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脸上也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几点了?”
亲王一面问一面看钟。
还有二十分钟。
时间过得真慢。
亲王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他没有拄拐杖,裁缝预备的靴子很好,他练习了一下午已经能勉强适应了,虽然脚背被挤得有点疼,但很值得,至少今晚他看起来不会像个瘸子。
几乎每隔两三分钟,亲王都会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等到离九点还剩十分钟时,侍卫长进来了。
布鲁恩今天看起来容光焕发,脸上笑容满面,亲王看向布鲁恩,上前无声地和他拥抱了一下。
“兰德斯,你今天看起来真好。”
“谢谢。”
布鲁恩捏了下兰德斯的肩膀,微笑道:“终于看到你回归你王室的这一天了。”
亲王笑了笑,他在心里从未放弃过属于自己的责任。
布鲁恩上下打量了下兰德斯,“兰德斯,你看上去好像有些紧张。”
“是么?”亲王肃了脸色,“紧张么?我不紧张。”
布鲁恩哈哈一笑,“好吧,别紧张,”他挤了下眼睛,“应当是那些淑女感到紧张才是。”
布鲁恩的到来的确缓解了亲王的心情,比尔也加入到谈话中来,三人有说有笑,终于度过了那最难挨的十分钟。
九点到了。
比尔催促亲王戴上面具,亲王戴好了面具,让侍从和侍卫长一起检查了他全身的衣服饰品,确认一切无误后,比尔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前替亲王和侍卫长打开了门。
金色的楼梯扶手一尘不染,在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闪烁着星子般的光泽,亲王走在最前,他的右侧后是严肃的侍卫长,左侧后是他最信任的侍从,身后两排一共八名高挑端正的王宫侍从。
舞会厅里已经站满了宾客,当亲王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尽头时,舞会厅里的嘈杂声消失了,众人立即按照礼节默默弯腰行礼。
亲王顺着暗红的地毯脚步稳健地走下,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胸前佩戴着一枚深绿色的宝石胸针,特制的面具将他的脸遮住了大半,更显出他那种高深莫测的威严。
贵族小姐们忐忑地悄悄打量着亲王,发觉他并没有传言中那么丑陋,身形如同宫中的雕像般高大挺拔,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充满了王者的风范,叫人不敢多看,亲王的风度令小姐们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
亲王没有与任何人招呼,他用高傲的眼神环顾四周,他确定他不欠在场任何人的情,那些人脸上的表情许多也都只是表面的恭顺,在解决革命党的问题之前,他首先要征服莱锡这些顽固的贵族们,这是场艰难的战斗,今天这场舞会就是开始。
可他的战友来了吗……
舞会厅里的人群从两面散开,参与舞会的适龄小姐们矜持地轻轻上前了半步,亲王眼中一片华丽的舞裙、面具、羽毛……这场景对于亲王来说极其的陌生,甚至有些不适,他曾坚决地想要拒绝舞会,可后来又改了主意,他想通过这场舞会让那人知道他对他的心意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亲王的视线从一张张面具上扫过,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乐手们也正在翘首望着,预备演奏今夜第一支舞曲。
不是,这个也不是,不是,都不是。
那一双双眼睛,有棕色的、有蓝色的、有褐色的、有琥珀色的……它们也并非不美丽,镶嵌在一张张由面具遮挡也可流露出美貌的脸孔上,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所钟情的那双眼睛看似平和宁静,实际却蕴含着一团巨大的火焰,能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点燃!
难道他没来么?
亲王心中开始打鼓,他的自信几乎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对他的了解是错误的么?这样大胆疯狂的事情不能挑逗起他的兴趣么?
亲王的脸色越绷越紧,在他左后侧的比尔发现了端倪,不由也紧张了起来。
那神秘的姑娘没来?!
比尔心中极为忐忑,想靠近亲王提醒他可以先开场时,亲王终于挪动了脚步——
全场的贵族们注视着亲王大步流星地向人群走来,他看上去步伐坚定,直直地冲着一个方向过去,众人也情不自禁地扭头跟着看过去。
在人群的角落中,深蓝色的窗帘旁,一个黑色身影正站在窗边,“她”穿着一袭黑裙,整个人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脖颈和锁骨那一片雪白的肌肤,脖子上系了一条同样黑色的丝绸带子,带子上点缀着一颗碧绿的宝石,和“她”那双绿莹莹的眼睛极为相衬,脸上那黑色的羽毛面具和亲王的很相似,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孔,可但凡望过去的人都毫无疑问地确定这一定是个美人,“她”的红唇微微翘起,那笑容不是贵族式的矜持,而是带有一种野性般的挑衅,仿佛她正向谁宣战似的。
亲王迎了上去,他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抬起手,低声道:“我能有幸和您跳一支舞吗?”
第96章
悠扬的乐曲在舞会厅上空飘扬着,亲王握着那双白皙微凉的手,心脏犹如漂浮在半空中,他的嘴角扬起完全不受掌控的弧度,一双眼睛专注地凝视着神父,高大的身形完全笼罩住了神父,在旋转中挡住众人窥探的视线,叫别人不去发觉那双绿眼睛的异常。
亲王只顾着留意神父不被旁人发现,却不知道自己面上的柔情蜜意是多么显著。
舞曲响起来后,男男女女们纷纷加入,他们按捺不住自己好奇的视线,不断地去偷窥亲王与他搂着的女人。
这是个对众人来说极其陌生的女人。
她看上去个子十分高挑,黑色的长裙将她优美修长的身形勾勒得线条极为分明,腰后弯曲的弧度实在太美了,当他们与她擦肩而过时,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那香气不像任何一种香水,时间太短,叫人分辨不出而愈加心痒难耐。
“所有人都在看你,”亲王靠在神父耳边低声道,“你猜他们能认出你的身份么?亲爱的神父。”
亲王的语气带着一种恶劣的兴奋,他的性情中原本就有这种不安分的因素,在遇上神父之后,他越来越被神父所吸引,以至于他身体内的这种有些疯狂的东西也跟着冒头了。
神父嘴角轻轻上扬,他嘴唇上涂了一点口红,玫瑰的香气,同样与亲王贴面回道:“我猜他们正忙着嫉妒您,没空去揣测我到底是谁。”
亲王手掌用力将神父的躯体更近地拉到自己怀中,他的嘴唇直接贴在了神父耳朵上,那种露骨的亲密叫旁人看了都止不住的脸红心跳,“别挑逗我,我知道你今天很迷人。”
神父笑了笑,仰头在亲王面颊上轻轻一吻。
这一举动叫所有偷窥的人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王都中竟存在那样一位大胆的贵族小姐,众人的舞步全乱了,舞会厅内此起彼伏地传来抱歉与惊呼声。
听着四周混乱的动静,神父在亲王耳边轻轻笑了,亲王也笑了。
乐师们已经演奏到了该交换舞伴的乐章,在一片混乱中,绅士们拥着自己的舞伴和就近的绅士交换,飞扬的裙摆在舞会厅里交织成绸缎的海洋,然而亲王却是反叛地拥着自己的舞伴回避了交换,让他附近等待的人落了空,茫然地站在原地看向拥着佳人远离的亲王。
亲王自顾自地拥着神父向角落旋转,头顶的水晶吊灯射下璀璨光芒,盘起的金发上那朵雪白的蔷薇花轻轻颤动着,亲王额头抵着神父的额头,嘴角向上扬起个极快乐的弧度,如果神父能看见,他就会发现此时此刻他有多么全心全意地爱他。
“尤金,”亲王低喃道,“嫁给我。”
自然而然的,这句话便说了出来,就像是他已在心里演练过千万次那样。
神父的气息微微一滞,随后便温热地喷洒在亲王脸上,“不可能。”
“为什么?”
“请您记住是您臣服了我,在我面前下了跪,向我作出了信仰的承诺。”
亲王仍在微笑,“你难道不明白我请求你嫁给我这正代表我向你臣服么?”
音乐优美而昂扬,背上已渗出了薄薄的汗,神父手掌被亲王握得很紧。
自然人对性别的界限其实是很模糊的,他们的欲望极低,男女差异对他们来说几乎不存在。
对自然人来说,无论穿着男装还是穿着女装,这都不算什么。
他反倒是很诧异亲王竟能如此准确地捉住他那种邪恶的心理。
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下这样的恶作剧,怎能不令他感到愉悦?他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更何况这与他自己的谋划也有交集,这样一举两得的事,他当然愿意。
可是结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毫不有趣的事情,他不会去考虑的,而且很奇怪的是他隐隐感觉到有些恐慌。
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他也从来不欺骗自己。
他感到慌张,对于兰德斯的求婚。
“我爱你。”
亲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私语声道:“我从未爱过任何人,你是第一个叫我爱上的,起初对你的爱叫我感到害怕,因我是个自高自大的人,我讨厌别人去控制我的感觉,所以我用我那高傲的本性压制住了我对爱的感觉,我欺骗自己只是对你产生了肉体上的欲望,所以才会用那样的方式去胁迫你,我不是要为自己辩解,我那么做绝对是错误的,而且大错特错,你要怎样惩罚我,我都该受。”
“我只是想要向你澄清,从始至终我都在爱着你,那份爱是真挚的,绝不轻佻的,同样的,向你求婚也是我极为慎重的选择。”
“这场舞会为你而办,除了向你求婚,我什么也不想做。”
亲王的告白是那么热切,充满了激情与勇气,他不怕叫他伤害,他只想将自己所有的心意都诚实地表达出来,他认为只有诚实能换来诚实,他要先展示自己的爱,才能够期待神父的回应。
“可我早说过了,”神父的语气仍然很冷淡,“我不爱您。”
他们已经来到了角落,尽管是在角落,众人的目光仍聚集在两人身上。
深色的窗帘完全挡住了那位神秘的小姐,亲王的身形有一半也被遮住了,他们看到两人在亲密地贴近私语,那赤裸的爱意已完全流露了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那必定是亲王的挚爱,除了这位黑衣美人,谁都不会再博得亲王的欢心了。
“那么,”亲王的语气依旧沉稳而激昂,胸膛因为跳舞而微微起伏着,“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您的爱呢?”
神父背靠在窗前,他的胸膛也在缓缓起伏,脖颈上的丝带随着他的呼吸上下滚动,“您永远也得不到。”
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被得到呢?
气氛有些僵持,亲王放下紧握住神父的手掌,神父掌心微微出了点汗,亲王那火热的手掌放开他时,他轻轻呼了口气,随后亲王放开的手掌却又紧握住了他的腰肢。
亲王吻了他,在窗帘的遮蔽下,深深地吻了他。
“那么,我会一直去想办法的,像西西弗斯一样,每天都去推动那块巨石,”亲王注视着神父的绿眼睛,盲眼空洞,那正是一块石头,“直到我耗尽我的时间。”
神父微微眯了眯眼,“为什么呢?我的爱,值得您这么去做吗?”
“当然。”
“哪怕您永远也得不到。”
“哪怕我永远也得不到。”
经历过两个世界,自然人早已明白对于非自然人来说,爱恨情仇这些在自然人眼中看来很没用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可是为什么呢?自然人甚至愿意在心中承认他已经向非自然人靠拢了一些,他会想起大漠下的夕阳,城里的篝火,漫天的黄沙……甚至那两个跟随他下坠的身影,可他还是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什么如此重要。
他们为它可以痛苦万分,也可以因它而喜不自胜。
这样做一个被感情所左右的人,真的可以称得上是走向进化的方向吗?
神父抬手贴在亲王受伤的脸颊上,“您如果这样固执,西西弗斯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
“他的坚持也会是我的坚持。”
两人私语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议论,亲王不想神父真的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他搂着神父的腰试图离开舞会厅,他宁愿去换个地方与神父痛快地共舞,再向他诉说爱意。
神父一言不发,表情似乎有些若有所思,他低着头,脸上的黑色羽毛面具也黑压压地低下来,像面纱一样,亲王看着他,觉得他一天之内可以叫他心动无数次,就像是沉睡的灵魂被叫醒,遇到个新的灵魂,发觉对方与他是如此契合,就紧紧抓着一点也不想放手了。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嘭——”
一声枪响划破了悠扬的舞曲!
开枪的人枪法很准,一枪就打在了舞会厅正中间的水晶吊灯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砸了下来,众人尖叫着四散逃开。
亲王在听到枪响的一瞬立刻就把神父藏到了身后,同时单手去摸了腰间的枪,大声喊道:“侍卫——”
警戒的侍卫长已带领侍卫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枪紧张地跑到亲王身边,“兰德斯?!”他看到亲王安然无恙地护着个高个子女人,一颗心才落了下来,刚才他听到枪响,生怕是有人要暗杀兰德斯。
水晶吊灯砸在了地上,整个舞会厅都暗了不少,贵族们都被吓坏了,蜷缩地往墙边和桌下躲。
侍卫们将整个舞会厅都给塞满了,他们手里拿着枪环视四周,试图找出那胆敢在王宫中开枪的歹徒。
歹徒不用他们找,自己出来了。
舞会厅的二楼,原本是一群修士们在吃喝闲谈,他们也觉得很愉快,因为亲王提供了很好的食物和酒,苦修得久了,偶尔放松一次,甚至都有些放纵了,他们压根就没想到其中有个人会突然拔出枪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里发生的事情,修士们也全都吓得躲到了椅子下面,布尼尔在惊慌中认出了人,是安东尼!是那位安东尼神父!
更可怕的是安东尼不知道什么时候怀里居然还有了位人质!
夏尔曼咬着牙忍着惧意被人挟持着,那人将开过的枪顶在他的头上,烫得他惨叫了一声,他想喊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只能忍耐。
“看看这群吓坏的小羊羔,”阿奇尔挟持着王太子往前一靠,夏尔曼肚子碰到了栏杆上,因为害怕,又是一哆嗦,“嘿,那位奥斯亲王,瞧瞧,你的兄弟正在我手里,想看看他的脑浆是什么颜色么?”
侍卫们全都将枪对准了楼上的歹徒,然而那歹徒躲在一把大胡子后面笑得十分嚣张,继续说出惊人之语,“你这该遭天谴的罪人,杀害希伯来主教的凶手——”
第97章
希伯来主教,这个名字对于贵族阶层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但一旦和亲王联系上,众人一下就想起来了!
在亲王离开王都之前曾发生过一件大事,当时德高望重的希伯来主教由国王下令为还是王子的奥斯亲王洗礼。
莱锡全国上下对于宗教并不是那么狂热,国王亚尔林在出生时就接受了洗礼,那是因为上一任国王的信仰还很纯正,到了亚尔林再孕育下一代时,洗礼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兰德斯的洗礼拖了又拖,一直拖到了他十二岁。
在宗教力量整体并不怎么强盛的莱锡,希伯来却是很受人尊敬的一位大主教,他的高尚作风是在王都维持宗教力量的一股重要支柱。
希伯来同意为兰德斯洗礼,兰德斯也同意了接受洗礼。
然而就在洗礼的前一天,希伯来暴毙在莰斯堡教堂。
那是个意外,国王强烈地谴责了那些认为希伯来主教是因为兰德斯不详而死的谣传,尽管兰德斯声称是自己的诅咒害死了希伯来,但所有人都很清楚那只是叛逆的王子在发泄对自己不幸命运的愤怒。
“那是个意外,”老国王很虚弱,他在阐述他这一生大大小小的罪过,他不虔诚,可虚弱到了快死的地步,他突然就想要依靠宗教了,“兰德斯是个正直而残酷的孩子,你明白吗?他的正直是残酷的,他杀了希伯来,我知道,他一定有他的理由,可他不愿意对我说,上帝啊,我真想将我儿子的罪孽全都消弭,还有夏尔曼,他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也知道,可怜的孩子,他的平庸,兄弟的残疾,嫉妒,一切都害了他,这全是我的罪过,我不会教养我的孩子……”
国王颠三倒四,将所有的秘辛都说给了新任主教,这个他的儿子十分信任器重的教廷人士。
面对楼上修士的指责,兰德斯一点表情也没有,他毫不慌张,只仍紧紧地护着身后的神父。
“你是什么人?”兰德斯大声道,“到底想做什么?放开夏尔曼。”
毫无疑问,兰德斯一向很厌恶鄙夷夏尔曼的懦弱无能,但在夏尔曼被人用枪指着脑袋时,他还是肩负起了兄弟的责任,作为一个领导者,绝不会用自己的喜恶来决定事情该怎么做,而是客观地去判断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
阿奇尔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杀人。
如神父所言,杀掉国王或是某个王子贵族那固然很痛快,可是作用微乎其微。
国王病重,杀国王既浪费子弹,又可能白白牺牲掉自己,那样做太愚蠢了。
他要让所有的贵族们都知道革命党的力量比他们所想象得还要强,让这些在王都中过着自在生活的贵族们看一看现在早已不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旧世界,他要令他们恐惧、令他们颤抖、令他们日夜难安。
“我是什么人?”阿奇尔冷冷一笑,“我是你们心心念念,到处通缉的革命党。”
革命党这个词一出,和希伯来主教一样引起了压抑的私语,贵族们害怕着,可又止不住好奇地去看。
革命党的可怕之处全在传言里,传言前线死了很多人,都是革命党干的,传言革命党暗杀了某个封地的领主,有关革命党的传言多得数不胜数,但这还是许多人头一次看见革命党,很符合他们对革命党的想象,狰狞地拿枪顶着人。
“你杀害了希伯来主教,这样一个背叛上帝的人竟也配受洗,真是可笑至极,难以置信莱锡的未来就掌握在你这样的刽子手手中——”
躲藏的贵族们窃窃私语,兰德斯紧绷着脸孔,并未反驳对他的指控。
“你们这些贵族,凭借着高贵的出身享受这世间美好的一切,而你们却没有高贵的品德去匹配你们所拥有的,”阿奇尔一只胳膊牢牢箍着夏尔曼的脖子,夏尔曼被他勒得很痛,心说这人演得可真像,“你们会受到惩罚,不是来自我们,就是来自上帝!”
兰德斯眉头紧皱,对自己的名誉倒是丝毫不在乎,只是觉得楼上的人很麻烦,他手里有枪,也不知道怎么混进的王宫,有没有内应,王宫里还有没有混进其他人,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混乱。
“嘭——”
阿奇尔朝楼下又开了几枪,他根本不在意打到谁或是打死谁,这里没有无辜的人。
随着几声惨叫,阿奇尔挟持了夏尔曼后退。
夏尔曼听到枪响后不自觉地又发起了抖,随着阿奇尔带他退到阴影处,他道:“轻点儿,你像来真的似的。”
阿奇尔充耳不闻,只道:“快指路,送我出去。”
这是神父交托给夏尔曼的任务,夏尔曼对王宫密道非常熟悉,他很害怕,因为没想到这个人做戏做得那么认真,真敢对着楼下那么开枪。
从王宫里的密道跑出来,已经有预备好的马车在等候了。
驾驶马车的是个身强力壮的老汉,“嘿,阿奇尔——”
“伯纳——”
阿奇尔亲热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将挟持的夏尔曼扔给伯纳,“接着。”
兰德斯跑得不快,他穿了双特制的长靴,非常的不好走,他一生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爱美过,偏偏今天却出了意外。
王宫里有些密道除王室成员外根本都不知道,即便是侍卫长也一样,而兰德斯离开王宫多年,记忆也并不那么明确,所以等他们追出王宫时,发觉人早已逃之夭夭了。
“兰德斯……”
侍卫长气愤又无奈地看向亲王。
亲王脸上的面具早已在奔跑中被他嫌碍事给扔了,面上的旧伤疤泛起因疾跑或者是因愤怒而出现的红色。
“通知治安官,”亲王解开礼服的扣子,“整个王都戒严,继续去追,他们兴许会从小路逃跑,布鲁恩,我可以相信你吗?”
“当然,您可以永远信任我。”
布鲁恩带上侍卫赶忙去寻找革命党和王太子的踪迹,亲王没有一块儿去,他还要留下来收拾残局。
舞会成了闹剧,贵族们其中有几个受了伤,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人受到致命的伤害,宫廷的医师们来为伤者治疗,众人害怕恐慌极了,舞会厅里都是人哭哭啼啼的声响。
神父趁乱离开了舞会厅,回到了自己临时居住的房间。
将提起的裙摆放下,神父轻轻喘了口气,踢掉脚上的舞鞋,他走到沙发上向后倒下,在蓬松的沙发里弹了弹,面上露出不同寻常的笑意。
今晚的舞会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值得出席。
阿奇尔的记性可真差,教他的只记得住那么一点,也不擅长煽动人心,神父摇头叹气,又止不住地笑。
在背后操控一切的感觉还是那么美妙,整个舞会厅里每一点混乱都被他所感知得一清二楚,将可遇见的风暴也近在眼前,他像是喝醉了一般,闭着眼睛沉浸在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中,嘴角噙着若有虽无的笑容,享受这种对自然人来说最纯粹的快乐。
一直到深夜,亲王才将一切都“处理”好。
贵族们离开时投射过来的那蕴含着各种猜疑惊异的眼神亲王全都没予理会,楼上那些修士们被看管起来,亲王一个个审问了一遍,确认那个革命党是从考尔比街区混进来的。
考尔比街区?怎么会是那?
亲王脑海中有些稍纵即逝的东西划过。
“因为今天人手不够,所以……没想到竟然会叫革命党混了进来……”布尼尔感到万分抱歉,又想起那革命党所喊的话来,他是个虔诚的信徒,大胆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亲王看向他,布尼尔没有回避。
“是真的。”
亲王承认了,而且毫不羞愧。
布尼尔脸色立刻就变得苍白了,他双手合十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后退半步,用害怕而谴责的目光看着亲王。
亲王同样也是不予理会,他不觉得他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这件事,而且他早承认过了,的确是他“害”死了那位主教,虽然他更愿意说那是一次处决。
热闹又欢悦的王宫在深夜恢复了安静,并且笼罩上了一层奇异的阴影,侍卫们都瞪大眼睛警戒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叫他们去摸自己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