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何时,当然是越快越好,比如现在。
元彻回了一句话给牛以庸。
【立马出发,通知兀颜整军,朕随后就到】
牛以庸拱手告退。
元彻起身的时候,沈之屿还是被吵醒了,他揉了揉眼睛,道:“要走了吗?”
“对。”元彻换上劲装,将一排钢针放入腰间的针筒中,低头在对方嘴角亲了一下,“要不了多久,很快就回来。”
“注意安全,战场刀剑无眼,就算对方不强也不能掉以轻心。”沈之屿最后叮嘱道,“他们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也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很可能会鱼死网破。”
“明白。”
“去吧,等你回来。”
元彻系上披风,绑好臂缚,唤来头狼匆忙离开了,沈之屿站在殿中,注视着陛下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宫墙拐角,然后转身,重新拿起铺在案上的文书。
得抓紧时间了,沈之屿默默地想。
作者有话说:
红包已发,注意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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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时, 整个京城都是寂静的,此时大多数人还在梦中。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将寂静打破。
温子远慌慌张张地穿过御道,跑进来, 跨进殿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险些摔个狗啃屎。
沈之屿被他吓得手中笔尖一抖, 在宣纸上画出一道墨痕, 遮盖了一旁的文字,稍后,他默默拿过另一张纸, 重新顺好毛笔尖:“毛躁,不是让你看好太傅吗?跑来这里做什么?”
“哥。”
“嗯?”
“太傅没了。”
就在元彻带兵离开京城城门的一个时辰后, 耶律哈格去世了, 卓陀也没从阎王手里抢回人。
他年轻时意气风发,左牵黄右擎苍, 年迈时则幽默风趣,喝酒打呼逗小朋友,教出来的两位儿子都极为优秀,帝王心系天下, 将军坚守国土,一言以蔽之, 是位让人羡煞又喜欢的老爷子。
唯独没得太过突兀。
“太傅……太傅最后醒过一次。”温子远跑得太急了,现在还在缓气,“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下葬, 不要拖至陛下回来, 以及, 以及……”
“以及什么?”
“以及剩下的都拜托你了。”
原来耶律哈格在出事那一瞬间,比沈之屿还要先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竭尽了自己的全力撑到元彻离开,就怕因为自己耽搁大事。
“咔嚓”一声,竹笔杆在沈之屿手中断掉。
今年不是个好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内阁阁臣们已经一晚上没合眼了,那边刚将藩王小辈的事办完,这边又得指挥布置灵堂。
依照耶律哈格所言,没用太大的排场,更没有通知群臣,有些阴冷的灵堂中,棺椁放在屋子正中央,几只香火烟雾缭绕,留守皇城的鬼戎兵来了一部分,跪在牌位前,无声地往火盆里烧着纸钱他们都是红着眼睛鼻子的,明显已经哭过了。
沈之屿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请大人节哀。”
人群密密麻麻,不知是哪位阁臣先说的这句话,随后,声音此起彼伏。
沈之屿的视线从下马车那刻就紧盯着灵堂,待几乎每个人说完,才回过神来,看见阁臣们眼下的乌青,道:“诸位劳累了,除去今日当值的,其余人先回去休息一天吧。”
众人对视一眼,明白当下继续待下去的作用除了碍眼没有别的,纷纷从令拱手告辞。
卓陀上前一步:“大人,您的……”
“我无碍,”沈之屿摆摆手,“你也去休息。”
就这样,方才还拥挤的殿内瞬间被打发走了大半,只剩下沈之屿,温子远,魏喜以及死赖着不肯走的鬼戎兵,鬼戎兵沈之屿不想管了,这些人的身体比文臣们好些,熬一天问题不算太大,魏喜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些点心,递给沈之屿和温子远,低声道:“大人,公子,吃点早……”
“饭”字还没说出口,魏喜就自己闭嘴了。
太压抑了,没人在这时候还会有胃口,强吃也只有吐的份。
沈之屿带着温子远给耶律哈格上了一炷香,磕了四个头,然后跪在蒲团上。
耶律哈格还活着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年迈而像其他老人那样肩背佝偻,脚步蹒跚,他一直勤加锻炼,比一些长期案牍劳形的小伙子体力还要好,若忽略他花白的头发,从后看去,背影的年纪最多四十岁,正处壮年。
而如今,在经历了近一日的伤病猛药折磨后,他无声无息地躺在棺椁里,看上去是那样的……小。
棺椁是实木的,已经盖严了,从外面无法看见死者的面容,也正好,沈之屿没法把老将军的脸和那种蜡黄僵硬的模样联系在一起,他潜意识里觉得那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香火的味道有些刺鼻,沈之屿的思绪随之也一并飘远,忽然,他无端地想:“老将军,您把陛下支远了,亲生儿子恰巧也不在,甚至没法在短时间内知道您的消息,孤寂的黄泉路上只有我们兄弟俩以这种不伦不类的身份陪着您,后悔吗?”
“您很早便知道了吧,我和陛下,子远和耶律录。”
“还真开明,某些老人家知晓的时候可是发了好大的火,现在肩膀都还有些疼。”
香火跳了跳,像是耶律哈格在回答。
但没人知道他回答的是什么。
沈之屿只好在心里和他继续牛头不对马嘴:“您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该帮他们办的事我一定会完成,谁也抢不走。”
此念一出,香火徒然安静下来。
一生一死的两人就这样结束了不知算不算得上对话的对话。
到了后面,鬼戎兵们害怕沈之屿也出什么事,开口劝道:“大人,这里有属下们在,您别长跪,对身体不好。”
沈之屿听后点了点头,就是没起来。
鬼戎兵们不可能去把他强行拉起来,于是只好分出一小份心搭在沈之屿身上,以防万一。
而神奇的是,不同于以往寒风一吹就病倒的状态,接下来的这三天,沈之屿都没有任何不适,至少看上去没什么大异样,他像根针一样扎在此地,帮元彻和耶律录守够了时间。
可若是卓陀在旁,是定然不允许沈之屿这么下去的这分明是出大事之前的端倪!
就像一杯已经装满了水的水杯,看似水面晶莹剔透,实则若再加一滴水,就会全面崩溃。
三天后,沈之屿先有条不絮地叮嘱鬼戎兵将棺椁下葬,不得半分拖延,然后叫人把温子远和魏喜送回相府。
温子远不肯走:“哥,我想跟着送葬队伍再走一段,守满七日再回来。”
沈之屿先一愣,继而道:“也好,让小喜和你一起吧,陵墓湿气重,你俩互相也有个照应。”
午时起棺,温子远出宫门,沈之屿回议政殿,远远就望见阁臣们已经到齐了,正等着自己。
元彻离京,再快也需要十天半个月左右才能回来,以往这种情况,坐镇朝中的是耶律哈格,如今人没了,朝事却每天都有,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离开而停下脚步,谁来处理这些事是个大问题。
“等一下,让我想想。”沈之屿端起桌上的茶水,一口闷下,等喝完才想起这是元彻走的那天晚上泡的,一脸无奈地放下杯子,“朝臣照例将折子送来议政殿,由你们先行批阅,拿捏不定之事或重大之事上报于我,至于之前的事情也不能落下,照旧不误,开年已经四天,十道该动工了,下次我需要看见实物。”
“下官等领命。”
牛以庸离开前,忽然感觉沈之屿走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在耳边幽幽地低声补充:“你的那些小心思,虽都是在该有的界限内没酿成过大错,但从现在开始,给我用在应该用的地方,不然新账旧账一起算。”
牛以庸浑身一寒,忙道是。
因为此话除了赤\裸裸的警告之外,牛以庸还明显察觉到,沈之屿身上那股锐气更加严重了,好像有妖魔鬼怪在他身后追赶,逼迫他以一种旁人难以想象的脚步对某些事急于求成。
牛以庸惊魂未定地走了,此时此刻,沈之屿正头疼得厉害,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方才那杯三天前的凉茶也灌得他满腹难受,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真出事,转告一旁当值的鬼戎兵:“去熬碗药,我得睡会儿,一个时辰后或者中途有什么事,立马叫醒我。”
与此同时,元彻已经在原定的位置围住了那一群南方藩王。
都是些虾兵蟹将,也不知是凑不出来人还是气运将尽的藩国已经人心涣散,此次藩军总计莫约两三千,再加上从南方长途而来已是相当疲惫,和当初魏国完全不能相比,根本没有什么打仗的气势和威胁可言,鬼戎兵突击围剿的时候,基本算得上在做单方面的屠\杀,元彻骑着头狼,站在一个山坡上,看着山谷离的惨状,抬手握拳:“停!”
鬼戎兵们收放有度,后退回来。
藩王们气喘吁吁,手中执刀的手累得颤抖不已,恶狠狠地看向元彻。
穷途末路四个字形容此时的他们再恰好不过。
元彻摁了摁眉心,叹息道:“朕再说一遍,你们的家眷和朕没有关系,若你们继续执意沿路烧杀抢掠,扰乱百姓,别怪朕无情。”
“蛮夷人,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伙同李寅上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博得名声的同时杀我们于无形!”其中一位藩王骂回道,“来啊!谁怕谁?本王誓死不降!”
元彻:“李寅是谁?”
“小楚王的名字。”一名亲卫在旁提醒,“姓李名寅。”
元彻:“哦。”
不过这都什么跟什么?
兀颜跑回来,覆手在元彻耳边说了什么。
冬季风大,峡谷更盛,吹得元彻口干舌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沉声道:“当真?”
“千真万确。”兀颜正色道,“属下亲眼所见。”
元彻回过头,重新看向底下那群人的时候,俨然已经起了完全的杀心。
“他们已经没有了顾虑,很可能会鱼死网破。”
出城前,沈之屿就提醒过他。
元彻打了个预备张弓的手势,鬼戎兵们立马会意。
而那藩王还在骂:“怎么,不敢了吗?你这个蛮夷匪徒,强盗,骨子里就是没有礼义廉耻的野人!靠抢夺他人之物来苟且偷生……”
“放箭!”
唰唰唰!
无数的箭羽齐发,将被围困中间的人在顷刻之间射成了个刺猬,藩王最后的话没能说出口,喉咙就已经千疮百孔了,死前,他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仿佛大仇已报。
亲卫走上前,挑起藩王们的衣服,一堆密密麻麻乌漆嘛黑的东西顺势落了下来,看得人鸡皮疙瘩直往外蹿,和兀颜方才所说别无二至,是和藩王本人一起被射穿的毒蛇昆虫的碎尸南藩众国雨林众多,毒虫数量高居不下,藩王们便想到以自己为饵,饲养毒虫作为杀手锏,和元彻等人同归于尽。
如任这些东西爬出来,咬上一口,或者甚至只需将带毒的粘液沾在伤口,以行军的医疗,根本救不回性命。
亲卫们用备用的衣服裹紧裤腿衣袖等位置,点燃火把,将还没死透的虫子挨个挨个用火烧死,火星咔嚓的炸裂声以及焦糊的味道到处皆是。
元彻掩着口鼻,忽然,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瞳孔蓦地一缩:“全部后退!!!!”
电光火石间,只见藩王们背背相坻的缝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少年,这少年着实太瘦小了,混在人群中几乎看不出来,他抱着头,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下呕出一大摊黑黑的还在蠕动的粘稠物。
竟然是一个虫人!
这几乎是传说中的事情了,元彻也只在乱翻沈之屿的书柜时无意瞥见过,当时觉得新奇,顺道多看了两眼,记了下来:繁衍季节里,为了不让毒虫肆掠,一些落后的村子里会选出一个“活人祭品”,“祭品”需喝下一种特制的药,以便毒虫钻入七窍时依旧活着,直至虫子将内脏肺腑啃噬从七窍离开,再干涸而死。
而饱餐后的毒虫,往往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出现在村落。
瘦小的少年不够吃,粘稠物中顿时飞出数十只长相怪异的毒虫,鬼戎兵在听见元彻呼声的瞬间拔腿就跑,可人哪儿跑得过长翅膀的东西,眨眼便有几人中了招。
“娘的!”
“都往水里跳!”元彻从头狼背上翻身跃下,先踹了狼屁股一脚,让它也快跑,然后逆着人群冲入其中,从衣兜里拿出火石,“兀颜!打掩护!”
“是!”
少年还在不断作呕,他整个人已经虚脱了,躺在地上抽搐着,用迷茫无助地眼神看向元彻,元彻当机立断先射杀掉少年,阻断新的虫从他体内涌出,然后再将原为火把准备的油脂扔出去,用火石点燃。
爆炸应声而起。
少年当场灰飞烟灭,随之而来的冲波以不容小觑的力量掀翻了四周的一切,生长在峡谷夹缝中的灌木被拔地而起,抛向空中,也包括身在其中的元彻和兀颜。
沈之屿猛地睁开眼睛,不等回过神来,腹里一阵绞痛,那杯凉茶终于起了“作用”,害得丞相大人将胃里的茶水混着血丝吐了出来。
“大人!”
“快,大人醒了!”
“去把温着的药拿来!”
沈之屿喝得不多,吐也自然吐不了多少,就这么一下,然后便侧倒回榻上,仿佛蒙有一层水雾的耳朵努力地分辨四周的脚步声,整齐,有力,他想起来了,这里是议政偏殿,身边是元彻的鬼戎兵,他在守完耶律哈格后有些坚持不住了,浅睡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满是爆炸和烈火的噩梦。
沈之屿很讨厌火。
有人搬开了他的嘴,灌进了药,呛得他脾气上来,咬紧牙关抗拒。
那些人又劝他,说喝了药就会好很多。
哎,行吧。
沈之屿喝了一半,洒了一半,黑色长发几乎被冷汗混着虚汗给打湿透,黏在过于苍白的脸侧和脖颈,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拧出来,浑身上下都是软的,歇了好一阵,才扭头看见窗外的黄昏:“不是让你们一个时辰后叫醒我吗?”
鬼戎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稍后,一人出列道:“回大人,属下叫了,还叫了好几次,您……都没有醒来。”
沈之屿心里顿时一沉。
可不等他想更多,又一位鬼戎兵跑进来,在五步之外单膝跪地:“大人,天牢那边来消息,楚王要求再见陛下一面,说是有重要事情还没交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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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亲手把你千刀万剐
此话一出, 犹如落入滚油的水,炸开了一片人的情绪,殿内立马七嘴八舌起来:
“陛下?他还有脸见陛下?”
“陛下忙, 没空见他,叫他该死就去死。”
“他竟然还活着?还以为他早就畏罪自尽了呢。”
“可别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鬼戎兵们平时只闷头办事, 从不夹带情绪, 这还是第一次, 想来或许是和耶律哈格有关明眼的都明白楚王是造成耶律哈格意外的真正凶手。
从头到尾, 只有沈之屿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继续躺着,像是听见了, 又像是没听见,他那身体薄得几乎能消失在被子中, 伸出来的一截手臂上血管呈蓝紫色, 唯有起伏的胸口透露着微弱的活气,脆弱得像个瓷娃娃。
但偏偏是这瓷娃娃, 顶起了大楚的天。
众人尴尬地察觉到了失态,连忙跪地禁声。
传话的鬼戎兵低声道:“大人,陛下如今不在城中,是无视掉还是让他等着?”
又是一阵无声, 就在他们以为沈之屿已经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后者忽然开口:“去烧些水, 继续看好他,我半个时辰后就来。”
众人大惊:“大人要亲自去?”
天牢,墙上的火把静静燃烧着, 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从发着霉的走道角落穿过, 忽然, 鼠身一顿,前爪高高立起,用鼻子不住地嗅着。
下一刻,锁定目标,果断扭头往回跑。
小楚王李寅手脚都被上了铐,盯着那只愚蠢又自由的老鼠被自己用馊饭吸引进来,丝毫不知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白花花的大米就在眼前,老鼠瞬间乐开了花,几乎是飞扑上去。
但它没有落入毕生的梦想中,而是被一只手在空中拦腰抓住,然后
火光摇晃,墙上多了一小摊赃污。
李寅徒手捏死了老鼠,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表情极为讽刺和厌恶,他冷笑一声,将老鼠尸体扔了出去。
鬼戎兵走到一半,看见一团黑色不明物体飞过来,连忙挡在沈之屿面前,抽刀将其一刀两断。
“大胆!”
李寅着循声望去,以为是元彻来了,好整以暇直起背,“陛”字都咬在了嘴边,却见面前人一袭白衣,从上到下都干净得晃眼,和这天牢格格不入。
李寅啧了一声,打量道:“我要见皇帝,你们找个小白脸来做什么?看着玩吗?”
沈之屿坐去鬼戎兵搬来的椅子上,掩袖咳了两声,没理他。
李寅:“还是个病秧子。”
于渺上前,将这三天内天牢的一切一五一十全告诉了沈之屿,基本没什么大事,李寅每天的乐趣就是骂骂人,或者拿这些老鼠耗子出气。
沈之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人。”于渺听说了耶律哈格的噩耗,有些担心,“这个人邪得很,您小心一点。”
“再邪也活不过今晚。”沈之屿淡声道,抬头瞧见于渺蓬头垢面,眼下一团乌青,脸上也脏兮兮的,想来估计是为了亲自盯紧楚王,这几日都没好好合过眼,“幸苦了,去军中领几日假,好好休息会儿。”
于渺一愣,骤然听出沈之屿平淡话下的弦外之音:“大人是要……”
“嗯,回去吧,后面的东西不干净。”
也是,论邪,这天底下有谁比得过沈之屿?
于渺不再多言,拱手告辞,待她彻底离开天牢,鬼戎兵便将这一块的天牢牢门从内锁上,确保不会有路过的狱卒误入,然后熄掉走道里的火把,只留下关有楚王牢房里的那几簇。
黑暗使整个环境顷刻更压抑了。
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孔都因这光变得晦暗扭曲起来。
李寅皱起眉,艰难地拖着镣铐不让自己弯下腰去,他没心情再说笑了,紧盯着沈之屿,越来越觉得这张脸熟悉,稍后,猛然想起:“是你!”
沈之屿解开了自己袖口束口的绳扣,活动了下手腕。
李寅很少来京城,上一次还是跟着先楚王来,那时先帝还是太子,他不讨先楚王的喜欢,被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皇城,迷了路,途中,误打误撞看过先帝和先帝身边的伴读一眼。
沈之屿的模样从小到大没有太大的改变,很容易让人记住。
“你不是应该跟着李亥……”李寅还处在惊奇中,话音未落,忽又将一切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笑道,“原来如此,原来是你在后面帮新帝对付我们,哈哈哈哈哈李家人真是活该啊,被自己养的看门狗咬得骨头渣都不剩,真出气!”
沈之屿默不作声地看着李寅将李氏十八辈祖宗都挖出来鞭了尸,随后还夸赞了一句自己:“沈相,你好毒啊,看来我们是一类人。”
沈之屿隐在暗处冲他笑了笑。
笑得有些阴森鬼气。
沈之屿太沉默了,叫李寅有些疑惑,他靠近些许:“怎么不说话?你就不好奇我为何希望李家人全死掉?”
“……”
牢内回荡着李寅的声音,良久,沈之屿才启齿轻答:“不好奇。”
像是故意地,紧接着,还特地补充了一句:“你们的恩怨关我什么事?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李寅当场呆住。
此话太无情了,普通人听着都觉得有些过于冷血,更别说是李寅,只见李寅当场气得浑身发抖,后牙槽被自己咬得嘎吱作响:“你说什么?你有种再说一遍?”
沈之屿又不理他了。
下一刻,李寅以惊人的力量拖拽着镣铐一并暴起,冲向沈之屿。
然后在三步之后,被两位鬼戎兵摁倒在地。
李寅狼狈地趴在地上,喝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像你这种之前靠给李氏当狗现在又冲新帝摇尾巴的人,活得是那么舒服又自在,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艰难!”
“嘴巴放干紧点!”鬼戎兵抓着他的胳膊,反向一拧。
李寅疼得顿时大叫起来。
整个过程,沈之屿无动于衷,等惨叫落下,才不慎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两位鬼戎兵松开。
“大人,这怕不妥,”鬼戎兵道,“这人根本没有关听话,还是让我们帮您……”
“松开。”
鬼戎兵倏地一愣,悻悻然地收回手,后退三步,露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李寅。
阴暗之中,沈之屿站起身,抽出一旁鬼戎兵腰上的短刺,先在自己指腹上试了试,不错,触刀即见血,足够锋利。
而下一个画面,就连鬼戎兵们都看得抽了口气,一时间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沈之屿竟将短刺插\入了李寅的手指,然后转动刀身,干脆利落地削下了对方的两根手指头!
鲜红溅在了丞相大人的侧脸,但他面不改色。
脱离身体的残肢被捡起来,端详片刻,再垃圾似的扔出去,和死去的老鼠恰好凑在一起。
“听不懂对吧,那好,我再说一遍。”沈之屿道,“你们家发生过的事,我或许之前有那么一时半刻好奇过,但现在,丝毫不关心。”
冷漠疏离和杀气毫不遮掩,渗进人骨头缝里。
“至于你所谓的艰难,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是你的无能,你没法用自己的力量去报复,于是退而求其次,依附在旁人身上和利用更弱小的存在,让他们为你冲锋陷阵,这确实是个法子,也不失为手段,但因果报复有借有还,反噬的时候别躲别哭啊。”
李寅听得直倒气,这次他惨叫不出来了,疼痛已经不再是最要紧的,他的愤怒变成了恐惧,看着汩汩鲜血,瞪大眼睛,觉得面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人!
沈之屿真的要杀他?
不,聪明人是舍不得杀他的,至少现在不会,他前帮新帝给足了借口除掉了南方众王,后还有重要的事情没交代,唯一出格事情的无非是害死了一个老头,但那老头年纪那么大了,活着还能做什么?他们知道利益二字吗,用一个老头的命换一个局面多划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