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畸变体之中,还有一类极为特殊罕见的存在,他们是拥有人类的外表和智商的畸变污染体,基本看不出任何与正常人的区别,即变异者。
即使是戊寅,也难以一眼分辨出人群中的变异者。不过,他还在王穗体内时就隐约觉得薛鸿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直到近来回到仿生体躯壳内,看着薛鸿意无缝衔接地对王穗、杨蓦、十五施加善意,他这才确认了薛鸿意变异者的身份。
为求稳妥,他还用言语暗示薛鸿意与变异金翅雀继续接触,想通过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小雀来确认薛鸿意身体素质加强的程度。
看到金翅雀雄赳赳气昂昂驮着薛鸿意飞在27层窗外的时候,戊寅还着实认真思考了一下如何诱导金翅雀发言,就是没想到,他随便往变异雀颈下一模,这只聒噪的大鸟就把他新任主人的一切透了个底掉。
……还是用一种‘我主人超级厉害,他能如何如何如何……’的自豪口吻讲述的。
薛鸿意以为深山老林没人看见,为了追上四处逃窜的金翅雀,肆意使用他非人的能力。
……变异鸟确实是捉到了,底裤也被雀扒干净了。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薛鸿意。”戊寅微微眯起眼睛,“原本我是真挺欣赏你的,即便知道你是隐藏在安全区里的人形大丧尸,也没打算利用这件事做什么文章。但你非要不知死活地上门挑衅……也好,利用起来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话音未落,薛鸿意骤然发难,他猛地伸出手去抓戊寅的肩膀,但不等手掌触碰到对方的衣服,一把锋利的长刀就径直砍向他的手背,如果不是薛鸿意反应够快,他的一只手就得落在这里。
刚躲过上面的攻击,薛鸿意脚踝忽然一痛,低头就见双头犬已经恶狠狠地扑咬上来,一颗脑袋威胁性地朝他吠叫着,另一颗脑袋隔着裤子撕咬着他的左腿。
薛鸿意抬脚一把捏住殿下的后颈,变异者的力气足以捏碎常人的头骨,殿下痛得嘤嘤直叫,被恶狠狠地甩到了墙上。
他再次抬头看向戊寅的时候,双瞳已经被红血丝所占据,眼角数道黑色血管朝四周蜿蜒,好似神秘部落的图腾,诉说着诡异的力量。
解临渊护着戊寅缓缓退到门边,给了他一个眼神,戊寅立刻反手开门,唤了殿下一声,转身飞快地冲了出去。
“十五!”薛鸿意愤怒地吼叫着,想追又被扫过的一排子弹逼迫着后退,弯腰寻找掩体。解临渊在硝烟之中轻笑了一声:“他的名字根本不叫十五,蠢货。”
戊寅对变异种的吸引力解临渊心知肚明,难得一见的畸变体在他身边扎堆出现,变异动物几乎对他言听计从,就连解临渊这个半变异者也对他有着天然的好感度。
更何况薛鸿意这个纯变异者。
一句‘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无疑是十分致命的挑衅,薛鸿意瞬间被激怒,抓过桌上的伯/莱塔就扑了过来。
变异者移动速度奇快,又力大无穷,解临渊左手化盾躲开两发子弹,紧接着就被薛鸿意近了身,坚硬无比的机械盾瞬间被这名变异者活活捏弯了六十度。
解临渊没有犹豫,抬腿踹开薛鸿意,紧急修复机械战神受损的组件,他眼角余光瞥见薛鸿意再次举起枪朝他射击,解临渊迅速从左臂中取下一枚锋利的匕首,用力甩向他持枪的右手。
凌厉的破空声中,这枚可以钉穿常人大脑的匕首被薛鸿意避开,只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皮开肉绽的划痕,子弹也失了精准度,击穿了解临渊身后的水泥墙。
污染值90%!
解临渊左眼中突然跳出来一面警告的红色弹窗,上面是熟悉但又许久未见的数值,几乎是从平稳的35%瞬间激增到90%,后方一枚腥红的叹号是系统的尖叫声。
他诧异地愣了一下,心脏在胸腔中急速跳动,仿佛过载的破旧老电脑,机箱发出不堪重负的运转声。紧张对峙中被他忽视的右眼球此刻仿佛在火中烧灼,痛得解临渊忍不住半眯起眼,但凸出的眼球又让眼皮无法合拢,眼睫扎在眼球上,越发折磨。
他喘息着抬起眸,却见薛鸿意若有所悟地望着他,放下了手中的枪,了然道:“你也是变异者,怪不得他能看出我也是变异者。”
解临渊没说话,黑色血管从眼角往下蔓延,或许是一直被戊寅压制着,许久未曾被污染,他体内寄生失败的污染物趁机报复性地发作,这一次的污染速度奇快,眨眼之间就又上涨了1%。
“Z。”薛鸿意上前一步,“同为变异者,你也能感觉到吧?他身上的气味……简直美妙无比。”
解临渊依旧冷着脸,但喉结无意识地上下微动,那是一个吞咽的动作。
“你也喜欢的,对吗?……不如我们合作怎么样?”薛鸿意瞪着一双眼睛,黑色瞳仁被红血丝侵占得无处可去,化为小小的一个点,他继续蛊惑道,“他身边的那些人实在是太碍眼了,是不是?囚禁他,把他关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地方。”
激昂的话语忽然被一声轻笑打断,解临渊讥讽地笑着,朝他轻蔑地摇了摇头,薛鸿意瞬间恼怒地沉下了脸色,“你找死。”
“别做梦了,薛队。”解临渊甩了一下左手,机械战神变为正常的金属色手臂。右眼的剧烈疼痛让他面部表情有些许狰狞,却还是抱有闲情雅致地好心提醒道,“你以为这些我都没想过吗?但你和我都玩不过他的,他对我们这类人有天然的优势……所以,还是老老实实采取怀柔政策,循序渐进吧。”
说完,他不进反退,反身冲向窗户,直接撞碎玻璃从五楼跳了出去。
薛鸿意没有丝毫犹豫,也跟着翻窗跃出。比起径直落地在地面踩出一个碎裂深坑的解临渊,他象征性地在楼层间凸起的高台上垫了两次脚,等落到地面的时候,他脸上属于灾厄污染的异常尽数消失,只剩下再寻常不过的黑白色眼珠和小麦色皮肤。
他一边神情严肃地疏散着附近惊慌的人群,一边快步朝他那辆老爷车的方向走。从腰后掏出对讲机,想要联系他飞鸿的队员。
倏然,薛鸿意沉着脸停下了脚步,挂断还在对讲机里喂喂喂的寸头,和斜倚在老爷车驾驶位车门旁边的夏阳彦对上了视线。
对方似乎还什么都不知道,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看到他之后优哉游哉地挥挥手,还打了个哈欠。
薛鸿意警惕地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十五的身影,解临渊在不远处出现,捂着右眼,发现他们之后瞬间停下脚步转身隐匿了行踪。
最关键的是,变异金翅雀和变异双头犬都不见了。
“夏……”
薛鸿意缓步走近了些,就看到夏阳彦唇角逐渐勾起一抹笑,丝毫没有遮掩身份的意图:“薛队。”
薛鸿意神情凝重,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兴奋到颤栗起来,“你……”他急促地喘息着,眼底的炙热几乎化成熊熊火焰,“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点也不重要吧,薛队?”寄生在夏阳彦体内的戊寅温和笑道,他转头看向已然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侧的解临渊,“我不会开车,解临渊这状态也不适合开车,所以,还要麻烦你把我们送出南营地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薛鸿意逼近一步,“你以为让变异雀带双头犬从北面的山顶飞出去就没人会发现了吗?……我现在连你也不想放走了。”
“是会被发现,”戊寅说,“所以我想在南边搞出点大动静,让他们没有功夫去管北面的事。嗯……就比如说,军区总元帅薛岳的亲孙子其实是一名变异者,还当众发狂怎么样?”
“你——”
戊寅一把反握住薛鸿意想要制住他的手,黑色血管从掌心下迅速蔓延至整条肩膀,如地震海啸中碎裂的地面,一路爬行到薛鸿意的脖颈,好似一把抵在他咽喉处的利刃。
“不知薛岳元帅是否知道,他的孙子已经是一名被污染的变异者了呢?”
“……”薛鸿意顿了一下,冷声道,“你拿这个威胁我?”
“看来是知道了。”戊寅毫不意外,“知道并接受亲孙子已经变成一名丧尸的事实,毕竟薛岳元帅也只剩下你这么一位亲人了……”
“而且,单单从外表看起来,变异者和人类的差别并不大,他认为,只要能派人时刻监视你,保证你的生活习性和一名正常的人类完全相同,他的孙子就和以前没有任何差别。”
说着,戊寅唇角的笑意愈渐乖戾,薛鸿意置于身侧的双手握拳,不敢再托大,谨慎地闭着嘴。
“但是,如果我现在告诉他,他的孙子体内早就换了一个人,不,那甚至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暂居在人类躯壳里的怪物。你说,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薛鸿意瞳孔收缩,压制住的红血丝重新蔓上眼白,眼眶四周的黑色血管也犹如呼吸一般在皮肤下方起伏。他屏住粗重的呼吸声,眼底满是煞气:“他不会信的。”
“他会信的……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怀疑的。”戊寅淡淡道,“不然他在你面前为什么会越来越不苟言笑,为什么对你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不是忽视就是呵斥?因为他发现他唯一的孙子性格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就好像体内换了个人。”
看着薛鸿意越发铁青的脸色,戊寅轻描淡写地扔出最后一根稻草:“我就用‘夏阳彦’的身体去告知他怎么样?说服力应该会更大一些。”
“……”
终于,薛鸿意艰难地闭上了眼睛。如果说半个小时之前在戊寅和解临渊面前拍下□□的他,仗着变异者的身份有多自信,那现在同样因为变异者身份被扼住软肋的他就有多狼狈。
“你要怎么样?”
戊寅侧过脸朝解临渊微微一挑眉,勾唇道:“开车带我们出南营地。你最好祈祷这一路上畅行无阻,否则一旦出现任何差池,我都会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
“……”
薛鸿意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上了驾驶位,咬着后槽牙发动引擎,踩油门的力度简直恨不得抄过方向盘直接撞墙,大家一了百了。
老爷车后排,戊寅敛去志得意满的神情,皱着眉掰过解临渊的脸,倾过身,观察他受感染的情况。
今晚大概率要下暴雨,天黑得特别早,仅仅是傍晚四点左右,天穹乌云密布,好似一块厚重的幕布盖在了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管是从天气还是解临渊的状态来判断,现在都不是一个出逃的好时机,但戊寅骑虎难下,不能展现出半点犹疑,若是被驾驶座上那只虎视眈眈的鬣狗发现他的虚张声势,一定会瞬间反扑咬下他一块肉来。
所以戊寅就只能硬着头皮带一枚不定时炸弹继续他们逃亡之旅。
转瞬之间,黑色血管就已经爬满了解临渊的脸颊,英俊的面庞被恶心的蛛纹侵占,还正逐渐朝他的嘴角逼近。
“应该是你单独和薛鸿意近距离搏斗的时候,他激发体内成熟的感染源,气息刺激到你体内的这只寄生物了。”戊寅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咬着解临渊的耳垂在私语。薛鸿意从后视镜中窥视到他们暧昧相贴的姿势,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它太亢奋了,我目前没办法控制它。”戊寅眉头紧皱,“你现在的污染值是多少?”
解临渊左眼跳出个方形弹窗:“……93%。”
“这也太快了……”戊寅双指掀开解临渊的右眼皮,粘连着无数视神经的外凸眼珠就像是布满了苔藓和藤蔓的深渊怪物,追随着戊寅手指的方向缓慢移动,瞳孔不停地涣散又收缩,时不时发出不受控制的战栗。
“……94%了。”
戊寅悻悻地收回手,“好吧,可能我的存在也同样在刺激它。”
薛鸿意的车非常好用,在南营地内,没有人会认真搜查军区太子爷的车,D区关卡处,解临渊只随意遮一下脸,值守人员就摆摆手将车辆放行。
到了E区关卡,值守人员还算负责人地探头在车厢内扫视一圈,随意地问了句怎么血腥味这么浓?薛鸿意给他示意自己的右手背,一边感慨雇佣兵真的不好做,一边用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排摩斯密码的SOS。
执勤人员当即感同身受地抱怨了好几句这年头哪行都不容易,他们站岗的也超级累,完全视什么鬼敲击密码于无物,顺利让他们通行。
薛鸿意深深地叹了口气,踩下油门,不经意间瞥一眼后视镜,却发现“夏阳彦”意味深长地朝他笑了下,“薛队……”
这什么猪队友和神对手的典型戏码,求救信号只有敌人才看得懂?
“我诚挚地建议你,如果还对南营地有一丝不舍之情,至少尽早把他送出去。”戊寅指了指解临渊,“他马上就要陷入混乱状态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没有他的最高指令,控制不了污染混乱期的他。”
当初北营地将Z1932拿出来公开拍卖的时候,半污染化、不定期狂躁、需要核心秘钥操控等信息就一并写在了机械战神的使用说明书里,所以薛鸿意对他这副状态略有了解,也就接受良好,他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没有他的最高指令?”
“那玩意要绑定人脸,我又没有一张固定的脸。”
“……”薛鸿意这下是真的震惊了,“那他为什么会听你的话?”
“人格魅力?”戊寅眨了下眼,“我一直很招变异种的青睐……你不也是?”
“……到时候他会怎么样?”虽然薛鸿意在处理十五相关的事情时,展现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变态面目。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相对理智和正直,能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无差别攻击任何人?”
“不止。”戊寅尝试着形容:“……你们会和一名装载有机械战神无尽武器库高智慧懂得战术隐匿追踪的畸变机械体战斗。当然,他不是无敌的,你们或许能在付出高额代价之后制服他,但在这之前,他一定率先屠光大半个南基地。”
“……”薛鸿意沉默了一会,问,“送出去以后呢?你能保证毫无理智的他不会重新返回袭击营地?”
“到时候我会是他的第一目标,我自会想办法引开他。”戊寅说,“选择吧,继续在这里磨磨蹭蹭耍小心机,到时候我不爽摆烂原地一躺,大家一起死,还是快一点送我们出去,让我高兴了,勉为其难拯救一下世界。”
薛鸿意:“……”
他一路疾驰漂移过了F区关卡。
畅行的好运气一直持续到他们抵达G区的主干道,无数等待出行的车辆在最外围的出入口处交汇,挤得水泄不通。暗沉的黄昏时分,红色鲜亮的车尾灯形成绚烂的人间星河,老爷车流畅地驶入璀璨的灯海中,在两辆巨大的运输卡车之间缓慢前行。
碍于生理特性,戊寅昼行夜伏,作息十分健康,但其余在末世艰辛求存的人类则不然,如果是处于有稳定光源的情况下,他们大多会选择夜间执行外勤任务。因为到了夜晚,污染者和畸变体都会丧失攻击欲望,成为真正的行尸走肉,他们外出所要承担的风险也会降低许多。
令人烦躁的堵车时间,戊寅眼前逐渐变得模糊,玻璃窗外的画面一点一点转化为主基调为红与黄的色块光斑。耳边围绕的是解临渊急促又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着强烈的痛苦,偶尔从喉咙口溢出无意识的嗬嗬声,又被他的理智强行压回。
解临渊目前的状态十分不稳定,他拒绝与戊寅交流,也不愿再靠近他,把自己团成一团,缩到了另一侧的车门处,深深地低垂着头颅,双手成爪,烦躁地撑住脑袋,就像是一头隐藏在幽深峡谷中的巨大怪兽,竭尽全力控制着体内躁动的破坏欲。
但收效甚微。
今日G区的放行速度格外慢,戊寅不止一次听到旁边车道上司机暴躁的鸣笛声,还有许多此起彼伏的叫骂和喧哗。
从车外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中,他了解到平时G区关卡总共有六道口同时进行出境检查,但就在十分钟之前,六道口突然缩减成了三道口,并且排查也变得异常严格,甚至连车厢内部装载的设备和工具都要一一检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搞这么大阵仗?”“有逃犯?”……
堵车路上闲得无聊的众人都在讨论。
薛鸿意默默关上了车窗,沉声道:“我们被发现了。”
戊寅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怎么被发现的?”
“……”薛鸿意一噎,转头看到十五同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愿意睁,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没好气地说:“还能怎么发现的?殿下身体里埋着定位芯片,你让小雀抓着它往山上飞,只要它们一出芯片划定的范围,科研院和军区的警报声响得整个A区都能听见。”
“哦,这么麻烦?”戊寅仍旧闭着眼,交叠双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那就不管它们了,自生自灭吧。”
“……不管了?”
“不管了。”
薛鸿意才不会相信戊寅真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变异双头犬,“你不是说要……”
话讲到一半,他连忙及时止住话题,戊寅却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笑着说:“薛队长,哪能真让你当众暴露身份,那就真和南营地结下不灭不休的死仇了?更何况加深大众对变异者的了解程度,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
戊寅莫名的态度软化让薛鸿意沉默了一会,明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善茬,但他还是忍不住眼神闪烁,在缓和的气氛中期期艾艾地问:“十五,你,你真名叫什么?你现在在夏阳彦的体内,那你原来的身体呢?”
不等戊寅回答,一只手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解临渊仍旧痛苦地低着头,左手却直直地抓住他,似乎在阻止戊寅开口。
这是……不希望我告诉他名字?戊寅不太理解解临渊的脑回路,不过是一个难听的编号而已,他甚至没有真正独属于自己的姓名。
薛鸿意也看到了解临渊充满了占有欲的动作,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都这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还有心思护食呢?”
破碎沉重的呼吸声中,戊寅隐约捕捉到一缕细微的呢喃,他将手搭上解临渊的胳膊,顺着凑到他的脸庞,耳际零零散散的低语终于拼凑完整,解临渊浑身滚烫,正咬着牙做最后的劝告:“……快,走。”
戊寅神色一凛,抬手摸上解临渊的右脸,掌心下是凹凸不平的纹路,一条条血管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皮肤下流动呼吸。冰凉的指尖令解临渊发出渴求的喟叹,他意识模糊地捧住戊寅的手,左眼已经数分钟没有模拟正常眼球进行眨眼动作,此刻瞳孔内部不停地高速运转处理大量错误数据,而右眼角抽搐了几下,那是个类似于眨眼的动作,却因为眼球鼓胀凸出无法正常完成。
他的思维已经凝固了,呆滞地抓着戊寅的手,没有再接下去的动作。
车辆逐渐临近检查点,已经可以看到守在每道出口旁边持枪巡逻的军队,薛鸿意没有再说话,从副驾驶座上抛来一件外套,戊寅立刻将它盖在了解临渊身上。
不远处,一名军官注意到薛鸿意这辆与众不同的车,朝底下人挥了下手,握着枪缓步靠近。
“薛队长。”军官敲敲玻璃,“亲自夜晚出勤,又接到什么好任务了?”
薛鸿意只按下一小截车窗,从对面车辆的车门反光处,他注意到军官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悄无声息地将手/枪上膛,后视镜里,也能清楚看到数名从四面八方聚过来的士兵,将他这辆车团团围住。
显然他们等的就是自己,在这里守株待兔,已经恭候多时了。
“……刘少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基地。”薛鸿意压低了声音,“信我一次,行个方便。爷爷那里等回来之后我亲自去解释。”
刘少尉眉心微皱,但终究没有把这位靠着有一个好爷爷才有资格在他面前说话的孩子放在眼里,“薛队,例行检查,你才是要给我们的工作行个方便,麻烦车里的所有乘客都下车接受搜查!”
薛鸿意咬了咬牙,想要冲关,却发现前后左右都被沉重的卡车堵得严严实实。
注意到车内人员的无声反抗,刘少尉眼神微动,数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围聚上前,密密麻麻的枪眼瞬间瞄准了这辆车,大有再不配合下车就直接把他们打成筛子的意味。
“……”
薛鸿意迫不得已解开了车锁,四面车门立刻从外部拉开,为首的士兵粗暴地将坐在车座上的人拖拽出来,戊寅不耐地挣扎了一下,又倏然变得顺从,任被压制着跪在地面,被枪支抵住脑袋。
就在这时,一声枪响骤然打碎平凡而喧闹的车流。
无尽的静谧之中,解临渊顶着半身飞溅的鲜血,从车内走了出来,他的赤色左眼是死机重启的条条代码,右眼是浓稠的浊黑色,宛若被污水浸染的鼓胀气泡,狰狞地扒在他恶鬼似的右脸上。
“击毙!”刘少尉高声下达命令,一瞬间,子弹如流水般肆意倾泻,逼得薛鸿意都不得不就地卧倒捂住了耳朵。
解临渊先是抬手用左臂遮挡,机械战神化作圆盾,包裹住他的全身。前排士兵通过枪击掩护,逐渐逼近他,然而就在愈演愈烈的弹雨之中,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惨叫声从人群最后排响起,解临渊咬穿一名士兵的脖颈,啐出碎肉,鬼魅一般再次消失。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颗不过指甲盖般大小的肉块从“夏阳彦”的手边滚出,一溜烟钻进了老爷车的后备箱里。
第64章
解临渊性格天生谨慎,习惯性隐藏实力,在外展现的都是收敛过后的模样,但是在污染混乱期的影响下,他理智尽失,只知道驱逐与攻击,头一回拿出了Z系列机械战神顶尖的单兵作战实力。
各式各样的近战、远程和防御武器,泛着寒芒的长刀顷刻间拆解重构为一把轻狙,又霎时变为钩锁,带他错综复杂的车流地形里穿梭,这里是他最好的游乐场,让他一个人就等于一支军队。
神出鬼没的混乱变异者在枪林弹雨中肆无忌惮地屠杀胆敢反抗他的人,疯狂宣泄着心头满溢的暴虐和破坏欲。
南营地的作战部队一批又一批临时抽调过来,抵达战场投入战斗,很大一部分士兵先是被指派到左部,又加班加点地赶到G区最南边,而且上来的首要目标还是疏散出口附近的群众。因为有所顾忌,所以南营地的士兵打起架来也就瞻前顾后,这不能开枪,那不能放炮,枷锁太多,反而被冷酷残忍不择手段解临渊抓住可乘之机,一连割断十数名士兵的喉咙之后消失无踪。
薛鸿意甩了甩被近距离的榴弹爆炸震晕的脑袋,从地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他的眼球出现污浊化和红血丝,又被他连忙强压了下去。剧烈的嗡鸣声中,两名士兵绕道拽起他的胳膊,连着七荤八素的夏阳彦一起,在车辆掩护下饶了两个弯,带到了一辆军用通讯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