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我想去可看看。”戊寅暴言,“走吗?解临渊,去你老东家转转,正好他们在内乱,我们可以偷偷混进去,还能顺带看看他们有没有悄悄藏了你的最高指令复件,你不是一直担心这个吗?去逛一圈,解决你唯一的后顾之忧。”
解临渊知道戊寅得知船夫的存在就一定会去北营地,却没想到戊寅还想到了这一层面,他明明内心有些小触动,表面却偏要装作浑不在意:“我可不去,指不定他们早把我忘了,结果我偏偏还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主动送上门去,北营地一看还有我这个Z1932在呢,没最高指令复件都要找出我的原始数据硬造一份,那我到哪里哭去?”
“……你不去?”戊寅反问,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他是在解临渊脑内直接对的话,所以癸酉只能听见解临渊一个人的声音,他只看见不久之前还一本正经给他露了一手逻辑分析能力的银发男人在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之后,忽然表情做作了起来,一副等着被哄的模样。
“不去……”解临渊故意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个转折,“除非——”
戊寅没让他把转折讲完,冷漠无情:“不去算了,我找别人和我去,陆捌就不错。”
解临渊警觉地竖起了兔子耳朵:“陆捌不错?不错在哪里?”
“他不错就不错在……他很不错。”
“为什么你会专门提一句陆捌?”
“呃,随口一提而已,别当真。”戊寅倏然察觉到不对劲,好像解临渊的反应有些开始认真了。
“在这种情况下,你第一反应是陆捌,为什么?你和他关系很熟吗?”
“不。”戊寅果断否认,“我不认识他。”
“你在欲盖弥彰,戊寅,我要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
不远处,癸酉面无表情地看着解临渊一个人皱着眉头自言自语,心中无比绝望,如果可以,他真想现在就把仿生体还给戊寅,然后有多远跑多远,只求这些煞笔情侣的酸臭味不要沾染他。
小吵怡情过后,戊寅和解临渊又一次来到429和1305的地界,癸酉不情不愿地跟着,充当挂件。
昨天解临渊就说了今天会来,所以两位银头发的机械战神从早上开始就殷切期盼着解临渊的到来。他们本来以为接下来就是跟随解临渊大哥的步伐在动物园站稳脚跟,展开一段全新的美好生活,结果没想到解临渊张口就是一句:他打算三天后起程前往北营地,然后让429和1305在这里自便,不用管他。
“???”
更没想到的是,解教授听到解临渊要回北营地,也激动地表示他也要回去,因为家里有很多非常重要的研究资料没来得及拿走,另外还说要将婴儿还给他的亲生妈妈。
“解老,您就别添乱了。”1305忍不住叨叨着把解教授摁回去,“北营地这么乱,他亲妈把他托付给您为了什么还不明显吗?就是想让您带他离开北营地,哪有您这再把他还回去的道理。”
“不是,你不懂……”解教授抱着襁褓意志坚决,“总之我一定要回去,孩子只有在他妈妈身边才能健康长大。”
1305崩溃:“我以后就是他亲妈了,行不?”
429:“……”
“研究资料?”戊寅的关注点在另一边,“解教授不是中文教授吗?他为什么还有研究资料?”
“谁告诉你的?”解临渊以手抵拳,压低声音对着自己说,“他也是生物学的教授。”
说起生物学教授,戊寅第一反应就是边牧公主,他忽然乐了:“也不知道解教授和边牧公主谁在生物学层面的造诣更深一点?……说起公主,殿下会不会想爸妈啊?你不是留了南营地那边的联系方式吗?今晚连线一下,让殿下见见黑骑士和公主怎么样?”
解临渊:“……你可真是个关怀宠物心理健康的好主人。”
办公室里一阵子鸡飞狗跳,无论429和1305怎么劝,解教授都是铁了心思的要回北营地,还说只是麻烦解临渊顺路搭一下他,等到了北营地他自己走,不耽误解临渊的事情。
解临渊不可能拒绝解教授的请求,再加上戊寅也没有拒绝,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让解教授总算卸了一口气。
离开这里之后,解临渊去往了甲辰任职的当铺,虽然癸酉不情不愿,但戊寅还是坚持要和庚午和甲辰通个气,至少也要将船夫的存在告知庚午。
原因是之前在兽之国附近的那所医院里,也就是戊寅拿到目前这具仿生体的地方,同时,这所医院还出现了第一起由免疫者群制造的大型□□,并且还是‘灾厄污染无法治愈,只能淘汰,免疫者是进化的最终结局,其余人是在苟延残喘,浪费免疫者资源’这一挑起种族矛盾的言论的发源地。
就是在这个神奇医院中,负责保管戊寅仿生体的刘教授告知了他们灾厄污染可能的真相,声称这不是病毒传染,而是来自一种未知生物的寄生,并且表示这些论断都是一名自称耿小马的男孩告知他的。
所以庚午一定知道些什么。
至于甲辰……反正都已经告诉庚午了,还怕多告诉一只寄生虫吗?
戊寅对甲辰的判断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小虫子,喜欢他的仿生体,仗着美貌在动物园得到了不少便宜,所以嫉妒戊寅,存在着替代他的小心思。但大是大非方面,戊寅相信曾经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甲辰还是知道应该如何站队。
癸酉听到二人的话,略作沉思,也同意将船夫的事情告诉庚午和甲辰,但条件是他不会出面,并且等到隔天他离开戊寅的仿生体,他会再次消失,这一次他也不会告诉戊寅和解临渊自己去了哪里,也不用找他,等到两人抵达北营地之后,他自然现身。
玩神秘?
戊寅最恨有人跟他玩神秘,当即憋了一肚子坏水要让癸酉老实交代行踪,无奈癸酉好像是知道他的行为容易被揍,跑得实在太快,一溜烟就没了影,所以戊寅只能满心不睦地待在解临渊身体里,先随着他一起去了葡萄的家,并且不出所料在她家门口捉到了成天不见踪影的灰蓝。
是的,家门口。
不仅是灰蓝进不了门,甚至就连葡萄也被锁在了门外,解临渊原本只是想告知灰蓝他们不日即将离开,见此场景只好暂且停下来先吃个瓜。
“葡萄他老公谭茂怀疑我和葡萄有染。”灰蓝眉目间满是怒气,“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那我就想着那我以后大不了保持距离,不再来了……我就连续两天没来,结果今天我走路上,邻居来跟我说,他打葡萄!他家暴!自己断了腿成了废人脾气也变得喜怒无常,打自己的老婆!他还算什么人!”
解临渊挑了下眉。
灰蓝愤愤不平地控诉道:“解哥你来的正好,你肯定有办法把这门打开,快帮我打开,看我不揍死他!”
三十秒后,解临渊就跟蜘蛛侠一样,敏捷地绕过屋顶和墙壁,悄无声息通过宿舍楼外侧的窗户翻进了葡萄的家里。
破碎的碗筷摔了一地,还有冷却凝固的油脂,就以谭茂和葡萄目前的处境,能沾荤腥必然和灰蓝的努力离不开关系。解临渊绕过满地,掀开隔绝视线的幕帘,就见谭茂不知道为什么摔到了地上,正在极力试图用双臂将自己挪回床上。
戊寅移过视线,看到了床头边上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里面传来隐隐骚臭味。
谭茂双颊倏然绯红,眼底蔓延出自尊心破裂的绝望。
解临渊收回撩开帘子的手,站到了布帘后方。
没一会,他听到了帘后方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没必要的其实,用这种方式逼迫葡萄离开你。”戊寅忽然说,“是和你在一起,还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决定权在葡萄手上,你没有资格替她做选择,她爱你,离开你她不一定会比照顾你活得开心,别自做主张地为她着想……你们三个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蠢,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说着,戊寅反身准备去开门,却听到谭茂几乎是祈求般的哽咽声:“别开,求求你了,别开。”
解临渊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了幕帘。
“就让灰蓝带葡萄走吧。”谭茂颤抖着吸了口气,“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知道她是心甘情愿地照顾我,可然后呢?我的腿永远不会恢复了,我甚至……甚至,甚至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她照顾我,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她会累的,爱意会被磨尽,她会恨我的,恨我连累她,恨我怎么还不死……”谭茂情绪越来越崩溃,“与其那种结局,还不如——!”
“你是不是把未来想得太好了?”戊寅忽然开了口,他轻佻地勾起唇角,“就现在这世道,你们能不能活一年半年都是个问题,还担心这些?”
“……”
“生活已经很艰辛了,谭茂,别再人为制造苦难了。”戊寅走到门后,按下把手,“想办法让葡萄多笑笑吧。”
门后,葡萄关切的眼神通过帘子掀开的缝隙传递到谭茂眼底,灰蓝在葡萄身后愤愤不平地撩着袖子,解临渊侧开身子,“下手轻点,晚上回来找我,有事跟你说。”
“好嘞!”
作别三名货真价实的纯爱战士,戊寅和解临渊来到变异者的府上。
没想到的是,一大家子变异者竟然一个都不在,只剩下陆捌一个守门的,端着碗一边看着书一边吃自制的手擀面。
“找阿橙他们?”陆捌放下碗,起身道,“都出去了。之前不是猜测睿智畸变体背后有人操控吗?他们顺着这条路去查,果然找到了形迹可疑的人,今天是去收网的,不出明晚,应该就有结果了。”
解临渊点点头:“等他们回来麻烦你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如果那个畸变体的操控者没死的话,我想见他一面。”
陆捌没有多问:“明白。”话音落下之后,他明显有个欲言又止的动作,可等抬起头的时候,他就发现解临渊左瞳还很正常地落在他的脸上,右眼却异常专注地盯着他搁在桌上的面条,诡异的割裂感让陆捌一时之间忘记方才要说的话,只支支吾吾地扶着桌沿站起身,“解,解临渊,你没事,吧?”
解临渊这才意识到他半边身体的控制权又被戊寅抢去了,他抬左手挡住右眼的视线,“没事,那我先走——你这面看起来挺好吃的样子。”
这段话一前一后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气,衔接得还分外自然,仿佛无缝切换的两种人格,硬生生把本就敏感多疑的Z1068寒毛都听立起来了,他飞速从腰后摸出了手/枪,上膛瞄准:“你是谁!”
戊寅:“……”
戊寅:“我就是想吃你点面条而已你至于吗?”他无奈地想要双手环胸,但左臂不听他使唤,最终做出来的动作就是右手搭在了左肘上。
解临渊生怕把受不得刺激的陆捌吓出个好歹来,连忙抢过话语权:“别紧张陆捌,是我,出了一点问题,但我会解决好的,我先走了。”
他嘴上说着走,但两条腿愣是焊死在地上纹丝不动。
“走了!”解临渊就跟牵着狗绳劝犟种柴犬跟他回家的倒霉主人一样。
狗崽子戊寅装死:“……”
解临渊:“……”
解临渊长叹一口气,全然无视陆捌的枪口威胁,指着小几上的手擀面问:“还有吗?给我来一碗。”
陆捌:“……”
十分状况外的陆捌反手指向厨房:“还有。”
“谢谢。”解临渊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大步流星地进了厨房,在陆捌警惕、诧异又狐疑的眼神中盛走锅里剩下的面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中途还嫌淡自己给自己加了点盐,吃完之后还撩起袖子打算帮陆捌把锅刷了。
陆捌:“……”
陆捌默默递去了他吃完的碗筷。
他虽然不知道解临渊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不会有人大费周章伪装Z1932,然后目的就为了吃他一碗面,然后还要给他洗碗。于是陆捌放松了一些,忍不住靠在门框上问,“我刚刚收到429和1305传的消息,说你三天后想回北营地?”
“嗯。小虎有点事情,我陪他去一趟。”解临渊自然而然地说着,“……你可别说你也要跟着去。”
“我才不去。”陆捌飞速地摇摇头:“那可是北营地。如果可以,我剩下的一二十年永远都不想再踏足那个地方。”
解临渊勾唇笑了一下,似乎很能理解他的话。
“……”陆捌沉默半晌,等到解临渊洗完了碗擦干净手臂上的水,这才半垂着眼睫低声说,“你其实也不想去的吧?”
解临渊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只是回头看向陆捌,随后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还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北营地自顾不暇,说不定负责Z系列的那批科研团队都死光了,他们没有办法再控制我的。”
“我知道,但那里毕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地方,都是糟糕的回忆,我担心你有心理阴影。”陆捌抬手拍拍解临渊的胳膊,感慨地长叹一口气,“当初你拼了命都要逃离的地方,现在却要主动回去……我没说你做的不对,但只是突然想到……你曾经跟我说,你这辈子最渴望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自由’,你确实拥有了自己的最高指令,再没有长官和任务,但你现在‘自由’吗?”
解临渊从没想过陆捌会说这样的话,然而不等他反驳,就听陆捌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你不自由,你好像被束缚了,被爱裹挟了。你甚至要为了小虎回到那个,”
他闭上眼:“——噩梦般的地方。”
“别说了。”解临渊打断他,呼吸也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我没有你那么严重的心理阴影。”
陆捌见解临渊隐隐有动怒的倾向,连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和你同样身为Z系列半机械体,设身处地,产生了几分共情而已。”
“陆捌,你对北营地是畏惧,而我只是单纯的厌恶,我讨厌那个地方,但不至于不敢踏足,但你,陆捌,你完全被它打倒了。”解临渊认真地说,“北营地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可怕。别被你日复一日虚构的敌人打倒了,你不可能剩下这二十年都活在北营地的阴影里。”
“……”
安抚过听到他要回北营地结果比他还焦虑的陆捌,解临渊离开变异者老巢,然后就发现……戊寅不说话了。
聒噪的小寄生虫全程安静无声,解临渊困惑地哄了两句,甚至怀疑戊寅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他的身体。
“……小寅?怎么了?”知心大哥开解完陆捌又得来开解戊寅。
仍旧是没有得到回应。
解临渊皱着眉推开洋房内戊寅房间的大门,里面坐在床上沉思的男人瞬间蜷起双腿,惊恐地瞪大眼睛,一副遭遇劫匪闯门的小媳妇样,解临渊用头发丝判断都知道这位是癸酉:“打扰了。”
说罢他就无情地关上了门。
“戊寅?”解临渊再次尝试着呼唤。
他倏然发现一个可怖的情况,如果哪一天戊寅选择消失,他甚至没有任何手段去挽留他。
解临渊左手不受控制地用力,骤然捏碎了铝合金的窗檐,他倏地惊醒,转过头,通过窗户看到了后花园里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双头犬殿下。
“……”解临渊想到了办法,他掀窗直接从二楼一跃而下,吓得金毛和边牧同时抬头,绷直了耳朵和尾巴,解临渊二话不说将手搭上了殿下的后颈,瞬间听到了一连串的国骂。
金毛——煞笔吧!吓死狗了
边牧——你在做什么啊?吓狗很好玩吗?
“你们主人不见了。”解临渊说,“我找找他。”
金毛——来花园找他?他是被埋土里了吗?
边牧听到戊寅不见之后就不停地在解临渊身上嗅闻,接着还用看破一切但给你面子不说破的眼神望着解临渊。
“好的,我知道了。”解临渊分别揉揉狗哥俩的脑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锁好门,后仰躺到床上,目光落在天花板斑驳的花纹间,“戊寅,别生气了……”
“没生气。”戊寅终于出了声,在解临渊的脑海中,声音有些沉闷。
“没生气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在生气。”
解临渊忍俊不禁:“在气什么,气陆捌?他是以己度人,把他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所以才发出那样的感慨。你也能感觉到他非常恐惧北营地,所以回到北营地对他来说,是绝对无法忍耐的事情。但我不一样,我还期待着回去遇到老熟人,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看他们气得要死还那我没办法的样子。”
“……我没生他的气。”戊寅说。
“那就是生我的气了?”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做错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解临渊,“那你既不是气陆捌,也不是气我,那还能生谁的气?你总不能……在生自己的气吧?”
“……”
解临渊惊恐地紧紧闭上了嘴巴。
“……”
第128章
“不至于吧戊寅,”解临渊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你别跟我说你是气什么:没有照顾到我的情绪,只顾忌着自己的事情,没发现我抵触北营地,忽略了我,所以为此感到内疚了?不会吧,这不可能是你的心理想法吧,戊寅?”
他用略带夸张和欢快的语气将自己真实想法讲了出来,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缓解戊寅的情绪低落:“天哪,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戊寅吗?”
“……”戊寅忍无可忍地打断他,“闭嘴。”
解临渊从善如流地收声,安安静静地等待戊寅调整好情绪。
过了好半晌,戊寅才在他脑海中缓缓叹了一口气,百般不情愿地开了口,“我确实是在生我的气……气我这个人,真是俗不可耐。”
“俗不可耐?”绕是解临渊见多识广,都没想到过有一天‘俗’这个字眼会用来形容戊寅,相反,‘清新脱俗’才是他惯常用来描述戊寅性格的成语,虽然是带着调侃和贬义的。
一只至今还让人搞不清底细的不明实验生物,和灾厄污染这场全球性浩劫有关联,精致完美的容貌,独树一帜的性格也是无人能模仿,就这样一个堪称独一无二的家伙居然会说自己庸俗得令人受不了?
“嗯。”戊寅又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特别,和别人不一样。”
“确实。”解临渊发自肺腑地评价道,“我也这么觉得。”
戊寅怨念的嗓音再次响起:“不,一点也不,原来我终究也只是个俗人而已。”
“你到底怎么俗了?”解临渊不明白戊寅怎么就突然emo了。
“……”戊寅大概也是觉得他目前悲春伤秋的小情绪有点矫情,难以启齿,沉默许久,直到解临渊再一次询问才咬着后槽牙,破罐破摔又怯怯地小声问,“你自由吗?”
“我自由啊!”解临渊不过脑子地大声回答,“我自由得很,我自由惨了,我每天都非常自由。”
戊寅:“……”
戊寅严肃道:“认真一点,跟你走心呢。”
解临渊是真没想到陆捌的一通情感输出没有乱他的道心,反而把水泥大心脏的戊寅给整破防了,他收起嬉皮笑脸,也随之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戊寅,你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你觉得陆捌说得很对?”
“……”
“你觉得我被你束缚了,为了你在做非我意志的事情,所以你认为我不自由。”解临渊说着自己都有点想笑,没想到戊寅竟然没有反驳,而且还认真地说,“你很在乎‘自由’。”
解临渊嗯了一声,接着就无所谓地问:“我很在乎自由,那你要放我自由吗?”
“……”
听到戊寅沉默,解临渊眉间舒展开来,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语气狎昵:“所以想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承认吧戊寅,你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不管我到底是什么想法,你都一定会我行我素地把我绑在你身边,做你的……生活助理?”
虽然他口中的戊寅完全是蛮不讲理又自私自利的暴君,但偏偏描述这一切的时候,解临渊的口吻竟是有几分乐在其中。
不管是谁来评价这两人之间的感情,都只能说一句破锅配烂盖。
按道理,解临渊这番跳过过程直接得出答案,照戊寅平时的性格,此刻脸色应该瞬间由阴转晴,然后恍然大悟说一声:对哦,接着继续做一只没心没肺的快乐寄生虫。
可奇怪的是,戊寅闻言却只是浅淡地笑了一声,笑声宛若穿过葳蕤幽谷的一缕清风,很快就汇入溪流中没了声息。
“所以说我俗呢……”他再次老调重弹,“俗不可耐,彻头彻尾的俗人。”
解临渊难得跟不上戊寅的脑回路,疑惑问:“你到底在说什么,戊寅?”
“解临渊,”戊寅也唤了他的名字,“其实我一点也不特殊,原来,我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会做出和普罗大众一样的选择。”
“……”
“我会的,我在乎这些。”戊寅忽然说,解临渊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是在回答自己之前那句‘你根本就不会在乎我是否自由’。
解临渊微有动容:“戊寅……”
“你留在动物园吧,”戊寅认真地说,“等我回来。”
“……”解临渊半启开唇,不可置信地听到了什么。他直视天花板一会,忍不住坐起来,左瞳中接连闪过数排混乱的代码,将要死机,被他伸手遮住,接着左手又缓缓下移,捂住了痛苦不堪的心脏。
胸腔内,喧哗、吵闹,泵动的心脏震得耳膜嗡鸣。
解临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在一片脏乱之中翻出了一枚华美润泽的夜明珠,痴迷地凝视着宝珠的光泽。爱怜珍惜的同时,内心又升腾起无数丑恶、浑浊而阴暗的心思。
他也在以己度人,真正的自私的人是他,他才是那个无所谓戊寅会不会厌倦会不会感到束缚的人,唯我独尊,会用尽一切手段将想要的人绑在身边。
“戊寅,你是被灰蓝传染上什么纯爱病毒了吗?”解临渊问。
戊寅不太高兴,为特立独行的他竟然落入平庸成为凡人而哀悼:“闭嘴,让我安静一会。”
“我偏不,”解临渊攥紧了心口前的衣服,他此刻更想抓住的其实是戊寅,无论是肩膀,手腕,腰,可惜现在的戊寅没有实体,他就只能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脏,勾起一个戏谑的笑,“戊寅,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吗?”
“自由代表的是,当一件事出现两种不同的选择时,我可以不受外界的影响,凭借自己的个人意愿,做出我想要的那个选择。即使那个选择会让我受伤,会让我难过,会让我生气……但那是我做出的选择。”解临渊语气平稳地说,“你让我留在动物园,那我的自由就是,对你的这句话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