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在意他们的死活,江池渊对他的爱生于恨的基础上,矛盾又可笑。
墙面上还留着红到发黑的血痕,刺眼至极。
没了标记后,江池渊的信息素对他而言也是那么陌生。
和他们如今的关系一样。
明明曾经熟悉至极,现在却又让人陌生到不敢靠近。
时玖凛闭上眼睛,鬼使神差的抚摸江池渊腺体。
那上面还残留着自己带血的牙印。
江池渊哪怕是虚弱成如此模样,信息素对他而言也依旧具有极强的震慑力,需要他释放更多信息素与之抗衡,才能勉强让自己不受他的影响。
他才在这待了多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仅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释放高强度信息素,他也仍旧会觉得有些吃力。
那江池渊呢?
时玖凛咬牙,好不容易才把地上躺着的那个人拽起身,连拖带拉的往门外走。
不能在这停留太久。
那个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时玖凛这才后知后觉,他和江池渊竟然会对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忌惮到如此地步。
江池渊怕他还情有可原,那自己呢?
时玖凛想了想,他身上的标记已经被洗了个干净,江池渊对他现在这种态度也绝不可能再对他造成什么威胁。
而他自身的实力也不弱——至少碾压他们几个绰绰有余。
可当他脑海中闪过那张皮都被烧下来一层的脸时,心底也还是会泛起一股恶寒,说不上来的恐惧。
那个他甚至没有近距离见过一次的人,就这么躲在暗中操纵着一切,牢牢捏着他们的命脉,让他在地狱里整整熬了三年。
可江池渊不同。
他是背叛组织的人,也是那个为了自己私欲食言的人。
恐怕李简阳恨他恨的牙都要咬掉了吧。
也难怪会想出那么多“实验”搞江池渊。
时玖凛没忍住,又看了一眼他无力垂在身侧的手腕。
触目惊心。
在推开仓库门的那一刹那,密闭空间内封锁已久的信息素终于得到了机会,一股脑朝门外涌出。
时玖凛大口喘着新鲜空气,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些,
阳光照射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到了极限,江池渊腺体竟呈现出半透明状态。数不清的针眼愈发清晰,他的牙印烙在上面,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时玖凛眼眶干涩,这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第106章 把他的尸体当做垫脚石
江池渊是在睡梦中无意识翻了个身,不小心牵动身上遍布的伤口,被近乎撕裂的疼痛生生逼醒的。
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格外难看。
那点畜生下手是真的狠,摆明了是抱着把他直接搞死的念头。
他缓缓睁眼,在看到白净的天花板一怔,唇角抑制不住向上扬了扬。
竟然被他的Alpha大人救了啊。
他形容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
非要形容的话——
大抵就是觉得如果能就这么死在时玖凛手里也不错。
在认清自己的心,做出决定要当叛徒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一颗心脏而已,无论是被谁攥在手里捏碎于他而言好像也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总比被钉在墙上,放任那些人在他身上做各种各样实验要来的好。
注射在腺体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药效总算过了大半,他竭尽所能控制着疼到发麻的腺体停止继续释放信息素。
只可惜效果甚微。
江池渊叹了口气,刚想用那只相较而言还算完好的手撑着自己坐起来,却意外听到一声金属碰撞的响。
他低头,看到自己脚腕竟被脚铐死死锁着。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搞得。
他被时玖凛这近乎小孩闹脾气式的报复搞得愣了愣,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可爱死了。
也不想想他现在被这一身伤绊着,哪还有半分力气去做出什么伤害别人的举动。
他随手擦掉额头处因疼痛渗出的星星点点汗珠,五感一点点复苏,他听到门外传来无规则的刀落在案板上的声响。
江池渊站起身,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过虚弱。
每走一步都会牵动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推开房门,看到他的Alpha满脸戾气,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再重重砸下,剁肉的声音又重又闷。
这哪是在剁肉,分明是把那块肉当成了活生生的人。
他剁的极其认真,哪怕江池渊脚上锁着镣铐,走动时声响极大,他也没能发觉江池渊在朝他靠近。
下一刻便跌入一个带着温度的拥抱。
时玖凛身体一僵,手猛的抖了两下,险些切到手,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反手砍他的冲动。
感受到江池渊的呼吸在自己腺体处打转,时玖凛眉间骤然爬上一股冷意:“滚。”
声音极淡,江池渊能轻而易举感受到他在强压着自己的不耐烦。
他抿了抿唇,竟有些手足无措。
时玖凛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尖锐:“滚,别碰我!”
江池渊松开手,神色竟有几分落寞,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询问道:“宝贝,你这是在……囚禁我吗?”
时玖凛一把推开他:“随你怎么想。”
江池渊心脏猛的抽了一下,泛起丝丝疼痛。
时玖凛抬眸,和他对上视线,准确无误捕捉到了他眼底闪过的那丝无助与小心翼翼,觉着荒唐,冷笑着对他说:“你装模作样露出这副表情又是在恶心谁?”
好像自己把他怎么着了似的。
江池渊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辩驳的话,便听见他接着道:“怎么?有本事再像之前那样把我抽到半死不活啊,让我不得不跪在地上求你,每天睁眼闭眼就是想着怎么才能讨好你才能少挨一些打……”
江池渊缄默,很快便调节好自己的心情,闷不做声把所有情绪都收敛起来。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爱是个跟笑话没什么区别,虚无缥缈的东西。哪怕在时玖凛面前只流露出冰山一角,也只会换来他变本加厉的嘲讽。
可如果一直这样小心翼翼藏着掖着下去未免也太憋屈了些。
可他一个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每一天的日出对他而言都弥足珍贵,他自然明白自己应该竭尽所能不留遗憾。
于是他嗤笑一声,忽的抬手捂住时玖凛嘴,不让他发出一丁点声响。
同时毫无预兆猛的靠近他的脖颈,张嘴露出尖牙。
时玖凛被吓得不轻,眼神不带一点温度,随手抓起厨台上的瓷碗便用力砸向江池渊的头。
刹那间,有刺眼血液顺着江池渊后脖颈缓缓往下淌。
那瓷碗掉在地上,四分五裂。边缘处还染着血。
江池渊却好像是感受不到痛似的,反而不要命的凑上来,牙齿马上要碰到那块最脆弱柔软的地方。
却又忽的转了个弯,在他肩膀处惩戒似的狠狠咬了一小口。
时玖凛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更不耐烦了几分,忽的掐住仍在啃他肩膀的江池渊脖颈,嗤笑道:“你现在都已经垃圾成这副模样了,哪来的胆子咬我?”
却没有听到江池渊的回答。
没什么别的原因,江池渊早就被他那一下砸的意识模糊,也不知是怎么强撑着在最后关头还啃他一口的。
时玖凛不知道的是,江池渊在陷入昏死状态前心底还泛起一股莫名其妙近乎病态的暖意。
他像一个从来没尝过甜味的小孩好不容易得到一颗糖一样,哪怕心底馋的要命,却也只敢把糖小心谨慎的攥在掌心,时不时掏出来看一看或是舔两下,如获珍宝般感受那丝微乎其微的甜意。
江池渊心想,哪怕时玖凛再怎么怨他,恨他。却也还是帮他处理了手腕上伤口。也没有选择给他的手腕锁上镣铐。
也许……他也是心软了呢?
时玖凛本就烦躁至极的心情现在简直就像是被人浇上油放火肆意焚烧一般,满腔憋闷的怒火却又无从发泄。
他拖着跟死尸没什么两样的江池渊从废弃仓库走出来,路上根本没有一辆车愿意载他们一程。
江池渊这手要是再不治疗恐怕也离残废不远了。
时玖凛到底还是留了情面,黑着脸把他扛到医院,包扎好后又临时租了一间家具齐全的空房,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也送过去。
甚至还给他简略清洗了一下衣服下掩盖着的,让人看一眼都觉着渗人的刀口。
温水冲洗的时候,那些凝固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浴室内满是血腥味,被大片血水充斥。
很奇妙的感觉。
以前干这种事的都是江池渊。
唔,虽然大部分挨罚的时间江池渊都是要求他醒过来后自己收拾残局。
他们明明见过对方很多次赤身裸体的模样,做过很多次比这要亲密很多次的举动。
可饶是如此,时玖凛在抚摸他刀口时却也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隐隐发烫。
原来Enigma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原来就算是江池渊也会有脆弱到任人宰割的时候。
时玖凛垂眸,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兜里掏出一盒烟。
点燃后放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后吐出一片和水蒸气交融在一起的烟雾。
呛人的味道。
时玖凛对这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兴趣,挑眉掐灭刚抽了一口的烟,俯身咬上江池渊嘴唇。
江池渊自然是不会有丝毫反应的。
接吻苦不苦管他屁事啊,他凭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放低自己来讨好他?
就连他自己都察觉到自己的报复有多幼稚和不堪一击。
可他就是很不甘心。
算不算的清又怎么样?反正这场游戏最终的赢家一定是他。
时玖凛自欺欺人地想。
他给江池渊换了身干净衣物,看着他腺体上的伤口发呆。
他大脑乱成一团麻,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好像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江池渊的爱不管对他们谁而言都也只会是负担。
真荒诞啊。
不论是什么理由,不管背后那些恩恩怨怨有多么错综复杂,江池渊也都确确实实是那个控制了自己三年的人。
不过是在他快被逼死的时候发了善心,放了他一马,就有资格反过来说爱他了吗?
他真的不觉得自己的爱很让人恶心吗?
时玖凛长舒一口气,心头上的负担却是没有减弱半分。
江池渊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多,也太令人震撼了。
时玖凛之前从未想过腺体竟然也能被人折腾成这副模样。
给他二次分化的机会,再生生把他腺体搞到残废吗?
无所谓,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时玖凛的心跳又确确实实为他乱了节奏。
他甚至控制不住的想,倘若江池渊真的死在了黎明之前,他内心会不会为了他有半分难过?
他不知道答案。
江池渊这次并没有昏过去太久,咬着牙挺过眼前发黑,四肢沉重发软的那股劲儿后便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时玖凛似乎是自己也发觉了那个脚铐形同虚设,甚至还有几分幼稚可笑。这次醒来后江池渊并没有再感受到那个略显沉重的东西铐在自己脚腕,行动总算是自在了些。
他合眼,抬手摸了摸自己被砸的后脑勺,试探性的按了按,瞬间被那股钝痛逼得停下动作。
他眼底闪过一瞬类似于柔情的情感,却又转瞬即逝。
下手这么狠……时玖凛是想杀了他的吧?
就这么不想让他标记,不想跟他再产生半分联系?
江池渊认命似的扯了扯唇角。
他的Alpha,理应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哪怕那个未来需要用他的尸体做垫脚石。
江池渊说出这话时,时玖凛正坐在沙发上颇有闲心的剥橘子。
他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似笑非笑看着江池渊:“关你屁事。”
果然不能指望这张嘴蹦出什么好话。
江池渊自然是比谁都要希望时玖凛能早点逃离这座城市,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现如今处于什么样的尴尬地位,也明白这所谓的爱意对他而言只是负担。
如果按照最初的计划,在时玖凛死后,他便可以安心享受Enigma这个身份带给他的一系列社会福利,拥有无上的权利,处处受人尊崇,余生都过得很肆意潇洒。
而不是现在这样沦落个一无所有,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死于心脏碎裂都不知道。
但他不后悔。
或者是说,他已然没了什么反悔的余地。
一心向死,眼底全是决绝的时玖凛太过刺眼,他实在是承受不了时玖凛用那样冰冷死寂的目光看他。
“你啊……”江池渊捏了捏眉心,无奈至极,叹了口气后耐下心警告道:“别忘了,我是Enigma。现在这样只是暂时的。宝贝,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我恢复了你怎么办?”
时玖凛情绪本就一直处于崩溃边缘地带,几乎是一点就炸:“那你想我怎么样?!把你打到伤口再也恢复不了的地步还是趁着你没有反抗之力直接杀了你?!”
江池渊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时玖凛的思维竟然能拐到那么歪的地方,好半天才道:“我说过的,你想杀了我随时都可以。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安全全的……”
时玖凛心底直犯恶心,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江池渊,你他妈少在我面前装深情。”
“……”
江池渊低声“嗯”了一句,睫毛掩住了大半瞳孔,顺势遮住了那抹不易察觉的哀伤。
当然会难过的啊。
他的一腔爱意注定得不到丝毫回复,就算是把心脏都掏出来捧在掌心递给时玖凛,对方也只会觉着血淋淋的恶心。
是他自己活该,把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活该现在落个两面不讨好的下场。
他分明早就知道时玖凛把别人的爱当做垃圾,却还是不可避免的依靠本能靠近他,触碰他,爱上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从看见他在日复一日折磨下依旧没选择放弃,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能咬牙活下去时的坚毅;还是在他满身伤痕,拖着支离破碎的身子却还在伸手颤颤巍巍想要触碰阳光时那近乎惊心动魄的美……
亦或者是更早——这几乎能把他整个人都淹没的爱意早就在数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肆意张扬的人时就埋下了种子。
加入组织的初衷的确是想要为江溪俞出一口气没错,可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那些复杂到说不清的理由里其中是不是还带着想要把时玖凛从麻木血腥的世界里拽出来的愿望。
他想救时玖凛,亦或者只是拉他一把,让他看看这人间的温度,看看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丧失亲友挚爱的痛。
哪怕这个所谓“拉他一把”的方式是把他从云端上生生拽下来,让他摔到泥底,切身感受血肉模糊的痛。
他已然丧失评判时玖凛的对错的资格。
江池渊甚至不知道这样出于私欲包庇他的自己是不是早就和他一样可恨。
他和时玖凛都一样,身处漩涡中央,明明什么都看得清,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的爱是建立在血与性的基础上的,自然不能奢望有更近一步的机会。
无所谓。
他死后会化作这世上的微风,尽情大胆地张开双臂拥抱他。
江池渊在心底是这么想的,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猛的走上前,在时玖凛诧异的目光下抱住时玖凛,对方身体僵硬,指甲毫不留情嵌入他的后背。
哪怕有布料缓冲,江池渊也依旧能感受到后背被指甲刺入,血珠往出渗的痛感。
他知道,时玖凛这个人是带刺的。
他没有松手,时玖凛亦然。
“就让我抱一会儿……”他像是在对时玖凛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陌生的信息素。
没了标记的作用后,他的信息素彻底丧失了之前那丝柔和,只剩下如同被大雪淹没覆盖后的冷冽,让人觉着遥不可及。
但他的体温没变,抱起来有些硌手的骨骼也还在。
这么瘦……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再养起来了。
他心底怜惜,却没敢再表现出半分。
毕竟这些可都是拜他所赐。
时玖凛推了他两下,神情不虞:“滚开,离我远点。”
江池渊置若罔闻。
时玖凛蹙眉,心底升起一个恶劣的念头。
他猛的抓住江池渊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用力捏了一下。
“呃!”他发狠咬了一下舌尖,将余下的痛呼咽了进去。
时玖凛一下子就明白江池渊之前那么多恶趣味的由来了。
看见自己恨的人故作坚强,实则在暗地里牙都快咬碎了忍痛的模样是真的让人心情舒畅。
江池渊比他高一些,时玖凛需要略微仰一些头才能和他对视。饶是如此气势也没有输掉半分。
“疼吗?”他明知故问。
江池渊被他这三番两次耍性子一般的挑衅搞得脾气全无,脸上的血色也因为疼痛褪的一干二净,却还是笑道:“我不是说了吗,我的命已经是你的了,我疼不疼不重要。”
都已经是将死之人了,再搞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而不付出行动未免也太可惜了些。
他现在只想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尽己所能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全都讲给时玖凛听。
只可惜他不愿意。
时玖凛那张嘴硬的要命,之前就没少因为这个挨耳光,现在脱离掌控后别的不说,这张嘴倒是变本加厉了不少。
哪怕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江池渊也仍旧会被他刺到心脏钝痛。
时玖凛饶有兴趣的伸手,食指轻轻拖住了他的下巴,江池渊顺着他微微仰头,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他听见时玖凛笑着对他道:“不是说喜欢我吗?证明给我看。”
江池渊没由来的有些紧张,下意识觉得时玖凛在谋算着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可想了一想,他又觉着没什么事是比死亡更糟的了。
于是他哑然失笑,问道:“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却感受到他的手骤然加大了几分力度,声音也染上了一层恨意:“最起码,你不觉得自己欠白曦一个道歉吗?”
刹那间,江池渊有种浑身上下血液倒流的错觉。
他耳边嗡鸣,胸口处传来的剧痛甚至要盖过手腕和身上密密麻麻的刀口,脸色格外难看。
事实上,他已经听不清时玖凛在说些什么了,就连眼睛都好像被一层雾给蒙住,他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偏偏时玖凛没有察觉到半分,仍旧自顾自试图跟江池渊讲道理:“他真的很无辜,你是知道的……况且你不也总是高高在上的拿那些Omega为理由指责我吗?怎么,他们是无辜者,白曦就……”
江池渊打断了他。
“……所以你回来,是为了给他讨个公道的是吗?”
时玖凛察觉到他的声音在颤抖,猛的抬头看向江池渊。
果不其然,看到了他眼底未消散的水雾和挂在脸上潮湿的泪痕。
哭什么?
时玖凛有些纳闷。
让他道个歉而已,顶多是面子有些挂不住,怎么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至于吗。
他不耐烦道:“江池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矫情呢?”
江池渊肩膀都在细细发抖,又重复了一遍:“这就是你回来的目的对吗,救我也是为了让我有力气跟你的情人的道歉是吗?因为你觉得他委屈,所以想让我血债血偿?”
江池渊说不下去了。
他哽咽的厉害,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化形变作一把尖锐的刀,轻而易举撕开他的皮肉,将他开膛破肚。
每一根神经都在跟着他还未消散的尾音微微颤抖。
时玖凛只觉得莫名其妙:“你之前逼我跟那些Omega道歉的时候我不是也没说什么吗?你那点烂面子就重要到这种地步?”
江池渊浑身冰冷,积攒着的情绪顷刻间爆发,:“我又不欠他什么,凭什么要我跟他道歉?!”
“你在他身上用了多少恶心手段你自己心底没点数吗?!这还能叫不欠他什么?你他妈哪来的脸说这话?”时玖凛只觉得他不可理喻,又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赌气似的转变了话锋,“是啊,我就是喜欢他怎么了?他比你可要干净的多,我会喜欢他也不奇怪吧?”
江池渊无意识攥紧双拳,哪怕因此牵动伤口他也没在意:“所以在你眼里,我是害你们阴阳相隔的罪人是吗?”
白纱布裹着的伤口又开始往出冒血,狼狈至极。
江池渊声音都是哑的,眼神晦暗,嗤笑道:“在这边道歉又有什么用?不如你趁着我现在跟废物没什么两样直接杀了我吧,我去下面给你的爱人赔罪。”
这话刺没刺到时玖凛他不知道,反正是把他自己的心脏贯穿了个彻底。
江池渊眼睛内布满数条极其细微的红血丝,仿佛要溢出眼眶滴下来一般,看着竟有几分骇人。和他血色全无的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玖凛最后一丝耐心终于也被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神经质的话语消磨殆尽,口不择言朝他吼道:“谁他妈稀罕留着你这条烂命啊?等我把你欠我的全都讨回来,到时候谁有那个闲心管你的死活?!”
他自然是不会承认这具身体早就在日复一日的调教中对江池渊形成了近乎病态的依赖。
他们似乎总会把最刺人的锋芒对准那个能无条件包容自己的人。
也许是恃宠而骄,也许是潜意识不断告诉他无论自己再怎么折腾对方也不会轻易离开自己,这才变本加厉一次又一次在对方最柔软的地方狠扎刀子。
江池渊闻言,也不知是不是急火攻心,忽的将头偏向一边拼了命的捂着嘴咳嗽。
他咳得极其用力,似乎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肯罢休,眼尾生理性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溢。
再次摊开手时,掌心多了一小片血迹。
时玖凛看见了那片刺眼的红,猛的打了个寒颤。
不至于吧?
江池渊可是Enigma啊。
他着实是被吓了一跳,却又觉着Enigma不该这么孱弱,不由得怀疑这些都是江池渊的戏码。
江池渊擦掉唇角处的血迹,再睁眼时眼底染上了一丝嘲弄,也不知道是对时玖凛还是对自己道:“你开心就好。”
他的声音嘶哑,能轻而易举让人看出他的脆弱。
“要我怎么道歉?跪在埋葬他的那个地方给他磕几个头吗?”
时玖凛心脏猛的抽了一瞬。
剧痛的同时又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
他上下打量了几下江池渊,果不其然窥到他眼底掩盖不住的那层难过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