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邱蕴白愣了愣,感到莫名其妙的说:“我的屏障防外不阻内,想出去就直接出去。”
“好,我知道了。”
霍文眼神犀利地注视崖外。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斩草,必要除根。
霍文收起长镰,扭了扭脚踝,趁着同伴们都没回过劲儿呢,一个助跑直冲出了邱蕴白的屏障,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照着悬崖边就是一跃而下——
“卧槽老霍!”邱蕴白登时傻掉了。
“老大!”桑槐京也傻了。
连章程都惊吓得合不上嘴。
“霍文!”
霍文前脚刚跳崖,后脚商玄想也没想,就高喊着一块儿冲出了屏障,紧跟霍文往崖下跃了去。
独留悬崖上屏障内的两人一魂懵了半晌。
“不是,你们……你们这都跳了,什么意思啊??是双双殉情还是怎么地???!!那我们怎么办啊??!!”邱蕴白是又气又恼,躲在屏障内急得只剩跺脚。
疾风在耳畔呼啸,霍文把控着坠落的速度,擦拥着赖生槲丛不断下降。
刚开始四周的一切还是明晃晃的绿,没多久,霍文发现他跌入了一片橙黄光景中。
落地后,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着霍文不对劲。
整个空间似乎都呈现出蜿蜒扭曲,本该茂密高耸的,赖生槲群绿色的根茎,在这里不仅变细了,生长状态和颜色也变成了枯萎一般的焦黄。
霍文抬头,赖生槲群的根茎虽也高耸,但明显是一种空间错位的形式扎根于此。
这时,霍文看见了上方同样跳下来的商玄。
“霍文,你没事吧?”商玄一落地就来到了霍文身边。
霍文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也下来了?”
商玄看向附近,道:“你是想撅了母槲的根基吧?”
“对。”
商玄好像总能不言而喻到自己。
“怕你搞不定,所以下来帮你一把。”商玄朝霍文勾起嘴角,可眼神里却满怀关切。
霍文没太注意,也懒得接他茬,身处这个扭曲的空间,脑袋忽然变得昏沉许多,自己竟莫名的不舒服。
“这里好奇怪。”霍文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难怪山神会被这些赖生槲操控住。”商玄好像一眼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霍文看向他:“你知道什么了?”
“我们现在已经不在三界之内了。”商玄道。
“什么?”霍文惊。
商玄侧过脸:“山神窟本就是人界与天界的交汇之所,而赖生槲来自灵界,却在山神窟内安窝筑巢朱实离离,你想这是为什么?”
“所以,这个地方,是灵界与三界的交汇处?”霍文一面思忖一面存疑道:“不对啊,灵界与三界签订过界书,而且灵界所有界口皆设管辖,不可能啊……”
“再严密的界口,也会有漏洞。”商玄愁恼道:“不过这个地方,并不是灵界与三界的交汇处,而是灵界与三界共通的另一层空间。”
“另一层空间?”霍文觉得身体有些发软,他目视前方,望见几十米开外,所有赖生槲细长根茎延伸的源头,有一块巨大又丑陋的物体,那物体类心脏似的,正“扑通扑通”地跳动着。
“你还记得最近这段时间,频繁碰见的灵界异兽吗,它们基本都是通过这种空间偷渡来人界的。”商玄说。
“啊是嘛。”霍文不知有没有听进商玄的话,他的眼神飘忽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着赖生槲源头的“心脏”迈步而去。
“霍文,你怎么了?”商玄及时扶住了霍文,他看出了他的异常。
“我的身体……”霍文走着走着头脑越发沉甸甸的,他骤然发觉,自己的魂魄与躯体出现了不协调。
“我的身体好像出问题了……”
扭曲的空间褶皱了赖生槲的根茎,霍文明明没有抬手,却看见了重叠的抬起的手的幻觉,不,不是幻觉,是自己局部抽离的魂魄……
商玄陡然封住了霍文的去路,站在他跟前,与他面对面。
商玄抓起霍文的左边臂膀,翻起他袖口,露出了霍文左腕上,那串他送给他的珠链。
“你因失了天魂,身体才会在这个空间不听使唤,霍文,你集中注意力听我说,把我送你的这串链子尽力贴近心口,它能箍紧你余下的二魂七魄。”商玄将霍文戴着珠链的左腕推按在他的心口处。
“你怎么、怎么知道我没有天魂……” 霍文仍然有气无力。
“小白告诉我的。”商玄脱口而出。
霍文怀疑地压了压眸子。
此时,贴近心口的左腕珠链则像收到了指令一般,飞溅出一缕光罩,萦绕住了霍文。
接着,霍文一下子瘫软了。
商玄顺势抱住了他。
“霍文,霍文……”
商玄轻唤霍文,但霍文意识微弱。
商玄看着怀里渐晕过去的霍文,眼神寒凉了下来,他慢慢放霍文平躺在地,起身,冷冷地瞥向了身后的“心脏”,一点点取下了套在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霍文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瞬,满眼俱是充斥金红光焰的怪异纹路……
崖上,邱蕴白一鞭子摔退了山神,山神背撞峭壁,狠狠跌趴在地,连连痛苦呻吟。
同一时刻,山洞中的赖生槲群竟突然大面积缩小,如潮水般往崖下哄抢褪去。
而地上落败的山神也在这时身体产生了剧烈抽搐,从他的眼耳鼻喉中泥鳅一般的溜出了数条细小密麻的赖生槲,丢盔弃甲逃也似的融入了其他赖生槲群,辗转崖下。
邱蕴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转身踱至崖边,恰巧,商玄抱着霍文跳上了悬崖。
商玄见桑槐京和章程都是昏迷的状态,不远处还倒着山神,他依然抱着霍文,瞟了眼邱蕴白颈圈上散着微光的珠子,问道:“你把他们弄晕的?”
“嗯,方便施展,不过他们应该没有发现。”邱蕴白收起鞭子,语气平宁,她知道必然是商玄做了些什么,而老霍看着像睡着的样子,想来有商玄在自然也不会有事。
商玄若无其事继续开口问道:“你和老桑一样,都记起来了?”
邱蕴白边向内走回,边点头:“是。”
“什么时候,怎么记起来的?”
“在万宅,我猜是因为受‘狤页’的影响吧。”邱蕴白也不太确定。
商玄端详着怀里霍文的睡颜,又道:“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邱蕴白斩钉截铁地说:“讨回公道。”
商玄诚挚:“祝你好运。”
“谢了。”邱蕴白望着崖外赖生槲清退后,解放漂浮的众多三魂,道:“得联系本地的同事来扫尾了。”
说着,邱蕴白朝甬道走去,刚走了没两步,她忽想起了什么,背对商玄大声朝他道:“对了,老板托我向您问好。”
商玄遂勾起一边嘴角:“也代我替你们老板提个意见,‘界’的酒单该换换了。”
“行。”
几天后。
奉城边郊小镇,中午的点,一对老夫妻经营的小吃店里红火忙碌。
“老板,纸巾没了!”客人喊道。
“好,马上送来!”姑娘声音清脆,将手中的餐食送入一位顾客桌上后,立刻跑去取纸巾。
后厨做菜的两老夫妻透过取餐窗,注视着康健的女儿帮忙的身影,露出了经久不见的笑容。
小吃店隔了一条马路的对面,桑槐京静静看着这一幕,也远远笑了起来,然后转身离开。
第五讲:God
第44章 God 43.
平安山山神窟的事处理得尚算及时和圆满,被困的众三魂都回归了肉身,多亏当地同事遮掩,并未殃及到南城判官科,但中间具体情况不知为何消息封锁得严实,霍文多方打听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是冥界联合了天界一块处置的,其他一概未宣。
霍文比老桑要早醒,他从商玄那里得知是他处理掉了母槲的“心脏”,母槲一倒台,子槲便土崩瓦解树倒猢狲散了,崖下那层空间大概率是冥界天界一同善的后,之所以封锁消息估计是于此原因;随之又从小白复述中,了解到老桑与章程魂魄是受山神的攻击,才晕过去的,老桑拜之前耗费了心力的缘由,所以昏迷得更深层,一直不醒。
桑槐京昏迷的两天内,南城判官科运转照常,除了备考天界公务员的邱蕴白,由于收到了天界考试中心的通知函,需要与冥界其他报考的考生提前前往天界,安排合宿,统一考试,所以邱蕴白紧锣密鼓地办妥了各项请假和工作交接手续后,就马不停蹄地随考试大部队上了天。
邱蕴白走后的次日,桑槐京也终于醒了。
桑槐京一出房间,就看见霍文正坐在餐桌前,敲着笔记本做表。
“老大。”
霍文停下手中的活,抬眼:“老桑你醒了,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桑槐京挠挠头:“我没事儿,身体一切正常。”
桑槐京又见对面王映抱着平板在聚精会神打游戏,他手中的那只平板看着像邱蕴白的,便问道:“老大,小白和商司使都去出外勤了?”
霍文道:“商玄带着小伍出外勤去了,小白已经去了天界。”
“这么快就去天界了?”桑槐京挺意外。
“昂,天界下来了通知函,小白就去了。”霍文朝王映努努嘴,说:“小白走之前特地把她那屋借给了老王住。”
王映听有人提到他,反射性抬起头,瞅见桑槐京,便忙里抽闲慢半拍笑道:“桑司使你醒啦。”
桑槐京向王映点点头:“嗯醒了。”
王映指指平板上战况激烈的游戏:“那我继续啦~”
这时,桑槐京的视线落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脸色瞬间风云变化。
沙发上,正躺着扣了锁魂链的章程。
为了方便掩人耳目,从山神窟回来之前,他们就持续对章程的魂魄施术,令其休眠不醒。
霍文显然注意到了桑槐京的异常。
“老大,你是准备把他交给偃师吗?”桑槐京仍然积蓄着怨意,他大约能猜到霍文的打算。
霍文之所以没有立刻处理章程,也是考虑到老桑,他必须等老桑醒来后,将自己接下来对于章程的移交讲明白说清楚。
章程,是老桑必须要越过的一道坎儿。
“老桑,你妹妹的三魂已经回到了肉身,她也离开了疗养院,现在和你父母住在一起,身体恢复得很好。”霍文没有忙着回答桑槐京,而是先提及了桑桐雯。
听到妹妹安然无恙的近况,桑槐京的神情缓和了许多,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接着,霍文顺着坦然道:“章程是妮妮娜的契约魂魄,最好的做法就是交还给她。当然,还有一点,妮妮娜那里能够打听出关于魑的神秘符号,有助于找回老王被夺舍的肉身。”
说到这,一旁的王映又抬起了头。
桑槐京再次看向了沙发上的章程,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纾解开了什么,良久,淡淡道:“也好。”
“对了老桑,”霍文忽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有前世记忆的?”
桑槐京眉头一拧,像是自己也很困扰道:“老实讲,我也不清楚,只记得是在万宅那会儿,那晚在院子里与狤页对峙时我陷入了一些我很害怕的场景,有我妹妹受伤害的,还有我被杀的,总之很多都是我前世印象深刻但不愿面对的,直到后来,我和小白醒来后,我就都记起来了。我估摸着,我会记起前世,很可能与狤页有关系。”
霍文回忆起那晚在万宅的种种,包括商玄将自己揪出狤页对自己制造的幻境,兀自呢喃揣测:“难道是狤页的眼睛?”
“老大,我先去洗个澡,你帮我正常排班吧,小白不在,她的班由我来顶就成。”桑槐京不再注视沙发,他恢复了精神与活力,转身离开。
“行。”
妮妮娜曾说过只有谋杀或者自杀才会夺走契约魂魄的命,霍文瞥了眼沙发上的章程,又望了望桑槐京的背影,终是什么都没问。
半夜,霍文来到了当时老桑逮章程的烂尾楼。
章程死亡的肉身早已被运送走,楼下空地只剩未清理的痕迹固定线和干涸的血迹,黑夜之中不免瘆人。
霍文携仰躺在地,脖中套着锁魂链的章程魂魄,静待妮妮娜的出现。
“霍司使,久等了。”妮妮娜悄无声息地走出了烂尾楼的阴影。
霍文不多废话,指着地上的章程:“你要的,我如约交还给你,我要的呢?”
妮妮娜着一身酒红色洋裙,怀中搂着一只诡异的缝线布偶,她拉开斜跨的黑色毛绒包,拿出一张纸条以及一枚蕾丝蝴蝶结,递给了霍文。
霍文接过东西,打开纸条瞄了两眼,是一处地址,他又翻看了看蕾丝蝴蝶结,一脸疑惑。
“我可没有异装癖。”霍文晃了晃手中的蝴蝶结。
妮妮娜刘海下的双眼泛着笑意,不紧不慢解释道:“霍司使别误会呀,这东西算是个通免证。”
霍文看她:“什么意思?”
“我答应霍司使的事自然不会食言,那天我离开后,就找上了那位同行,该问的也都问了,只是,霍司使你也懂的,现在世道不一样了,我们这种在三界游走求生的,行事难免谨小慎微心眼多,所以我的这位同行免不了口风紧,太多的信息并不愿多透露,我呢总不好去为难人家吧?毕竟都是在道上混饭吃的。”妮妮娜示意给霍文纸条,说:“我那位同行唯一提供给我的信息是一个掮客,纸条上便是这个掮客最近这些日子常出没的地址。”
“那这个蝴蝶结?”霍文看她。
妮妮娜歪了歪头,道:“而这个掮客,刚巧也算是我的熟人,霍司使只管把这枚蝴蝶结亮给他,他定然会卖我一个薄面,届时霍司使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
霍文没接话,似乎不太信任。
“霍司使,我不会为这种事斗胆欺瞒霍司使你的,我可是还想继续在南城这片霍司使你的管辖地求个生计呢,对我而言,多个朋友远比多个敌人划得来。”妮妮娜说的言之凿凿。
话已至此,霍文这才握住了蝴蝶结,和纸条一同塞进了兜里。
解除了锁魂链,霍文道:“妮妮娜小姐,章程的魂魄你带走吧。”
“那就多谢霍司使啦~合作愉快~”妮妮娜迫不及待地将章程的魂魄收入进了怀中的缝线布偶。
霍文随意地瞧了一眼,便摆手离开了。
妮妮娜爱不释手地抱着新得的魂魄,临走前又从毛绒包里取出了一只玻璃小瓶,透明的玻璃瓶内,是一小株赖生槲幼芽,正充满着新生的活力。
妮妮娜满眼兴奋地观摩着这株瓶中之物,不禁喃喃自语:“灵界的小东西可是最值钱呢!”
考虑到老桑在山神窟一事上的波折,霍文决定留守他在南城值班,故而搭档商玄共同寻访,毕竟在魑老窝那次,他们两是全程参与的,情况摸得更透彻。
而商玄得知任务后,不仅欣然答应,甚至还有点巴不得的样子,随后他吩咐小伍,暂时顶替自己的工作,协助老桑。
次日大早,天尚蒙亮,霍文就刻不容缓地和商玄带上了王映,出发赶往妮妮娜提供的掮客所在地。
掮客的地址,是在一座小县城内,不属于霍文的管辖范围,但因为王映栖身在充气娃娃里,出行实在招摇,所以他们并未从“界”购置印玺超近路,而是仍然选择驱车前往。
待三人快抵达地址上的小县城时,已是晚饭的点了,一路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刚下高速那会儿,他们便捉摸着进了县城先找家旅馆歇个脚。
可当车子驶入小县城后,一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的氛围,愈渐哄闹拥挤的人潮,都彰示着这里即将举办一场在夜幕中欢庆的活动。
将车停在了小宾馆门前的空车位,霍文和商玄让王映藏进提前准备好的纸箱,接着两人抱着纸箱去宾馆前台开房间。
“不好意思,我们家只剩下一间标间了。”前台小姑娘抱歉道。
“只有一间房了?”加上王映,虽然是个充气娃娃状,但好歹也要三个人,所以霍文本想开两间房间的,结果不巧这家宾馆却仅剩一间。
“不然我们去别家看一下?”商玄建议。
“两位,其他家不一定还有空的房了,今晚应该基本都是满房,我们家这间也是一位客人提前就订好的,不凑巧他生病了,没能来,才取消留下的。”前台好心提醒。
霍文觉得少见,便问道:“这么抢手?我看外面也挺热闹的,今晚你们这里是过什么节嘛?”
“两位外地来的吧?”前台小姑娘瞧出来了,就好心解释道:“今晚整晚是咱们这每月独有的游神节,附近十里八村的村民都会自发组织,集中来这里游神过节。”
“游神节?”商玄似乎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啊?”霍文瞅了瞅商玄。
商玄摇头,反问:“你知道?”
“昂,知道啊。”霍文心想,你这在冥府干了千年的老员工了,居然还有人间的习俗是不知道的,真够孤陋寡闻的。
“不过,”霍文看向前台小姑娘,道:“一般游神节大部分地方都是一年几个重要日子才举办,你们这每月一趟,还净赶晚上,未免频繁奇怪了点。”
只当眼前的客人是个爱唠的,前台小姑娘不嫌麻烦聊道:“其实咱们这以前过这节一年也就那么几回,大概几年前开始,自打咱们这时兴信奉佛面神后,就开始隔三差五举办游神节,两年前,县城东面修建了一座‘佛面神庙’后,咱们这更是开始每月一过游神节,专门游拜佛面神,而且还尽挑夜里办。”
“对了,两位。”前台小姑娘又期望地看了看两人,问道:“我们家最后这间标间,你们还要吗?”
第45章 God 44.
三人最后还是住进了那间仅剩的标间,从前台小姑娘处打听到正式开始游神是在午夜十二点,于是三人叫了个外卖,准备在房间休息打个盹儿,等活动举行。
霍文之所以想凑一凑这个热闹,自是源于前台小姑娘口中,此地民众所信奉的“佛面神”。
“我找半天了,搜索引擎上压根没这个神的词条。”霍文躺在靠窗的一张床上,他当冥官这些年里,还真没听说过佛面神这尊神,所以拿着手机试图翻查出相关的网络情报。
“现在信息那么发达,这个地方的人又如此虔诚信奉此神,不可能网上一点讯息都没有,我感觉像有谁在背后刻意把关于佛面神的东西清除了。”商玄翘着二郎腿坐在客椅上,向霍文分析道。
“还有一点,这里的人貌似不会在私下摆神像或者挂画像供奉,你看宾馆楼下,我上来前扫了一圈也没找见,更别提我们一路过来的店铺或者路边摊卖的东西,都没有。但光听佛面神这名字,很难不让我联想到魑老窝里供的那尊邪门金像,我刚查了下,妮妮娜给的那个掮客地址离城东的‘佛面神庙’不远。”霍文看了眼手机时间,说:“还剩不到四个钟头,游神活动就要开始了,我们等会儿跟着游神队伍先去走一遭吧,我实在好奇这个地方,每月还是半夜一过,专门拜佛面神的游神节是什么样的。”
“嗯,我也正有此意。”商玄赞同道。
“洗完澡简直太舒服了!霍司使、商司使,你们不洗吗?”王映脖子里挂着毛巾,紧身白T勒出了娃体原厂制作的八块腹肌,王映神清气爽地一屁股坐到了另一张床上,顺便甩了甩一头挂满水珠的化学织发。
霍文眯眼皱眉,对着面前那副充q男娃“出浴图”谢绝道:“额我晚一点再洗。”
商玄倒没着急拒绝,他学术研究意味十足地上下扫了扫王映的硅胶体,不假思索认真问道:“王先生,你洗澡进水吗?身体会不会坏掉?”
“放心,进的水会从下面漏干净,而且硅胶材质,”王映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指指下面某部位自豪不已道:“想坏都坏不掉!”
“噢~质量真不错。”商玄摸着下巴称叹之余,明显鲜奇的不行。
霍文震惊外加嫌弃地瞪向两人,一脸:你们究竟在对答些什么登西啊??
“哆哆——”叩门声起。
“302外卖!”
伴随一串接一串刺耳鞭炮,整座县城拉开了午夜十二点的游神序幕。
“降——神——咯——”
高昂饱满的方言吆喝巡了头,走在主街第一位的领队祭司,脸上画着彩绘浓妆,穿着厚重繁琐的服饰,手攥一只转经轮,半摇半蹬踏开了步伐;紧随其后的轿夫们把滑竿架上肩,将盖着黄布的神像高高抬起;再来,是一群穿红衣红裤的女人们,她们画着看不出本貌的浓艳红妆,挎着花鼓,手持飘带鼓棒,用大开大合地夸张动作敲击着鼓面;之后是一队上了年纪的锦服乐师,他们仰着头,鼓着腮帮子,激情澎湃地吹奏唢呐,那声音像哭又像笑,有时呜呜咽咽有时欢天喜地,偶尔如诉如泣偶尔悲愁交加;再后头则是戴宽大金童玉女相头套的舞者们,他们穿着童男童女的戏服,跳着怪异的舞蹈,堆满笑脸的头套随晃动左摇右摆着,看上去竟有一番诡异美感。
后面陆续还有踩高跷的、沿途喷火的、撒花瓣纸片的技艺人们,将整条游神队伍塑造得糅杂而庞大,巧妙而奇异。
除了表演的游神队,周围也站满了参加节日的民众们,老的少的小的,举家出动过节,他们穿上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许多人或套着浮夸头套,或戴着妖异面具,手上无一例外都拿着金黄色的转经轮,一路追随游神队伍蹁跹摇转。
路灯白光交织着接拉挂上的彩色灯盏,阻挡了黑夜的延伸,漫天溢闪着粼光纸片和缱绻花瓣,龙尾般的游神队穿街走巷,来往不息的扮装人群尽兴狂欢,纷乱与喧嚣出奇一致地整齐划一,仿佛为此刻增添了一层绚耀梦景,令人恍然置身迷幻的秘境之中。
道路两旁,不时有人燃放着小炮仗,火药浓烟徐徐漫开,荡向不少居民所支棱起的杂货小摊。
一字排开的杂货摊架上,各式各样的玩意儿琳琅满目,霍文三人跟着攸长的游神队伍擦着人头攒动的民众,从摊边一路逛过。
王映的模样混在本就扮相古怪的人群中,全然不起眼,他憋在南城判官科宿舍里不少时日了,充气娃娃的身体让他出门不便,今晚总算可以久违地跑出来过过瘾。
身处非凡闹景,霍文亦忍不住东睃西望,四周落目,民俗特色异常浓郁。
“霍文。”
蜩沸嘈吵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唤住了他。
于是,霍文在一家卖小盆栽的散摊前驻了足,他漫不经心地回过头——
一张长角的饕恶面具贸然闯入了视线。
霍文错愕了一下,他唇缝微张,睫毛微颤,瞳孔一瞬扩大。
结果下一秒,一只手便掀开面具,商玄的轩然俊貌无防地撞入了霍文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