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低着头,他能想明白缉妖司这样做的原因,依过去人与妖紧张的关系,不提防妖族放任对方做大才是不合理,对所有可能会受到妖族侵害的平民百姓不负责的,毕竟缉妖司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人类设立的,妖族的利益或感受从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
“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江阳沉默了会儿后问。
“很少。”陆时鸣说,“这件事一定是只在缉妖司的人族内部高层间流传的机密,具体有多少人知道目前不清楚,但每一任缉妖司的司长,一定是知情的。”
过去的缉妖司就是里世界最大的官方机构了,但现在最大的机构其实是万象局,缉妖司只是下属的一个部门,过去的缉妖司司长其实对应眼下的万象局局长,所以……
“校长他也知道是吗?”江阳闷闷道,“可他也没有说……”
“你觉得他做得不对吗?”陆时鸣问他。
“我、我不知道……”江阳说,“我其实能够理解校长他们的做法,他们应该是在接手缉妖司时才意外知道了这桩往事,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也无非就是两个,主动向妖族坦白错误归还麒麟甲,或是像历任前辈一样,继续隐瞒。”
“前者固然很光明磊落,无愧道义,但妖族这边会因为他们的坦诚而原谅他们吗?”江阳以这段时间自己对人妖两族关系的认知来推断说,“不会的,人与妖之间必然会爆发出一场大争端,这与魏校长他们当初想化解人妖两族的干戈和平共处的初衷是背道而驰的,而且说到底,这件事是过去的缉妖司做的,几百年了,人都早已经不是同样的人,缉妖司也在历朝历代中经过很多次的解体和重构,校长他们没有参与这件事,并不需要为此事负什么责任,若非他们意外知道了这桩机密,根本就与此事毫无瓜葛,那为什么又要让他们这代人来承担此事的后果呢?”
“不如继续瞒下去,装作不知,反正这本也与他们无关,这是更有利更轻松的选择,如果是我的话……”江阳沉默了一阵说,“我不知道我会怎么做,如果代入当时的情境,在完全不认识胡老师的情况下,或许我最后也会跟校长一样,选择隐瞒不说。”
“嗯,这不是错误,很多事情本也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陆时鸣看着他,“江阳,你喜欢现在的世界吗?如果给你选择,你会更喜欢现在由万象局缉妖司管理的秩序,还是像过去那样,由妖族内部自治。”
“也并非全然的依同于过去,这个假设的选择中你有掌控整个妖族的权力。”陆时鸣又补充说,“你可以依自己的想法,依然让妖族与人族贸易来往,交流互通,只是妖族行政治安等一系列事务的治理权,都仍然归于妖族内部,归于你的管理。”
“唔,那我是相当于妖王吗?”江阳说。
“嗯。”陆时鸣问他,“你想当王吗?”
他用的是假设,提问时却又无比认真,就好像江阳此刻的回答,真的会决定什么。
“不想吧,我应该当不好这个王。”江阳想了想说。
“你会有足够的成长时间,我也会教授辅佐你。”陆时鸣说。
“唔,还是算了,感觉当王好麻烦……”江阳说,“而且都21世纪了,为什么还要搞君主制?现在这样民主,人妖共治,不也挺好的。”
他说着又有些低落,因为眼下的和平局面,似乎未必能继续维持下去了。
“老师。”江阳忐忑地问,“人族和妖族会打起来吗?”
“不会。”陆时鸣肯定地答。
“可胡老师这回这么生气……”江阳又想到胡瀚予那一刻狰狞愤怒的兽脸,缉妖司这边就算不追究胡瀚予今夜的所为,但胡瀚予恐怕也不会就此罢休,他被欺瞒,被愚弄,被人类设的局弄得背离同族,失去兽王的尊位,整整六百年的时间,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原谅。
而且兽族中原本就有一部分激进派,在他们的煽动下,战争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麒麟是仁兽,他留下的麒麟甲选择的主人一定是具有一颗仁心的。”陆时鸣说,“六百年前胡瀚予就因为不想人妖两族起争端而在局势利于妖族一方时选择与人类谈和,他此刻生气也只是一时的,冷静下来后,他不会轻易开战。”
“不用担心。”陆时鸣揉揉江阳的脑袋,又替他把被子盖上,“睡觉吧。”
“嗯。”江阳乖乖躺下,但陆时鸣起身要走时,江阳却不松开他的手。
陆时鸣回头看着他,江阳大半张脸都缩在被子里,只一双眼睛忐忐忑忑地露在外面,小声说:“老师,我想跟你一起睡……”
“就今晚。”他补充。
陆时鸣垂眸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无奈地松口:“就今晚。”
江阳立刻用力点头,同时身体往旁边挪了挪,给陆时鸣让出位置,但等陆时鸣躺上床后,他又立即贴过来,手脚并用地抱着,还用脑袋在陆时鸣怀里蹭了蹭。
他嗅着陆时鸣身上清冷幽寂的带着些檀香的气味,感受着陆时鸣比常人略高的温暖体温,在这有些发冷的秋夜里,感觉心神霎时安宁许多。
“老师晚安。”江阳说完后,就缩在陆时鸣怀中安心睡觉了,也不管心神即便在得知今夜的巨变时都很平静却被他这么几下搅得开始不安宁的某人。
第168章 沈清序
胡瀚予夜闯缉妖司袭击季瑜的事在众目睽睽下发生,瞒自然是瞒不住的,仅仅一夜的时间,这件事便在人妖两族间迅速传播和发酵,引起了轩然大波。
大多数人仍然不知其中内情,缉妖司或万象局也都尚未对此事做出官方回应,但即便如此,在对整件事全然不了解的情况下,不同的人自然也有不同的偏向,妖族,无论是兽族还是翼族,都天然偏向胡瀚予这边,胡瀚予这位一向与人类为善的前任兽王突然做下这些事,那必然是人类那边先做错了什么。
各种风言风语,真真假假的猜测下,一种无形的紧张氛围开始弥漫于两族之间,明面上尚未起大的争端,但很多细枝末节的小事,却在悄无声息间改变,与人类比邻而居,往日碰面会打招呼的妖怪们不再跟人类打招呼,街头偶遇的人族和妖族在擦肩而过时会下意识地避开对方,等等等等。
而且就像江阳所担心的那样,学校也不可避免地被这场风波所波及,他第二天来上学时,可以明显感觉到班级内那股异样的气氛。
在刚刚分专业,人族与妖族开始一同上课的大一下学期,人族学生与妖族学生总是泾渭分明地分坐在教室两边,但随着大家相处日久,越来越熟悉,互相之间早已没有什么界线不界线,甚至还有人族与妖族谈起了恋爱。
但此刻,江阳就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时候,虽然仍有部分妖族人族学生选择坐在一起,就例如宋耀良和冯英,但另外一部分,却都分坐在两边。
上课时,也有很多学生心不在焉,或是刷着手机,或是在跟周围的同学说悄悄话,而他们说话的内容,也基本都跟昨夜的变故有关。
“缉妖司出通知了。”郎勇突然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江阳。
江阳和王皓一起望过来,悄声问:“什么通知?”
“说是对胡老师不予追捕。”郎勇说着他从他大姐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其他的呢?”江阳问。
“胡老师为什么会那样做的原因说了吗?”王皓也问。
“没有。”郎勇道,“不过我姐听到了一点风声,可能跟麒麟甲有关,说起来,你们觉不觉得昨天胡老师跟季主任交战时,似乎比之前强了许多?也许就是因为他重新拿回了麒麟甲。”
“嗯,我也觉得。”王皓点头道,“可为什么麒麟甲会在缉妖司?”
“不知道。”郎勇摇头。
江阳没有参与这个话题,一来他从陆时鸣那里听来的消息并不是确定的,仅仅是陆时鸣自己的推测,二来他不知道说出来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是否会让班里这怪异的氛围进一步加剧。
“胡老师现在在哪儿知道吗?”江阳插话道。
郎勇再次摇头:“缉妖司就昨晚上追了一会儿,后来人就都撤回来了,没人知道胡老师去哪儿了。”
“会不会回青丘了?”王皓说。
青丘……江阳立刻想到了一个人,他拿出手机给胡幺幺发消息:“你知道胡老师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我们族所有狐狸也都在找表叔呢。”胡幺幺很快回说,“学长,你知道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表叔为什么突然袭击了缉妖司?是不是因为之前那桩案子,缉妖司欺负他了?”
“唔,我不太清楚……”江阳含糊带过道,他又说,“如果胡老师回了青丘,或者你有胡老师的消息了,可以告诉我一声吗?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平安。”
“可以啊。”胡幺幺说,“那学长你有表叔的消息了也告诉我,我们保持联络。”
“好。”江阳答应下来。
上午这段几乎没什么人在认真听课的课程时间结束后,江阳离开学校,正要往家走,却突然收到陆时鸣的消息,说是在万象局有点事情,中午赶不及回去,让他先在食堂吃。
江阳立刻想到万象局那边应该是要就麒麟甲一事来给陆时鸣交代了,虽说麒麟甲一事只跟兽族有关,但万象局缉妖司对兽族的态度,也代表了他们会对翼族水族采取的态度,毕竟在人类眼里,非人的这些都统称为妖,并没有什么差别,而翼族以凤凰为尊,给陆时鸣交代,也即给翼族交代。
兽族与人族的关系已经如此紧张,以洛景为代表的水族又一向跟人族是敌对的关系,陆时鸣的站队就至关重要,今日的谈话很可能会决定人妖两族日后的关系走向,但江阳突然又想到昨夜陆时鸣问他的问题,或许今日万象局给出什么样的交代已经不重要了,陆时鸣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江阳走回学校去食堂吃饭,王皓和郎勇在这段时间已经吃过了,他一个人打饭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齐云说:“学弟,一个人来吃饭啊?一起?”
“好。”江阳注意到林子真也在旁边,他跟着他们来到食堂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没等他问,齐云就先说:“学弟,你知道昨晚的事吗?听说你又正好在现场?”
“呃……”江阳心道这个“又”字好像每回出事他都在一样,他很想反驳,但他好像确实也基本都在,于是老实承认说,“其实我就是想去探望一下胡老师的……”
他还特地背了一包点心,属实没想到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他那包特地给胡瀚予留的点心,也终究没有送出去。
“你在溜进教师公寓的时候,有在他房间发现什么异样吗?”齐云问说。
“好像没有吧……”江阳回忆了一番后说,“我们注意到阳台上的脚印后就追出去了,没太关注房间内。”
“你为什么问这个?”江阳问完后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是了,昨夜的变故太突然,他差点忘了一个很关键的疑点,胡瀚予为什么会突然在半夜潜入缉妖司呢?明明麒麟甲在缉妖司的事之前他全然不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或什么人,引起了他的疑心,他才会前去察看,并最终因真相而勃然大怒。
“你们怀疑昨夜有人去见过胡老师?是洛景吗?”江阳推测,似乎也只能是他了,挑破这件事,离间人族与兽族,对洛景是最有利的,这意味着他下次袭击缉妖司时,不会再有这么一个幻术高手来与其作对,而且在逻辑上,似乎也只有前不久短暂占领过缉妖司的洛景可能会知晓这桩即便在缉妖司内部都鲜为人知的机密。
“唔,缉妖司那边没找到什么直接证据,但我们觉得很大的概率是他,之前那个什么狐妖吸人精气案,搞不好也是他搞出来栽赃离间的。”齐云说。
“很有可能。”江阳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只有洛景有动机也有能力来做下这一切。
“对了,你们知道麒麟甲的事?”他又问道,虽然齐云方才没有直接提及,但话里话外,似乎都对这件事的内情很了解。
“也是今早才从我师父那知道。”齐云看了林子真一眼,“能说吗?”
“你决定。”林子真安静吃饭。
“那说吧,反正陆老师肯定也会告诉你的。”齐云用了个隔音的法术,方才开口说,“你对这件事了解多少?”
“大概就是知道沈清序是缉妖司派来窃取麒麟甲和离间兽族的。”江阳讲了讲他知道的那些。
“怎么说呢,实际过程看起来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但又有些细微的差距,可能看起来很像是我们人族这边的狡辩洗白吧。”齐云说,“沈清序这个人确实是缉妖司派去的卧底,他不是什么书生,他一直都隶属于缉妖司,而且法术造诣非同一般,极有天赋,差不多就类同于季主任吧,是可以当成缉妖司下一任接班人培养的,这样的青年才俊,一开始,缉妖司是没想派他去当什么卧底的,也压根没想去窃取麒麟甲或离间兽族,学弟你可能不信,但留下来的那些司里的记录档案确实也就是这样,因为那个年代的兽族势力虽然强,却愿意主动谈和,缉妖司对他们有忌惮,但也不想轻易打破这样的和平,派个卧底搞事,成功则已,失败了代价太大了,兽族一定会跟人族开战的,死伤将难以预计。”
江阳愣了下:“那之后为什么又变了?”
“是沈清序主动请缨,派卧底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齐云说,“他其实反复提过好多次,但当时缉妖司的司长是个比较保守的人,不太愿意冒着与兽族交恶开战的风险来做这件事,是沈清序劝说数次之后,他才松口。”
“但他同意的也只是让沈清序前去接近胡瀚予,打探了解胡瀚予的性格和态度,缉妖司这边对这位横空出世的兽王了解得很少,因此对兽族谈和的诚意也有所怀疑,这位兽王到底是真的不喜争端想谈和,还是想等到人族再一次战乱,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人间拿下呢?他们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这也将决定他们日后与兽族来往的态度和策略。”
“现在我们都知道胡老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那时的缉妖司不知道,他们从成功接近胡瀚予潜入青丘的沈清序口中得知的胡瀚予,是个有几分像人却依然兽性难改的危险兽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即便一时愿意谈和,迟早也会成为人族的一大祸患,必须尽早解决。”
“那段时间,沈清序给缉妖司的每一封密信上,几乎都在叙说胡瀚予的危险,以及劝说司里尽快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但我前面也说了,那一任司长是个保守的人,他犹豫斟酌了很久,都没能做出决定,而在尚未得到司里授意的情况下,沈清序选择了先斩后奏。”
江阳听到这里又是一愣:“沈清序窃取麒麟甲的事,缉妖司不知情?”
“是的,是他做完之后才知情。”齐云说,“甚至他之后以死设局来离间胡瀚予和同族的事,缉妖司也是后来才知道。”
“他是真的死了……?”江阳几乎有些不敢置信,听完了前面那些,他还以为沈清序是诈死呢。
“是的,很不敢相信是吧?”齐云说,“这么个年轻有为,很可能成为下一任缉妖司司长的人物,为了布这么一个局,甘愿以那样的死法,在那样的年纪,随意死去。”
“用我师父,也是历任知晓此事的缉妖司一些前辈的话来说,此子心计之深沉,手段之狠辣,即时同为人族,也仍感耸人听闻。”
第169章 说客
“知道沈清序做的这些事后,缉妖司也大感震惊,但在震惊之后,他们选择了照着沈清序生前的安排,去拿取了被他偷盗出来的麒麟甲,并做了一定的善后,最后将麒麟甲和记录这件事始末的档案一起,封入库中。”齐云摊手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缉妖司确实参与了这件事,虽然一开始并非他们的本意,但一步步走到后来,沈清序已经将一切都做成,他们也就顺势接受了这个成果,并且也在内部,秘密给沈清序追授功勋。”
江阳听完后愣了好一阵,他相信齐云不会骗他,除非齐云从齐天纵那里听来的经过就是错的,否则齐云上面说的这番话,就是事情的真正经过,但这个真正的经过,却又莫名地透出些诡异和不合理。
缉妖司依然不无辜,但似乎又不能全部归因于缉妖司,整件事情给江阳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无论是缉妖司那边还是兽族那边,都好像被人牵着鼻子走一样。
兽族那边自然不用多说,包括胡瀚予在内都被沈清序玩弄于鼓掌之中,而缉妖司这边,沈清序虽然不是缉妖司真正的实权领导,可缉妖司的每一步行动,反倒都是在他的意志下推动的,而且最后先斩后奏窃取麒麟甲以死设局的事,他恐怕也是料定,在他做成这一切后,缉妖司其实也只能选择接受了,总归他是缉妖司的人,在兽族眼里,他做的一切就代表缉妖司,如果缉妖司不按照他的计划去善后,那等待他们的可能就是沈清序的所作所为被兽族发现,进而引发一场大战。
“他到底图什么?”江阳百思不得其解。
从来都没有人要求沈清序去做这一切,他前期的主动或许可能是想要做出一番建树,博取在缉妖司中的名望,但在已经窃取麒麟甲成功后,他为什么又要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设局离间妖族呢?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追授的虚名也根本没有多少意义,而且还是秘密追授,因为这件事的性质,过了那么多年,缉妖司也依然不敢公开承认他的身份。
可以说,沈清序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最后却基本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是让江阳觉得最奇怪的地方。
“难不成他是有什么亲族在缉妖司?他做这些是为了给亲族牟利?”江阳又想到一个猜测。
“这个倒没有。”齐云说,“在缉妖司的档案里,沈清序的背景是很简单的,并非世家子弟,父母早亡,也没有任何亲眷,他做这些,目前来看,确确实实不是为了图利或名。”
“那还能是为什么?”江阳想不通。
齐云:“唔,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其实也不是完全说不通的,人做事很多时候是为了名或利,却并不是所有时候,有些人会为了某种崇高的道义而甘愿奉献一切,可能沈清序就是一个这样比较激进理想的人,他觉得兽族坐大后早晚会威胁到人类,所以不惜代价将这个隐患除掉。”
江阳能理解齐云的上半句,确实是这样,总有人不为名利,却甘愿为崇高的理想和道义献身,就像一些牺牲的缉妖师前辈,或是表世界那些保家卫国的烈士,但他不理解的是,沈清序为什么会激进到这种程度?兽族愿意主动谈和起码表明他们当下确实对人族是没有敌意的,而且沈清序还近距离地接触过胡瀚予不短的时间,他为什么仍然对胡瀚予,对兽族有这样偏见错误的看法?
他把自己的问题问出来后,齐云回答说:“也还好,可能学弟你是见得比较少,所以觉得奇怪,其实比他激进的大有人在,就说这回在要不要追捕胡老师这件事上,万象局和缉妖司就吵了一夜,校长当然是主张不追捕的,但无论是现在还是从前,万象局和缉妖司都从来不是他的一言堂。”
齐云用筷子把盘中的米饭扒拉成几个小块,比划着说:“万象局不是魏校长一个人建立的,人族中门阀世家林立,魏校长当初是说动了这些门阀世家中的大部分,才最终组建了万象局,但注意一个点,并不是全部人都赞同魏校长的构想,他们觉得人妖就不能共存,应该是你死我亡的关系,人族中的激进派一直存在着,缉妖司有时候抓捕的一些人类罪犯,就是这样激进的无差别捕杀妖族的人,而在万象局和缉妖司的内部,他们不至于像这样极端,但仍有很多人对妖族抱有戒心和警惕,可以接受管理妖族,却不愿意真正相信妖族,给予他们跟人族一样的晋升提拔机会,这回明面上是在吵要不要追捕胡老师的事,实际上也是内部的激进派和温和派两派因为各自的政策方略在吵,我师父和校长都算是温和派,刑司长为代表的一拨老人,则都是激进派,昨晚也属刑司长反对得最厉害,本来他唯一的女儿就在95年那会儿因为东海那件事死了,这回他唯一的徒弟季主任也差点死在胡老师手里,他自然是恨不得立即将胡老师抓捕归案的。”
江阳听得倒不是很意外,他早就知道,人族内部对妖族的偏见,当然妖族也会对人有偏见,每个种族中都有类似的激进和温和两派,但既然缉妖司最终的决定是不追捕,想来还是向往和平的人多一点。
不过,沈清序的事,按极端激进派来看的话,情理上倒是说得通,但江阳还是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捉摸不透。
“对了,林局长算是哪一派?”江阳顺口问了一句,万象局和缉妖司的几位主要领导人中,只有林学琛的立场他不太了解。
“唔,林局长的立场比较模糊……”齐云看向林子真。
林子真慢条斯理地把饭吃完,又用纸巾擦了擦嘴才说:“他站在利益那边。”
“什么意思?”江阳问。
“你可以简单理解成,林局长比较看重万象局的利益,或者说权威,追捕胡老师,会彻底引爆跟兽族紧张的关系,导致整个政局不稳,所以他反对,但在不任用妖族进入高层上,他又是支持的,因为这会导致整个政治格局的改变,引发不可知的危险,而且必然会遭到一众激进派的强烈反对。”
听起来林局长倒是不太在乎人与妖的区别,却又不像魏校长那样理想主义,想要打造一个人妖和谐相处的社会,他似乎更愿意维持当下的格局不变。江阳心想。
跟齐云林子真他们聊完后,又在学校过了一下午,晚上回到家时,陆时鸣终于也回来了,江阳从陆时鸣口中再一次听到了沈清序接近胡瀚予盗取麒麟甲的始末,跟齐云说的一样,并且缉妖司那边似乎还拿出了一些幸运保存下来的书信文档,来佐证他们所言非虚。
但他们终归不是无辜的,江阳不知道胡瀚予在知道这段更深的内情后,愿不愿意选择原谅人族,他只希望能早点知道对方的下落,确认对方平安无事。
可谁也不知道胡瀚予到底去哪儿了,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不在燕京了,但他并没有回青丘,也未曾在表世界活动,青丘狐族和人族两方都找不到他,一直到事情发生的第三天,众人才终于得到了胡瀚予的消息,他是去了表世界一处偏僻的深山中,一个狐狸待着,谁也不联系,若非有山民无意中看见了山中一闪而过的巨大白狐,众人可能还要很久才能得知他的下落。
万象局和缉妖司这边,立即就想派出代表前去跟胡瀚予解释道歉,胡瀚予却见都不见,而青丘狐族那边,这几日间各种消息传闻,他们多少也知道了麒麟甲的事,猜到了几分当年的真相,几位狐族的长老气势汹汹地去找上胡瀚予,想要让他回归族群,带领兽族找人类算账,却同样吃了个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