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搬家公司。
时玖凛有些诧异。
这可是他们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就要被这么销毁的一干二净么?
可时玖凛转念又一想,这里本就是他和江池渊的刑场,现在他不在了,这个地方自然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性了。
他选择了最为简单粗暴的那种方式。
绑了个看似是指挥人员的,穿着便装的Beta,拿刀抵在他的脖颈,低声逼问他他是什么人,这些东西又要被送在哪里。
那人被吓得腿都抖成了筛子,磕磕绊绊跟他解释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求时玖凛放过他一马。
时玖凛加大了几分手上的力度,眉间骤然升起一股戾气,又被自己生生压下。
他最后也还是打消了杀人灭口的心思,恶狠狠骂了句“滚”便把人一把推开。
他找不到方向,也不好打草惊蛇,就这么在阴暗处亦步亦趋跟在那些搬家工人身后,直至眼睁睁看他们把那些东西放到回收市场。
他再次没了方向。
时玖凛直到这时才彻底意识到,如果一个人真的铁了心想跟自己所处环境的一切断开联系,是可以做到不留一点痕迹的。
也不知该不该庆幸,他知道江池渊被那些人束缚着无法离开这座城市。
那条无形的铁链锁了他三年,现在终于换了承受的对象。
时玖凛漫无目的在街上徘徊,脑海中却忽的想起白曦死时遭受折磨的那间废弃仓库。
他眼眸微动。
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隐隐连接着他一样,余下的路总算是有了方向。
诚然,他确实抱着赌的成分。
就算江池渊不在那,就算他早就死在了自己不知道的角落,他也没有没有丝毫办法。
他运气不错。
仓库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时玖凛被扑面而来的糅杂气味冲到说不出一句话,掩住鼻子控制不住咳嗽好几声才好不容易压下。
这种程度的信息素对他而言其实异常难受。
没了标记的作用后,江池渊的信息素在他这里便已然彻底丧失了最后那丝柔和,只能让他感受到无尽的威胁和对方对他几乎是碾压性的征服。
甚至出于身体本能对强者的臣服,饶是他尽己所能释放了大量的信息素试图能跟江池渊对抗,他的膝盖却也还是抑制不住的发软。
他从未在江池渊身上感受到过如此失控的信息素——
——他是Enigma,在这方面总是能做到滴水不漏,对信息素的掌控能力极佳,他赏罚分明,无论是安抚还是威胁都能刚刚好控制住他。
可现在不同。
这种程度上肆意蔓延,不受控制的信息素只能让时玖凛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江池渊的腺体受损,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迫使腺体一刻不歇向外释放高浓度信息素,哪怕腺体早已到达承受压力的极限也不能停歇片刻,筋疲力尽也获得不了片刻喘息。
时玖凛屏住呼吸,朝失控信息素的源头走去。
果不其然。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神志不清,倚靠在墙便奄奄一息,却还在不停释放信息素的人腺体处刺目糜烂,密密麻麻的针眼。
刹那间,时玖凛有种从云端直直掉下来,坠入冰窟的幻觉。
说实在的,倘若不是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时玖凛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人还活着的。
他浑身血污,裸露的皮肤上处处都是狰狞的伤口,衣服已然看不出它最原本的颜色,浓厚的血腥味让人窒息。
然而最让人惊骇的是,他的手腕被钉在了墙上。
被一根黑色长钉贯穿手腕,直直钉在墙面。
新鲜血液不断从伤口处蜿蜒,发灰的,甚至还掉了几大块皮的墙面也被他的血染红。
就算是真的有一具尸体放过来跟江池渊比较他们之间谁更惨,恐怕也只会是江池渊更胜一筹。
时玖凛浑身冰冷,只感觉自己现在就连呼吸都被冻住了一般。
他心底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情绪糅杂在一起,时玖凛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像是有什么东西炸了一般嗡鸣不断。
真奇怪。
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唯独少了看见仇人奄奄一息,大仇得报的快感。
江池渊显然也是注意到他来了的。
时玖凛看见他喉结微动,拼尽全力才抬起沉重的眼皮,呼吸抖得厉害。
时玖凛心下震撼。
他从来都没见过江池渊这么虚弱狼狈的模样。
哪怕是被他戳破心思时的恼羞成怒亦或是仓皇而逃,都要比现在这样有底气的多。
他甚至觉着,江池渊在没睁开眼不知道是谁来了的时候是很想出声问问他的,奈何浑身力气都被抽了个一干二净让他连开口高声说话都成了奢望。
江池渊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又融着几分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坦然和如今地位天差地别的难堪。
类似的情感还有很多很多,绝望,惊喜,悲伤,不舍……
可再多的情绪最后也不过是变成了一句轻飘飘的:“你来了啊……宝贝,我很想你。”
他的嗓子似乎早就被血呛哑了,说话时嘶哑至极,却意外的好听。
时玖凛不知道的是,江池渊在睁眼看到来者是他的那一刻险些彻底崩溃。
没有信息素……为什么不是他熟悉的信息素,为什么这么陌生……为什么没有标记了?没有标记……那他们之间的联系就被彻彻底底清了一干二净,时玖凛从此以后再也不属于他了啊……
也好,也好。
江池渊咽下心底泛上来的那股酸涩。
时玖凛本来就不属于他,他不过是出于私心独占了他几年,又有什么资格继续贪恋呢?
时玖凛眼眶泛红,细数他身上的伤口,最后在发现江池渊身上伤口太多太杂,他根本数不清时心脏钝痛,毫不留情骂道:“江池渊,你他妈又在上演什么自我感动的深情戏码?”
这话对江池渊而言比用刀子剜心脏还难受。
他被扎的鲜血淋漓,伤口处腐烂发臭。
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是如此轻易的便把他这段时间内遭受的所有折磨全都一笔带过,最后换来一个冷冰冰的评价:自我感动。
他咬牙,闭上眼睛不愿让时玖凛窥见自己的脆弱,睫毛根部泛起了一层湿意。
再次睁眼时,他眼底那股说不上来的颜色坚决了几分,像是在跟自己说话那般喃喃着说些什么,眼睛却始终死死盯着时玖凛:“不是做戏,不是自我感动……我从来都没指望过在背后默默付出后你会因此对我有什么特殊看法,我做这些都只是因为……我爱你。”
在死亡线上徘徊的这段日子里,江池渊总是控制不住回忆起曾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任由那些遗憾堆积在心底一寸寸发烂。
他不甘,自己到死都没能亲口跟时玖凛说一句我爱你。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带着这个遗憾直至走入地底。
可是向时玖凛表明心意会是什么后果他也再清楚不过。
跟他猜的几乎一模一样,时玖凛先是愣了几秒,又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他近乎刻薄的嘲讽道:“江池渊,你现在这样可真像一条狗。”
第104章 荒唐又可笑的爱意
他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还未长好的丑陋疤痕,笑容愈发狰狞:“需要我继续往下脱吗?江池渊,你有什么资格提及爱这个字眼,你自己说出这话时难道不觉得恶心吗?”
其实早就察觉到端倪了吧。
为了他叛离组织,为了他闷不作声扛下一切,除了是爱外时玖凛找不到别的任何理由。
可当这话真的从江池渊口中说出来时,时玖凛也仍旧会觉着荒唐可笑。
他凭什么?
江池渊没再反驳他的话,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把自己情绪全都藏在那副面具下,甚至还点头应和了他一声。
时玖凛说的对。
他早就没资格说这些话了。
就算是把一颗真心都捧到时玖凛面前,也活该落得个被狠狠砸在地上碾入尘土里的下场。
江池渊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发泄完情绪的时玖凛收敛声响,一步步朝他走近,感受着他身上陌生的信息素在鼻尖打转。
时玖凛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也应当和他划清界限。
时玖凛蹲下身,冰凉的指尖轻触他的腺体,声音低沉:“怎么就沦落成这副模样了呢……超负荷这么久,就算是Enigma也很难坚持下去的吧?”
江池渊轻笑,费力抬起那只还没被钉在墙上的手抚摸时玖凛脸颊:“宝贝,你是在心疼我吗?”
手上血污弄脏了他的脸。
时玖凛眉头紧锁,一把拍开他的手,不耐烦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还能被人搞成这副鬼样子?”
时玖凛瞥了一眼他的手腕,又急匆匆移开视线。
实在是太血腥残忍了。
江池渊垂眸,有些自负道:“除非我配合,否则也还没几个人能轻易控制住我。”
时玖凛嗤笑一声,搭在他腺体处的手指忽然加大了力度,狠狠向下碾压,成功听到他压抑不住的一声痛呼。
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摸起来有几分硌手。
很疼吧?
在药物作用下被迫一刻不停释放信息素,腺体处早就红肿发烫,痛感应该是不亚于拿刀子生生割下那块皮肉了吧?
“你是受虐狂?”时玖凛毫不留情嘲讽,语气却仍旧不可避免染上一丝酸涩:“为什么不跑,不怕他们直接杀了你吗?”
江池渊气若游丝:“他们可不会轻易杀我,我毕竟是Enigma,腺体对他而言很有研究价值。”
时玖凛猛的打了个寒颤,不可置信的反问:“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样是在配合他们做实验?”
把活人当做实验品,在他身上试各种各样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的药剂……还真是丧尽天良。
算了,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别人的善恶。最丧尽天良的明明是他自己。
江池渊声音平缓,像是这些“实验”不是做在他身上似的,语气毫无波澜的阐述:“唔,手腕上的长钉是为了试验Enigma在遭受类似贯穿的伤势时身体的自愈能力,腺体上注射药剂是为了测试信息素释放的最高浓度和时长,以及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会造成永久性损伤,至于身上的那些……”他忽的止住了话头,自嘲似的笑了笑,“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饶是时玖凛已经在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却还是微微颤抖:“为什么不跑,你不是Enigma吗?为什么要顺着他们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
江池渊缄默。
半晌后,他忽然抓住时玖凛的手,牵引着他触碰自己的心脏。
沉重有力的心跳,震得时玖凛掌心都在微微发麻:“这里埋了一个很小的芯片,它瞬间爆炸的威力足以把整颗心脏炸碎。”
Enigma再怎么厉害毕竟也是血肉之躯,若是没了心脏是怎么也不可能重新再长一颗出来。
促使他二次分化的药剂稀少珍贵,李简阳为了这场报复可以说是倾尽所有,自然是要想法设法把一切风险降到最低。
“如果我选择不配合,那对他而言就算是彻底失去了可利用价值……”
他还不想死。
他想再见时玖凛几面——哪怕只是站在远处看着静静看着也好。
时玖凛像是被他的心跳震到了一般,猛的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随后又像是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不该再处于如此被动的局面时,有些气急败坏的站起身,一脚踹向江池渊。
他身上被布料遮掩,看不到的伤口实在是太多。时玖凛那一脚也不知是碰到他身上哪一块新鲜伤口,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面色瞬间白了下来。
他冷汗涔涔,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只是捂着被踹的地方嘴唇不停颤抖。
不至于吧?
时玖凛心底有些发怵。
他还不想就这么搞死江池渊。
就这么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那三年的遭遇,他总要一分不差还回去才是。
很微妙的感觉。
曾经高高在上掌握自己一切的人,现在竟孱弱到能被自己轻而易举踩在脚底的地步,当真是造化弄人。
江池渊闭上眼睛,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面子挂不住是必然的,不过如果能让他舒心一点的话……倒也无所谓。
自我感动式的深情戏码。
江池渊耳边响起时玖凛说这话时带着深深厌恶和嘲讽的语气,心脏又是一阵抽疼。
但他是一个说不准哪天就再也见不到太阳的人,如果给自己留下太多遗憾,那未免太可惜了些。
他仍旧记得那几个被李简阳雇过来给他施刑的Alpha。
他们把他的手紧紧按在泛着凉意的墙面,江池渊拼了命才忍下想把他们全都撕碎再逃跑的冲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被贯穿。
刹那间足以将他整个人都撕裂的疼痛饶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能压抑住喉咙间的惨叫。
金属长钉摩擦骨缝,每移动一下对他而言都是不容小觑的折磨。哪怕没有铁链束缚,他也依旧动弹不得,
他没想到时玖凛会来。
报仇也好,幸灾乐祸也好,就算是只是单纯想来看看他现在是什么狼狈模样也好……
不管是什么理由,在见到时玖凛的那一刻,他都是很开心的。
真的好想能把他重新拥在怀里,然后狠狠咬住他的腺体,重新在他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时玖凛突然靠近,打乱了他的思绪。
江池渊面露疑惑,可还没等他开口问时玖凛这是要做什么,却已然感受到他的头在自己脖颈间轻轻磨蹭。
下一刻,腺体处便被时玖凛报复性似的一口咬住。
他没有收着力气,江池渊本就因超负荷而濒临崩溃的腺体更脆弱了几分,生理性泪水都险些被这一下给生生逼出来。
可他没有挣扎,甚至没有选择推开时玖凛。只是用那只尚且还能动的手轻轻抱着他,安抚道:“好了,都该结束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时玖凛松开口,虎牙处血丝牵连,眼神竟有几分说不出口的落寞,“江池渊,这就是你的道歉方式吗?”
他以为现在的江池渊至少会说几句好听的话。
却不料他斩钉截铁道:“不,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选择这么走这条路,就算是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也绝不会改变丝毫自己的选择。”
最多也不过是尽己所能多安抚安抚时玖凛,下手稍微轻一些,让他不至于独自一人在绝望中痛苦挣扎那么久。
“……”时玖凛呼吸也乱了几分,不可置信道,“你说你爱我,但又在看到我这满身疤痕时却没有没有一点点悔意?”
“没人有资格来代替那些亡者原谅你,宝贝。你欠他们的终归是要还的,你所遭遇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一个态度。”江池渊明知这么说不会讨他的欢心,却还是选择继续道,“我只是有些心疼你。”
心疼他一个高高在上的Alpha被自己一点点逼疯,沦落成一个就连看见阳光都会觉着恐惧的可怜人
这话对时玖凛而言跟晴天霹雳没什么区别。
他喉结微动,讥讽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心疼又值几分钱?我他妈才不稀罕!”
况且他又有什么资格心疼自己?
当真,虚伪至极。
江池渊没力气反驳他的话,甚至连叹气这个最基本的动作做起来都困难异常。
他伤势当真格外严重。
时玖凛抬手,仔细抚掉江池渊脸上斑驳的血迹:“你这条命我要了,江池渊,别忘了白曦怎么死的,你少拿出那副圣人的嘴脸教育我,我嫌恶心。”
他明明和自己一样,也不知是哪来的脸摆出架子教育他。
江池渊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的命从这场游戏开始的那一刹那便已经不属于他了。
时玖凛眼神狠戾,也不知是单纯帮他还是带了几分报复心理,笑着对他道:“可能会有些疼,宝贝,你忍一忍。”
他的手指轻轻按在江池渊被穿透的手腕附近,逐渐加重力度。
江池渊睫毛翕动,垂眸温笑:“好。”
第105章 他的屠戮场(补催更票加更)
长钉牵连着血肉被拔出,手腕处多了一个,皮肉外翻,甚至还能隐约窥见森森白骨的血洞。
时玖凛有意看他忍受不住痛呼出声的模样,刻意放慢拔钉子的速度,时不时抬头看两眼江池渊的神情。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江池渊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哪怕是痛到面色都白了好几个度,他也只是用那双望不到底的眼睛,近乎偏执的看着时玖凛。
他的视线太过于灼热,刺得时玖凛浑身发烫。
他仓皇松开手,那枚长钉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时玖凛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拿脚尖轻轻踢了踢江池渊,问道:“他们平常多久来看你一次?要是回来后发现你不在了会怎样?”
江池渊声音都透露着掩盖不住的疲惫:“不知道,他们之前一般十天半个月来一次看看我死没死。”他顿了顿,改变了话术,“记录实验结果。”
时玖凛心底有些不是滋味,说不出来的压抑难过:“意思是倘若我不来,你就要一直被钉在这里半个月?”
江池渊不置可否。
时玖凛有些不能接受的移开视线,上下打量这间废弃仓库。
三号房间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工具外还至少还跟普通房间在外表上没什么区别。这间仓库却似乎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这是屠戮场一般。
他看到墙角处有几个破烂的碗,里面放着不怎么新鲜的水和发馊的食物。
时玖凛刹那间有些喘不上来气。
别人或许不知道江池渊,他却是最清楚的。
江池渊这人骨子里其实矫情的很,日常生活中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几乎都没有随便的时候,麻烦的要命。
可现在……
时玖凛有些不可置信:“你就吃这些?”
江池渊意识愈发昏沉,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无时无刻折磨他的神经,他唔了一声,瞥了一眼他指着的那堆食物,强打起精神回应他:“不然呢,我总不能让自己饿死吧。”
他是笑着说出的这句话,语气甚至还染着几分揶揄意味。
可时玖凛却扯了扯唇角,却是无论如何都挤不出一个哪怕是僵硬的笑容。
“你他妈……”时玖凛余下的话一下子被堵在了喉中,噎的他难受。
他眼眶红的厉害,也顾不上江池渊身上还有伤,一把便抓起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恶狠狠甩在墙上,死死攥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跌坐在地,直视他的眼睛骂道:“你他妈是大情种吗?你分明知道放走我会有什么后果,分明知道我不会因为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戏码生出半分感动,一边说着让我赎罪一边徇私舞弊放我走,你这又是在图什么啊?!”
江池渊被他这一下撞的险些咳出一口血来,却还是把涌到喉间的血沫生生咽了下去,还有心思逗他:“你不是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吗,现在怎么还反过来问别人为什么对你好了?”
真奇怪啊。
他们之间明明离的这么近,明明自己朝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眼前,明明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可江池渊却生出了几分类似近乡情怯的惧意。
他不敢去触碰时玖凛,怕碰碎这脆弱的幻境。
时玖凛抓着他的手在颤抖,甚至就连眼尾也不知为什么泛着湿润,嘴上却仍旧不客气,绞尽脑汁毫不留情把自己所能想到的最能刺到江池渊的话说了个遍:“你他妈以为你算个东西啊?!老子回来不过是为了取你的命,把这三年的遭遇还回去而已!”
江池渊看他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因情绪过于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鼻子一酸。
他忽然觉得,时玖凛也不是全然没有心的。
江池渊微笑,抬手指了指远处桌子上放着的钝刀——
——他衣服下的伤口大多都是拜那把刀所赐。
“喏,宝贝。”他笑着道,“你也看见了,我现在伤势严重,没有半点反抗能力……现在落到你手上了,我的命已然是你的了,杀了我吧。”
时玖凛揪着他衣领的手背青筋凸起,指尖泛着白,声音骤然提高了好几个度:“你他妈以为我不敢?!”
江池渊微笑,也不知是在跟时玖凛说还是在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你当然敢。正如你所说,我做这些都是在做戏,在自我感动……你不在乎我,这难道不是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吗?”
时玖凛忽然意识到,倘若他不来,江池渊可能真的要沦落成一具腺体被毁,伤口腐烂发臭的尸体了。
做实验……名义上倒是说的好听。
江池渊就算是这次命大凭借Enigma的身体素质死不了,恐怕也难逃日后被变本加厉折磨逼疯的下场。
饶是时玖凛近乎残忍的这样想,胸口处却仍旧泛着压抑的闷痛。
他抬手,不重不轻给了江池渊一个耳光,咬牙切齿道:“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既然放了我,就理应做好我会回来报仇的准备,你的命竟然被我攥到了手里,那什么时候死就是我说了算……你咎由自取!”
江池渊被他打的愣了愣,忽的笑出了声,用尽全身力气,也顾不上身上疼到几乎能把他理智蚕食有殆尽的伤口,紧紧抱住时玖凛。
“没有撒谎,亲爱的。我真的很想你。”
时玖凛紧皱着眉,本想直接推开他,却意外感受到一股湿意在脖颈处蔓延。
好像不管是什么时候,江池渊的眼泪都能把他打个措手不及。
时玖凛身体僵直,还没想好该怎么应对,却感受到抱着自己的手臂忽然卸了力气。
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个抱着自己的人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时玖凛愣了愣,慌了一瞬,心脏处空了一瞬。
他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蹲下来撩起江池渊身上的衣服。
血和布料黏在一起,撩起时不可避免的牵动伤口,哪怕只是看着都能让人觉得自己同样的位置也在隐隐作痛。
江池渊伤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毕竟是Enigma,这种程度竟然还能吊着一口气苟延残喘。
时玖凛伸手,轻轻抚摸他身上数不清的刀口。
刹那间有种时间倒流,时空错乱的幻觉。
江池渊之前看他被打到半死不活,陷入昏睡状态时又在想些什么呢。
他也和自己一样吗?
直到现在,时玖凛也仍旧会有种自己还在做梦的错觉。
明明也没有分开很久,他们之间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他闭上眼睛,张了张口,无声道:我也很想你。
只不过他们之间兜兜转转太久,这所谓的“想”字怕是也早就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