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末沉默着没说话,像是静默着消化自己所听到的话。
这是他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他只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离自己太远,而其他人加在他身上的要求,对他来说又实在很没劲。
他就这么样在世界之中漂泊,开始困惑于自己存在在这世间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甚至有了反正他们也根本不认可我,那我干脆就是烂人一个的叛逆心理。
可是实际上,池末对自己也有着清醒的认知,他不是坏种,他有着一颗柔软的,自由的心,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也能够想阮苇这样,在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有更多的更深的了解。
他像是忽然被人赋予了飞行能力的一片普通纸片一般,只觉得自己的视野忽然开朗。
“说不定,我真的有机会去开飞机呢…”池末喃喃着。
“当然可以啊。”阮苇笑起来,浅褐色的眼睛倒影着远处轻微起伏的海浪,“你能靠上航空航天大学的话,以后就有希望去开飞机啦!他们应该还挺喜欢你这样的学生的。”
阮苇从纸上抬起头,眯起眼睛审视着面前的少年,又像是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一般点了点头。
池末有健康的身体,他能替阮苇去看看,住在风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样的。
他一时之间想了很多,连他自己都被自己“替阮苇看看”的想法惊到。两个男孩毕竟只是刚刚认识,将宏大的人生愿景就这么绑在一起,未免是一件太过匆忙的事情。
但池末看得也很开。他原本也是个没什么目标的人,如果真的有一天能坐上机舱的驾驶位,也算是在完成他自己的愿望之外,带上朋友的那一份了。
能这样固然好,只不过那样美好的想象距离现在的池末来说还是又些太远了。
“但那样的学校,应该要很多的分数吧。”池末又些落寞,“我的成绩很一般,我…唔!”
池末的话还没完全出口,就感觉自己的唇上,听了一点温热的触感。
是阮苇的指尖,轻轻抵住了他的唇瓣,制止了池末还没说出口的话语。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随着阮苇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被拉得很近。
少年的指尖带着微微的温热,像是一朵落下人间来的,轻盈的云。轻飘飘的触感一触即离,还没等池末反应过来,自己的脸就已经红了大半。
他盯着阮苇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面前的人轻轻皱着眉,似乎对他刚刚的话很不满。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池末的话都说不明白了。
“不要说那样的话。”阮苇的句子在纸页上出现,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在尝试之前,别给自己那样的定义。”
“要不我只会说,池末,你是个胆小鬼。”
第9章 喜欢你
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胆小鬼的池末十分听话地住了口,一个下午的时间也在两个少年付诸纸笔的交流中被拉得很长。
等到两人终于在山间小路尽头分别,池末踩着已经有些擦黑地天色回到家里的时候,餐桌前已经没有了外婆的身影。
池末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今天其实有些故意晚归的成分在,毕竟白天刚和池外婆闹了不愉快,现在要他和外婆一起坐在桌前共进晚餐,他还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自处的。
池末原本想着,自己的晚餐随便解决一下也就完事了,却没想到奶奶虽然把他熟络了一顿,却还是给他留了饭餐在桌上。
他的心忽然一软,有些莫名地情绪犹如沉渣复浮,就这么飘在池末的心口。
毕竟是从小照顾他的外婆,她说的话再怎么让池末觉得难受,池末也终究没真的生气。
或许在池外婆那里也是这样的。他虽然为池末现在的学习成绩感到失望,也对他不好好学习的混混行径感到寒心,但到底那是自家孩子,再怎么生气,也终究是护着的。
于是这顿饭就着凉掉的饭菜,池末的心情却非常好。他总是忍不住想到白天阮苇和他说的那些话,光是想到自己的未来兴许真的有希望能够过程那样理想的样子,池末的心里就忍不住觉得雀跃。
于是等到吃完了饭洗完了碗,他就钻进了自己的屋子里,打开了那台老旧的大肚子电脑。
这台电脑好像是之前邻居家的叔叔淘汰下来的,虽然屏幕的显示不是特别清晰,网络连接的速度也比池末在学校电脑室里接触到的那些要慢得多,但是对于池末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等了好半晌,才终于打开了浏览器的网页。池末用自己并不熟练的打字技术,在浏览器里搜索着关于航空航天大学的相关内容,得到的结论就是分数果不其然地很高。
“岂止是有距离...是距离真的很大啊...”池末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看起来像是一直毛发凌乱的玩具小熊。
不过大概是下午阮苇突然凑上来的那一点触碰起了作用,又或者是池末心里和自己叫着劲,不肯让阮苇觉得自己就是个胆小鬼。于是他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就这么放弃,而是托着腮帮子,盯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分数,认真地思考起这一切的可行性来。
倒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池末在心里想着。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一年,再加上他的脑子还算好用,如果从新学期开始认真学习的话,应该也不是全无可能的。
池末在心里这么估计着,手上却鬼使神差地在浏览器里输入了新的词条——“基础手语入门”
他倒也不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阮苇一直通过书写的形式和他进行交流,虽然方便了他,但对阮苇来说,却似乎是一个不小的负担。如果他能看懂一些简单的手语的话,应该能给阮苇提供一些方便。
这天晚上,池末的窗户一直亮到半夜。电脑前的少年认真地跟着屏幕上的内容学习着最简单的手语,只不过手忙脚乱看起来像在结印。
于是等到第二天,阮苇在老时间老地点见到坐在草地上的池末对自己用手语打招呼的时候,脸上惊讶的神色根本没能藏住。
“我没想到你还回来,也没想到你会手语。”阮苇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来,望着池末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那你不是也来了吗,我们昨天根本没约好。”池末有些脸红,他承认自己确实有想再次见到阮苇的成分,但如果要他对着阮苇把这点小心思剖白的话,他又不好意思起来。
“嗯,我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你。”阮苇点点头,写下来的字也显得坦然,“和你说话很高兴,就想能多和你聊聊。”
“是...是吗...”池末的脸烧得厉害,忙用自己紧张得有些冰凉的手捂上双颊,试图通过物理疗法给自己降温。
其实池末自己也说不明白,究竟是在紧张些什么。但似乎自从昨天的阮苇忽然凑上来碰了碰他的指尖之后,池末就对阮苇的许多话语和举动有了点过敏反应,
天知道他看起来长着一副痞气风流相,实际上就是一个一点感情经验没有的纯情小男孩。此刻的他不仅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了阮苇不自觉的做这么多事,也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阮苇的轻轻一记直球,就能打得他措手不及方寸大乱。
偏偏这个年纪的男孩正到了感情最旺盛的时刻,尽管在理智上没能捋出个所以然来,胸腔里那颗砰砰跳着的心却鲜明地指引着他,告诉着他,他想见到阮苇,想把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拉得更长一些。
“嗯,”阮苇点点头,写字的手也全无犹豫,看起来要比池末坦荡许多,“所以你为什么会突然用手语和我打招呼?我记得你昨天完全看不懂的。”
嗯,很执着,是一种池末读不太懂的执着。但既然话都问到这份上了,他也不想继续扯别的理由,“我就是觉得我学点手语的话,这样说一些简单的话的时候你就可以直接用手语告诉我,会比较省事。”
阮苇盯着池末的眼睛看,一双浅褐色的眼瞳认真又执着,半天都没写下新的字来。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直看得池末浑身都毛毛地不太自在。
“怎...怎么了?”池末有些心虚地挠挠脑袋,“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阮苇摇摇头,终于继续写下字来,“我只是觉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新朋友。”
“啊?”阮苇的话惊雷一般地在池末的脑海中炸响,他只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没有一瞬这么手足无措过。
“你是除了妈妈之外,第一个愿意为了我学习手语的人。”阮苇写道,“所以我,很喜欢。”
“‘喜欢你’在手语里,是这么表示的。”
阮苇将一手拇指和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作者有话说:
这里小阮说的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嘻嘻
第10章 “别凑太近。”
一手食指指自己,接着一手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头微微点动一下,再一手食指指向对方,就是属于这个小哑巴的,最震耳欲聋的“我喜欢你”。
尽管池末知道,阮苇的这句“喜欢你”,仅仅局限于友情的范畴,仅仅表达了阮苇对于池末这个人的好感,可池末还是不争气地红了脸,微微偏开头,不敢直视阮苇的眼睛。
“那…那个…”池末感觉自己真是像一只熟透了的小虾米,红色从面颊一直烧到了耳朵根,“我学会了,你…你别凑我这么近。”
“学会了?”阮苇歪歪脑袋,看起来有些不解,又有些怀疑。他在纸上写下一行新的话来,“那你做给我看看。”
这几个手语动作对于脑子挺好用的池末来说确实并不难,只不过他的指尖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连带着比划出来的手势都显得有些别扭。
不过对于阮苇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低头在本子上写起来,“嗯,知道你也喜欢我了。”
“你!”池末被阮苇突如其来的流氓行为一噎,瞪圆了眼睛就看到对面的人露出计谋得逞的笑。
“我没有别的意思,”阮苇一边写着,还一边腾出手来薅了薅池末的毛脑袋,“我就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容易脸红的人,觉得你脸红起来很可爱。”
这是阮苇第二次把“可爱”这个词安在池末身上了,池末虽然已经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心里却免不了别扭,忍不住转过头去不愿意面对身边笑弯了眼睛的阮苇。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闹着别扭一个前仰后合地在一起坐了半晌,池末才感受到背后被人戳了戳,阮苇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新朋友,我不是在嘲笑你,是你真的太可爱了。我没见过你这么可爱的人。”
池末觉得自己完了,和阮苇待在一起,脸上的烧是退不下来了。这人外表看起来是个文静细腻的,却没想到熟起来之后一记又一记的直球打得池末猝不及防,倒显得他是不从容的那一个了。
尽管心里还是别扭,但池末更不愿意让自己在阮苇面前显得那么怯懦,于是他顶着个大红脸,不得不又把头转了回来。
晴朗的午后天空都显得分外的高,绿茵茵的野草在两个少年的身边轻轻晃荡着,像是迎风跳着一支不知名的舞。凉洌的风慢悠悠地荡过少年的身侧,在皮肤上留下一串细密的微痒。
“你知道吗?”池末突然开口,“其实我的名字,不仅仅代表了我是一个不受人重视的人,他还有别的意思。”
阮苇偏过头,注视着池末身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末’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还有风的意思。”池末的眼神望得很远,好像一直跨过草坡,蔓延到了汪洋的那一边,“所以昨天,你和我说起‘住进风的眼睛’这句话的时候,我只觉得好像那阵风,也吹到了我心里。”
“你说的对,一切都还没结束,我还有机会。”池末转过头,望进阮苇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就算现在距离能上航空大学的分数还有很远的距离,我也想试试看,万一呢?”
阮苇没掏出自己的本子,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害!”池末像是表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倏然觉得自己的心态松快了不少,整个人也跟着松弛了下来。他就这么大剌剌地向后倒在了柔软的草坡上,两只手随意地交叠到了脑后,凝望着天空中飞跃而过的鸥鸟,“反正考不上就算了,要是考得上的话,还不让他们都对老子刮目相看,让他们知道老子才不差!”
池末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不愿意接受考不上这样的结果的。他骨子里其实有些倔强,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全力以赴,那么在成绩出来前,他就不想给自己考不上的假设。
“你本来就不差。”阮苇把自己的本子举到池末跟前,“你能下定这样的决心,就已经比很多人要强了。”
“而且你向往的工作,是驾驶飞机穿行在云层之中诶,这难道不是一个很酷的愿望吗?”
“嗯,”池末点点头,忍不住也笑起来,“既然你这么觉得,我们就当他是一个很酷的愿望吧。”
远处云端上的轰鸣像是这个午后不和谐的音响,打破了日光下一片祥和的寂静。还没等躺在草坪上的池末反应过来这声音究竟是什么,就感觉到身边的人忽然急促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池末转过头去,望向阮苇的方向,就看见原本安安静静写着字的人正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阮苇看起来很激动,手不住地指着天空,而在那里,池末看见,天空中正有一粒小小的光点向着他们靠近。
那是一架已经拉低了高度的飞机,机身迎着耀眼的日光,被撒上一层淡淡的金辉。就像是广袤天际里一粒散落的珍珠,正擦过两个少年的头顶,向着海的另一面飞去。
“我们去追飞机吧!”池末蹭地一下坐了起来,顺势牵住了一旁阮苇的手。
那是一双柔软的,温热的,瘦削的,属于少年人的手。而手的主人跟着他的动作站起身,兴奋地点了点头。
飞机就这么发出嗡嗡的轰鸣,掠过这山明海澈,带出一条膨胀的白色尾迹,像是描画着风的印痕一般,流畅又优美。
两个少年就这也么紧紧地牵着手,撒开双腿追随着飞机的方向向前跑去。
阮苇的笔记本和那片草坡一起呗被他们抛在身后,零碎的石砾和路旁的草叶被他们揉碎在足底,他们就这么无拘无束地向前狂奔着,脸上扬着日光一般耀眼的笑,就像是迎着机翼掀起的风,闯入了一次梦幻的出逃。
尽管他们的步伐和飞机的速度向差甚远,尽管他们没有翅膀飞不到万米高空,但少年的身影在绿浪翻滚的原野上掠过,像两只翩飞的自由只鸟。
他们双手紧握,他们比翼而飞。
第11章 心动
“怎么样!”池末一边跑一边喊,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坐上了飞机的机翼,和风就这样撞了个满怀。
他身后的人没办法给予回答,可握着池末的手却没有一瞬的松懈。
阮苇就这么紧跟着池末的步伐,发出呼呼的轻微喘息声,等到池末转身望向他的脸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烈日下那张红扑扑汗津津的脸。尽管他的发丝已经被山间的风吹得有些狼狈,尽管他的脸上已经沾满了亮晶晶的汗滴,可阮苇的脸上,却充盈着灿烂的笑意。
那是池末从未见过的鲜活模样。
在两人的相处中,池末总是扮演着容易害羞脸红的角色,相比之下,阮苇就显得淡定自持许多。如果不是这样毫无顾忌的奔跑,池末觉得,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阮苇。
他好像挣脱了这个世界加在他身上的枷锁,打破了原有印象里给他划定的边界,在肆意的奔跑中,活成了自己本来的样子。
是个不受人喜欢的小哑巴又如何,是个不合群的孩子又如何,只是他们见不到他此刻在日光之下恣意生长的样子,不知道原来在无人之处,他是这样顽强,这样美丽的一朵花。
一朵不属于任何人的,劲韧不屈的花。
池末的心里的那只玻璃风铃突然被风吹动,“叮——”的一声脆响惊醒了少年遮蔽的情窦。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不仅仅因为剧烈的奔跑,还因为紧紧握住自己手的那个人。
是那个会用“可爱”来形容他的阮苇,是那个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阮苇,是那个告诉他,除了他自己之外,没人能否定他的阮苇。
他是一颗暗淡的星,忽然闪着微弱的光降临到池末的身边,让他的生活忽然升起新的火焰,烧得少年的心赤诚热烈。
池末在这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原来“心动”,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他只觉得一颗心酸酸的,胀胀的,两个心室两个心房都住满了同一个人,想让他留下来,想让他们一起留在这一刻。
两个人的狂奔停驻在沙砾绵柔的海滩上。海浪柔柔地掀起一层白色的蕾丝,在蔓延过的沙滩间留下一道浅浅的深色印痕。波浪起伏的节奏柔和,沙滩上的少年却心跳怦然。
他们就这么任由海浪打湿了的双脚,两个人都弯着腰平复着起伏,又忍不住盯着对方面上的狼狈同时笑出声来。
“笑什么?”池末不顾自己也噙着笑,反过来紧紧抓住阮苇的手,开口询问。
阮苇没了他的小本子,只能双手掌心向上,在自己胸前上下扇动了几下,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毫分。
池末看得懂,这是阮苇在说,“高兴。”
“高兴就好。”池末看着阮苇红扑扑的脸上微微的笑,忍不住伸手理了理阮苇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几缕头发,“走吧,我们可以沿着这里走一走。”
阮苇点点头,十分听话地任由池末牵着,踩进湿软的滩涂中。
海风比山风要更凛冽,也更湿润,呼呼地吹过少年们的耳廓,留下一串轻微的响声,像一只小小的纸飞机飞过,留下属于自己的尾迹。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刚才是起身跑得急,池末朝着他伸出了手,阮苇也就顺势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手里。这会儿两人的呼吸终于都逐渐平息了下来,阮苇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目光忍不住往两人牵着的手上落。
他们俩,两个男孩子,现在正牵着手一起散步。而池末的手好宽,好大,好暖和。
阮苇动了动指尖,试图将自己的手从阮苇的掌心里挣脱,可他轻轻地动了动,却发现池末用了不小的力气,竟然握得很紧。
于是阮苇索性也不挣了,顺从着自己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任由池末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们交握的双手是炽热的,两人之间却是沉默的。他们一路静默着往前走,却似乎谁都没有对这样的宁静感觉到不适,只有盘旋在他们周围的鸥鸟,落下一两片零碎的啁啾声。
诚然是很美好的时刻,池末想着。不知道多久之前,他曾听人说,没有人的生活会永远欢乐,或许人的意义就被贮存在那几个瞬间之中,人就是为了那几个瞬间而存在的。
就譬如此刻,池末愿意自己被铭刻在这个瞬间里。
但眼前海浪的起伏和逐渐偏西的日光都在提醒着他,时间不能为他的意愿停留,就像擦过他身侧的纸飞机一样,也总会有飞远的时刻。
“你…什么时候会走啊?”池末抽出了半晌,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现在和阮苇待在一起的日子实在太好,好得池末甚至开始患得患失,担忧起阮苇的离去来。
阮苇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离开的具体时间。
“不知道吗?”池末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阮苇点点头。
他倒不是不愿意把离开的时间告诉池末,只是他原本也只是跟着到这里来工作的母亲过来度过假期的,所以他们究竟什么时候会离开,阮苇自己也给不出答案来。
池末没有继续开口,阮苇也垂下头保持着静默。
离别的话题就喝逐渐西斜的日光一样,提醒着人们时间的流逝。光是想到这样于彼此相处的时刻将在某一个不确定的瞬间结束,无言的伤悲就已经充斥了两个少年的心房。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池末在许久的沉默后开口,“这样的话,每一天都能尽兴地去享受假期,不用因为假期即将结束,而提前赶到难过了。”
海浪的起伏将他的声音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但池末的每一个字却都十分清晰地落到了阮苇的耳朵里。
他点点头,在夕照粼粼的海滩边停住了脚步,凝视着池末的眼睛。
落日温柔,而少年的心像一把熄不灭的火,在一片静谧里烧得滚烫。
阮苇一手伸直,轻轻地左右摆动了几下。
他说,“不要伤心,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我很高兴。”
阮苇的动作很慢,而池末认真地看着,他听懂了阮苇说的每一个字。
“池末——”一片日落夕照中,池末听到了从山坡上传来的一声呼唤。
是站在家门口的池外婆。她佝偻着腰,在夕阳的照映下变成山坡上一个闪着光的小点。
“我该回去啦。”池末轻轻晃了晃两个人紧紧握着的手,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那…我们明天还能老地方见吗?”
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邀约”,也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有人透露出,“明天也想见到你”。
阮苇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这么微微一荡,还没等他想明白呢,就已经先点了点头。
“那明天见!”池末招招手,撒腿向着山上跑。
池外婆会愿意喊他回家吃饭,大抵也是基本消气了。池末只觉得自己心里高兴,好像心脏里也揣着黄澄澄暖烘烘的落日一般,嘴角都不自觉沾上笑。
“外婆!”池末跑进院子,一下把门口那扇老木门撞出“吱呀——”一声响,“您舍得喊我回家吃饭啦?”
“哼,”池外婆没好气地在池末脑袋上敲了一记,“我要是真不想管你,昨天还给你留饭菜干什么。”
“再怎么也是自家的孩子,外婆是生气你不好好读书,可外婆也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池末站在院子里,看着外头落日的淡金色光辉透过门框,将一方小小的金色落在院内。
可能是落日的辉光晃得人眼睛疼,也可能是别的什么,池末也想不清楚。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只得不停地眨眨眼,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外婆,您也不用为我生气了。”池末擦擦眼尾,在餐桌前坐下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要好好读书,您别担心。”
“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池外婆往他碗里添了一筷子菜,“是不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
“外婆…”池末不太懂外婆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我是想考航空航天大学,以后去开飞机。”
“开飞机啊,好啊。”池外婆了解自家孙子,因而池末给出这样的答案,池外婆也没觉得意外,“其实外婆也不是一定要你成绩好,就是想你能过得好,能过得幸福,这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