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by桂花冰粉

作者:桂花冰粉  录入:01-02

这声音温柔绵绵的,带着轻佻和散漫的笑意。木惜迟已从刘伯那里得知南家父子三人的品质性格,因此一猜便知这声音是南家老大南岑遥。
木惜迟不敢再耽,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殿心,扑通一声跪下,行了个大礼。
“拜见尊主,拜见少主,拜见二公子。祝尊主吉星高照,洪福齐天。愿少主、二公子灵力修为追风逐日,内功法术百尺竿头!”
语毕,木惜迟又砰砰磕了几个头。
南之邈原本形貌端严,并自持身份,但见木惜迟憨态可掬,竟忍不住笑出声。而南岑遥早已被逗得前仰后合,“木小公子,眼下还没到年里,可没有压岁钱给你呐。哈哈哈……”
只有南壑殊仍扳着张脸,似乎对眼前所发生一切都漠不关心。
南岑遥转向南之邈,道:“父亲,这便是那孩子了。”
南之邈温和道:“确实伶俐可爱。”
南岑遥笑着点点头,问木惜迟道:“孩子,你家乡何地?”
木惜迟跪得笔笔直,道:“小仙家乡在蜀中响水山一带。”
南岑遥向他父亲道:“蜀地出美人,此言诚不欺啊。”
南之邈微微颔首。
南岑遥又问道:“住处可安置妥当了?可还称心么?”
木惜迟嘴一噘,道:“别的没什么可说的,比我家里自强上一百倍,只是我那屋舍的名字不甚好听。叫找死居。”
南岑遥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他们把兆思居派给了你。你若不喜这一处,倒也容易。你们之中,至今尚有一名弟子未至,可见求学之心不诚,饶是他哪天来了,也必不准其踏入我无念境半步。如此,原先为他安置的燃犀轩便换给你罢。”
木惜迟扣头谢过。
南岑遥笑道:“你不必谢我,你对我南家有恩,该是我们谢你才是。”
木惜迟不解其意,歪着头看他。
南岑遥向南之邈道:“父亲,这孩子助二弟渡劫,劳苦功高。咱们须得重重谢过。”
轰隆隆!
木惜迟只觉原地打了个焦雷,把心也轰碎了。后面南之邈说了些什么他竟是有一多半没听见。
待到神魂稍定,木惜迟立刻道:“不,不,这有误会。我不……我怎么会助了二公子渡劫呢?这……弄错了!弄错了!”
南岑遥瞧一眼南壑殊,向木惜迟道:“木公子,你先时可曾化身为一个叫做木晚舟的凡人少年?”
木惜迟讷讷道:“是……”
南岑遥续道:“木晚舟长到十五岁上,遭逢国破家亡。木氏乃前朝遗宦,是以举族就死,唯独一个木晚舟逃了出来,躲到一座古刹内,恰逢在此避雨的目盲书生南明。两人渐生情愫……”
“尘缘已断,劫难已消,大哥莫要再提。”南壑殊声如流水溅玉,却清冷异常。
他难得启开尊口,南岑遥略一惊,笑道:“罢,罢。你们如今桥归桥路归路,不提便不提罢。”
木惜迟听得南岑遥一番描述,皆是木晚舟生平所经,分毫不差。一颗心已越来越沉。
南岑遥道:“木公子,本座的二弟化身南明,下凡历劫,幸而得你襄助,如今劫数已尽,功德圆满。你……”
南岑遥话没说完,只听木惜迟忽然“哞”的一声,竟泪如泉涌地大哭起来。
“这……木公子,木公子?”南岑遥又是好笑,又是不忍,连着叫了他几声。但木惜迟哭得肝肠寸断,如丧考妣。不,即便考妣俱丧,也不会比此时更加伤心欲绝了。
木惜迟哭得太凶,脸憋得比关公还红。间或打几个哭嗝或咳嗽两声。南岑遥趁隙高声道:“木公子,你有何心愿,可说与我听,我竭力替你完成。又或者有喜欢的珍稀法器,莫说无念境中有的,即便没有,我也上天入地为你寻来,以感大德。”
木惜迟勉强止住哭泣,抽噎道:“二公子……历了劫,这……便要飞……飞升了……了罢?”
南岑遥笑道:“不错。”
木惜迟道:“我也想飞升。”
南岑遥一怔,温和道:“木公子,我无念境中奇珍异宝、法器兵刃,你若喜欢,尽可拿去。至于这飞升么,莫说本座,饶是我父也难以为你办到。”
木惜迟道:“奇珍异宝?”
南岑遥道:“不错。”
木惜迟道:“法器兵刃?”
南岑遥道:“正是!”
木惜迟:“哞——”
南岑遥一个趔趄,险些跌下席座。
木惜迟坐在地上旷日持久地放声大哭,直哭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一个南之邈频摇头,一个南岑遥干瞪眼。两人皆暗暗叫苦。只有南壑殊施施然云淡风轻,像个局外人一般。南岑遥忍不住向他道:“他这个哭法,难免伤了根本。壑殊,你倒出个主意罢。”
南壑殊冷冷道:“大哥可知他为何哭泣?”
南岑遥道:“他三日前说过,他想飞升。”
南壑殊又道:“大哥能否助他飞升?”
南岑遥道:“自是不能的。”
南壑殊道:“那大哥瞧我能否助他飞升?”
南岑遥道:“他一届地仙,普天之下无人能助他飞升。”
南壑殊道:“那我没主意了。”
南岑遥:“……”
南之邈听他兄弟二人对话,越听越头大,皱眉对南岑遥道:“岑儿,为父日前听闻侍者来报,我无念境竟来了远客,然却逡巡而不入,并掳走了一名及门弟子,此事当真呐?”
南岑遥不明父亲用意,只道他不明情由,故此发问,便恭谨道:“父亲,当日您与我一块儿为壑殊护法,确有侍者通报。那‘远客’是地府二十五鬼之一的夜叉,掳走的那名弟子现已归返。喏,便是木小公子了。”
南之邈状似沉吟道:“唔,原来地府同木公子有仇么?”
木惜迟登时一蹦三尺高,眼中泪珠儿犹自滚来滚去,嚷道:“我呸!他们倒好意思同我有仇!该是我同他们有仇!”说罢一拍大腿,“对了,阎罗这小老儿指定撒子都晓得,竟骗的我好苦哇!”
木惜迟在殿心踱来踱去,兀自“哇哇呀呀”满脑袋冒火。可无论他是把眼睛瞪成大铜铃,还是像个水牛般呼呼从鼻孔里喷白汽。座上三人再也不往他瞧上一眼。当然了,南壑殊自始至终就没撒给他半个眼风。
“阎罗显然知道此事原委。南壑殊历劫遭厄,他父兄两个为他护法。阎罗巴结南家,也想着掺和一脚,于是借了我来。我在这几人中损失最为惨重,却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辛苦为了谁。总之,不是为了我自己!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拜阎罗所赐……”木惜迟兀自在心中电闪雷鸣地推演,越推演越觉得阎罗有极其重大的作案嫌疑,其用心之险恶之丑陋,足以令此生与其不共戴天!
木惜迟一跺脚,“尊主,我有几桩事体待要向阎罗问个明白。这便须得去一趟地府。”
“喔?”南之邈状似疑惑,悠悠道:“也罢。不过你小孩儿家只身前往地府恐有不虞,我便让壑儿与你同去。”
木惜迟觑一眼南壑殊,见他眉头紧蹙,颇不乐意的样子。心里一慌,泛起一丝自卑的苦涩。向南之邈道:“不必了,我……”
话还没说完,只听南壑殊低声道:“父亲,我自归境后尚未调匀内息,仍常感匮乏。恐到时不能助益,反成累赘。”
南之邈听后颇为担忧,忙道:“仍常感匮乏么?嗐!可如何是好!”
南岑遥在一旁道:“父亲不必忧急,不若孩儿同木公子同行,待料理完地府之事后,回程途中到老君处替壑殊讨一枚丹药,再以内力助他调息,料想不出多少时日必能复原。”
“嗯。”南之邈转忧为喜道,“你能为兄弟想到这些,为父心之甚慰。那么岑儿,你便走这一趟罢。”
南岑遥恭敬应是,走下席座携了木惜迟作辞而去。
两人转眼间到了地府。刚要进入,木惜迟忽然转身向南岑遥道:“少主留步……”
作者有话说:
“我是瞎子,看不见。” “那我没主意了。” 南明和南壑殊看似参商有别,只是因为在不同环境不同武力值的状态下才有的区别。实则是同一套心脾,自然痴情也是一样的痴情。

第11章
两人转眼间到了地府。刚要进入,木惜迟忽然转身向南岑遥道:“少主留步,不若少主另行去讨丹药,待您得了药,我这边事情也了了。届时再一同回无念境,岂不省时。”
南岑遥道:“此法不错,只是你自己独个儿可应付得来么?”
木惜迟笑道:“小事一桩,不劳少主费心了。”
南岑遥嘱咐几句便果真离去。原来木惜迟打定主意非要逼阎罗说出与南家的阴谋,到时自己好拿着证据上天庭告御状。若南岑遥在侧,阎罗恐有忌惮,便是再威逼利诱也不会如实相告了。
看守鬼门关的两个小鬼各手持一斧一戟,远远瞧见一个人冒着黑气奔来,“铛”一声斧戟在空中相交,挡住那人去路。
“让我进去!”木惜迟大嚷大叫。
其中一个小鬼客气相询:“阁下何方神圣?来地府所谓何事?”
“你连我都不识得!你眼睛是出气儿用的么!”
“小的是鬼,出不得气。”
木惜迟:“……”
那小鬼见木惜迟模样稚嫩,想着逗逗他,便笑道,“凡是进这里的人都是死人。您,说说怎么死的吧。”
“你管我怎么……”话一出口方觉出不对,木惜迟恶声恶气道:“你才死了呢!!”
那看门鬼嘿嘿两声道:“不同死法儿进的门可不一样。就说那噎死的吧。噎死分好几种呐,是被松鲈脊梁骨上那根刺噎死的,还是叫一只馊窝头噎死的,那都不一样了……”
木惜迟皱眉道:“你们最好真有那么些个门……不是,这些和我没关系。我可还没死呐!”
那小鬼道:“嗐,凡是刚来的都这么说。昨儿一老头儿和您一样。嚷嚷着自己没死呐。哟喂!骨灰都让他儿子扬了,小的和弟兄们好一顿拼……”
木惜迟睁大眼睛:“能拼的起来么?不是……你爱拼不拼。我不管你,我没死没死呐,我可有事……”
那小鬼眼睛一睨:“你死不死啊,不死可不让进。”
另一只看门鬼先前围观过木惜迟,他刚来到近前便即认出,一早飞奔去报信,阎罗得了报忙忙迎将出来时,木惜迟已给那小鬼气了个倒仰。
“不知木公子大驾光临,小神有失远迎,还望饶恕……哟!木公子怎么啦?”阎罗连忙将木惜迟从地上扶起,只见他面目泛紫,只出气儿不进气儿,疑道:“真见鬼了,又一个讹人的,巴巴儿的,犯的着么?”
正自惊疑,夜叉急急来报:“那位的棺材板儿刚才动了。”
阎罗正要不耐烦问“哪位呀”,忽的福至心灵,眼睛滴溜溜一转,道:“动了?看真了?”
夜叉肃然道:“真真儿的!”
木惜迟这时也醒转来,睁眼就嚷:“阎罗我问你,你知道南明就是太乙无念境的二公子南壑殊么?”
阎罗早有准备,沉着道:“古人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是为不知。是以,本座不知。”
木惜迟“珰”一声下巴颏掉进裤、裆,愣愣怔怔瞧着阎罗,蓄泪待发。
同一时间,地府东南角一间石室内,南明自一口木棺中醒来。
他手扶棺舷坐起身,呵气成雾,满眼迷茫。遥遥听见啼哭之声,令人闻之心碎。
“怎会有人哭得如此伤心?”南明走出木棺,向着哭声而去。他目盲已久,故而虽复明,亦能在黑暗中行动如常。
那边阎罗正焦头烂额,忽然有小鬼过来通报,“他来啦,他来啦,他诈尸往这边过来啦!”
阎罗浑身一个激灵,夹了木惜迟在腋下便往内室疾奔。片刻来到一间石室,竟是停放木晚舟棺椁的所在。
阎罗向木惜迟道:“仙子之惑仅有一人可解。”
木惜迟犹在抹泪,问道:“谁呀?”
阎罗道:“南明公子。”
木惜迟当然没懂,道:“他不是死透了么?他魂体已经回无念境了。眼下都飞升了……唔……”
阎罗笑道:“还没。”
夜叉补充道:“常常半夜棺材板儿嘎嘎响,吓死鬼了。”
阎罗眼见木惜迟犹自发懵,便温言道:“现下南明公子已醒来,木仙子可要去问个究竟?”
“唔,好呀。”木惜迟怔怔地就要出去见南明,阎罗赶忙拦住道:“木公子,阴间规矩。您得……”说着向木晚舟的棺椁努努嘴。
木惜迟一开始没懂,后来懂了但不情愿。再后来自个儿说服了自个儿。他心道:“是了,南明并不认得我。他须得见了木晚舟才肯吐露实情。”便也不疑有他,一个跨步迈进棺材,狠狠砸在木晚舟身上,与其魂形合一。
南明在一众鬼怪围观之下,心中惶然不已,忽见阎罗敦厚庞大的身躯向自己疾行而来,到了近前方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只见那人纤瘦翩跹,泪光点点,不是木晚舟又是哪个!立时抢上一步将他搂在怀里,千般疼惜,万般亲爱,只觉不够。
南明吻着木晚舟额鬓,喃喃道:“晚儿……晚儿……我便非是在做梦不可!”
木晚舟在南明怀里挣扎扭动,忽的一把推开他,接着一弯腰,拿头顶心对准南明腹心,猛地牛一般冲撞过去。
南明登时被顶了个四脚朝天还带后滚翻。木晚舟还不肯罢休,站起身又要进攻。此时南明被顶翻在地,虽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心里记挂木晚舟,便尽全力翻身坐起,这一坐起,正好与木晚舟看了个对脸儿。
四目相交。
木晚舟一怔,两大颗泪珠儿吧嗒一齐落下,在南明心上狠狠砸出两个深坑。
木惜迟原先以为将南岑遥打发走,自己便可让阎罗没了顾虑,只要自己细细盘问总会问出点儿什么。
哪知南岑遥在来时的路上已想明白了他父亲这一招正是“祸水东引”, 必得令阎罗替他家背了这口黑锅不可。
此等计策若用在生死大事上当真既妙且毒,糊弄木惜迟这个小傻蛋甚是不费什么力。想通此节,便巴不得躲得远远的。此时他觅药归来,优哉游哉来到地府,却不急着进入。
忽的天际一道银光划过,南岑遥瞥了一眼,奇道:“这流星何其耀眼,连白天也能看的如此鲜明。”如此想了一回,忽的觉出不对,提气跃出数步,赶去流星落处一瞧,只见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正避在阴凉处食草。
南岑遥立时认出这匹马便是他二弟南壑殊的坐骑,神驹飞电。料想二弟怕是刻意为敛去仙气,才不动用法术,反倒骑了飞电赶路。只是他来这地府作甚?莫非父亲见我和木公子迟迟不归,恐生变故,这便派了二弟前来襄援?可是他来地府,自可大大方方来,又这般鬼祟作甚?心随念转,南岑遥遂决意深入地府一探究竟。
彼时木惜迟与南明四目相交之下,忽的心头一股炙热徐徐升腾,直叫他面颊滚烫,浑身发软。他不知这正是木晚舟内心里与南明情侣两个小别胜新欢的绵绵情意。
等他回过神来,已不身在刚才的那处地方,而是来到一间石室内,身上竟不着寸缕,南明的脸近在咫尺,神情痴迷热烈。木惜迟自然而然无师自通地将自己交付出去,与南明失魂缠绵起来。
木惜迟一阵迷糊,一阵清醒。一时要登临九重天宫,只是差最后一小步,还是没摸到云彩。一时堕入万丈深海,四面八方的鱼儿直欲往身体里钻,可仍是差那一小步,未及成行。
等到云散雨歇,木惜迟浑身湿淋淋地伏在南明怀中,颇有些意犹未尽。他手指在南明胸膛轻轻划拉,糯声糯气唤了声:“明哥?”
南明先时气喘如牛,现下已经快没了声息,像是活活累死了。木惜迟小嘴儿一扁,嗷呜一口咬在南明肩头。南明“哎唷”痛呼一声。但见他满眼疲惫倦怠看向自己,木惜迟心一软,忍不住疼惜道:“明哥,你还好么?很难过么?”
南明声音嘶哑道:“无妨。”他吻了吻木惜迟发顶心,温柔道:“晚儿,你比先前好似不一样了。”
木惜迟道:“怎么不一样了?”
南明道:“说不好,似乎……活泼了许多。”
木惜迟嘴一噘,哼了一声,忽的想起一事,问道:“明哥,你怎的没飞……飞去投胎?”
南明道:“我也不知。前番与你分离,只道是各自投生轮回,再也不能相见。今日从棺中醒来,恰似长眠初醒。跟着就与你重逢。我自己也不知道怎的一回事。”
木惜迟道:“明哥,你做梦了么?”
实则南明这一“眠”,便真的如死了一般,身体内只余一缕对木晚舟眷恋难舍的残魂,能保尸身不腐,却难以支撑任何意识,更不可能做梦了。
但南明眼见木惜迟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自己,还是温柔道:“是的,我做了许多梦。”
木惜迟好奇道:“明哥梦见什么了?”
南明道:“梦见咱们从前的日子。”
木惜迟叹息一声,又往南明怀里缩了缩,道:“明哥别再梦见从前了。多么辛苦啊。”
南明道:“好,听咱们晚儿的。”
木惜迟狡黠一笑道:“那今晚明哥又会梦见什么?”
南明道:“我会梦见一个天仙。美得天上有,地下无。他看着我,对我说……”
木惜迟道:“他说什么?”
南明道勾住木惜迟下颌,吻了吻他小嘴,道:“他不必说,我都知道。”
木惜迟痴痴凝望着南明半晌,脸颊上早已飞上两团红霞。“明哥,你也和先前不同了。”
南明道:“哦?哪里不同?”
木惜迟道:“你比先前顽皮了。”
南明笑道:“真的?我只有顽皮而已么?”
木惜迟歪着头瞧他:“还有什么?”
南明道:“我会点灯了。我也会跑会跳,再也不会跌来撞去。我想吻你你也躲不开了。”
木惜迟认真道:“明哥,你吻我我怎会躲开!”
南明一怔,见木惜迟赤、裸的肩头莹润如玉,一头乌发散落在背上,几缕青丝因刚才的缠绵而被汗水打湿黏在他雪白的颈子上。一时不免血气上涌,喉头滚动几下。

一时不免血气上涌,喉头滚动几下。猛地咳嗽不止……
见南明气促咳嗽,木惜迟急忙替他拢好外衣,自己头发散乱衣不蔽体倒顾不上理整。他不知道自己这番形容落进南明眼里又是怎样的刺激。南明本经过几轮云、雨已是虚弱空乏,此时被木惜迟近身服侍着,阵阵馨香自他白皙半露的身体传进鼻息。南明果然感到血热如沸,霎时鼻血如注。
木惜迟一惊之下登时手忙脚乱。他虽入凡人身躯,但灵力尚有一两成在,便伸手在南明背心处暗暗运功。南明感到一股温柔之力灌入后心,在血脉中如涓涓细流般脉脉涌动,十分受用。
木惜迟直等到南明脸色恢复如常,才敢撤走灵力。他这时方想起来此的目的,恨自己色、欲熏心,险些误了正事。
“明哥,我当日逃命到古刹之中,恰好遇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机缘?”
南明柔声道:“自然是了。”
木惜迟道:“明哥,当初你为什么又会在那里呢?你真是在那里躲雨么?还是得了什么人指引才到了那里?”
南明不明其意,仍温言道:“彼时前朝败势已定。我本欲投江明志。那日我便在回乡的途中,趁着老家还未遭攻破,预拟将父母的骨灰启出带在身上,随我一道没入江中,哪怕葬身鱼腹,也好过任士兵凿开坟墓践踏破坏,教父母大人阴魂不安。岂料我被一场大雨阻断去路,只好躲进一座营造内避雨,便是咱们初遇时的古刹了。”
南明忆及往事,脸上尽是宁静安谧,“其时我坐于地,正自回顾生平,但觉人生索然,愈发认为投江明志乃是唯一一条可行之途。忽听到身侧窸窣伴着呼吸之声,我自然警觉喝问,接着你怯怯的声音传来,央告我容你在此纳身。后来外面兵戈马蹄声响,你虽未及表明自己身份,我却隐隐猜到你正自身处极险之境,而外面那些士兵多是为擒你而来。是以……”
木惜迟接口道:“是以,你冒险施诈将他们支走,救了我性命。”木惜迟顿了顿,半晌后道:“明哥,你从那时就……”
南明笑道:“晚儿,如若我说,从我起初听到你声音时就对你钟情,你会信么?”
木惜迟不答反问:“明哥,你会骗我么?”
南明一怔,敛容肃然道:“晚儿,我何曾欺骗于你!”
木惜迟见他神情激动,甚怕他身体难以支撑,立刻软下声音,柔声劝道:“明哥,我不过随口一问,你何必当真。我自是知道你不会欺骗于我。”随后莞尔一笑道:“照此说来,古刹邂逅竟是天作之合。明哥你说,我们前世会不会也识得彼此啊?”
南明道:“必然识得!或许前世我俩是比邻而居的两片松叶,又或许是那池中的并蒂荷莲,再或许是鸳偶一对、鹣鲽一双……”
南明如此一一例举过去,木惜迟已是满腔柔情蜜意,伏在南明肩头太息不止。
南明忽然肃然道:“晚儿,与你初时一顾,我便将自戕之念暂且搁下,立意要护你周全。再后来,我便贪了心,想和你多耽几日,多听听你的声音。再往后,几日变成几年。兵荒马乱,世道艰难。我虽知自己体残,必会成了你累赘,可我日过一日,对你更加贪恋,求生求活之念愈盛。我诚然救你一命,却也误你终生。如若你当初另遇良人,如今便仍在人间享福也未可知……”
木惜迟不待他说完伸手拦住他嘴,急道:“明哥在说什么傻话!若明哥嫌弃晚儿,我立时就走。”
南明忙抱住他搂进怀里,“晚儿,当日若你离我而去,我必是可自戕以解脱离别苦,可我如今已是鬼了。阎罗大人说,鬼不能一死再死,你离了我,又让我怎去苦挨辰光呢!”
木惜迟道:“晚儿何曾割舍得下明哥!只是今后再别提另遇良人的傻话。”
南明立刻道:“是了是了,眼下还说这些作甚。只徒增伤怀罢了。”
小两口正自喁喁细语之时,南岑遥已高坐阎罗殿正堂饮茶闲叙。
“速疾兄。”南岑遥称呼夜叉在凡间的名字,“你也知道,我南府门风严明,家父命我等速去速回,小弟便不敢多耽一刻,然小弟来了这半日,你们几位的恩怨究竟了是没了?”
夜叉听他话里话外把他南家摘了个干干净净,心中暗道:呔!若不是你们家那位二公子起祸,踩着别人,自己飞升。完事儿后还不依不饶纠缠不休,我家大人哪就这样费劲了?倒有几张脸皮搁这儿摆谱儿?
仙干事?
心里虽这样想,夜叉言行间却还是毕恭毕敬,又是给他添茶,又是给他打扇。南岑遥长吁一口气道:“人间已到冬月,你们这地府怎的酷暑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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