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和云星越信息链接的原因，现在楼西尘已经有权限使用中央区的一切基础设施。每个人手上的腕带是公民的身份证明，也是便携的终端。他在等候处刷了一下腕带，不消一会儿，银色机身弧度流畅的轻轨便停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专门从中央区去往八星区域的轻轨，能够有资格居住在中央区的八星区公民毕竟数量很少，因此轻轨上面只有寥寥三个人。
楼西尘上去轻轨之后没有多余的动作，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一路上同其余三位乘客一样沉默无言。
根据工作磁卡上显示的地图，他的新工作岗位是在八星区域当中的八等区。穿过一层透明而纯净的中央区的罩子，轻轨飞越了拥有着不断流淌着淡蓝色数据流的信息大厦。八等区的建筑排列整齐分明，洁净的白色建筑围拱着的是一个洁白的宣誓广场。
轻轨在中央的地区停下，这环绕着中央一周的空中轨道上，从各个航道走下来穿着一模一样白色连体衣的公民们。白色的衣服充斥了楼西尘的视线，但是人群的聚集却并没有显得环境的吵闹。
无论在哪里，人们都是安静并且有条理的。
既不喧嚷，也不会混乱。
所有人都在中央的广场之上选择好了位置。前方巨大的白色器物雕像威严而神秘。
宣誓时间到了。
隔着笼罩着宣誓广场的小范围的淡蓝色罩子，外面天空纯净无风。雕像之上的白色齿轮缓缓转动，空中传来钟声清澈的回响。
——“吾之一切为人类联盟奉献。”
宣誓完毕，楼西尘轻轻吐出一口气，点开了磁卡上面的全息道路景象。根据着全息地图，他找到了自己新的工作地点。
是全然不同于记忆当中十二等区域的工作环境。十二等区域是凝重且黯淡的，因为高大的建筑和金属城墙笼罩得所有人不见天日，仿佛虽然生长在地面上却依旧只是流转于下水道的耗子；这里，八等区至少抬头能够看见天空是纯白的。
建筑并没有一味追求着高大密集，因为八星区的人口密集程度远远比不上十二等区域；安静却不凝重，至少能够感受到空气当中风的流动。
而他的新工作地点也同十二等区域完全不一样。
走进白色的圆形建筑，门口的装置自动扫描了楼西尘身上所携带的磁卡，缓缓打开了一个入口。进入建筑内部，才发现它的墙壁似乎是半透明的，虽然在外面是纯白的颜色，但是内部却有光线穿透建筑照射进来。
而在十二等区域，工作的建筑之内永远都是狭小且昏暗，或者是伴随着工业刺眼的白色炽光。
这个圆形的建筑显得高大无比，房间和部门都设置在墙壁之上，有一层层环转的螺旋楼梯紧贴着墙壁盘旋着。当中没有分割，直接能够看到上方的天空。这一整个建筑之内的部门都好像也很空，不过仔细看去发现还是有许多走动的人的，只不过是他们的纯白色的衣服同墙壁颜色仿若一体罢了。
因为是新的工作，楼西尘在第一天需要做的并不是立即投入工作当中，而是需要进行工作流程的学习。在今日下班之前，智能AI会针对有关于这个工作职位的流程对楼西尘进行考核。考核通过，那么他便能够正式投入工作当中；考核不通过，之后的为期一个月他都将面临“学习——考核”这个流程。
楼西尘没有左顾右盼的机会，因为很快便有机器人走过来，带领他进入熟悉工作流程的地方。
楼西尘收敛了一切表情，跟随着机器人走向自己今后被安排的部门。
另一边，云星越在机器人管家提醒过后，却并没有前去工作地点。
他离开了餐桌，走出别墅，循着一条白色玉石一样的材料铺成的小径，来到了别墅后方。
他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他知晓一切能够避开监控探测的路径。
这个庄园的一切监控，也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云星越抬起手，腕带上显示时间正是七点整。
悬浮着的时间投影突然闪烁几下，然后倏地灭了。腕带上的显示处不甘心地亮了一下红色的灯，无奈还是被强制切断了一切信号和信息连接。
身材颀长的漂亮青年这才在墙壁之上按了几下。随着他放下手，一扇金属质感的门在他面前被组装完成。
云星越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在他身后紧接着合上。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信息流存在的房间。精密的仪器在房间当中安静地陈列着，四周只有电流流淌而过的微弱光线。
“开灯。”
随着声音落下，这个房间变得明亮起来。
第十四章 奇人
中央是一张宽大的桌子，桌子前是一张宽大的沙发。沙发正对着的地方是一个显示屏幕。
云星越走到桌前，在沙发上坐下。
手指在桌面轻点，指尖落下的地方桌面亮起白色的光晕，然后密密麻麻的按键在桌面上显现出来。
云星越按下其中一个按键，轻轻启唇：“W1号，开始工作。”
只属于这个房间的AI的声音响起：
“好的，主人。”
随着AI冰冷的女声落下，云星越面前的屏幕上自动跳出来了另一边的画面。
一个与他外貌体型一模一样的、同样穿着白色连体衣的“人”从属于云星越的其中一个书房走出来！
他面上不带一丝表情，动作略带些僵硬地关上了门，走至庄园内的传输基，被圆盘一样的飞行器带着去往了庄园上方的空中花园。
画面一直跟随着这一个“云星越”进入花园当中的办公处，直到对方坐下像往常一样开始工作，屏幕之前的云星越才关闭了画面。
“W1，”云星越捏着自己的指腹，上面仿佛还残存着属于另一个人的奇异的温度和触感。
“给我昨晚的视频。”
另一个视频在屏幕当中跳出来。
这一次画面当中的并非是那个与云星越长相一模一样的“人”，而是一间卧室。
在光线昏暗的室内，摄像头仍然将卧室当中的一切清楚地捕捉到。床上躺着的男人正在沉睡，不知是否是因为潜意识里察觉到被窥视的原因，就连睡梦当中眉头也仍然不自觉地皱起。
画面当中时间在流逝，但是云星越没有一丝不耐烦。他静静地注视着画面当中的人，漂亮的眼眸中不时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直到某一刻，床上的人竟然消失了。
凭空消失了。
云星越直起腰背。
时间静静流淌，他认真地看着屏幕右上角显示的时间。一小时后，床上的人又突然出现了。
正如同他突然消失一般，也是那么突兀地重新出现在床上。
画面当中，重新出现的人猛地睁开眼。
那双眼中带着凌厉而清明的光，丝毫不像是从睡梦中醒来。目光像是划破冰霜的利刃，穿透了隐秘的监控，直直朝着屏幕背后的云星越刺过来。
云星越瞳孔微缩。
不过视线只释放了一瞬便被收回，床上的人懒洋洋翻了个身，很快便如常地继续睡去了。
屏幕之外的云星越怔愣了半晌，突然忍不住轻笑起来。
“我要开始期待起来了呢……”
“W1。”
“我在，主人。”
“把这一段录像删除，七六’四一房间的信号隔绝程度，升级至和我同一等级。”
“好的，主人。”
云星越在黑色沙发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联系‘狐狸’。”
很快对方的声音从通讯设备当中传出来：
“先生？”
“你上次说我太过冒险，”云星越语气散漫，“事实说明，我的行为还不算出错。”
对面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中央区有了除我以外的第二个反叛者。”
对方似乎是被这个重磅的消息砸晕，好半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怎么会……他是去到中央区之前便已经成为反叛者，还是后来……不对，再怎么样，‘海婴’也不会愚钝到这个程度，十二等区域有思想罪倾向的人不会被允许进入中央区。所以是——”
“不管是‘海婴’的疏忽导致思想不达标的公民进入中央区，并且和我匹配；还是对方隐瞒太好，以至于连无所不在的AI都能欺骗过去——不过大概能够知道的有两件事：”
“第一，昨晚应当是他第一次进入‘自由城’。”
“第二，能够被选择进入自由城的公民，一定是存在有思想罪倾向的‘反叛者’。”
狐狸问道：“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必。七六’四一这个人……和所有反叛者或者是公民都不一样。我很好奇，他究竟能走到什么程度。”
狐狸：“这还是先生您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对了，昨晚在自由城外围的一个区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不知道这个您感不感兴趣？”
“什么？”
狐狸语气里带着赞叹：“中二十三区的第三街道降临了几个奇人。一个武力其高，竟然耀武扬威穿着发光的衣服大摇大摆走上街道，生怕旁人不知道积分要从哪里拿，结果却一人揍翻了好几波暴徒，更古怪的是，明明能够做到，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杀。还有一个奇人，弄亮了一整条街道的路灯，修好了一整条街的电力网，第三街道亮起的光，隔着好多个区的人都能远远望到，以后这条街区，恐怕没有人再能够在暗中狩猎。”
云星越微微挑起好看的眉头。
“奇人？”
“自由城出现了那么多年，几乎所有人都是从暴’徒走过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这难道不算是’奇人’？”
他们将盲目追求血腥的快’感、一味执着于杀人获得积分的人，称为“暴’徒”。
事实上，在整个自由城的外围，所有降临的反叛者，几乎全都是“暴’徒”。
他们在系统的任务下初次有了“交换”的认知，有了对资源的渴求。然后在这个没有管束的城市，自然而然地听从系统的任务，杀掉第一个人。
那并非是人，而是积分，是可以换取的资源。
从此开始，摒弃掉理性和人性，由鲜血这个闸口，释放所有野性和欲’望。
他们是暴’徒。
欲’望是没有止境，它的发展有两端。大部分人只能任由欲’望不断扩大，从最为罪恶的杀人的渴’望出发，距离人性也就越来越远。这样的人，脱离了最初被引诱着释放野性和渴’望的阶段，离开外围，进入城市内部，也依然是暴’徒。
少部分人，在刚刚脱离制度的枷锁、进入完全自由的世界之后，一直保有最深的一条底线。欲’望没有毫无忌惮地蔓延，但是伴随着理智的欲’望是更加没有尽头的。
不论是野兽一样冲脱牢笼，还是有理智地谋划。
自由城，其实就是一个充斥着各种欲’望的都市。
没有肮脏欲’望的人，要么一开始降临在外围便成为被暴徒绞杀的绵羊，要么……
“这个人确实有点有趣。或许……能够改变的契机，就在他身上也说不定？”
狐狸语气正色起来：“您这样觉得？那么下次我……”
“不，”云星越语气带着兴味，“不用你，我想亲自去见一见。”
熟悉工作流程的过程很乏味。
不过很显然，楼西尘的其他同事好像并不觉得乏味。这让他更加有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孤寂之感。
他此时坐在被分配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学习工作流程，于他共处一室的其余同事带着指令用的装置，全神贯注。
虽然十二等区域的面积要远远大于八星区域，但是这个社会的大部分职能都在八星区，而不是十二等区域。
而楼西尘所在的这座建筑所要负责的职能，便是八等区的交通网。
交通网，多么无聊透顶的事。
繁杂并且没有丝毫乐趣，比如楼西尘现在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显示的，便是八等区的地面轻轨道路网。
当然，这只是他们工作职能当中很小的一部分。事实上除了地面轻轨道路网，还有地面大巴道路网、地面悬浮车道路网……地面以上的空中轨道，总共有十六层，每一层包括比地面道路网更繁多的三十多种交通网络。
而且，他还需要了解八等区各个路段、每一层道路网的开关闭时间、允许通行的飞行器密度等等等等。
要知道，虽然人类联盟只被划分成三部分——十二等区域，八星区域，还有中央区，面积却绝对算不上小。毕竟总人数二十亿的国度，再怎么样，划分下来，八等区的人数也在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人多，便代表着道路网络的密集和繁杂。
八等区虽然只是八星区域的其中一个分区，但是每一层道路网都有上万条。而除了地面道路网，可是还有十六层空中轨道！
而除了道路网，路旁的标牌、宣传语、指示灯，也包括在他们工作范围内。
楼西尘对此十分烦躁并且不解。
像这样机械的、完全可以由效率更高、更精准和快速的程序和智能完成的工作，为什么偏偏要使用人工，以至于把他，这个新婚第二天的人抓过来做这种没有乐趣的工作。
其实这样一想，以未来社会科技的发展程度，好像这个社会上百分之九十的工作，确实都可以直接用人工智能来代替？
楼西尘思维才发散了一瞬，旁边监控着他工作状态的程序眼看又要亮起红光。楼西尘连忙打起精神，装作聚精会神看资料的模样。红灯这才慢慢熄灭了。
这个残酷的未来社会！
社畜连开小差摸鱼的权利都被无情剥夺！
不过好在为了确保公民们工作时候的全神贯注，是有中途的休息时间的。装模作样极力伪装认真熟悉工作的漫长的一小时过去，终于楼西尘腕上的终端提示他可以休息了。
楼西尘终于能够移开放在屏幕上的视线，眨了眨干涩的眼。
虽然是休息，但是其他同事也还是安安静静，偶尔有几句礼貌的交谈声。楼西尘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便趁着监视他工作的程序暂时关闭，抓紧审视起自己的新同事来。
其实虽然他与这些新同事很陌生，他的这些同事们之间亦是陌生的。这一点楼西尘是由属于原主的记忆推测得来。在十二等区域，即使是一起工作几十年的同事，也不会被鼓励在工作之余有其余的交流，所以甚至在同一个部门之间，人们连对方的相貌都记不清。
楼西尘所属的这个分区部门之内，办公室内有三排员工，每个员工所工作的区域是被透明材料分隔开的工作间。左右的同事还在关注工作，前面一个同事是一个身材有些壮阔的男士，正拿起杯具起身似乎准备去前方接水。
他回头的时候，楼西尘便瞥见对方的面孔。
这一眼让他惊愕地瞳孔微缩。
这个人，他见过的。
并非是在原主的记忆当中，而是就在昨晚。
就在自由城当中。这个同事竟然便是最开始被他抓去打扫便利店卫生的，那个给自己取名字叫“石头”的男人。
楼西尘记得对方说过，他是一群暴徒当中唯一一个并不出自于十二等区域，而是八星区的人。没想到这么快，他便与对方碰上了。
楼西尘目光跟随着对方的背影，有些若有所思。
他现在还能记得在自由城当中，这个人在昏暗狭窄的巷子里表情残忍而嗜’血地杀人，他身上沾染着浓稠的令人厌恶的血腥气息。不过对于楼西尘来说，他最熟悉的鲜活表情恰恰就是残忍而狠戾的。
毕竟在末日当中，能够称得上好人的着实没有多少。而在自由城的夜晚出来狩猎的，自然也称不上什么好人。
但是现在的这个“石头”，现在则看起来像是一个顶好的好人。
方正的脸型，没有什么外放的表情，显得沉稳敦厚。眼神当中带着些微疲惫，以最快的速度接了水之后重新又坐回办公桌之前，可见还是一个工作认真的人。
像是和其余人没有任何不同，井井有条地工作，严肃而一丝不苟。
是一个无法想象对方杀过几十个人的，守法好公民的模样。
楼西尘轻轻撇了撇嘴。
他现在也正在努力做一个守法好公民，他在自由城当中面对着系统的积分诱惑都没有下手杀一个人，可想而知他是一个多么乖巧井井有条的新世纪好公民啊。
工作时间重新开始了。
楼西尘表面上装作严肃认真地浏览学习工作流程，实际上心中还在暗自思忖。
其实比起莫名其妙重生到了未来社会，反而是他被迫进入的那个叫做自由城的地方更让他在意。
他原本以为这个未来社会就只是一个单纯的所有人各得其所、全部井井有条、虽然略显呆板却不会有饥饿冻伤的精确运转着的庞大社会体系。
这样的社会虽然让他感觉无趣，但是实际上楼西尘还对于能够有这样发展程度的社会而震惊赞叹。
社会体系是人与人之间关系最为复杂的一种，是把杂乱无序的线条精心编织成网，稍有不慎便会大厦倾覆。所以这样井井有条，仿佛全然不会有任何灰暗角落的社会的建成，艰难程度超乎人的想象。
但是，就在楼西尘打算去遵循这个对于他来说崭新而陌生的社会的规矩的时候，却出现了另一个世界。
自由城。
和这个社会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个所谓的全然自由的都市有着和现实社会全然不同的文明程度，没有悬浮梭、轨道和数据流，反而与楼西尘前世所经历的末日开始时的二十一世纪更为类似。有着脱离于这个人类联盟庞大体系的另一套体系，有着这个未来世界所不允许存在的娱乐设施和休闲食品。没有制度，没有法律，更像是被这个未来社会因发展需要所剔除出去的东西，悉皆被自由城所接纳了。
不过很显然，不管怎样，自由城的存在，在他现在所真实处于的社会是绝对不允许的。
自由城，没有一切规则，肆意而行的“自由之都”。
而恰恰在这个社会当中，最不应该存在的，便是“自由”。
所以——自由城的存在，也是必须在现实社会当中所讳莫如深的。一旦被知晓自由城的存在，那么引起的动荡，绝对不可小觑。
而能够进入自由城的“反叛者”身份，也是必须要隐瞒的东西。
毕竟，如果楼西尘猜的没错，进入自由城的人必然是要经过某种选择，比如像是中央区的走在这个社会前列的精英，接受着为社会投身的教育，有着绝对的效率意识和规则意识，是不会被拉入自由城的。
这样的人和自由城格格不入。
而能够进入的，恐怕都是原本便存在“反叛”思维的，“反叛者”。
在这个社会两万条法律当中，有八千三百条行为法，四千一百条意识法，只要于之不合，便是为“反叛”。每个区不知道具体数量的威严执法者，每位公民身上的随身终端，每栋建筑每条轨道所分布的监控，无时无刻不在行为和思想上监视着公民们“反叛”的出现。因为“反叛”，是对这个井井有条的社会发展最大的威胁。
而现在在自由城当中，有至少万人的“反叛者”。
因为楼西尘长时间没有翻页，旁边的程序又有了要亮红灯的趋势。楼西尘从思绪当中脱离出来，手指在空中轻点，下一份文件出现。
不用去思考他作为反叛者的身份在这个社会当中有多么危险，毕竟当务之急是——他现在不是强大的异能者，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丧尸，而是——一个悲惨的打工人。
没有懒觉，不准摸鱼，没有工资的打工人！
一直到下午的下班时间，楼西尘才终于能够从这个白色建筑当中离开。
坐上轻轨的时候，一份测试被发到了他的个人终端上面。黑色的腕带上弹出一个半透明的页面，上面是所有工作流程的题目。
楼西尘阅读的速度不慢，效率也很高，虽然一半工作时间在出神，但原本他的份内工作便并不需要怎样的技术。这些完全能够由智能来代劳的工作显得十分繁琐无趣，就算是楼西尘并没有切实经历过这个未来社会的教育，对于这份测试也做到了完全达标的程度。
一个绿色的合格圆章出现在页面上，明日等待他的，便是正式的工作了。
回到中央区住处的时候，时间还早。
云星越要早他一步回到住处，楼西尘进屋之后看见对方正坐在客厅的柔软沙发上，面前几十个半透明的虚拟投影页面环绕着他。
对方带着一副全透明的眼镜，镜片上面划过一条条浅蓝色的信息流。
中央区的精英，工作内容繁杂而庞大，精密的计算和执行命令不需要手动发出，而是直接链接上了思维。
察觉到楼西尘的到来，云星越白皙的指尖在空中轻点，所有页面整合成了一个投屏，然后消失在了对方的终端当中。
他拿起面前桌上的一支试管装的透明液体，饮了一口，转头看向楼西尘。
楼西尘顿了顿，觉得作为刚刚下班回来的伴侣，应该要说点什么。
虽然他早就忘记了拥有家庭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和家人相处是怎样一种情绪。
但是虽然略为陌生，云星越也确实算是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够称为“家人”的存在了。
“我回来了。”
云星越微微勾起嘴角。
“欢迎回来，西尘。”
听见这句话，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正在蔓延，楼西尘心中倏地划过一道久违的暖意。
他朝着云星越走过去，在距离对方一米的位置坐下，问道：“工作还没有结束？”
“已经结束了，”云星越摘下眼镜，“只是在夜晚到来之前，所有系统的停滞还需要被交接安排妥当。”
楼西尘敏锐地抓到一点似乎十分重要的消息，“什么意思？夜晚的运行会停滞？”
“没有任何公民被要求在夜晚工作，所以夜晚所有部门和程序的运行，并非是依靠公民，而是智能程序。”
楼西尘点了点头。
所以，智能真的拥有大部分工作的能力。甚至并非是大部分，而是所有。
这个社会的所有运行，智能程序完全有能力掌控，否则也不会在夜晚将所有工作交给智能。
所以仍然是楼西尘曾经疑惑过的那个问题，既然人工智能有着一切社会需要的工作能力，为什么却所有公民都被要求必须工作？甚至每个公民所接受的教育和理念，他们一生都将为建设社会而奉献。
让智能来代替人类工作，岂不是更加方便？
不过这些显然并不是楼西尘所能够搞明白的，最终他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归结于社会制度的复杂性，不是他一个前丧尸所能够思考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