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屿不客气地补充道:“三日。”
李瞻更是脸色白了一半。
“大人。”李瞻站起身来,“您是知道的,礼国全靠先祖赐下的富饶土地赖以存活,军备并不优良,那鬼戎军一下来,我等无力阻挡,他们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本王已经……”
“王爷不必忧心。”沈之屿道,“鬼戎军虽军力强悍,也兵非天兵天将,怎么可能没有弱点呢。”
李瞻眼睛一亮。
“若鬼戎军真的冒然攻城。”沈之屿放在案下的手摁着翻江倒海的腹部,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目的定不是杀戮。”他忍过一阵疼痛,继续说道,“毕竟他们接手了京城这个大烂摊子,兜里可穷着呢。”
李瞻:“穷?”
沈之屿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李瞻听罢,连连道好。
散席后,沈之屿回到李瞻给他安排的院落。
刚一进门,他便撑着桌子,将今天的晚饭全部吐了出来。
魏喜连忙端来清水漱口,把浑身酸软的沈之屿扶去床上,自己去清理脏污。
沈之屿头疼得嗡嗡作响,根本睡不着,脑袋中盘算着今日和李瞻的话。
鬼戎军……确实差钱。
而且差了不止一丁点,受人以渔,他们得有一个源源不断的进口,譬如礼国这只大肥羊。
思虑途中,沈之屿听见魏喜呀了一声,紧接着,一个黑影就滑溜地从窗户口跳了进来。
沈之屿费力撑起身子,见黑影在桌面上放下一包东西,便要闪身离开。
“不好好在京城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认出是自己前几日吃的药包后,沈之屿叫住了黑影。
元彻脚步一顿,回头道:“有人哭着求朕帮你,朕岂不得来看看?”
屋外,魏喜丢下一句“我去外面守着”,撒腿跑了出去。
“奸细”不打自招,沈之屿无奈道:“陛下胆子真大,也不怕被人撞见。”
元彻回说:“哪有丞相大人为了自己心爱的小皇子,孤身入狼窝大呢?”
沈之屿不想理他这句话,绕回上一个话题:“一个人来的?”
“怎么能,带了军安置在外面,想着真有事就直接打进来,左右早就看他们不顺眼。”
沈之屿被元彻的直爽逗笑,说:“没想别的?”
“还能想什么?”
窗外月明星稀,沈之屿掀开被子赤脚下了床,脚心踩在地上没有半点声音,身上只着了一件素白衣袍,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皎洁。
气氛忽然旖旎起来。
沈之屿走到元彻面前,微微抬头与他对视:“例如,我会联合礼王,杀了你。”
此时已入深秋,元彻看见他胸口处无意间敞开的衣领,感觉脸颊热烘烘的,压着声音道:“杀谁?”
沈之屿朝元彻伸出手:“其实杀谁帮谁,全凭陛下一念之间。”
“丞相大人好计谋,处处结盟,将礼王等人玩得团团转。”元彻没有理会他伸出的手,“但是朕又该怎么分辨,你究竟是想帮朕,还是透过朕帮其他人,朕也怕被骗啊。”
元彻在暗指李亥,沈之屿心里清楚。他骗过太多人,十句话中有八句都不能信,不怪元彻这么说。
唯一可惜的是,这一次,他确实是真心的。
沈之屿目光一暗,遗憾地放下手。
而就在落回身侧的上一刻,元彻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元彻道:“可让礼王倒大霉这种事说说吧,想让朕怎么帮忙?”
作者有话说:
沈之屿:结吗?
彻崽:结!
新帝连龙椅还没坐热乎便跑了!
“自古帝王坐镇京都!镇住国运龙脉!”朝下窸窸窣窣站着几十来位朝臣,有一人义愤填膺道,“江山之重,岂能儿戏!”
“大人省省吧,咱们当今这位陛下主意大,你这些言论要是传到出去,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言官死谏!杨大人,无论君臣都该在其位谋其职,陛下既要坐上这龙椅,就该为天下苍生殚精竭虑,京城一役死伤无数,朝中正是缺人之际,怎可擅离职守!”
杨伯仲翻了个白眼,虚虚地拱了拱手,道:“太傅可有什么决策?”
朝堂之上,空荡荡的龙椅斜下方设了一张案,上了年纪的耶律哈格正在这上面撑着下巴打瞌睡,朝臣们叽叽咋咋的声音全被他屏蔽在外。
元彻走得急,临时叫了耶律哈格来帮他处理政务。
“爹。”一旁的耶律录低声提醒道,“在叫你。”
耶律哈格脑袋一点,醒了,他对太傅这个称呼还不习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什么?”
言官双膝猛地跪了下去:“太傅,陛下已登大位,理应勤于朝政!”
耶律哈格:“……”
告状啊。
这人好像不止一次告状了,中原的条条框框太多,在北境,谁要是不准狼王出营地,那可是会被丢去喂狼崽的好吗?
守再外面的鬼戎军个个儿听得耳朵疼,觉得这群中原人没断奶似的。
“太傅,下官有话当讲。”
又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场僵局。
声音的主人有一些胆怯,众人往过头去,见竟然是温子远开的口。
温子远靠祖上蒙荫入朝,向来在朝上当壁花,没什么真本事,今天不知吃错了哪副药,竟然敢插嘴道:“今夕不同往日,陛下离京自有陛下的考量,如今藩王离心,朝中缺人,与其叫苦连天,何不从百姓之中选取贤能者上位为官,为陛下分忧?”
这算是近来最能听的话了,耶律哈格也正有此意,北境部落向来军民合一,除了妇孺,他从北境带下来的鬼戎兵全是武职,想找一些读书写字的文吏,实在有些费劲。
耶律哈格收敛了瞌睡,刚想让他往下讲讲,就有人抢先一步道:
“温小公子莫不是在你表兄的手下呆久了,以为朝堂是你表兄一个人的,想要塞人就塞人?”
温子远被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把头缩回去,恨不得原地变成一根无人问津的杂草。
但转念想到沈之屿的嘱咐,温子远呼出一口气,再次鼓起勇气,道:“公道自在人心,朝堂是不是表兄开的多说无益,但前朝为何腐败如此,诸位大人心知肚明。”
温子远官服下的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努力回想着沈之屿从前在朝中以一人之力将这些人压得大气不喘的场景,模仿沈之屿的样子轻笑一声,冷声道:“本官从未说过要‘塞’人,不知大人是不是自己塞多了人,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将子女宗族塞进朝堂啊对了,四大家族现下家中还有能塞的人吗?”
恐怕都死在黄巾贼手下了吧。
“温小公子今日说话真有意思,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使。”杨伯仲道,“既然温公子口口声声说不会塞人,那你又怎么证明,在你所谓招进来中人中,是不是和真的和你、和沈温二姓没有瓜葛?”
此话一出,温子远登时被打回原形,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包了泪:“我没有!”
杨伯仲:“有没有,可不是靠嘴皮子说了算。”
耶律哈格好不容易没的瞌睡又被他俩吵出来,他问耶律录道:“什么四大家族?你听说过吗?”
耶律录摇摇头。
“待会儿下朝,你去打听打听。”耶律哈格眼睛没有平时的痞样,老谋深算地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温子远身上,“就去问他吧,顺便别叫这小孩被欺负了去。”
下朝的官员三五成群,唯独温子远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一旁,他想起以前沈之屿还在朝时,仗着沈之屿的势,谁都想来巴结他,小温公子的名头何等响亮,这才过了多久,就面目全非了。
他抓了一把头发,心情闷闷的。
没走两步,一片阴影忽然投在自己身前,温子远抬头一看,杨伯仲手下的一群官员笑嘻嘻的对他道:“温小公子,关于您在朝中的提议,杨大人想要请你去府一叙,”
不能去!
温子远确实不爱想事,但不是傻!
那种狼窝去了还能好好回来吗!?
可这群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现在没有沈之屿来捞他,正当温子远愁眉苦脸时,一个温热的气喷在他的头顶,还没完全转身,脸就埋进了一片毛茸茸中。
温子远拔脸一瞧。
是一头灰色的狼。
北境的环境不适合战马,他们从小更多的是在狼背上作战,这种狼的速度和耐力不比战马逊色,狼群就是他们的兄弟家人。
眼前这一头,虽不及元彻的那一头黑狼威压强,却比寻常的白狼更高大一些,在狼群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耶律录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蹿去了温子远旁边,和声问道:“温大人走这么快做什么,方才不是说要去看才出生的狼崽子吗?”
“啊……”温子远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对对对,走,看狼崽。”
耶律录把温子远扶上狼背,全程没有搭理这几人,从他们面前径直而过。
直至走到温府,耶律录才把温子远牵下来。
温子远今天是第一次骑狼,灰狼在他面前很是温顺,温子远刚才的不悦完全消失,摸着狼脖子上厚厚的毛,笑嘻嘻道:““谢谢你啦,我哥不在,你要是不来,免不掉一顿欺负。”
朝堂上这群人今日这么一说,耶律录再不济也知道他哥是谁。
耶律录道:“温大人想要改制,可先与陛下和太傅商议,事情未完全定夺前,无需在朝上开口。”
“啊,是这样的吗?”温子远羞愧地收回手,“那今后麻烦了……”
耶律录笑了笑,从自己的胸口取下一条木雕哨子给他。
温子远:“这是?”
“皇城境内。”耶律录道,“只要哨响,我和狼群便会听见。”
另一边,杨伯仲听到心腹的回话。
杨伯仲冷笑道:“沈之屿倒了,就跑去找另外一个靠山,这温子远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好把控。”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蛮子也好,姓李的也罢,谁当皇帝我不管。”杨伯仲说,“可皇帝要抢我们的位置动摇四大家族的根基,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
“您是说……可是那位殿下不是被沈之屿藏起来了吗?我们一直没能找到。”
杨伯仲隐藏在官帽下的眼睛闪现出狠戾,他为官半辈子了,热血早就凉透,和这些刚入朝没多久的年轻小伙子不一样,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他剩下这半辈子,不求什么盛世繁华,他只想杨氏一族,以及和杨氏沾亲带故的家族,继续屹立百年不倒。
“沈之屿能藏,那是沈之屿的本事,至于位殿下会不会自己出来,这个沈之屿可管不着。”
城墙上的小兵刚换班下来,忽然听到一声压抑的鼻音。
小兵往外面远眺,城外荒原看不见人影,他揉了揉耳朵,以为是自己刚睡醒耳朵没听清,可正当转过来的时候,一匹白狼跃上了城墙,一爪子扑向他,把他拍去了城墙边上。
“什么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狼……好多狼……!”
“敌袭!”
安静的城墙顿时喧闹起来,弓箭手们往下射箭,但这群狼竟然知道怎么躲避流箭,弓箭手们一惊,和平安逸日子过久的他们哪儿想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无数的箭反向射来!
等挨过了第一批箭雨,礼国守城兵已经溃不成军,一个北境少年拖着狼牙棒走到狼群最前方,张嘴喊道:“还打不打?不打就去叫李瞻滚出来!”
李瞻听到消息的时候,沈之屿也在屋子里。
李瞻手心全是汗:“沈相,接下来全靠您了。”
“王爷放心。”沈之屿笑说。
元彻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儿,城门打开,出来的人却并非礼王李瞻,而是沈之屿。
沈之屿带着一份条约出现在城门口,他将条约双手举过头顶:“礼国军冲撞鬼戎军是无意之举,礼王愿意归还三年来欠下的岁贡,另再附赠三年岁贡,望陛下息怒。”
“朕千里迢迢过来,礼王不仅不露面。”元彻靠在狼背上,手中玩转着一把刺刀,“还有胆派一个罪臣来谈判”
下一刻,刺刀被对准沈之屿掷出!
刀尖直接划破了沈之屿的大腿侧,带起一道血花,沈之屿跪了下去,手里条约落在一边,一旁的士兵想要去搀扶沈之屿,却被另一把刺刀刺中心脏。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时,李瞻终于出现在城门边上:“陛下息怒!”
“息怒”元彻笑道,“你不仅攻击朕的军队,还包藏罪人。”
李瞻被门外狼群吓得牙齿打颤,心情忐忑地偷瞄着沈之屿,还没来得及想好回话,又听对方道:
“或者,算上方才的条约,再将这个罪人入狱审问,什么时候审舒服了,朕就息怒。”
作者有话说:
前两章有修,但对剧情影响不算大,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倒回去看看
他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计划进展格外顺利,元彻胡乱猛攻,李瞻尽力阻拦,可惜根本拦不住蛮夷皇帝的帝王之怒,为了不让鬼戎军骚扰百姓,李瞻不得不将沈之屿当天下狱。
沈之屿背靠在潮湿的墙上,看着熟悉的牢狱,除了墙壁上伶仃的几只蜡烛,只有头顶上方一个小小的石洞投下些许光。
上一次见到这场景,仅在两个月前。
沈之屿本能地对这个环境感到厌恶,他觉得,自己或许高估了自己的适应力。
狱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之屿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牢门被人哗啦打开。
元彻在城门口一口一个“罪臣”,众目睽睽之下坐实弑君之罪,并要求沈之屿由鬼戎军亲自看管。
而能在鬼戎军之中这样肆无忌惮,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元彻带着一个鬼戎军医走了进来,沈之屿见过这个人,半月前元彻把自己一路抗回丞相府,身边也是这位军医。
“你先别乱动。”元彻盯着沈之屿,眉头紧锁,似乎也很厌恶这个环境,“卓陀,进来,”
沈之屿大腿上的伤口不算大,但及深,从城门闹事到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包扎,他自己仅是拿了根布条缠了缠止血。
卓陀放下医箱,取出剪刀在火上烧了烧,刚准备去剪沈之屿大腿上扎的布条,沈之屿就拦住了他:“先别动这伤。”
元彻一听他这话就来火:“别动?再不动你这条腿就要废了,方才你就不知道躲着一点么?!”
“让你射箭你玩刀子。”沈之屿毫不客气地骂回去,“陛下,你可真是生怕不知道别人知晓你我当下目的一致,舍不得对我下手吧。”
元彻气笑了:“朕怕这一箭下去,丞相大人这破破烂烂的命就没了。”
“给他包扎!”
“不许包!”
卓陀看着两个谁也不肯退一步的人,退后一步低头道:“陛下,臣有一法子,丞相大人的伤可以治本不治标,臣将大人伤口处撒上药粉,将内里调养好,不让伤口受染,但伤口本身拖一拖,让它看上去还是很严重,”
元彻这次再也不给沈之屿反驳的时间,绕去背后直接上手,一只手摁住他的肩膀,一只手扣住了他的双手手腕,对卓陀道:“就用这个法子,给他包扎!”
衣摆掀到腿上,灼烧后再次变得冰凉的剪子贴上皮肤那一刻,沈之屿被冰得一颤抖。
元彻捕捉到他的颤抖,将温暖的烛台往伤口处推了推,,自己又往里面靠近些许,让沈之屿背部可以完全靠在自己的胸口。
布条剪开,狰狞的伤口显露出来,鬼戎军的刺刀是带有倒钩和血槽的,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其中伤口较浅的地方已经结痂止血了,但中心处,稍微一碰,便开始涌出血来。
“大人,这药粉会有些疼,”卓陀额头上已经聚起汗珠,但手极稳,“你忍一忍。”
沈之屿冷声道:“快弄。”
是真的痛,药粉沾上伤口的瞬间,沈之屿只觉得自伤口开始,整个下半身都像是被虫子在啃噬,他身体一瞬间绷住了,元彻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了,只是把按在沈之屿身上的手紧了紧。
包扎完,三个人皆出了一身冷汗。
一位鬼戎军在门口说道:“陛下,有个自称赵阔的人想要见丞相大人,说是给丞相大人送药。”
“让他滚!”元彻头也不回道。
“慢着。”沈之屿拦住他,“把他放进来。”
元彻:“朕关押的要犯,他说见就见,还有没有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他不把你放在眼里才是最好的。”沈之屿挺直脊背坐起来,整了整衣衫,声音还有些虚,“赵阔代表着李瞻来,是他作为一藩之王对我的关切,如果他不做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他根本不是为了大局而牺牲我,而仅仅是因为害怕陛下您,而区区一位文吏与我见面,除了密谋害您之外,也干不了别的,于情于理,陛下都可以让他见见我顺便听听我们的计划,不是么?”
元彻见他鬼点子又算起来了:“丞相大人倒是把每一个人的举动都算了进去。”
“过誉。”沈之屿淡淡道,“本职而已。”
元彻狠狠剐了他一眼,带着卓陀离开了狱房,隐匿在看不见却又能听见沈之屿这边动静的地方。
赵阔被带了进来。
四周都是鬼戎军,光是牢门外就守了两位,有些话不能直说,但不代表不能说。
赵阔看了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沈之屿一眼,放下来带的药瓶,冲沈之屿拱手:“大人为平息陛下怒气,牺牲自己,礼国百姓上上下下都感激涕零,还请大人不要担忧,虽然您与陛下先前多有误会,但毕竟是误会,礼王一定会竭尽全力救您出去的,还望大人和陛下冰释前嫌。”
沈之屿听懂了赵阔的话中意思:
外族称帝蛮子本就不得人心,你入狱,已经成功激起了民愤,礼王也及时地站了出来,将这些愤怒的民意聚集到了一起,现在的大局已经落到了我们手上。
元彻以外族身份上位,虽然有很多人不服气,但他们没有操戈动兵的原因有二:
一,元彻是有功在身上的,他平息了黄巾贼乱,让大楚重新重新步入正轨。
二,元彻虽然强势无理,但至始至终,他没有对无辜百姓下过手。
军队之间的战争,是上位者权力之间的博弈,和打普通百姓不是一个概念。
沈之屿当初告诉李瞻,要懂得舍小博大以退为进,礼国与鬼戎军正面冲突无法取得胜利,甚至还会让礼国陷入混沌,不如先顺了元彻的意,甚至赠予元彻更多的“歉意”,多到撼动礼国民生根本,激起民愤。
到时候,对付鬼戎军的除了礼国军,或许还有数不清的自发民军。
大象也会害怕蚁群,民军可比正规军难缠多了。
要不了多久,元彻也从抢来的帝王宝座上跌下。
沈之屿笑了笑,道:“本相和陛下的恩怨并非简简单单就能说清,况且陛下也没说错,弑君和包庇前朝余孽之事,确实出自我手。”
赵阔眯起眼睛,心想这沈之屿还真的是有点意思。
沈之屿给他的回答是:别急,还不够,我们再添一把火。
赵阔道:“大人年纪轻轻便登上相位,是大楚的支柱,还望大人多多考虑自己。”
不要在计划外生事。
沈之屿:“赵大人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为官者不就是为了黎民百姓吗,赵大人无需劝阻,此地不是干净之地,陛下好不容易稍微克制的怒火,我等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
我做事,你少管,带完话就走。
沈之屿给了冷脸,又立马宽慰道:“大人放心,在本相落魄之时,是礼国向我伸出了援手,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赵阔却从中听出一些讽刺意味。
赵阔对沈之屿,恨意中带着又夹杂着一丝敬佩,他当下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花了半辈子,好不容易爬到了礼王身边担任谋臣,他身边所有的人都不如他,都会拜服于他的智慧和手腕。
可这一次,对上蛮夷皇帝,礼王却根本不肯相信他,而是让他千里迢迢来找沈之屿,美其名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到底,不就是觉得京城的世家官员,比他们这种乡田野里出生的要高贵些吗!
在这几次接触下来,赵阔确实知道了沈之屿的厉害之处,但他还是认为,沈之屿也没有什么过于了不起的,沈之屿知道的事情,他也能知道,这个人只是有着比他多的人脉和关系,抛开这些不谈,实际上,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厉害。
丞相大人啊,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吗,咱们比一场吧。
赵阔低头拱手,而低头下眼睛里喊着不甘心:“是,下官会这些话传达给礼王。”
赵阔前脚离开,元彻就带着卓陀从一旁回来。
不知发生了何事,元彻进来后一言不发,脸色很难看,稍后,一把抓起赵阔留下的药瓶,短暂看了一眼,猛地抬手砸在地上。
“哐当!”
瓷瓶在地上砸得粉碎,飞至牢狱内各个角落。
鬼戎兵齐齐单膝跪下。
沈之屿蹙眉道:“你又生什么气?”
元彻看向赵阔的方向,五指被捏得咔嚓作响,递了一个眼神给卓陀。
卓陀连忙弓身去到洒落出来的药粉边,捻起一些粉末来闻了闻。
“陛下,臣可以确定,这药虽然对伤口愈合有效,但其中也掺合着和我们给丞相大人调理身体药物相冲的药,丞相大人身影一直不见好转,就是长期沾染此药。”
沈之屿还以为多大的事,结果是因为这个在发脾气。
“别大惊小怪,李瞻敢如此相信我,无非就是这些药,左右吃不死人……”沈之屿还没说完,一顶帷帽扣了下来,白纱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人也被打横抱起。
鬼戎兵不约而同地让开一条道。
“放下去!”沈之屿低喝道,“你把我带出去,就不怕礼王发现没人了吗!”
从沈之屿的角度看过去,罪魁祸首上半张脸埋在碎发的阴影里,他沉默须臾,几乎就在众人以为他要改变主意的时候,元彻开口道:“发现又如何?他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沈之屿:“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疯。”
“沈之屿,朕肯陪礼王玩,前提是他不能动不该动的东西。”元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不然朕就把棋盘给他掀翻,谁都不要有好下场,不要惹朕生气。”
说完,元彻抱紧怀中人,大步迈出。
鬼戎军强势,在礼国的故意谦让下,霸占了整座牢狱乃至狱外的地盘,元彻就这样坦坦荡荡地一路走到门口。
打心底讲,如果有人妥帖安排好一切,沈之屿当然愿意出去。
谁会喜欢潮湿阴暗的环境?
元彻将手中力气控制得极好,既不会让沈之屿觉得疼,也不会让他没有安全感,认清元彻不容商议的事实后,沈之屿干脆脑袋一偏放软身体,把脸埋在对方肩膀上,享受着这个温暖的便宜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