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反派—— by冻感超人

作者:冻感超人  录入:12-12

严齐被审时喊冤不止,直言是前户部侍郎莫尹构陷于他。
大理寺卿冷笑一声,“严相,你不提也就罢了,你既提起,我倒要问问五年前的山城贪墨案你可有话要说啊?”
“石且行,你少说废话,叫那蔡世新上堂,我与他当面对质!”
石且行目光阴狠,“我尊你一声严相,你还真当自己仍是丞相了,来人,大刑伺候——”
待得上刑之后,石且行走下堂,靠在口鼻流血的严齐耳边,低低道:“严相可还记得参政池兰清池大人?”
严齐勉力抬眼,眼前血污模糊一片,但见石且行面目狰狞地看他,“恩师待我恩重如山,十年了,我等了十年,严齐,你的时候到了!”
严齐心中一片冰冷彻骨的凉意。
党争之下,无论对错,只看立场,所受倾轧者众,昨日是他人,今日终于轮到了自己。
终究是谁也逃不脱。
整个冬日,大理寺内日夜不停,从大案中再牵扯出一桩桩旁的案件,为官者,敢言自己清白无瑕的,整个朝廷都没几个人,要真查起来,谁身上都不干净,皇帝素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水至清则无鱼,但也未曾想会查出来如此多的腌臜事,一时又是雷霆震怒,抄家、流放已是恩典,御笔一挥,杀头的也大有人在。
莫尹在驿馆内与贺煊饮酒下棋,像是外头的风风雨雨与他混不相干似的,整日里都在驿馆内躲清闲,也不往京城内去。
每日都是李远打听了消息,向两人汇报外头的进展。
李远知道此莫尹就是彼莫尹时也是大大吃了一惊,随即便对莫尹愈加佩服了。
“将军、军师。”
今日李远又来报,却是支支吾吾地不说。
贺煊手中拢了棋子,“怎么了?有话就说。”
莫尹专注地看着棋盘,仿佛是不在听。
李远迟疑了片刻,道:“严齐在狱中自尽了。”
贺煊神情一顿,道:“自尽了?”
“是,用腰带把自己吊死了。”
莫尹仍是无动于衷的,手上一颗一颗地将几颗棋子在左右手之间来回倒腾。
“知道了,下去吧。”
贺煊微皱着眉一挥手,却见李远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将眼珠往莫尹的方向使了下劲,贺煊心领神会,等李远下去后不久,便假托解手出去,李远在走廊尽头等他。
“严齐死前在狱中墙壁留下了血书。”
李远又是停顿了。
贺煊双手负在身后,眉头紧皱道:“说下去。”
“只四个字,”李远喉结上下滚动,声音都变得干涩了,“莫贼害我。”
贺煊眉头一跳,静默片刻后,冷道:“都死到临头了,还不悔改。”
李远低着头不说话。
“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告诉军师。”
“是。”
贺煊慢慢踱步回去,大理寺的审理自是极为迅速的,堪称快刀斩乱麻,皇帝特许他可自由出入大理寺与刑部,贺煊也去大理寺旁听过,正轮到蔡世新与刘丛对峙,刘丛乃是莫尹的继任者,在堂上高声呼喊,“此信绝非我所写,定是有人模仿陷害,我根本从未与此人往来过——”
那一瞬,贺煊脑海中骤然跳出那一幅假画像,上头的字他只匆匆浏览,因为太高兴了,庆幸于莫尹并非钦犯。
“将信件拿来我瞧瞧。”
大理寺卿很是给他面子,立即叫人将证物呈上。
贺煊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会儿,抬眸又看向堂下惶惶的刘丛,他一言未发地将证物又抬手还了回去。
从大理寺出来后,贺煊脑海中有诸多念头闪现。
他一面想着一些他不敢想的事,一面又在心中对自己说:“贺藏锋,你不是发过誓永不再疑他?”
可是莫尹从头至尾,到底又骗了他多少呢?
两桩大案又牵扯出无数小案,大有没完没了之势。
皇帝召了大理寺卿入宫,轻飘飘道:“石且行,你再这么杀下去,朝中谁来替朕做事?”
石且行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知道皇帝已对此事不耐烦了,连忙赶在过年之前终于把案子了结了。
这是朝中的一次大清洗,快要赶上先帝快薨逝前一年对朝臣的清理。
此次大案之中死的未必不冤,活的也未必清白,只终于尘埃落定,活下来的人只觉松了口大气,不由对上又战兢许多,生怕哪天会如严齐一般,位列相位又如何?皇帝一句话,要你死,你便活不得了。
案件了结,当年山城贪墨,大理寺卿也查了个水落石出,他虽有公报私仇之心,不过与莫尹素无仇怨,加上此事也可打击严党,自是做得极为用心,彻底地还了莫尹一个公道,为莫尹翻了案。
此消息传来时,贺煊正与莫尹在驿馆内包饺子,贺煊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看向莫尹,莫尹面上也是淡淡的,很平静道:“如此,甚好。”
李远也高兴极了,“事情总算解决了,那以后军师在军中该有正式的官职了吧?”
贺煊也在想这件事,他对莫尹道:“这几年,你立下累累战功,可以一气为你请功了。”
“我早说了,保家卫国,尺寸之功,请功就不必了,”莫尹垂眸道,“只需问心无愧便好。”
贺煊笑容微淡,面上仍是高兴的,终于可以回边境了,此行,从山城到京师,从莫尹表明身份到掀起京中一场腥风血雨,对他来说,好似比同蛮子恶斗还要疲乏,他简直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开拔离开。
正在几人说话间,门外又有人来报。
“军师,宫中来旨,召您进宫。”
周勇捧了盆水让莫尹净手,贺煊在一旁道:“可否要我同行?”
“圣上宣召的是我,将军还是留下来包饺子吧,”莫尹放下衣袖,轻拍了拍袖子上的面粉,“我去去就回。”
贺煊目送着莫尹走出房门,不知怎的,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这感觉自从到京师后就未曾停止,时不时地就要在他脑中闪现,贺煊放下包了一半的饺子,李远道:“将军怎么了?”
“无事,”贺煊抬了下手掌,他皮糙肉厚,掌心里的伤已经好了,“手疼,你包吧。”
御书房内,莫尹立在下头,他今日衣着并不华美,黑色大氅下露出青色衣角,皇帝在上,手上把玩着一串新珠子,“莫卿,朕当初为奸人所蒙蔽,叫你受苦了。”
莫尹躬身拱手,恭敬道:“圣上日理万机,此等微末之事,偶有不查也属平常,便是承蒙圣上不弃,微臣才能在艰险之中侥幸偷生,为圣上再尽心力。”
“好——”
皇帝甩了下珠子,双手按住大腿缓步下来走到姿态谦恭的人面前,目光欣赏地上下打量了他,“贺煊为你请功,说你在边境十分得力,朕是不是该赏你什么?”
“为圣上分忧,乃是微臣应尽的本分,微臣不敢讨赏。”
皇帝又是一笑,他印象中那探花郎长得倒是不错,就是一张嘴锯嘴葫芦一般,说不出什么他爱听的话,他喜欢会凑趣的,便对莫尹夸过就抛掷一边了,此番莫尹还朝,似是知情知趣了许多,话都说到了他心坎里,皇帝微笑道:“朕想着,你在边境做得不错,要么朕赐你军师之位,你继续在边境好好干,亦或者,你想要官复原职重回户部,”皇帝很亲切地拍了拍莫尹的肩膀,“朕是惜才之人,去边境还是留在京师,都随你。”
莫尹低着头,垂眸看着地面明黄色的衣角。
就是此刻了。
该是分道扬镳的时刻。
他体内似有两股力量在搏斗,但其中一股实在太过微弱,立即就被攻击得倒了下去,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坚硬。
“微臣忍辱多年,”莫尹抬起眼,眼眸中似有热意,“只为重回君侧,为圣上分忧。”
下雪了。
贺煊在廊檐下站了一会儿,还是召来李远,撑着伞走出了驿馆,上回他提灯出去不久,便等来了莫尹,这次他撑着伞在驿馆外等了许久也未等到莫尹归来,他眉头微锁,当今圣上性情阴晴不定,莫不是在宫内出了什么变故?
如此思索片刻,贺煊心下难安,放了伞叫人备了马车,意欲去宫前接人。
驿馆内备的马车未来,却是不远处又来了一辆马车。
是宫里的马车。
“将军,圣上留侍郎大人在宫中用膳,侍郎大人说他来之前正要与将军一同用膳,”内侍笑眯眯道,“圣上特意吩咐奴才来知会将军一声,别叫将军您好等。”
贺煊微微一怔,随即道:“军师、我是说莫侍郎今日在宫中可好?”
内侍笑道:“您说呢?圣上龙颜大悦,都让大人官复原职,留在宫中用膳了,这是多大的恩典哪,能不好吗?”
贺煊面上表情微僵,双眼紧盯着那内侍,那内侍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被他看得僵了,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皇帝面前最得脸的大将军。
却见那面目威严的大将军嘴唇上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吐的话一字一顿,“官复原职?”

第59章
能陪侍天子用膳对臣子而言已是莫大的荣光,用完膳,外头雪已很大,纷纷扬扬瞬间便在宫殿顶上积了一片白,皇帝心情很好,莫尹还是老样子,话不多,只不过偶尔两句便十分凑趣中听,令皇帝的心情难得的很愉悦。
朝中上下清洗了个遍,皇帝不大在乎,先皇在时,也曾寻了个由头将一干老臣贬的贬,杀的杀,总会有后来者顶上的。
面前的这位莫侍郎,皇帝自然也不相信会是什么十全人物,不过工具一般的东西,趁手讨喜好用也就是了。
对于将要使用又还算漂亮讨喜的东西,皇帝也是愿意给些好脸色与恩典的,用膳之后,因今日大雪,驿馆离京郊太远,便命内侍去将偏殿收拾一番,特许莫尹留宿宫中。
此番恩典,莫尹自是叩谢不止,皇帝搀扶了他的手臂,和颜悦色道:“爱卿,以后你留在京中,朕可有许多事要交予你去办。”
“微臣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莫尹低声道。
皇帝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胳膊,由内侍前呼后拥着离开,偏殿里炭盆充足,温暖如春,香炉熏的香也是清新淡雅,貌美如花的宫人们脚步婀娜地上来伺候莫尹宽衣洗漱,高床软枕,舒服得能让人骨头都酥了。
莫尹在边境睡的一直都是硬邦邦的窄榻,脚心抵个烧热的汤婆子,谈不上多暖和,勉强能入睡罢了。
和宫里比,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莫尹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偏殿中的雕梁画壁。
他在这个世界待得太久了,五年,已经让他几乎有些感觉他仿佛是真的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来这个世界是为什么?联盟让他来当反派,当然他压根不在乎联盟想让他来做什么,他只管自己开心。
在边境,风餐露宿、刀枪剑戟,这样的日子算是开心吗?
莫尹一贯不喜欢自欺欺人。
他承认,那样的日子的确是很开心。
可那样的开心就是他最想要的了吗?是他莫尹该有的吗?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当主角的左膀右臂,一辈子做个小军师,为他人做嫁衣裳?
那一点点所谓的开心立即就被莫尹心中另一种本能似的欲望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在这个世界里,他应该是最强大的。
他这样完美的自然人,诞生即是至高。
绝不会给主角做陪衬。
贺煊一夜未等回莫尹,子时过后,李远就建议他去休息,“外头雪这般大,宫里离这儿又远,路上马车定是走得很缓慢小心,将军你先睡吧,我去吩咐驿馆的人,叫他们给军师留门。”
贺煊坐在椅子上,他的坐姿很端正,背直直的,作为一名军人,他无论行走起卧都是紧绷的,带着一股威严的杀气。
他道:“下去。”
李远便不说话,悄然退了下去。
莫尹一夜未归,贺煊在房间里枯坐着等了一夜。
天亮了,贺煊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前,一下推开了门,外头还在下雪,雪下了一夜,庭院里积雪都已经快要没到小腿。
路上也全是积雪,驿馆里的人尚未晨起,贺煊召来李远,吩咐他叫几个亲兵过来。
亲兵们立刻赶到,马不停蹄地将驿馆门前台阶上的雪清除了,之后便顺着驿馆门前的路铲雪,他们动作十分麻利,不消半个时辰,便将驿馆前这条路上的雪清扫得干干净净。
驿馆前的这段路清扫干净了,也只是到京城城门前,京城之内仍是积雪皑皑,估摸着是要等天彻底亮了,京中的禁卫百姓一起来收拾,才能清出一条路来。
贺煊骑着马在城门口又等了许久。
到了辰时,京中也开始活泛起来,贺煊没等来道路干净之前,就等来了去京中打探消息的李远。
李远吩咐完亲兵后就领命入城,京中积雪,他靠着两条腿跋山涉水一般跑了个来回,倒是跑得挺热的,浑身热烘烘的冒气,面上神情说不上是欣喜还是焦躁,看着很是复杂。
莫尹在宫中过夜之后,早上又陪了个膳,皇帝见外头仍是大雪,兴致很高地叫莫尹陪他去梅园赏花看雪,又说起当年御宴上的事,莫尹道:“圣上赞誉,微臣心中很是欢喜,只是出身乡野,笨嘴拙舌,得圣上一句夸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帝哈哈一笑,“你在边境历练了几年,倒也有好处,如今会说话多了。”
莫尹道:“臣惶恐。”
皇帝用手拨了眼前的梅花,心情颇好道:“你以后也是要在京城当差的了,朕赏你座宅子吧。”
莫尹做户部侍郎时没有自己的私宅,京城的宅子不是他那点俸禄置办得上的,只是租了间宅院住下。
皇帝赏的宅子自然是又大又好,当然这还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这可是皇帝赏赐。
金口玉言落下,不过半个时辰后,莫尹出宫,内侍便带他直接去看了宅子。
宅子离皇宫不远,就在东顺门街口拐个道,位置好极了,莫尹要是上朝,轿子一会儿就到,里头装饰得也好,庭院里草木修剪得很秀雅,莫尹四处环顾,马上就环顾出了味道,“这是?”
宫人笑眯眯的,尖着嗓子道:“这是之前刑部尚书卫大人的宅子,卫大人抄家流放了,这里不就空出来了么,您放心,里头上上下下都收拾干净了,应有尽有,您瞧瞧要是还缺什么,就写个条子,奴才再帮您置办。”
莫尹神色无动于衷,轻轻地一点头,“有劳了。”
朝中方经过震动,严党一派被清理得几乎不剩下几人,幸存的大多也都是些墙头之辈,立即又倒向了另一方,如今最是得意的便是大理寺卿石且行,他们这一派都是旧日同乡,从前被严党打压,到今日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莫尹这东山再起之辈也得到了诸多关注,皇帝御赐新宅自是让众人十分震动,立即便前来拜访,一时之间门庭若市,诸位朝臣争相上门道喜送礼,皇帝上午赐的宅子,到了中午时分,里外仆人都送齐全了。
莫尹在屋内坐下,里里外外几个仆人收拾打点,这些都是各位大臣的好意,想皇帝赏宅子,也只是随手一赏,但也想不到这么大的宅子还需要诸多仆人,皇帝想不了那么多。
炭盆点起来,外头风雪飘摇,里头温暖宁和,仆人们已经烧了热水给莫尹沏了茶,茶很香,是大理寺少卿送的上好的茶叶。
莫尹已许久不曾饮茶,端起茶轻抿了一口,手脚都热了起来。
“大人。”
仆人低着头进来,“工部侍郎赵谦明前来拜访。”
莫尹放了茶,起身道:“快请。”
从早到晚,莫尹一直在待客,可以说将他五年里在京中该有的交际一口气全完成了。
对于他,京中大部分官员印象都不大深刻,除了一张好脸之外,莫尹实在是没在众人心中留下过什么印象。
他勤恳又孤僻,在京中将独善其身贯彻到底,没有任何朋友。
而重返京师的莫尹摇身一变,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他不会使你感觉到过分疏远,同样的也不会过分亲近,这般不远不近的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所有上门拜访的朝臣都在心中警惕,深知这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
是啊,一个从流放途中逃生混入军营又杀回京师的人物能简单得到哪里去?
天黑了,莫尹又送走了一位客人,远远的,他看到有马车过来。
马车停下,赶马的从马车上跳下来,马车里头也下来个人。
是周勇。
莫尹在接待客人时,派了一名仆从去驿馆。
仆从是掐尖的伶俐人,坐了马车赶去驿馆,向贺煊禀明了来意。
“大人请他身边的贴身护卫将他在此处的东西收拾停当后随我回去。”
贺煊久久不言,他身旁的李远亦是目瞪口呆。
良久,贺煊对李远平静道:“去叫周勇。”
周勇毫不惊讶迟疑,他对莫尹是死心塌地的忠心,立即便将莫尹房内所有的东西全部收拾完毕。
“将军,”周勇单膝下跪,“属下告辞。”
李远向前迈了半步又克制地顿住,“军师这是何意?!”
周勇没有作答,起身后退几步后转身随那仆从而去。
李远回头看向贺煊,“将军?”
贺煊一言不发,神情眼神都似雕像。
李远追问道:“军师这是不回来了吗?”
贺煊仍是一动不动,视线直直地望向外头坠落的雪。
李远有些跳脚,“便是想留在京中做官,也该来同我们道别一声啊!”
并肩作战了三年的情谊,战场上多少次出生入死,怎么能说也不说一声地就不回来了呢?!
李远百思不得其解,又是气又是急又是恼,在原地团团转时,贺煊倏然起身,大步迈出屋槛。
马跟在马车后头,不远不近地看了马车入府,那长身玉立的人影也转身进门,贺煊骑在马上,迟疑了那么一刻,又有几辆马车驶前,马车上下来了人,仆从手里捧着礼盒,门口一时又欢腾热闹起来。
门口仆从送了客人进去,转身回到门口,却见一个衣着简单身形高大的男子牵着马站在门口。
“大人?”仆从机灵地上前招呼。
贺煊垂眸,放下马缰,迈步入内,仆从连忙阻拦,“请问是哪一位大人,可有拜帖?”
“拜帖?”
仆从很是变通道:“没有拜帖也请大人告知名姓,小的也好进去通传一声。”
贺煊说不出心中有什么感觉,从唇缝里挤出两个字,“贺煊。”
仆从见他气势不凡,连忙道:“还请大人在此稍候。”
仆从进门又轻轻关上了门。
朱红大门在面前关闭,贺煊在背后的手掌攥得发紧。
片刻之后,那仆从又出来了,面上很为难道:“这位大人,我家大人正在待客,请贺大人您在此稍候。”
贺大人?
贺煊的目光刀子一般刮过那仆从的脸,看样子,莫尹是连他的身份都未曾与仆从说明了。
不过一夜的工夫,为何就这般地覆天翻了?
也或许不只是一夜的工夫,是早有谋算计划……
仆从眼看面前的人脸上越来越黑,他有些怕,悄悄后退了半步,却见那人骤然转身,拉了马鞍,直接跳上了马,一勒马缰,那枣红大马立即绝尘而去,踏出的马蹄声落在耳中,震得他耳朵发疼。
待莫尹出来送客,仆从上前道:“大人,那位贺大人走了。”
莫尹低垂着眼眸,不置可否。
屋内,周勇静立在旁,莫尹从他带回来的物件中拿起一把长刀,轻轻将刀从鞘中拔出一段,他打量了刀身上的“藏锋”二字,低声道:“从今以后,你要随我留在京城了,可愿意?”
“军师之令,属下莫敢不从。”
“好。”
手掌微一用力,收刀入鞘,莫尹侧过脸,“这头一件事就是以后不许再称我为军师,要改称——大人。”
“是,大人。”
一连数日,莫尹都在迎接源源不断的客人。
贺煊没有再来。
莫尹想贺煊应当也明白了。
京城与边境,莫尹选了京城。
京城有荣华富贵、滔天权势,能让他一身的才华得到彻底的施展抱负,边境有什么?除了黄沙与杀戮,什么都没有。
未到过年那一天,贺煊便请旨开拔回边境,皇帝想留他在宫中过年,等年后再回边境,贺煊坚决地拒绝了,皇帝笑着指他,“朕的臣子里总少不了犯倔的,朕还想子规那个性子是不是在边境磨好的,看样子也不是。”
贺煊低垂着脸,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回到驿馆后便传令全军,即刻开拔回边境。
李远收拾了东西,贺煊行军简朴,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他依依不舍地回头一直看驿站,扭头又叹气,还是想不明白怎么跑了这一趟,会把军师给丢了呢?
兵士们在郊外休息已久,队伍依旧是十分整齐,大军行进,肃穆严明,荧惑军没了首领,上下也是奇异,只是他们实在训练有素,未有人发问,只是跟随着军队。
贺煊换了铠甲上马,他回头看了一眼整齐的大军,单臂勒马,作了个前进的手势。
大军悄无声息地从前往后开始活动,像一头小憩后醒来的猛兽,意兴阑珊地起身告别这他们根本未曾进入的繁华京师。
贺煊坐在马背上,他坐得很直,面容坚毅无比,军队缓行了片刻,他忽有所感般回过脸。
正午时分,雪已停,天光亮得刺眼,京师城楼上,一修长身影在城墙后半遮半掩,狐裘似雪。
李远正消沉地跟在贺煊身侧,忽听得马儿嘶鸣,他一个激灵地扭头,却见身边银光一闪,“将军——”
莫尹立在城楼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他只是想来,所以就来了。
万军从中,银甲红马,疾驰向着城楼而来,莫尹仍立在原地不动,心中不知是怎样奇异的感觉,耳边隆隆的,好像马蹄踏在了他耳畔,莫尹掖住大氅,回转过身下了城楼,他下到城楼,便见贺煊勒马,从未稳的马上跳下。
莫尹被冲来的贺煊很沉地抱了个满怀,铠甲坚硬地拢住了他。
从将那层纱捅破之后,他们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时候。
贺煊的双臂紧紧地箍着他。
莫尹微微有些发怔。
“跟我走吧。”
耳边传来蓬勃的热气,语气似是隐忍,又似是已再难忍耐。
贺煊道:“同我回边境去吧。”

贺煊正在倒靴子里的沙,闻言便金鸡独立地从李远手里接过信封。
李远满头满脸的汗,他从驿站到军营一路疾驰狂奔,外头烈日当空,马跑得不断喘气,李远也是一样,呼哧喘气地盯着贺煊,想从贺煊的表情上猜测这次从京师来的信件上会是什么内容。
城楼下,莫尹抬起了手,他轻拍了贺煊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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