自由城都格格不入的荒诞感，可是也再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无主城市里出现这样灯光暄妍的温馨街道更荒诞的了。
在不久之前，这里还充斥着血液和杀戮。
现在，中二十三区被花团锦簇包围。
直到众多暴徒看见了最后一行字：
【此次规则更新：
规则一：杀一人则清空已有的全部积分。】
那道慵懒带着些漠不经心的嗓音通过扩音器从直升飞机上传来：
“欢迎来到崭新的自由城，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建设中二十三区的幸福花园吧。”
直升飞机上，楼西尘手指点下中二十三建筑的【绝对防护】按钮，眼中反射的灯光明明灭灭。
——因为他打算在酸雨结束之后与云星越一同去往中心区域，所以尝试在那之前用领主权限来保护新修复的中二十三区建筑、还有制约中二十三区的暴徒的行为。
既然是游戏，那么自然要有些比杀人要有趣的多的任务。于是楼西尘用领主权限向中二十三区所有的执行者发布了任务和规则。
然后他发现他所获得的这个“领主权限”, 其能量要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
这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改变这一整个自由城最根本的运行模式，连核心的方向都能够改变？
而这样的权限，这样的就连在中心区域待了八年的云星越都未曾听说过的权限, 就这么可以称得上是轻而易举地就落入了自己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