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斥着嘲笑、霸凌、孤立、欺负……所有和他性格相反的负面词汇。
他刚知道自己只是一本书的主角受时,还设想过,要是当初作者心情好,把他设定里加个爹妈,他应该也不至于因为没人撑腰而独战群雄好多年。
但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让他回阴影面,那不可能。
他宁可和藏矜白谈恋爱都不去上学。
“那就不去。”藏矜白应得容易。
他似乎总秉着种温和好说话的气质。
“先生希望我上学吗?”刚才情绪上来,都忘记了这可是本没一句话是废话的事业文呐。
鹿嘉渺亡羊补牢试探性问道。
“我只是以为,你希望和其他孩子一样。”江律彦拿来的资料上显示,“陆嘉渺”似乎非常向往正常人的生活,因为中学被迫退学,所以对校园生活异常执着。
藏矜白似不在意这点反常,搁置下擦拭手指的手帕,语调带着一贯的温和,“我可以为你提供选择的条件,但决定权在你。”
藏矜白总是这样,顶着副温润好皮囊,说话做事永远风度谦谦。带笑的声音在鹿嘉渺耳蜗转了圈,莫名又勾起了昨晚掐着脖子问他做选择的小黄梦。吓的他红着耳朵咬着面包欲盖弥彰地摇了两下头,“不去不去。”
游轮中午到岸,江律彦把京都的住宅和一些基础关系的更新资料带来,“陆慎的意思是,这点事闹到你面前是他做父亲的失职,家事他会重罚,陆少爷有先天性心脏病,想求个情。”
“待会儿问他。”人不是替他罚的,他做不了决定。
江律彦品出些什么,“陆家这次怕是容不下这小少爷,先生打算把人带回去?”
“这里我记得热闹些。”藏矜白未应,反而翻看起了住宅资料。
江律彦俯身看去,是京都内环的一套平层,比起独栋的确热闹许多,“离老宅近,就是普通富人区,人比不上鹤汀清净,”江律彦分析到一半,忽然想起些什么,“小少爷住的话正合适,热热闹闹,周围还有几所大学,风气也不错。”
“待会儿也问问他。”藏矜白应了声合上资料,才翻开关系网。
“小少爷肯定喜欢,我看着挺喜欢热闹。”江律彦目光往门口趴着偷听不像偷听,想进不像想进的鹿嘉渺,颇懂地问道,“那先生这边……”
——救命,他们好像长了好几个眼睛!
鹿·自以为隐蔽·嘉渺吓得立马遁回房间。
“得去老宅住一段时间。”藏矜白看着第一页满满的“霍”,就觉得有些乏,他用指节揉揉太阳穴,“老太太催得厉害,今晚就过去。”
藏老太太这两年身体抱恙飞不了国外,又实在想念孙子,人在船上电话都打了好几个了。
但,大家族的事儿没那么简单,很多利益都凌驾于情感之上。
霍媛敏寸步不离侍奉了两年,霍斯免才刚成年名下的公司都几十家了,虽然是养女,名头风气一样不少。
这次回去家长里短都得理一理。
若真是清枝剪叶倒也简单,就是老太太在中间护着,你来我往的闹腾有的是事儿。
江律彦跟了藏矜白十多年,这位连轴转几晚上风度都能不减半分,但一提到老宅老太太,就莫名疲乏。
但也只有提到老宅老太太,他在自己老板身上才能见到点儿人气。
江律彦颇有眼力见地端上杯咖啡,还把话题岔开了,“小少爷刚刚泡的,不敢打扰你,托我带进来。”
藏矜白垂下手,喝了口,评价道,“太甜。”
这就是还让泡下次。
江律彦觉得自己就像是某位宠妃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学习势头可足了,今天还在跟我打听先生的口味。”
藏矜白放下咖啡,似乎真有几分听的兴趣。
“老板,身边有个人总归是好的。”江大监乘胜追击,“十七八的小孩儿多有活力啊,又乖巧又听话,闹腾闹腾人都得年轻几岁。”
藏矜白抬眼,“老太太这次是送了汉末的藏本?”
“……”江律彦被拆穿,“贿赂只是由头,我是真心为老板考虑。”
藏矜白笑了下,“半大孩子考虑什么。”
随后摆手,“去准备吧,藏本可不能白拿。”
“新拍那对玉如意,一定让老太太高兴。”江律彦打包票后收拾好资料,正准备开门离开,忽然听藏矜白在身后叫住他,“对了,顺道准备些生理常识书。”
刚刚才半大孩子,现在就生理常识了?
江律彦差点没绷着机器人表情,确认道,“给小少爷?”
“嗯。”
不然做个梦都能脸红一天。
“我被发现了吗?”鹿嘉渺在卧室门缝处潜伏已久,见江律彦从书房出来,忙探出身拦住人。
“没有吧。”江律彦煞有其事,“只是偷听的时候能把头发藏起来,效果应该会更好。”
“!”鹿嘉渺一把按住自己蓬松的头发,果然怪他发量太多!
“老板让我问你,陆祈安的事儿是就算了,还是搁海里继续泡着。”
“他泡了三个小时了吗?”鹿嘉渺被泼那桶水算是他有意为之,账可以不算。
但原主在海里淹的那三小时得算,一分一秒不能差。
“以海水的含盐量,再有三小时应该就入味儿了。”江律彦评价道。
“那、那还是算了。”淹死了怎么办?法治社会不能鲨人的。
江律彦是真觉得这小孩儿挺有趣的,报仇的时候锱铢必较,但又挺讲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则。
“老板给你挑了大房子,”江律彦把住宅书拿给鹿嘉渺,“你可以照自己喜欢的装修。”
给他钱,问他上不上学,现在还……鹿嘉渺看着超厚一本房产,小心脏怦怦跳,目光往书房门确认了三遍,才小声凑到江律彦面前问,“那我现在是先生的眷养的金丝雀啦?”
“金……丝雀?”手拿三个博士学位的江律彦觉得自己在听一种很新的东西。
“就是我跟着先生,以后先生养我。”鹿嘉渺不遗余力地科普向认知有限的事业文人物科普着爱情文学,“给我房子住,给我钱用,我呢,任务就是每天等着先生回家。”
“……”仔细想想好像就是这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江律彦总有种混进了奇怪的东西的错觉,但还是在鹿嘉渺充满期待的眼神下点了下头,“是……吧。”
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藏家的老宅在京都中心圈一处占地万平的四合院,老式风格。
老太太在这里出生长大,一辈子没舍得离开。
车驶到前门就停了,红漆古式木门前,一位雍容和蔼的老人被一个打扮华贵的少妇扶着,身后还站着位穿着校服的高挑少年。
“矜白啊!”两年没见,老太太一见着人就高兴地不行,拉着江律彦嘘寒问暖了半天。
江律彦就堆着笑应和了半天,还是霍媛敏开口,“妈,矜白在这儿呢。”
藏矜白把玉如意递给老太太,“奶奶。”
白发苍苍的老人愣愣地把目光在江律彦和藏矜白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才恍然大悟似地抱住藏矜白,“我的乖孙哟。”
一场闹剧让家庭氛围一下融洽起来,说笑的说笑,聊天的聊天,与寻常人家倒也没什么两样。
午饭后,老太太要散步,霍媛敏上来抚,但她只要藏矜白陪。
霍媛敏脸上堆着笑把人送走后,睨着自己靠着墙边一副纨绔样儿的儿子一眼,“游轮上那么几天,你弄出点儿动静了吗?现在人好模好样回来了,我看我的大少爷还能悠哉多久。”
霍媛敏点了根女士香烟,放在红唇间吞吐了一口气,“你说妈也是,人都认不清楚了,还是孙子最亲,人家骨血里带的啊,永远比不上。”
袅袅白烟中,霍媛敏望向霍斯免一笑,“但藏家教会我们的不就是什么都要争一争么?”
“儿子,”蔻丹红的手搭在黑色校服上拍了拍,“妈都帮你打听好了,藏矜白的车还有一辆去了西苑,那可不像他会住的地方。”
霍斯免不明所以看向霍媛敏。
“听说他在游轮上看上了个小鸭子。”霍媛敏笑得漂亮,“刚好西苑我也有套房,抓住点儿什么总比什么都没抓着好,你觉得呢?”
霍斯免听出来了,但目光懒懒从霍媛敏脸上扫过,也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燃。
“刚好在你大学旁边,明天就搬到西苑去吧。”
霍斯免往后一靠,避开了霍媛敏的手,声音慵懒,“随你。”
“这芍药是小姑种的,”老太太抚摸着一株开得正好的芍药花道,“那时候她才八岁,可机灵了,拿着株学校里发的花就围着我绕,‘妈妈妈妈帮我种花’。”
“那时候多好了,可惜……”老太太像是回想到些什么,不再清明的目光望向远方,“那时候没在意,我要是多点时间陪她,多关心一下她……她也不至于……”
后面的话消了音,苍老的手抚上椅背后那双修长年轻的手背,声音带着骤然苍老的哽咽,“所以矜白啊,奶奶做的很多事,是为了你好。”
“藏家只有你了,”老太太道,“奶奶也只有你了。”
若说进门的时候还有演戏的成分在,那现在就剩两人,倒是难得的亲情时光了,藏矜白推着轮椅,老太太倒腾自己的花,商界的事随意提过,老太太看着湖中一对并蒂莲,忽然把话题扯开,“你觉得那株并蒂莲怎么样?”
“颜色好。”
“奶奶送你做标本吧。”老太太道,“成双成对的看着多喜庆。”
藏矜白听出言外之意,只觉得头隐隐作痛。
“当年嚷嚷着洒莲种的时候才几岁,现在都三十了,”老太太语重心长,“奶奶这两年身体也不行了,总想着啊,我们矜白要是能带着人回来就好了。”
老太太洒着鱼饲料,看着满池锦鲤一涌而上,“女孩也好,男孩也好,有个伴奶奶就放心。”
“当年的事是奶奶对不住你们,你心理的毛病何尝不是奶奶的心病。”老太太道,“家业自有兴衰命数,但人不一样。人得去找,缘分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奶奶,您多想了。”藏矜白接过老太太喂完的鱼饲料。
“听律彦说,最近在和个小男孩儿谈恋爱?”老太太索性转头,摊牌了。
“……”藏矜白无奈笑道,“没谈恋爱。”
一本藏本不单能当说客,能套出的话也不少。
“那就是有小男孩儿了?”老太太一时喜不自胜。
“……”藏矜白无言反驳,“陆家的小公子。”
“家底儿都摸清了?”这下老太太更开心了,“陆家好啊,除了陆慎是个拈花惹草的……不对,陆家骨子里带风流,你不给人名分,不怕人跑了?”
老太太不担心人花了自己孙子,只怕好不容易有一个还跑了。
“奶奶,鱼跑了。”藏矜白岔开话题。
“鱼跑不跑我不知道,但你说你有家有室的还在这儿喂鱼,”老太太推推藏矜白,不让伺候了,“多不合适。”
“把我推回去就赶紧回家,人孩子年纪不大,真是贪玩儿的时候,要是嫌你闷了老了,我这老太太倒成罪人了。”老太太自己按动自动回程键,语调难得欢快,“待会儿让律彦去我那拿两对玉如意,还有送子观音、鹿茸酒什么的,我这腿脚不灵便,你也不把人带来我瞧瞧。”
老太太越说越夸张,最后拿了对玉如意来,倒收了一后备箱的东西回去。
江律彦也没想到自己就透了个口风,威力就那么大,一路上气氛都有些尴尬,仿佛回到了自己相亲那些年。
“老板,老太太问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车开进三环,江律彦从后视镜里窥探了下正在翻看文件的藏矜白的情绪,赔笑道,“您这都让我准备那些东西了,和小少爷不早晚生米煮成熟饭吗?”
藏矜白微抬眼,自己都有些好奇让江律彦准备什么了。
“不是老板你让我让小少爷学学生理常识,这不——靠,不会单纯真的只是学习生理常识吧?!”
藏矜白淡淡收回眼神,有个过于面面俱到的秘书有时也并不见得省心。
——他几乎可以猜测回去可能遇到一番怎样的场景了。
鹿嘉渺踌躇不安半天了,他在新房子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一会儿蹲一会儿的,最后目光落在了地毯上那本生理常识书上——要不还是看一眼吧?
早晚的事儿。
你不是一直想爬床吗?
现在机会来了啊!
拿着小叉子的恶魔在鹿嘉渺脑海里张牙舞爪。
他最终还是探出手,用两个指尖拎起了那本充满大自然和谐的书,放到膝前的瞬间又赶紧蒙住了眼,试图保持最后三秒贞操。
——今早,江律彦给他选好大房子后,似有深意地递给他了几本书,封面上有着意味明显的标注:男男版,受专用。
还挺专业。
捂住眼的手指慢慢分开几条缝隙,鹿嘉渺从缝隙里看着图文并茂的内容,在心里宣布道:好了,鹿嘉渺,你要回归老本行了。
准备工作、中途花样、结束善后……种类不可谓不多,内容不可谓不刺激。
才三页鹿嘉渺的耳朵已经红得不像话了……没想到事业文专业起来,程度也不低啊。
鹿嘉渺还是一个生疏的小黄人,他很容易自我代入的,加上前有小黄梦做铺垫,他真的……仿佛身临其境看了好几部自己主演的片儿。
时钟在滴滴答答走,马上九点了。
鸟儿归巢的时间。
鹿嘉渺捏捏自己红红的耳垂,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他得拿出自己小黄文主角受的气度来,就这,他垂眼看着那本生理常识书,心虚道:都不够他玩儿的。
自我疏导了半小时我很厉害我最棒,早做准备不彷徨的鹿嘉渺终于忐忑地推开了浴室门。
极其生疏潦草的准备工作后,他把自己洗白白,擦香香,脱了个精光就躺在了主卧。
然后眼睛瞪着天花板,脑海开始放映小黄片。
……藏矜白其实也还不错,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肩宽腿长,胸肌还大。
长得更是没话说,烛影摇曳,长睫微垂……怎么都是他赚了不是。
“咔哒——”一直高度紧张的神经被开门声打断,鹿嘉渺一下把被子拉起一点,遮住微红的脸,比新媳妇儿上花轿还羞怯上三分,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要说什么开场白,还是直接起来?
遮太严实不好吧?犹抱琵琶半遮面会不会效果更好?
要不他还是放弃吧呜呜他真的怕疼……
老太太逼着喝的那两杯鹿茸酒酒劲儿上来,藏矜白松了松领带,才按亮主卧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小少年严严实实缩在被子里,但露出的一双大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自己。
“先生,你回来啦?”被子里传出嗡嗡的声音,和第一次生疏笨拙的撩拨不同,这次语调还带着点怯怯的颤音。
像是虽然很害怕,但还是极力维持乖巧。
莫名显得自己像强取豪夺的恶霸。
“嗯。”藏矜白解开两颗衣扣,止步于门口,有些无奈道,“律彦会错意了。”
不愿意上学,又会因为这个年纪正常的生理现象羞怯,本意只是做些常识教育,没想到过了尺度。
“嗯?”鹿嘉渺不解地眨了两下眼。
“你可以回自己的房间。”燥热地厉害的藏矜白简洁道。
这是……不用自己了?
他准备了那么久,浴室的喷头都让他给卸了……现在通知不要他爬了??
他裤子都脱了好不好。
这不能忍,鹿嘉渺此刻也不娇羞了,一下坐起来,雪白泛粉的肩头胸膛一览无余,他语气微诧,脱口问出:“我不是你的金丝雀了吗?”
这三个字放爱情本里刚好,放事业文里就多少有些突兀了。
鹿嘉渺刚刚也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他能cpu机器人江,总不敢ufo大佬吧。
鹿嘉渺说完就觉得莽撞了,金丝雀基本守则就是乖巧听话,唯命是从。
他还没转正就那么叛逆可不行,鹿嘉渺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大佬的表情,发现他好似并不在意自己的问题,便亡羊补牢道,“抱歉先生,我马上离开。”
然后麻溜捡起自己一旁的衣服准备开溜。
藏矜白把解开的领带和大衣放在入口的衣撑上,转眼就见披着件宽大白衬衫,纽扣扣得乱七八糟就往床下跑的鹿嘉渺。
他站在门口耐心等待,看鹿嘉渺糊里糊涂的折腾分散热意,笑道,“不急。”
鹿嘉渺本来就觉得扣子少了一颗,他胸口漏风,听到藏矜白这么一笑,显得他又慌又笨,索性摆烂了。
他可是诱受,就衣衫不整怎么啦?
爬床二败,怎么都得扳回一程。
鹿嘉渺索性就穿着那件才及腿根,领口扣错位的白衬衫赤脚走到了藏矜白面前,布料若隐若现。衣摆下的腿笔直修长,脚跟轻轻踮起,绷直成一条好看的线条。
他凑到藏矜白耳边,轻轻甜甜地道了句,“先生晚安~”
然后匆匆跑掉。
衣摆扬起轻薄的弧度,小鹿眼笑得弯弯的,锁骨上的两颗小痣晃眼。
许是鹿茸酒的作用,这个场景在藏矜白冲澡散热的时候还在脑海里定格了良久。
鹿嘉渺是回屋玩了两局消消乐,感觉后背略凉时才想起来裤子没拿的。
他当时准备了一整套,从内到外一应俱全,就是怕上次的裹被子事件重现。
刚才被藏矜白笑得一激,别说裹被子了,穿裤子都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腿,心情有些复杂,裤子倒是有很多条,就是……待会儿藏先生看到床边的Q版海绵宝宝不好吧?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小学生呀?早知道就买蕾丝黑丝了。
鹿嘉渺左右思量,越想越觉得这关系到一只金丝雀的业务能力和尊严,酝酿再三后还是决定趁着藏矜白洗澡去把自己的尊严偷回来。
来到这个世界别的不行,扒门他可掌握得炉火纯青。
鹿嘉渺摄手摄脚走到藏矜白卧室门口,贴着耳朵听了听,没什么动静。
这才放下心轻轻按下了门把手,只是门缝打开一点,屋里没有洗漱的水声,反而漆黑一片。
客厅的光透过缝隙照进漆黑的房间,那束微光刚好打在了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他以为正在浴室的人此刻坐在上面,像在闭目小憩。
他不知是睡熟了还是没发现鹿嘉渺,那缕光刚好洒在他合着的眼睛上,眼睫在眼睑垂落下一片阴影,纹丝未动。
洗漱完未擦的头发垂落额前,正滴落着水滴。
不知道为什么,这帧画面里的藏矜白像是褪去了平时的光环,看上去疲乏慵懒。
出师不利鹿嘉渺本来打算悄悄溜走的,但看到这样的藏矜白莫名觉得心里怪怪的,从门缝里小声试探道,“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半晌无声。
鹿嘉渺把门缝推大了一点,继续试探,“我的裤子忘记拿了。”
一声略显粗重的声音传来,“嗯。”
“!”果然看到了他的尊严!
鹿嘉渺轻手轻脚走进房间,整个房间都是藏矜白洗漱后那股冷清的木质香味,和房间的氛围一样,沉得厉害。
走近了鹿嘉渺才发现藏矜白的眉头紧蹙着,呼吸也沉得厉害。
他只简单披了件浴袍,腰带松散系着。头发没擦,肩头晕湿一块,仰躺露出的脖颈上青筋明显,远看着云淡风轻,实际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鹿嘉渺揪着衣摆犹豫了两秒,还是悄悄走到了藏矜白面前。
藏矜白很白,即便只有客厅透进的微光,还是能把他一身玉琢的模样照得清楚。
平时纹丝不乱的头发衣裳此刻随意散乱,看上去莫名显得有几分脆弱。
“先生,”鹿嘉渺站在安全距离外,轻声问道,“你不舒服吗?”
又是安静的沉默。
鹿嘉渺想了想,退了两步。
就在藏矜白以为他安静出去了的时候,忽然额头上搭上了一块湿冷的东西。
他几乎下意识就抬手握住了探向自己那截细瘦手腕,睁眼时就看到了被吓得一惊的小孩儿。
“你很烫……”鹿嘉渺被吓得声音都有些抖了,很小声说,“你好像生病了,我帮你降温……”
藏矜白拧眉睁开的眼还带着血丝,像藏着股极力压制的戾气。握着鹿嘉渺的手劲儿也很大……他又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这样默默对峙了片刻,在鹿嘉渺眼睛红红快要哭的时候,藏矜白才恍然松开了握着他的手,哑着声道,“……抱歉。”
“你出去吧。”藏矜白又仰回去闭上了眼。
他的头疾定期就会发作,这次可能是喝了生火的酒,忽然提前了。
“可是你生病了。”鹿嘉渺揉揉有些疼的手腕,执拗着不走,“你需要照顾。”
头疾发作时反噬般翻涌上来的情绪让藏矜白耐心几乎为零,平时矜贵楚楚的模样也懒得维系。
他有些不耐地微微掀起眼帘,混乱恶劣的情绪掩在深潭一样的眼神下,随时可能宣泄爆发,“我会伤害你,还想留在这里?”
藏矜白平时的语气总是循循善诱,儒雅无害的,但此刻,眼里的笑意散尽,沉得看不清情绪,像会吞噬人的鬼魅一样,让你觉得一靠近他就会被啃噬殆尽。
鹿嘉渺心里直敲鼓,早知道大佬的心理疾病那么严重,他就不多管闲事了。
但现在箭在弦上,深情人设不能崩。
“像这样吗……”鹿嘉渺似乎纠结了下,下一秒轻轻把手腕抬到了藏矜白眼前,任人宰割似的,“您觉得很难受的话,可以掐我,轻一点就好。”
藏矜白似乎觉得新奇,目光幽幽看着他。
“……”鹿嘉渺心一横,眼一闭,声音都有些带颤,“重一点……也可以。”
藏矜白目光落在那截泛着红痕的雪白手腕上,忽然轻飘飘开口,“折断也可以?”
鹿嘉渺的手猛然一抖,惊恐的睁开眼,正好看到藏矜白似在打量的看着他的手腕。
“……”救命!大变态啊!
鹿嘉渺脑子里全是自己被折断四肢丢在山野的场面,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都不知道。
他连忙囫囵擦擦眼泪,心里暗示自己:我喜欢他他是我的攻我要爱护他救命啊……
“不、不折,”鹿嘉渺语调带顿,红着眼看向藏矜白道,“不折……可以吗?”
不应该直接跑掉?
就像那场车祸一样,逃窜、鲜血、死亡。
藏矜白目光从微微颤抖的手腕挪到这个瘦弱又倔强的小孩儿身上。
忽然没了折腾的兴致,重合上眼,“出去吧。”
“我要照顾你。”鹿嘉渺声音还带着哭腔,但异常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