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桌上似若无其事躺着的那把匕首,觉着这传家宝真他娘碍眼,杨砚青突然两步上前抓起匕首走到一旁柜子,拉开柜门就扔了进去。
但杨砚青又霎那怔住,因他见柜子里放着一个纸鸢,正是自己当初给墨踪做的风筝猪,杨砚青怎都想不到墨踪竟还留着这个风筝,且那日被梅赤的苍鹰在风筝上抓出的两个窟窿也被墨踪用纸重新修补好了......
杨砚青“砰”地一声关上柜门坐去床上,用手抚上胸口感到喘息有些困难,余光他又见床头散落两盒香膏,立马又抓过盒子打开床头暗阁一把甩了进去。
不料却又看到里头放着一摞东西,还被一块儿雪白的手帕包裹着。
杨砚青:“......”
杨砚青一把抓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蓝茵茵写的信还有自己画的那些艳册。
杨砚青:“......”
杨砚青想不到墨踪原来早就看过那些艳册了,不仅没扔还每一本都仔细收着......
另外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杨砚青把纸打开一看,竟是自己当初用左手画的一张墨踪的肖像,画得不仅丑陋还只画了半截,但墨踪却还当个宝似的收起来了......
杨砚青遽地把纸合上,眼角已开始往外淌出泪水,止都止不住......
随后杨砚青想起刚才那个柜子里好像还放了什么东西,他抹把泪起身又走回柜子前把门打开,只见纸鸢下面的确放着两块石板。
杨砚青把纸鸢拿出暂放一旁,随后蹲下身就把上面一层石板抬了起来,竟看到一幅糖画被夹在两块石板间。
杨砚青迷惑着捻起小木棍把那糖画取了出来,见糖画已面目全非,杨砚青一时满头雾水看不出个所以然。
“那,那是夫人特意让我找石板保存下来的。”小五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眼眶红了,“只因为是少,少爷亲手作的......”
“我作的糖画?”
“少爷可能忘,忘了......”小五哽咽了,“少爷曾给夫,夫人画过糖画,因不满意要扔被小宝拿走,后,后来被谭夫人给抢了去。”
杨砚青:“......”
“夫,夫人其实是为要回糖人才同意喝酒......”小五边说边流下眼泪:
“那日夫人被,被大丫鬟用水烫伤,是因大丫鬟朝“糖人”浇,浇热水,夫人就从滚烫茶水下夺走了糖人......”
杨砚青霎那怆然泪下,扶着柜子脚已站不稳......
“糖人明明面目全非,夫,夫人却还舍不得扔,非让我......”
“别说了!”杨砚青猛地抬手打断小五,肩膀不住抽动着。
“少,少爷,您为何不跟夫人走,您当初不是还说等安顿好后,还,还要来接我和小宝。”
“你懂什么!”杨砚青一抡胳膊猛地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情绪异常,声音嘶哑着:
“凭什么他说走我就得感激涕零跟他走,凭什么他想离开,就能一句话都不说想离开就离开!”
杨砚青歇斯底里,即便他知道墨踪当初突然消失是因自己梦游时说了什么伤人话,但杨砚青心底依旧有怨,毕竟二人当初信誓旦旦曾说双宿双飞,结果墨踪腿伤刚好就突然抛下他一声不吭独自走了......
这日晚间杨砚青又烧了起来,次日依旧没去画院,蓝茵茵由于不知道杨砚青是因病了才没去画院,竟亲自找上门来。
“蓝学录特意来府......”杨砚青一看到蓝茵茵莫名就和墨踪联系起来,因不知发生何事顿时紧张起来,说话都打起哆嗦,“莫非是有何急事?”
“哦......我,我可能要离开沙洲了。”
杨砚青:“?”
蓝茵茵一说这个杨砚青猛地想起蓝茵茵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远嫁的事......看来也和史书记载吻合上了......
“若大人身体已经无恙,茵茵想在走之前带大人去一趟千佛洞。”
杨砚青:“......?”
蓝茵茵一路无话,待到了千佛洞后引着杨砚青直接来到蓝家供奉的其中一间洞窟内,起初杨砚青还是丈二和尚,直到蓝茵茵领他拐进了其中一间耳窟。
只见整座洞窟的四壁都画上了杨砚青闭着眼都能记住的那些飞天伎乐,几乎所有动作,所有姿态,甚至每种手型,就连琵琶倾斜的角度竟都和现代发现的第二百三十六窟内反弹琵琶飞仙如出一辙......
唯一两点不同,便是今日这满窟飞仙比第二百三十六窟所记载的日子提前了近十年,另一点不同,便是这所有飞仙的衣着形态虽无一重样,却唯独有着同一张脸,竟都是同一个人。
而那人唇似绛染,眉如墨挑,一双桃花美目波光流转似能唤起世间所有美好......
“曹砚青,他的心里只有你,满心满眼全是你。”蓝茵茵宝石般明亮的眼睛此时已变成一块灰色石头,呆呆望着漫天飞仙:
“你是他心中的神。”
杨砚青须臾间石化原地,感觉好似梦中一般,他想象不到墨踪竟早就用左手绘上了壁画,且此时左手技法竟已成熟老辣出神入化,没想到自己曾盼望墨踪能早几年绘出神作,竟真就实现了!
但杨砚青震撼之余看着墨踪竟画出自己的样貌,心中却更加苦涩,瞬间又被让人窒息的悲伤席卷......
蓝茵茵此时却蓦然问了一句:
“他为何没带你走。”
杨砚青:“......”
蓝茵茵自然知道沙洲台狱最后只剩下杨砚青一人,却想不通墨踪为何没把杨砚青一起带走。
“是你不跟他走?”
杨砚青:“......”
“难道因为梅赤?”
蓝茵茵见杨砚青不说话似默认了,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把梅赤的失踪怪在了墨踪头上?梅赤可是在上战场前就失踪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新增内容如下:)
也许不论是人是物,从成形那刻起就已走在消亡的路上,冥冥之中命运轨迹早已注定,任他缘起缘灭分分合合,终归是要散场的宴席......
杨砚青读过佛家经书也明白道家的理,他知道自己潜意识是在开导自己,让自己不再痛苦自责,但他依旧觉着对不住曹砚青,不仅占了他身体,还没能替他保住梅赤。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夫人去哪了
杨砚青以为自己幻听,倏然上前一步抓住蓝茵茵胳膊,男女有别也抛诸脑后,“失踪?”杨砚青的声音劈了,“墨踪没有杀梅赤?!”
“......是谁告诉你墨踪杀了梅赤。”蓝茵茵瞪大眼不可思议道:“梅赤都没上战场,墨踪如何杀他?”
杨砚青顿时僵在地上呆若木鸡......
“据说大战前一夜雷雨交加,有兵士见梅赤似被雷电击中......”蓝茵茵自顾道:
“当兵士们追上前时却见梅赤的马匹尚在但人却消失了,直到现在还没寻到......具体的你可再去问问赵大人,他比我清楚。”
蓝茵茵还想再说些什么,钉在地上的杨砚青却已转眼间冲出了石窟......
此时的杨砚青方寸大乱,仓皇失措直奔画院,在见到赵司业后劈头盖脸就诘责道:
“我当初问你梅赤的事,你为何要骗我!”
赵司业:“......”
赵司业白了脸,说话结结巴巴着,“那,那日你问我梅赤是不是被墨踪杀了,我,我当时想着干脆顺着你话说......毕竟若是墨踪杀了梅赤,你定不会跟墨踪走了,否则画院......”
“到底怎么回事!”杨砚青打断赵司业歇斯底里着,“把事情说清楚!”
赵司业因当初扯了谎实在不占理,此时更加哆哆嗦嗦:
“......其实梅赤是在赶去大狱救你的途中失踪的,兵士们说看到一道闪电正巧就劈在梅赤消失的地方,后来怎都寻不到梅赤了......据说大战打响后,军中李校尉找来一个和梅赤身形相似的人假扮成了主帅......总之梅赤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赵司业见杨砚青此时嘴唇青紫整个人瑟瑟颤抖,自打当初墨踪离开一直到现在,整个人被情所困生生瘦了好几圈,赵司业于心不忍遽然长叹一声:
“哎......你的确是冤枉了墨踪,其实即便墨踪真把梅赤杀了也情有可原......”
赵司业随后一咬牙接道:“有一事我没告诉你......梅赤曾两次暗通曹府亲兵于祭坛要置墨踪于死地,仲秋节的那头阎罗猛虎便是梅赤派人专程运来要咬死墨踪的......”
“什么!”杨砚青话音刚落便头重脚轻眼前一黑昏倒了......
待杨砚青再醒来时已回到府中又一次高烧反复,除宋小宝和小五外,赵司业竟也在房里因担心他没敢离去。
“备......备车!”杨砚青烧得嗓子干裂,眼睛都还没完全看清周围人就已撑着身子要下床,“我要去找夫人。”
“诶呦我的祖宗!你这热病都没好还想出远门?再说你要去哪儿寻他?”赵司业颤悠悠上前止住杨砚青又扶他躺下了。
杨砚青虚弱地喘上两口气眼圈又红了,“......吐蕃,他定是回了吐蕃,我要去找他。”杨砚青边说边又扶着床沿要起身,气若游丝,“小宝,备车。”
宋小宝和小五互看一眼又都看向赵司业,赵司业叹口气点点头后,宋小宝哭丧着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看样子信已拆开过了。
“少爷......其实吐蕃那边派人送信过来......说夫人几日没回岭狼军中,也没直接回吐蕃,还来问咱们夫人是不是一直住在府里......”宋小宝皱巴起脸:
“少爷,如今夫人根本不知身在何处,咱们上哪儿找去啊......”
杨砚青听完这话一阵急火攻心当即狂咳起来,吓得赵司业赶忙拍着杨砚青的后背:
“别急,别急,我帮你找,掘地三尺我也你帮你把墨踪找出来,你先把病养好,好不好?”
杨砚青依旧咳嗽着,眼睛似咳出血泪,他一把抓住赵司业的手紧握不放,已经说不出话。
“我的话你还不信?”赵司业拍拍杨砚青手背,眼里也盈上泪:
“曹祭酒给画院留下的信鸽处算派上用场了,天南海北哪儿都有咱的人,我这就让人用信鸽把消息传出去,你就等我信儿吧,但前提是你得先把身体养好,绝不能病垮,否则一旦垮了你还怎么去找他?”
杨砚青随后用力点点头,泪水断了线......
在之后一段日子里杨砚青老老实实喝药汤,又让府厨配合府医写出的单子进行食补,另外杨砚青每日还加入了身体锻炼,除了跑步和一些力量训练外,夜间广场舞也被他又安排上了。
除此之外便是每日前往画院驻扎在信鸽处,虽然一旦有消息定会有人亲自给他送来,但杨砚青却不放心,要不是赵司业等人拦着他告诉他鸽子晚上也得睡觉,他都想住在信鸽处,生怕万一半夜来消息他不能及时看到。
这日晚间杨砚青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其实自从他得知自己冤枉了墨踪,得知竟是梅赤先三番两次要害墨踪,而自己当初竟还求墨踪饶梅赤一命。
杨砚青都能想到墨踪在听完自己这番话后该有多痛苦,多伤心,毕竟自己竟帮一个要置他于死地的人求情,一想到这里杨砚青就难过和自责得更加睡不着觉......
当他迷迷糊糊好不容易闭上眼后也已到了鸡鸣时分,宋小宝此时竟连外衫都没穿好,一身白花花亵衣直接冲进了卧房,手里举着一封信鸽处“十万火急”送到府里的信。
“少爷!夫人有下落了!”
杨砚青腾地从床上坐起来,以为自己尚在梦中,又狠掐自己一下,当看到宋小宝果然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冲进屋时,激动得差点儿从床上栽下去,“夫人去哪儿了?快拿来给我看!”
宋小宝冲到杨砚青面前时却猛然跪下了,窗外天空此时渐露出蟹青色的光打在他脸上,杨砚青这才看到宋小宝满脸泪痕,就像刚从土里爬出来般灰青着脸,“少爷......夫人出家了......”
说罢宋小宝哇地一声哭出来,“夫人去了天同郡,在梵归山下出家当和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对不起夫人
杨砚青一听到天同郡和梵归山几个字,脑海中一道惊雷劈下来,脱口道:“可是梵归山下的寂明寺!”
原本还抽泣着的宋小宝在看了眼纸条后愣住了,“正是寂明寺......少爷如何知道的?”
杨砚青自然知晓历史记载中墨踪大仇得报后再次皈依佛门的地方,而寂明寺甚至相当于里程碑似的存在,一代画圣的成神之路正是由此展开......
但杨砚青在潜意识中却一直规避这段历史,他还幼稚的认为墨踪在跟自己好了之后绝不会再出家,更天真的认为自己能改变历史......
有那么一霎那杨砚青甚至想到了放弃,他觉着自己就如恢弘历史秒针滴答一下时划过的弧线,转瞬即逝,自己连一粒尘埃都不如,但下一刻杨砚青又让自己强打起精神,毕竟他能放弃画院,能放弃自己的命,但他绝不敢放弃墨踪,这世上若没了墨踪,他活着也没丝毫意义。
杨砚青立刻让宋小宝给他收拾行囊这就准备上路,赵司业应是同样收到信鸽处抄写的消息已风风火火赶到了曹府。
“我就知道你肯定坐不住!”赵司业见杨砚青、宋小宝和小五仨人跟热锅蚂蚁似的在屋里来回穿梭收拾东西。
“都停下来!”赵司业气得一拍大腿喊道:“曹砚青,你一个画院监丞,没令牌你连河西都出不去还怎么去找墨踪?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搞到梅刺史的令牌!”
赵司业话音一落,屋里仨人顿时呆在了原地,毕竟对于杨砚青来说,什么东西他都能用钱搞定,唯独梅刺史的令牌,想要搞到手不得比登天还难?
“我藏在什么箱子、缸子或米袋子里不就出去了。”
“想得容易!”赵司业的胡子又飞起来了,“出了敦煌郡就是层层关卡,连米都要重筛一遍更别说藏个大活人了!”
杨砚青额头有些冒汗,“......除了令牌就没有别的能通过关卡的?”
“除了令牌就剩下曹祭酒手上那个翡翠扳指能随意进出河西了,但曹祭酒连骨头都喂狗了,上哪儿找扳指去?”
杨砚青:“......”
“小宝,把我屋里那个针线匣子拿来。”
宋小宝:“......”
“扳指还能在针线盒里不成......”小宝撇撇嘴,嘀嘀咕咕的还是照做了。
当宋小宝把针线匣子递给杨砚青后,杨砚青从里面明晃晃拿出个翠绿大扳指,轻描淡写道:
“当时想着针线盒里正好缺个顶针儿,就放里头了,您看是这个不?”
众人:“......”
赵司业他们仨看着杨砚青凭空变出个和曹祭酒手上一模一样的翡翠扳指,当时就傻眼了,就更甭提这名贵扳指还被杨砚青当顶针用,仨人此时表情别说多精彩了,最后还是赵司业扑哧一下笑开了花儿。
“曹砚青啊曹砚青,你可真有本事!我说刺史大人手上的传家宝怎么没了,敢情是落你手里了!”
杨砚青车马劳顿几日总算是赶到了天同郡,进了城后他连客栈都没找直接马不停蹄连夜就赶去了梵归山下的寂明寺。
不过宋小宝倒是在进城时被杨砚青“扔”在了郡里,只因赵司业非给那个在天同郡的挚友去信说要款待杨砚青,而赵司业这挚友还就是天同郡郡守,杨砚青哪儿有闲工夫应酬,干脆也学柳六让手下扮演皇子的把戏,让宋小宝也假扮了一把。
要论宋小宝的机灵劲儿绝不会露馅儿,且郡里若有个人照应,办什么事也方便,杨砚青甚至都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了。
到了寂明寺时已是入寝时分,杨砚青让车夫自行驱车走后便背个包袱一身素衣进了寺庙,要说长相出众还是有几分好处,至少打着哈欠面露不悦给他开寺门的和尚在见到杨砚青后立马揉揉眼绽出笑颜,以为月光下来了个仙子呢。
杨砚青刚迈进寺门就急忙打听上了,“小师傅,敢问咱寺里是否有个叫墨踪的和尚?”
“墨踪?寺里并无此人。”圆脸的和尚打了个哈欠,“莫非施主不是借宿而是来寻人的?”
杨砚青听完和尚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不不,我是来借宿的,顺便也向师傅打听个人,难道咱寺里从未来过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
“白发?哦!施主说的应该是山寂吧,他是住在寺里,还和我住同一间房呢。”
杨砚青听后大喜胃里一阵翻滚,心里也算踏实了,“对了小师傅,我可能要在寺里多住几日了。”杨砚青连忙又拍拍包袱:
“不白住,我带了香火钱来,其实我就是想来寺院静静心。”
“施主若不嫌弃自然能长住,就是寺院地方小,施主可能要和我们共用床铺,若施主不介意,明早我跟大师兄讲一声便可。”
“太好了,多谢小师傅!”
“不必客气。”和尚笑容可掬地眨眨眼,”叫我净云就行。”
杨砚青随后跟着净云和尚来到一侧院内,在轻手轻脚进了屋子后杨砚青见南北两间房都敞着门,月光下果然看到房内都是一排大通铺,上面并排躺了十多人。
在迈进南头这间屋后,杨砚青紧张得心都悬到嗓子眼儿,就连净云和尚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也没听见,杨砚青就只盯着那些正睡觉和尚们挨个看过去找着墨踪的身影,最后看到睡在床尾的一个人的侧脸,正是让他朝思暮想的人。
杨砚青瞬间忘了呼吸,一步步走去床尾静静看着墨踪,看着墨踪原本一头银发此时已经剃光,杨砚青的眼泪霎那流了下来。
“施主?”净云和尚走到杨砚青身旁轻轻摇了下他胳膊,“床尾地方太窄且被子也不够用......施主还是随我睡在北头跟我盖一个......”
“无碍。”杨砚青这才回过神听到净云和尚的话,连忙抹下眼角悄声道:“我就睡在这儿,盖着外衫就行。”
净云和尚低头看到了正熟睡的墨踪,恍然大悟,“好,施主和友人睡一处倒方便叙旧。”
净云和尚走后杨砚青又连忙看向墨踪,见他依旧闭着眼似没听到任何响动,杨砚青随后蹑手蹑脚爬上了床,枕着包袱侧身躺下了,之后就再也闭不上眼,一个是怎么看墨踪都看不够,另一个也生怕一觉醒来墨踪就会消失不见。
此时兴奋过头的杨砚青自然也忘了墨踪耳力惊人,早在其迈进院子那一刻,光是熟悉的脚步声便已飞进了墨踪耳中。
眼巴巴瞧着墨踪的杨砚青正犹豫着要不要唤醒对方,下一刻却突然发现墨踪竟然和身旁的和尚盖着同一个被子。
杨砚青:“......”
杨砚青腾地坐起身,还看到墨踪身旁那个和尚正侧身躺着面冲着墨踪,鼻尖的呼吸肯定吹到了墨踪侧脸上,杨砚青的心像猛然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但随后他又发现应该是寺庙被褥紧缺,此时榻上的人竟都是两三人同盖一张被子......
杨砚青暗骂自己一句后又躺下了,心说佛门圣地自己瞎琢磨什么呢!想着想着杨砚青的嘴角竟扬了起来,不由自主伸手过去想拽出墨踪塞在身下的被子。
仨人盖一个被子也行吧......
却不料墨踪跟块石头似的,杨砚青根本就扯不出来。
杨砚青:“......”
杨砚青随后一咬牙突然轻轻推了下墨踪,又趴在他耳边悄声唤道:“夫人?是我,青儿。”
只见墨踪呼吸依旧平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杨砚青此时才想起墨踪是习武之人,自己又推又说话的,墨踪怎么也能听到了,肯定是故意不愿睁眼罢了......
杨砚青心里倏然一沉,下一刻也不管墨踪愿不愿意,立马又凑上两分,嘴唇恨不能贴上墨踪的耳朵,眼泪不由自主再次流出来:
“对不起夫人,是我错怪你了,我当初不该冷落你,更不该说出让你伤心的话,都是我不好,夫人怎么罚我都行,就是千万别离开我,好不好?”
柔美月色下杨砚青见墨踪的脸庞异常冰冷,就连睫毛都像被冻住一般,整个人一动不动似根本就听不到他讲话......
“夫人,我们不是说好在把族内事安顿好后就一起云游天下,执笔泼墨于山水间?”杨砚青的心头已寒风刺骨,身子似也被一点点冻住,却仍念叨着:
“我都想好了,到时寻一个夫人喜欢的地方,咱俩就长久住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一起养上一头小白猪,如何?”
杨砚青见墨踪仍旧纹丝未动根本不理自己,杨砚青鼻子一酸眼泪遽然断了线,此时他才深深感受到了恐惧......
吓得已浑身发抖的杨砚青立刻抬起胳膊隔着被子刚一搂住墨踪要再开口说话,却见墨踪竟翻了个身继续睡着,且还和身旁那个和尚面对面躺着,把冰冷的后背留给了自己......
杨砚青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扯过衣衫盖住脑袋呜咽地哭出声,他多希望墨踪此时能斥骂他,甚至对他动手,但就是千万别对他视而不见,这才是最致命,最让他心碎的......
天道好轮回,杨砚青此时算深刻体会到自己当初对墨踪视而不见时墨踪的心有多痛苦,多难过......
抽抽噎噎的杨砚青在好不容易控制住眼泪后,又掀开衣衫看了眼墨踪,见他依旧背对自己,冰冷的后背竟就像难以逾越的雪山,也像逃不过的命运,更像铁打的历史轨迹,渺小的杨砚青又一次沉浸在巨大悲痛里,如一条死不瞑目的鱼般一直睁眼到了天亮......
昏昏沉沉的杨砚青缓缓睁开了眼,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睡着了,一想起昨夜的事,痛心入骨的悲伤再次席卷而至,杨砚青扯过被子盖住头又哭起来,甚至想躺床上干脆等死算了。
不过哭了两鼻子后杨砚青却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激动得自说自话,“是他给我盖的被子?!”
杨砚青边说边跳下床抓起外衫就朝屋外跑去,在寺里足足转了两圈才好不容易在伙房里找到了竟在生火做饭的墨踪。
杨砚青一脸灿烂冲了过去,蓦地蹲在墨踪身边用肩膀暧昧地撞了下墨踪的肩头,“夫人,我帮你一起烧饭。”
墨踪轻轻转头看了眼杨砚青,竟冲他莞尔一笑,“这位施主认错人了,贫僧山寂并不认识施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叫杨砚青
杨砚青看着墨踪仙韵绝尘的眉眼弯成了世上最美的弧线,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亦能融化世间一切寒冷,但唯独杨砚青一颗跳动的心却被霎那冻成残冬腊月的冰。
明明是让杨砚青神魂颠倒的笑容,但此时此刻竟让杨砚青想死的心都有......
杨砚青猛一偏头望望天,收住了险些掉出的泪珠子,在竭力收敛情绪后,杨砚青又看向正往灶坑里若无其事填柴火的墨踪,不料才看到那张脸,杨砚青刚整理好的情绪又瞬间崩塌,脱口道:
“那我也跟山寂大师介绍一下自己,在下姓杨名砚青,在六岁那年认识了一个叫墨踪的圣人,自那之后墨踪便成了我心中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