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里堂而皇之地混入了个革命党,这说起来实在是骇人听闻,这可是王宫哪!
然而那革命党嘴里吐出的话则更是可怕。
虽然早有传言说是因为亲王不详,主教才暴毙而亡,但传言归传言,跟真正的指控相比,还是不一样。
当年因为那个传言,亲王被打发去了奥斯,现在旧事重提,又在这关键的时刻,哦,上上下下都知道亲王要取代王太子了,王太子还被革命党掳走了——
众人的心里都慌张混乱极了,今夜,王都无眠。
亲王推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他点了蜡烛,看到了沙发上仰躺着的神父。
神父没有脱衣服,只摘了面具,踢了舞鞋,双脚慵懒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整个人修长而又苗条地躺在沙发里,盘起的金发略微有些散乱,蔷薇花在他的鬓边要落不落的,他闭着眼睛,看上去是睡熟了,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亲王举着蜡烛过去,凝视了一下神父的脸庞,他弯腰放下蜡烛,蜡烛的火光在神父脸上跳跃了个弧度。
亲王抱起神父,将人放到床上。
黑色的裙摆在床上荡开,神父翻了个身,长腿从裙摆中交叠地伸了出来。
神父不仅大胆地女装出席了舞会,而且似乎很乐在其中。
亲王抚摸了下神父的小腿,上头是滑而凉的丝袜触感,亲王将黑裙向上撩起,昏暗的房间中可以看清神父大腿根上黑色的丝绸带子。
今夜不是个完全愉快的夜晚,但对于亲王和神父仅仅这两个人来说,至少前半夜还是愉快的,他们跳舞、亲吻,他热烈表白,他拒绝回避,这都是情人之间必经的过程。
“……我们去考尔比为人办丧事,我们经常这样,正巧碰见了安东尼神父。”
“因为人手短缺,神父,我是说尤金神父,不,主教,他希望我们能有三十名修士一起参与,我想是为了体现对您洗礼的重视,但是教堂里有一部分修士正在别的城市游学,一切都只是巧合。”
亲王勾起丝袜顶端的黑色绸带,心中很冷静地想:在这个人身上,会存在有巧合的可能性么?
上午的受洗仪式,修士们站满了国王的卧室,显得很庄重也很拥挤。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相信神父会不知道教堂里根本就没有足够三十人来参加这个仪式。
提出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也没有必要的要求,到底是因为什么?
为了体现对他洗礼的重视?
所有人都可以相信这一点,唯独他不相信。
亲王轻轻提起丝袜的边缘将一整条丝袜向下卷,只卷到大腿中段就停了下来,丝袜的边缘勒住神父的大腿,显得原本清瘦的长腿有了那么一丝肉感。
亲王弹了下丝袜,冷声道:“我亲爱的神父,这回可轮到您装睡了么?”
第98章
神父的确睡着了,在相当愉快的境界中慢慢进入了睡眠,不过当亲王推开门的一刹那,他就醒了,他假装沉睡不醒揣测着亲王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
神父睁开眼睛,用他那双美丽的绿眼睛告诉亲王他醒了。
亲王的表情很严肃,神父看不见,但能从他的呼吸中感觉到亲王精神紧绷,情绪压抑。
“亲王。”
神父声音很轻,语气还带着点笑意,几乎是在调情,“我以为您更希望我是睡着的,好让您能够任意摆布。”
“夏尔曼被带走了。”亲王道。
“是么?”神父缩起长腿,后背靠在床上慢慢坐起,他的金发全乱了,盘起的头发搞得他头皮紧张,他干脆摘下头上那朵装饰的蔷薇花,手指很灵巧地拆发,“我很想安慰您,可我觉得对您来说,王太子的下落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重要,”神父把玩着手上的宝石发卡,“好吧,我是想说,要上床么?”
亲王站在床尾,左手握住床上铜制的尾板,他没有接受神父难得主动的邀请,语气有些生硬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转移话题么?”
神父那双空洞的绿眼睛在幽暗中射向了亲王,在这个瞬间,亲王几乎以为他看得见,那像两簇鬼火一般,妩媚又可怕。
神父的头发放了下来,他的金发不长,只是齐肩而已,这个长度令他像画像中的神子,很适合他柔软的面部线条,显得无害而纯洁。
因为佩戴了面具,神父没有多修饰自己的脸,只是出于趣味性的在嘴唇上涂抹了点口红。
除去面具的脸孔性别非常的明确,一张美少年的脸孔,金发碧眼,红唇微抿,看上去骄傲,又有些冰冷。
舞裙没有给他带来一点柔美,反而将他清瘦的身段勾勒得过分清晰,在黑暗中像团起的蟒蛇,静静蛰伏着,等待着绞杀他所有的敌人。
那么他是否也是他的敌人呢?亲王冷静而又心潮澎湃地想,冷静的是他的理智,澎湃的是他的情感。
“转移话题?”神父轻飘飘道,他屈起一条腿,光滑的绸缎长裙从他的腿上散开,丝袜很漂亮地堆在大腿中间,要脱不脱,正是最美妙的诱惑。
“我只是对别人的事不太感兴趣,”神父道,“我现在只想和亲王你一起做些有趣的事。”
“那个革命党是从修士堆里混进来的。”亲王对面前的引诱视若无睹,甚至有些恼火,他难道以为这样就可以随便糊弄过去?他在他心里就是这么个没用的能随意被美色所诱惑的男人?还是将身体当作可利用的交换工具?!这简直是在侮辱他们两个!
亲王压抑着怒火,“混在那足足三十个修士当中,尤金——”亲王的语气非常的严厉,与一开始他们相识时的傲慢不同,这种严厉蕴含着痛心、被冒犯的失望、被愚弄的愤怒……“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神父默默无言,睫毛轻轻垂下来,遮住了他那双大眼睛,屈起的腿放下,交叠着向后缩了缩,看上去是心虚了。
“为什么?”
亲王用力拍了下铜制的床尾栏,整个床“嗡”的一声晃了晃。
亲王甩开手,原地来回踱了两步,脸色很难看道:“你和革命党勾结?!”
神父依旧是回避不说话的样子,手指抠弄着宝石发卡,看上去像是个无意间把花瓶打碎被逮住后又不得不面对错误的孩子一样。
可不正是个孩子么?
神父强烈的野心叫亲王忘记了他才十八岁。
“我真不敢相信,”亲王双手握住床尾栏,他高大的身影像发怒的野兽一样蜷伏在床尾,“你选择了和我合作,还要与革命党勾结!”
“考尔比街区……让我好好想想……”
亲王的头脑敏锐极了,要不是这样,他也做不了一个优秀的领主,他瞪着眼睛,一切都清楚了,“那天在小木棚里的,我是说我去找你的那天,该死的,”他想起来他买了花和苹果,想要去向神父求爱,亲王呼吸急促,脸庞发烫,“躲在木棚里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可怜的病人,那就是那个革命党,我说的对么?!尤金神父!”
亲王越来越生气,一股邪火攫取了他的心脏,他用力摇了下床,神父像飘落在水池上的花一样跟着晃了晃。
“说话,说些什么,来辩解,用你巧舌如簧的本事来说服我——”
亲王一面大声说着一面走到床头,他双手握住神父的肩膀,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神父美丽的脸庞,“告诉我,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你休想再隐瞒欺骗我任何事!”
神父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害怕,他一贯是个镇定自若的人,那一点掩藏的恐惧显得特别的楚楚可怜,亲王不肯承认,但他的心的确一下就软了。
“那是我以前认识的人,他是我的朋友,我没有办法拒绝他。”神父小声道。
亲王的眉头拧得很紧,“朋友?”他高声道,语气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这么说你是为了友谊了?!”
神父抿了下鲜红的嘴唇,在亲王逼迫的凝视下轻轻抬起眼睫,上下两片嘴唇左右交错了一下,神父笑了。
这笑容落在亲王的眼中,亲王感觉那柔软的心头像是被猛地扎进了一根刺。
“那怎么可能呢?”
神父那怯怯的柔情姿态因这个笑容变了,他笑得很诡谲,声气也是笑盈盈的,“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友谊,一个穷酸的革命党,哪配得上做我的朋友?”
神父伸出手用力推了下亲王,亲王没有防备,竟一下被他推开了。
神父向后退着在床上站了起来,他像是很高兴似的道:“兰德斯,你真聪明,我喜欢跟聪明人一起玩。”
“玩?”兰德斯仰着脸看着站在床上的神父。
天花板逼仄地压下来,神父笑道:“是的,兰德斯,我们不是一直玩得很好么?”
“从你推门进来开始,你的一切言行举动都好玩极了,”神父笑得很肆意,“你刚才心软了是吗?因为我可怜兮兮的,你马上就心软了对吗?”
兰德斯感到脑海中有股沸腾的火焰,他的双眼中快要冒出火来,死死地攥住了拳头,“你在耍我。”
“这显而易见。”
“你恨我吗?”
“当然不。”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喜欢。”
神父难得地选择了诚实,反正他并不打算将主角的身心击溃,所以他也没必要再去隐瞒到最后,就这么去尽情地享受主角被玩弄的愉悦,也是一件乐事。
神父提起裙摆向着床边走去,“我喜欢你生气、伤心、绝望、愤怒、崩溃……你的一切痛苦都令我感到愉悦,”他展开双臂,像鸟一样向下,兰德斯的确对自己感到了绝望,因他竟不由自主地也张开了手,将扑下来的人给稳当地接住了,黑色的裙摆扬起,神父搂着亲王的脖子,在他耳边亲昵道,“兰德斯,我真希望我能看见,那样我就能看到你为我流泪的样子了。”
兰德斯抱着怀中柔软美丽的躯体,觉得自己拥抱了一个魔鬼,一个天生的坏种。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因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
他甚至都不恨他,就只是那么纯粹地从中获得愉悦,就像孩子从糖果中感受甜美。
亲王早已对神父不抱幻想,他知道他贪婪虚伪、自私残酷,他的性情不像个高尚的人,比起上帝更信仰权力……
只是神父的自白依旧超越了他的想象。
诸多情绪的交织之下,最终还是惊诧占据了最上风,甚至压倒了愤怒,亲王用惊人的意志力使得自己冷静下来,横起手臂将神父从床上抱了下来。
神父抬起双腿勾在亲王的腰上。
“放了夏尔曼,”兰德斯冷冷道,“他对我除了责任以外,没有任何意义。”
“那可不行,”神父的语气依旧亲亲热热,“放了他,他回来会到处乱说,到时候整个王都都会知道革命党是我放进王宫的。”
“他那样的蠢货能知道什么?”兰德斯不屑道。
“他知道,我告诉他的。”
兰德斯不可思议地看向神父。
“否则他怎么会那么容易地就被人掳走当人质呢?”
兰德斯想自己应该发怒的,大发雷霆,可他已经过了最生气的那股劲,现在反而是越来越冷静了,“哦,和革命党勾结还不够,还要和夏尔曼那种渣滓也勾结在一块儿?尤金,你的胃口真是不错。”
“容我纠正你,那不叫勾结,只能叫利用。”
兰德斯哂笑了一声,他气恼得简直无法说话,“真抱歉,夏尔曼就算被掳走一千次,我也不会如你所想的那样伤心难过。”
“他被掳走不是关键,关键是您的罪行被公之于众了。”
亲王感觉自己再次被激怒了,他直接将人扔到了床上,人覆上去,双手握住神父的手腕,恶狠狠道:“是你,原来是你——”
“当然是我。”
亲王的心情像玩具一样被神父掌控着,他明知道神父是故意一会儿示弱一会儿激怒他,并且以此为乐,然而他实在无法做到冷静,“你要为希伯来报仇?”
“别说傻话了,我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我想也应该如此……”亲王压抑地缓缓道,“所以你就纯粹地只为让我难堪?”
神父反问道:“您因此觉得难堪了吗?”
亲王手掌攥着神父的手腕,他几乎快要将神父的手腕捏碎了,“不,我感到很自豪。”亲王放开了神父,直起身转身向外走去,再这样下去,他真要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神父慢慢从床上重新坐起来,他动了动鼻尖,似乎在嗅闻亲王愤怒的余韵。
他那微小的动作被在门口回头的亲王看得一清二楚。
亲王心中一凛,感觉床上坐着的不是个美少年,而是头奇异的野兽。
清晨,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涌到亲王这里来。
亲王已经换掉了那身可笑的礼服,是的,他觉得他昨晚用心打扮自己的举动很可笑,他看上去不修边幅,头发凌乱,衬衣也不平整,冷着脸听侍卫长说没有找到王太子。
亲王已经大概猜到事实真相。
对于革命党来说,活着的王子一定比死了有用,所以他现在并不担心夏尔曼,他也没想担心,夏尔曼死在外头他也不在乎。
其次是贵族阶层们对兰德斯的罪行议论纷纷,王室法院、城市法院似乎都在蠢蠢欲动,哈卡特有许多旁支,被掳走的王太子,有罪的亲王,加上两个废物王子,其余的王宫贵族们看到了眼前的机会,都开始不安分起来。
亲王本就名声难听不受欢迎,昨天他选择了神父,一个神秘的叫所有人都不知道身份的姑娘,比起姑娘的身份,人们更在意亲王此举等于是拒绝了所有其余贵族的联姻,自然也不会再有力量去支持亲王。
最糟糕的消息是以上这些坏消息,病重的国王亚尔林全都知道了。
“兰德斯,救救夏尔曼……”
亚尔林紧紧拉着亲王的手,本就虚弱的身体因接连的噩耗打击而更受刺激,他面色有些狰狞道,“我必须向你承认,你对希伯来所做的事我只向一人坦白过……”亚尔林拉了亲王的手向下,示意亲王俯身来听。
其实这已经不必要了,但亲王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俯身听亚尔林说出了他意料之中的名字。
“兰德斯,这样叫你的名声实在太坏了,这件事毫无证据,只要你不承认就没什么要紧,只是为了平息谣言,你必须要忍辱作出牺牲。”
亚尔林缓慢而艰难道:“让新任主教为你加冕,以击破那些议论。”
兰德斯瞳孔微微一缩。
“不要为这件事复仇,”亚尔林劝说道,“至少在你坐稳国王之位之前,不要再对教廷出手。”
兰德斯沉默地看向国王,亚尔林面色惨白,对着兰德斯勉强扯了扯嘴角,“兰德斯,你是对的,教廷里的那帮人才是真正的魔鬼。”
兰德斯离开国王的寝室。
国王忍辱的言语在他耳边回荡,同时,神父曾经的宣言也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我想为您洗礼,然后再为您加冕。”
在整个奥斯顿大陆已经遗失百年的宗教传统即将在莱锡复兴。
在神父的阴谋之下。
兰德斯的脚步越来越慢,他停下了脚步,望向窗外。
巨大的女神像威严而美丽。
红衣主教正站在神像旁,低着头似乎是在祈祷。
“你做这一切,并不纯粹只是为了叫我难堪,而是想逼我非接受你的加冕不可么?”
神像前,亲王压低了声音问神父。
神父低着头道:“您明白的不算晚。”
“可我已经答应过你了。”
“您是有过承诺,但我不相信承诺。”
“……”
“我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神父转过脸,“亲王,您最好也要学会这一点。”
“我们将会是合作的伙伴,床上的情人,权力场上的对手,同时,您还兼任我的玩物一职,为您感到荣幸,”神父手指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所以以后也请您不要再向我说出任何求爱的话语,那在我们两人中间根本不可能存在。”
布尼尔向神父忏悔,因他将革命党带进了王宫,才造成了那样的恶果。
“这不关你的事,”神父拒绝布尼尔往自己身上邀功,“不必在意,亲王会解决那些麻烦的。”
提到亲王,布尼尔又不禁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他看向神父,神情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亲王真的杀了希伯来主教?”
尽管亲王已经亲口承认,布尼尔的语气依旧是小心翼翼,带着些许疑问。
“看样子是的。”神父道。
布尼尔简直像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一般,连说了几遍上帝保佑,他急促道:“怎么会呢?我真不敢相信,一个高尚的人会伤害另一个高尚的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像布尼尔这样选择去相信其中有什么误会的人在整个王都属于极少数。
希伯来当时的死亡本就疑点重重,只是被诅咒这一可怕的传言给盖了过去,众人沉浸在不详的王子这一话题中,完全盖过了去追究主教真正的死因。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又是从革命党的口中提出,王室法院和城市法院里都乱成了一团,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国王却已义无反顾地下了新的旨意,要将奥斯亲王的继承权提到第一顺位。
国王的身体已经虚弱到随时都会死去,这相当于昭告世人,很快这位备受争议的奥斯亲王就会成为莱锡新的国王。
因为事情太混乱,国王过了两天才想起来询问兰德斯是否已经拿定了主意,要娶哪家的小姐作为他的妻子。
“我不想欺骗您,”兰德斯道,“我已经有了想要结婚的人选,但那一定不是您所满意的。”
亚尔林摇了摇头,“不,兰德斯,我对你的选择不会有任何疑虑,我相信你,也为你感到高兴。”
亲王的脸上没有喜色。
最牵挂的事已得到了回应,国王视线模糊,嘴唇颤抖,仿佛看到了光亮在向他笼罩,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道:“兰德斯,原谅……”
莱锡的第六位国王死在了自己的寝室里。
莰斯堡教堂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主教需要前往王宫,前两天才发生过有革命党混入修士的事故,所以这次布鲁恩只允许主教带上布尼尔修士。
“亲王还好么?”布尼尔道。
布鲁恩道:“感谢您的关怀,亲王很好。”
布鲁恩看向安静的主教,“主教,对于那革命党的大放厥词,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布尼尔表情欲言又止。
主教点了点头,语气平和,“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谁都知道那是个意外,我不会相信那些荒谬之语。”
布尼尔诧异地看向主教,主教可不是这样跟他说的。
布鲁恩很欣慰,要求吻主教的手,并且向他展示尊敬,“亲爱的主教,如今也只有您能帮助亲王了。”
布鲁恩领着两人来到国王的寝室。
寝室内点了许多蜡烛,仆人们手中捧着各种托盘来回穿梭,大床上的被子堆在床尾,国王惨白的脚从睡衣的下摆露出,亲王半跪在床前,双手握着国王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哦……”
布尼尔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喃喃道:“可怜的亲王……”
布鲁恩上前,俯身对亲王道:“主教来了。”
为了恢复亲王的名誉,国王在死前嘱咐、不,是命令侍卫长务必要让教廷全程参与他的葬礼,他将以虔诚的信徒身份接受上帝的安排,要亲王不遗余力地利用他的葬礼来展示他和教廷关系的密切,以应对王室法院和城市法院可能的刁难。
亚尔林一生都活在矛盾优柔之中,在面对死亡时,他也不知莱锡的未来将走向何方,只能尽力地用自己的死亡为儿子献上最后的救赎。
亲王没有放下父亲的手,低声道:“带他们下去休息,还有,看好他们。”
亲王语气中的冷淡严酷令侍卫长微微有些诧异,他恭敬道:“好的。”
主教和修士被带去隔壁休息,等仆人们处理完了,会有需要他们的时候。
侍卫长让仆人们端来茶点后离开,他一走,布尼尔就迫不及待地询问主教,“您也不相信是亲王杀害了希伯来主教,是吗?”
“布尼尔,你很在意这件事么?”主教端起红茶,“或者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死去的国王祈祷,祝福他登上天堂,至于希伯来主教是否为亲王所害,那是法院该考虑的事。”
“我……”布尼尔觉得主教的神态宁静得有些冰冷,比起平静的湖水更像是冷冻的冰面,布尼尔敏锐地觉察到主教此时此刻似乎有着和刚才亲王相似的冷酷,他不由道,“我们需要弄清事实的真相,不是吗?倘若亲王他是个好人,我们不可使他受冤屈,他已经在您面前发誓信仰上帝了。”
主教笑了笑,“那么我代表上帝宽恕他一切的罪。”
布尼尔嘴唇上下动了动,“主教……”
“好了,”主教打断了他,抿了口红茶,胳膊向布尼尔的方向动了动,“浪费好茶是要下地狱的。”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侍卫长终于敲门再次出现,要求主教过去为老国王做祈祷。
老国王的遗体已经清洗干净,主教点了圣水为他祈祷,布尼尔在一旁跟着祈祷,他看到亲王站在床的另一边,深棕色的眼睛注视着死去父亲的面容,他看上去并不哀痛,维持着一种异常冷静的王者风范。
旧王逝去,新王诞生。
按照国王的遗愿,奥斯亲王的继承权被提到了第一顺位,他已是实际上整个王宫新的主人。
国王将手上那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留给了亲王,亲王将它戴在左手的小拇指上,和金属制的拐杖相得益彰,权力紧握在掌心的压迫感令整个王宫很快就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简单的祈祷过后,主教直起身,亲王俯下身亲吻了国王的额头。
私人的告别仪式到此为止,接下来就不是属于亚尔林,而是属于国王的葬礼了。
亲王去接待进宫的王公大臣,离开前他没有说送主教和修士出王宫,侍卫长向他征询意见,“或许让主教陪在您身边会比较有利。”
“我还没有懦弱到需要宗教的力量来为我撑腰。”亲王淡淡道。
侍卫长道:“那当然不,我只是想有主教在场,那些人就不会提出有关于那方面的非议。”
“让他们提吧,”亲王道,“我要面对的远不止这些。”
狂风暴雨即将迎面而来,亲王已做好了直面风暴的准备。
在亲王接待王公大臣时,有一位意外的来客夹在其中。
伊诺克主教,是老国王原本定下要为亲王洗礼的人选,伊诺克主教满头银白的头发,面容慈祥,眼神锐利,他是另一个教区的主教,和希伯来主教是同一时期的人,希伯来主教“暴毙”时,他正在自己的教区工作,对希伯来主教的去世耿耿于怀,之所以从未真正发难,是他内心保有着美好的善良,坚信当时还是孩子的兰德斯不可能真对希伯来做什么,而现在,谣言动摇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