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
再睁开眼时,毫不意外地看见了元彻。
元彻手握宽扁穿环的长刀,单膝蹲在沈之屿面前,伸手将他嘴角的血液一抹,血被横刮在他下嘴唇上。
苍白之上暗红划过,又刺又欲。
元彻问:“那个皇子被你藏哪儿了?”
沈之屿不语。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挑战我的底线,真以为我没脾气?”
沈之屿依旧不语。
“那便如你所愿。”元彻收手站起,沉着声对后面的鬼戎兵道,“把他绑起来,带回去。”
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京城上空酝酿了三日之久的乌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任由大雨倾泄而来。
杀了我啊!
倾盆大雨下了一整夜,哗哗啦啦的,将官道和小路上干涸的血色冲刷干净,直至第二日日出才停下。
京城也随之退了热,入了秋。
秋风卷着一片泛黄的树叶四处飘荡,最后,落在皇城某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上。
此时此刻,宫殿正里三层外三层的被鬼戎兵小心翼翼把守着,当值士兵人人神色紧张,不敢多言,犹如看管的是什么镇国之物,
沈之屿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粗糙的绳子在手腕打了个死结,一根玄色锃亮的铁链一端连着死结,另一端紧扣在一旁的柱子上,将他的活动限制于一个小小的角落。
沈之屿歪头侧倚在塌边,无神的双眼盯着烛台上方跳动的火苗,火光落在他面部,将眼睑的朱砂痣衬得暗淡。
昨日,元彻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时间,也没叫人搜查,只是将他捆了丢在黑狼的背上,紧接着,耶律录出现了,大雨打湿每个人的面孔,他听不清元彻吩咐了什么,只观察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冷到极点。
那一刻的元彻,竟与七年后的那位帝王无限重合了。
“吱呀”
殿门被推开,阳光直射而入,他看见一个黑影逆着光走进来。
元彻眉眼阴郁且疲惫,在距离沈之屿一步距离的位置停下。
这位中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就算落魄到如此地步,都不肯低下他那高贵的头颅,更不肯学会如何好好活着。
真的该死,元彻想。
“沈之屿。”元彻第一次用如此阴冷的声音喊了他的名字,“你还不松口吗?”
沈之屿哑声回答:“我的选择不变。”
“我沈之屿,永远衷心于我自己的陛下,别人都不配。”
此话一出,完全撕破了之前暧昧残留的念想,将两个人彻底推向对立面。
“别人都不配吗?”元彻眼睛里泛起绯红的光,“有骨气,我看上的就是你这一份骨气。”
下一刻,元彻伸手死死地抓住了沈之屿脑后的头发,逼迫着后者抬头直视自己,丝丝缕缕的戾气蔓延而出,目光却愉悦起来:“可是,我更喜欢把拥有这种骨气的人的骨头,一根一根敲碎,慢慢地欣赏他的垂死挣扎。”
“真想要我这样做?”
“你随意。”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京城内数得上名的朝臣被鬼戎兵押了进来,跪在殿内,两把长刀抵在他们脖子两侧,只需微微抬手,就能被斩断脉搏。
沈之屿神色蓦地一颤。
“你要干什么?”
元彻坐上沈之屿侧靠的塌,一把搂过他肩膀,让他老老实实在自己身边坐稳,双眼直视殿下人。
“丞相大人屡次不肯就范,实在令人头疼,只好辛苦辛苦诸位。”元彻对下面的人扬声道,“用你们的脑袋来让大人听话一点吧!”
他这次竟是连已经臣服的人都要杀!
殿下所有人同时躁动了起来。
绝望的,哀嚎的,狼狈的,暴戾的,嘶吼的,鬼戎兵手中的刀刃逐步逼近,已经将皮肉隔开了一条细小血口。
有少部分人视死如归,铿锵有力地骂着元彻蛮夷之辈痴心妄想,但大多数的则是
“救救我……救命啊……”
“我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死啊!”
年老的大臣膝行往前,向沈之屿磕头求饶道:“丞相大人,下官一把老骨头无所谓,可下官孙儿刚满六岁……他刚满六岁啊!求求您了,求求您让他停手吧!”
“大人,求求您了……”
元彻很满意这些人的反应,拢了拢沈之屿披散开些许的头发,幽声道:“他说得没错,就只要你一句话。”
这话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脱口,就被这群人死死抓住,前仆后继。
“大人,下官家的儿媳也刚怀上孩子!我儿愚笨,尚未谋得一官半职维持生计,下官要是去了,他们得活活饿死啊!”
“大人,下官爹娘苦苦供养下官长大成人,我还来得及好好孝顺他们……”
“大人……”
沈之屿被迫盯着这群人,密密麻麻的求饶声无处不在,心脏像是要从胸口跳出来,他转头对元彻道:“他们没有打算与你为敌,你又何必要他们的命!”
“那你倒是松口啊!”元彻道,“要么告诉我那皇子的藏身之处,要么今后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身边!”
沈之屿咬着下唇,一字不发。
“你真要看着他们去死?”见他还是如此,元彻盛怒道,“沈之屿!我是低估了你的心狠,还是低估了你的痴情啊!?”
字字句句比割心还要痛苦三分。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啊,为了你那所谓的陛下牺牲一切,天底下恐怕找不出来比你更加忠心的人了!”
“就连狗都知道追随良主!”
两人的僵持不相上下,一方搅尽脑汁想要对方服从自己,而另一个方则宁死也不肯松口。
谁也不放过谁,谁也不肯退步。
沈之屿始终没有睁眼看他,紧闭着双眼,好似只要这样就能将这些事情推开在外,
须臾,元彻冷笑一声出口,放开了制约着沈之屿的手,声音恢复了平静:“还是说,非得见了血你才知道听话?”
“不……”
话音刚落,沈之屿反剪在身后的双腕在剧烈挣起来,他大口喘息着,本就没有气色的朱砂痣已经暗淡到近乎灰色:“住手!别杀他们!”
元彻没管他,接过鬼戎士兵递来的刀,起身走下台阶,在群臣中间玩味地挑选着,然后拧起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刚刚这个话最多,要不就拿他开刀?”
沈之屿见他来真的,不管不顾地冲了出来,奈何被身后的铁链限制了范围,让他跌倒在地上,情绪的骤然剧烈波动,平日里好听的声音也近乎嘶哑着尖叫起来,发出来经年来第一次的嘶吼:
“别杀他!!!”
“你凭什么叫我不杀他!”元彻喝道,“现在的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沈之屿双眼通红,浑身上下颤抖起来:“你有气就冲我来!杀了我!”
元彻却道:“你想代替他们死也要死得了!看清现实吧沈之屿!看看你自己现在这样子,根本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直接扎进了沈之屿内心深处,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许是得罪了神佛,也或许是连地狱都嫌他的魂魄脏,上一世他苦苦挣扎了七年,好不容易得到解脱,却连轮回都入不了,要来再次受罪。
他忽然觉得好累。
“哈哈哈哈哈……”沈之屿无法自己站起来,此等情景,也无人敢帮他,他跪匐在地上,浑身上下的新旧伤交织,骨瘦嶙峋的肩颈好似随时都能碎掉,上一刻的大悲情绪忽然转变,疯一般地笑了起来。
沈之屿的反应让元彻后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联想到上一世两人最后的相处,但事已至此话已脱口,他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心一狠,拧起地上的老人,拖来沈之屿面前丢下:
“说啊!”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元彻看着他,逼迫着他开口,“这老头的命你到底想不想留着!”
沈之屿的笑声戛然而止,眸子里的光泽比死水还要沉。
“我……答应你。”
“我,臣服于您,从今往后,尊您为……为王。”
最后一个字说完,沈之屿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歪,闷声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微微起伏的胸膛还证明他活着。
如愿以偿听到这句话,元彻却觉得自己内心也没有多大的喜悦,甚至脑袋和心脏还有些钝痛。
这一次,他们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得到甜头。
元彻静静地盯着沈之屿,漠然片刻,一字不发地转身走了。
没过多久,鬼戎军进来将殿内吓破胆的大臣们拖走,染血的也地毯换了新,太医们将沈之屿搀扶去塌上重新躺好,用小刀割断了绑住他的粗绳,再拿出元彻给的钥匙,打开了铁链。
接下来的一整天,元彻都没有出现。
各类精致的吃食流水般送了进来,沈之屿却一口没动,他胃里不舒服,吃了也是吐,没必要这样折腾。
当日夜里,他便发起烧来。
沈之屿烧了一天,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出现了幻觉,听见元彻在自己耳边啰嗦道:“朕又要登基了。”
“你啊你,本就身体不好,又总是爱糟蹋,快一点好起来吧。”
“你不能怪朕,毕竟是你不听话,你是逼我生气的。”
“……”
后来,沈之屿被殿外热闹的声音吵醒,结束了混沌不清的梦境,他感到一阵饥饿,刚端起桌上一直为他温热着的粥,元彻就一身冕服装束闯了进来,酒气熏天。
沈之屿:“……”
对了,今天他登基。
没有人敢在登基大典上灌皇帝的酒,除了他自己。
元彻醉后才显出些许少年气性,目光在殿内环视半圈,锁定在沈之屿的位置,下一刻,他张开双臂,一把抱住沈之屿,唇舌打绕语无伦次道:“今后就好好待在朕的身边,不要在乎其他人,朕就再也不生气了,好不好?”
沈之屿的手倏然一顿。
沈之屿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人,眼里的光骤然冷了下来。
元彻酒醒瞪大眼睛的时候,看见沈之屿手指尖缠绕着自己亲手打造的银弦,穿过自己的腹部,自己鲜红色的血在他手指之间滴落。
却不是因为这伤。
“你觉得呢?”沈之屿回答道。
“看来是不愿的。”元彻苦笑,把他的手按在心口处,道,“这里杀不死人,得这里。”
“我知道。”沈之屿收回手,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
“你能知道什么。”元彻嘀咕抱怨了一声,可饶是再强大的身体也受不住失血的眩晕,他顺着沈之屿的力道坐在地上,背靠着桌子腿,看着沈之屿走到门口,“还是想走?”
沈之屿“嗯”了一声。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卷一完-
作者有话说:
你一刀我一刀,礼尚往来=。=
半个月后。
“听说新帝登基前还差点杀了一批想归顺的大臣。”京城茶馆内,一位书生摇头苦恼道,“哎,外族蛮夷,暴君啊……”
“暴君怎么了!”另外一位食客接话说,“陛下虽然是外族人,可比之前那窝囊废皇帝能干得多,况且这种情况下,谁拳头硬谁就不挨打,陛下三天杀干净黄巾贼,跟着陛下混就有太平日子,我乐意!”
“就是就是!陛下哪儿杀大臣了,还不是丞相愚忠死不点头,吓吓他而已!”
“没错!后来他报复捅了陛下一刀,陛下不仅没追究,还把他放跑了,你瞅这像暴君?”
“哼!暴君这般逼迫人,一刀没死算是便宜他了!”书生反驳道,“满朝文武只有丞相大人忠贞不渝,任由外族坐上皇位之事史无前例,简直是奇耻大辱!”
“忠贞不渝?书呆子,你没听说过吧,沈之屿十八岁就登上相位的原因是前皇帝看中了他的脸,哎哟他那张脸确实好看,我远远见过一次,比青馆花魁都要魅上几分,特别是眼睛上的红痣,你这么替他说话该不会也是……嘿嘿。”
“你!粗鄙!”书生脸色瞬间涨红,“我辈读书人皆以丞相大人为楷模!”
食客们逗他逗乐了,付了饭钱大笑离开,书生也愤愤而去,走到店外时,和一位身着浅蓝外衫的人肩膀相撞。
那人实在是太瘦了,肩头的骨头硌得书生一疼,书生连忙退后一步,拱手道:“抱歉抱歉,是在下鲁莽了。”
浅蓝外衫没有多说什么,侧身让开了道,示意书生先行。
书生涨红的脸没消下去,确实也不想久留,悻悻然地再一拱手便抬腿离开,可插肩而过的风带起了此人帷帽边半透明的白纱,食客的话登时在耳边想起:
“比那青馆花魁都要魅上几分,特别眼睛上那颗红痣……”
书生看得一愣,不知想到什么,捂着脸跑了。
沈之屿:“……?”
沈之屿无奈地摇了摇头,稍后,魏喜从一条小巷内揣着一个包裹跑上来:“大人,都备好了,今日城门管制松散,我们去找殿下吧。”
魏喜带着沈之屿绕去背街,此地大多数是为生计奔波劳作的百姓,低头苦干就是一整天,谁也不会多看谁一眼,也方便了他们掩饰身份。
魏喜将沈之屿扶上备好的马车,自己坐去前头赶车。
马鞭一甩,车子便“哐哐哐”地跑起来。
随之而来还有沈之屿一些刻意压着声音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魏喜担忧道:“大人,是不是那些大夫开的药不对啊,这半个月就没好过,这样下去……”
沈之屿:“不是什么大毛病。”
“可是……”
“说些其他的吧。”沈之屿打断他的话,轻声道,“天天都听大夫念叨,你也不让我消停会儿。”
魏喜是个话包子,极容易被岔开话题,转头就去嘀嘀咕咕地说半月前听到沈之屿捅了皇帝一刀逃走了,自己就立马跑过来找他,一路上,竟然没有撞上一个鬼戎兵,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元彻是个大傻子。
沈之屿指腹揉着太阳穴,时不时地嗯一声。
“我送我们家少爷出城游玩。”马车停在城门口,被例行询问,魏喜有些紧张,以为他们会来搜车,开始绞尽脑汁想对策。
可这两位鬼戎兵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便放他们走了。
于是魏喜嘴上再次肯定:“皇帝肯定是个大傻子。”
沈之屿:“……”
沈之屿心里有数,半个月前从皇城顺利逃出,魏喜能来身边,乃至刚才的出城,都是元彻故意放过了自己。
有时候,他甚至感觉元彻早就知道李亥被自己藏在何处,只是不想找罢了。
元彻好像根本不在乎李亥是否活着,是否会复仇。
元彻只在乎自己对李亥的态度。
关于这一点,沈之屿百思不得其解,虽说元彻不着急对李亥下手对自己的计划极其有利,可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让元彻做出如此相反的举动。
明明在上一世,七年内,李亥一共被刺杀过三十四次,其中五次险些丧命。
怎得这一世就轻易放过?
马车在京郊外的一处小宅院门外停下,沈之屿刚下车,就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声音。
“狗东西!你们竟然拿这种吃食糊弄本宫!”
“大楚易主,殿下这条命是丞相大人冒死才保下的,还是好好惜命,有的吃的便不错了。”盈儿是沈之屿前几天从穷苦人家买来的小姑娘,自从跟了沈之屿,她再也没挨过饿受过冻,自然见不得人说沈之屿半点不是,“还是不要挑三拣四。”
李亥破口大骂:“冒死?沈之屿捅伤本宫把本宫丢酒窖三天三夜,然后又是关在这里接近一个月,面都没露一次,鬼知道是不是已经和那个蛮子狼狈为奸!”
盈儿挽起袖子就要破口大骂回去,忽然见沈之屿已经站在了身后。
沈之屿看了看李亥桌子上的吃食,算不得山珍海味,但也比寻常百姓家好很多,完全是李亥在找事儿。
“先回车上。”沈之屿对盈儿道。
盈儿跑到沈之屿身后,冲李亥吐了个舌头,走了。
魏喜把包裹放在桌上,也因为刚才的对话很是生气,拍拍道:“来来来,我家大人的关心来。”
“还请殿下把这些书背完,一月后,臣会来抽查。”沈之屿丢下这一句话,转身离开。
李亥从沈之屿出现就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见到了真人,又见他要走,连忙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大人别走!”
李亥力气不小,箍着腰的手还不断收力,沈之屿在被李亥碰上瞬间泛起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就是疼,还是魏喜快速反应过来,一把拽开了李亥,横在二人中间。
“殿下不是不喜欢我们家大人吗?”魏喜这个十二岁的小胖子,对付起比他长四岁的李亥竟然丝毫不费力,“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大人……本宫刚刚是无心之失……本宫,不,我就是太想见您了。”李亥这时才回过神,连忙挽回道,“您是想辅佐我读书吗?大人,皇兄们都……你帮我复国吧,这是我的责任,蛮夷之徒不能占据李家江山!”
李亥欺软怕硬,面对沈之屿的时候再无方才的跋扈模样,诚恳得要紧。
说完,他撩起下摆扑通一声跪下,也不管什么所谓的皇族威严,以头抢地,好似真的是心中有天大的委屈,一张天真无害的脸上眸子含着泪,眼尾通红:“大人,您既然救了我,一定是不会弃我于不顾的,这世上只有您能帮我了!”
沈之屿隐藏在帷帽下的眼睛眯起。
说得真好啊,看似服软的话语下带着强迫,远比上一世更加诚恳,更加令人心疼。
除了演得太过刻意,没有什么其他毛病。
沈之屿取下了帷帽,笑着道:“臣不帮殿下,还会帮谁呢?”
李亥复合道:“对,对。”
“所以殿下还是好好待在这里,臣定然是站在您这一边的。”沈之屿的笑容具有十足的蛊惑性,他亲手扶起李亥,还好心地替他拍去了膝盖上的灰尘,“这小宅子是臣的私产,位置也隐蔽,没人能找到,您在这里稍微忍辱负重一小会儿,臣定会让那蛮夷之徒坐不稳皇位。”
“我就知道您有办法!”李亥的脸色也逐渐露出笑容,又话题一转,“可是本宫还活着的消息无人知晓,大人您看……”
这一次,连魏喜都听出来李亥根本隐藏不住的贪婪。
他想靠沈之屿扳倒元彻,但又害怕完全隐匿在沈之屿身后,等某一天真的完成大业,沈之屿自己上位,翻脸不认人,将他关在这个京郊小宅里至死出允不去。
李亥要沈之屿冲在最危险的前方,自己躲在安全的庇护下,名声却又是自己的。
魏喜对此人憎恶加剧,他讽刺插嘴道:“我们大人现在在外的名声可都是……”
“这里有你这家奴插嘴的份吗!”李亥骂道,“本宫饶恕你刚刚的无理已经是开恩了!”
魏喜被他气得喉咙硌硌响,看着立马就要冲过去啃他一口。
沈之屿却拉住了魏喜。
“殿下不必担心。”沈之屿道,“既然臣要向着你,定然是也会做到这些事情,臣久留在此地不妥,先离开了。”
李亥似乎想要挽回一下:“大人,其实我不是这个……我……”
“但殿下切记。”沈之屿道,“结盟之事,最忌讳猜忌,不然就算有十个我,我们也毫无胜算。”
回京城时,他们远远便见城门大开,有数以万计鬼戎军队正从大门涌入城内。
元彻携带的千名鬼戎兵是精锐,先行而来抢占先机,而后方大军便在这里。
沈之屿记得,其中领头人叫耶律哈格。
耶律哈格是耶律录的父亲,元彻武学的启蒙师父,一位非常可爱有趣的老头子,既不像亲生儿子那样整天端着个苦瓜脸愁着愁那,也不像元彻那样直愣霸道。
街上人山人海,不管是不是真心将元彻当作皇帝的,都感叹于北境鬼戎军散发出的震慑力。
道路被占据,马车没法再用,魏喜和盈儿在前方替沈之屿开路,免得叫人挤到他,等好不容于冲出第一圈重围,一回头,连沈之屿的一根头发丝也没见着。
两个小孩登时傻眼了。
沈之屿才不急于挤这一时。
于情于理,大军抵达,为表君宠,当皇帝的都会亲自出宫迎接,沈之屿抬头眺望着鬼戎军最前方,企图寻找到一个身影,可是,
元彻没在。
沈之屿侧开眸子,难免有些失望。
也是,这时候的元彻根本不懂这些,能管住臣子不乱套已经很好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之屿迟钝地察觉到一件事,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寻常百姓在不经意之间,逐渐换成了一批神色严峻的人。
“这半个月玩够了吗?”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作者有话说:
彻崽:谢邀,上辈子sha过小亥子,然后lp就殉情了,属实整怕了 :)
ps:只要是一宫之主,要想装逼时都可自称本宫
没有人在意这个小角落中酝酿起来的一场风雨。
这声音像一根针,穿透众人,抵达沈之屿的耳朵里,来者是谁沈之屿登时心里明了,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好玩啊,怎么不好玩。”
“玩够了,是不是就该回去了?”声音靠近了许多,霸道得肆无忌惮。
“不能再给点时间?”
“你认为呢?”
沈之屿环视四周,鬼戎主军就在官道上,街道两旁全是一些手无寸铁毫无防备地百姓,自己身边少说也有二十位鬼戎兵,还有那些潜伏在暗处只听命于一人的狼群……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沈之屿转过身,恰好过堂风挂过,他对上元彻对的视线,客气又有涵养地说:“好像不能。”
元彻让出身后为他准备好的马车:“上去。”
上一次回丞相府,是黄巾贼叛乱刚得到控制,再上一次,便是上一世,具体情形已经记不清。
原本起居的地方如今在沈之屿眼中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有数不清的枷锁交织在相府四角的天空。
每一次的踏进,想要出去,都得掉层皮。
路上人多眼杂,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能任由元彻摆弄,待相府大门合拢的那一刻,沈之屿立马变脸道:“行了,不要在我面前……”
话音未落,元彻一弯腰,竟让将他扛了起来,沈之屿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双手牢牢地抓住对方背后的衣服不让自己掉下去。
“这里没外人,你老实点。”元彻察觉到他的慌张,手臂微微收紧力道,同时对一旁的鬼戎兵道,“去叫卓陀。”
元彻轻车熟路地将沈之屿抗回房间,一路上,除了鬼戎兵,确实没有看见其他人。
沈之屿坐上软塌的那一刻才放松下来,他瞪了元彻一眼,见这人活蹦乱跳的样子,心想早知道就再刺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