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没敢进来,只在门框边伸着脑袋。
元彻跪在沈之屿的床边,捧起他的手,过了一小会儿,弯腰低下头,去讨了个温柔又绵长的吻。
也是临行前的最后一吻。
牛以庸默默地遮住了元熠的眼睛。
“大人。”元彻抬起头,哑声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对吗?”
沈之屿像是听见了,眼睫微微挣了挣,可惜没能睁开。
“好,朕听话,朕最听你的话了,那你也要好好的,等朕回来。”
元彻放下他的手,掖紧被角拉好床帷,确认不会漏一丝风后,起身回到院子。
众人一字排开。
陛下双手背负,站在这里,收藏了方才独属于一人的温柔,身前是天下,身后还是天下,他轰轰烈烈,坚不可摧。
北境的狼王和中原的帝王都会是他,也只会是他。
“兀颜。”
“属下在!”
“去整军,鬼兵八成戎兵五成,朕随后就到。”
“是!”
兀颜走后,元彻转向于渺:“你留在京城,朕去年给了你一个东西,当时没用上,此次若是有需要,务必送去丞相大人手中(注)。”
于渺:“属下定不负命!”
“元熠。”
小太子成长迅速,虽说话间还带着稚声,模样却与两个月前相比犹如脱胎换骨,元彻走至他面前半蹲下,将手摁在他的肩膀上宽大的手几乎将小太子整个肩膀包裹:“你是储君,前有朕亲自拟旨落玺,昭告天下,后有丞相大人不辞幸苦地教导,没人敢、更没人能质疑你撼动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明白!滚滚定不负使命,将内奸全数剿灭,再护丞相大人周全!”
“好样的。”
压轴好戏已开腔。
非曲终不得落幕。
打仗了。
半个时辰后,月至中天。
头狼已经带着狼群侯在外面,它们身上皆穿着公输厚打制的“具”,黑铁铮亮,护好关节部位的同时又丝毫不影响行动,柔顺的毛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元彻换上备在相府的甲,翻身而上。
城门打开,趁着所有人还沉浸在梦乡,鬼戎狼军屏息疾行,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京城。
出城三里后,元彻眼珠一斜,忽然勒住缰绳调转方向,抬手抽箭扣进弩,精准射向身后的一枝树干。
躲在树上的人似乎想逃,奈何速度比不上元彻,在连箭齐发的攻势下,节节败退,被逼角落,最后随着断裂的树干一起落下。
“轰隆!”
兀颜立马带人围上前,拨开树丫,揪出跟踪者。
然后一愣。
“温公子?!”
作者有话说:
注:可关系到64章
现实中可别跟着不认识的人走嗷=v=
大人,您太莽撞了
元彻走后, 卓陀连轴忙活了一整晚,五位小药童再加魏喜替他打下手,忙进忙出, 连口喝水的功夫都没有。
直到天快要亮时,沈之屿第二次醒来。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他听到床边有人在走动, 不止一个, 紧接着, 一只手在他的腕子上探了探,转去对一旁的药童交代话。
是卓陀。
等药童匆匆走后,沈之屿开口, 声音嘶哑道:“不是说了吗……没什么,看着吓人而已, 我……咳咳咳, 我心里有数。”
卓陀一顿,抬头看见沈之屿已经睁开了眼, 忙询问道:“大人醒了?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
沈之屿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没力气说。
这时,魏喜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见到沈之屿恢复意识,眼睛鼻子一下红了, 一把丢下托盘在旁,跑去后者身边一边吸溜鼻涕一边嚎道:“呜呜呜哇哇哇大人你终于醒了, 你吓死我了!”
沈之屿:“……”
卓陀叹了口气,走去将魏喜丢在一旁的药拿过来。
趁着这个机会,魏喜凑去沈之屿面前飞快道:“大人, 温公子已经偷偷跟着陛下出去了, 带着之前就备好的黑色大包裹, 小的趁公子不注意,将您准好的药粉和银子塞去了他包里。”
沈之屿“嗯”了一声。
幼鸟尚且还知离巢,温子远本不是什么老实安分的人,能躲在哥哥的庇护下一时,但不可能躲一世,他迟早会为自己的心病做一个了断。
卓陀回来后,魏喜立马住嘴,假装只是一主一仆在说话:“大人,您出了好多汗,小的这就去给您找套衣服来换。”
沈之屿用发软的手臂撑起身,背靠在软枕上,将苦药一饮而尽。
卓陀接过递回来的空药碗,下一刻,忽然拢袖双膝跪地。
沈之屿压了压眉头。
医者父母心,卓陀从军医,至始至终都以“属下”自称,而非“下官”,前几年还风雨未定时,每天送来他面前的断手断脚的士兵无数,大伙儿虽嘴上不会说什么,甚至有时还会开心地讨论自己当时是如何揍翻的敌人,但凭心而论,谁真的想身体残疾呢?
更别说一个好端端的人自己作贱自己的身体了!简直不可理喻!
沈之屿这次着的罪,既不是什么飞来横祸,也不是平日里照顾不当,而是他自己找了包药吃下去!
卓陀苦口婆心:“大人,您这次太莽撞了,这药虽不会死人,但对身体的危害极大,稍有不慎,可能后半辈子都得在病床上度过了啊!”
可对此,沈之屿只淡淡地回道:“嗯,有理,药效过快。”
竟在元彻还没走之前就开始发作,失策。
卓陀见他对自己的意思懂装不懂,万分无奈:“大人,属下会为您将药熬制成药丸随身携带,请您务必按时服用,一次都不能落下,更别减量,陛下临走前将于姑娘指给了您贴身护卫,若中途有什么不适,可通过于姑娘传递消息。”
于渺传消息是老本行了,还占有身形瘦小的优势,比起其他鬼戎兵,十分不起眼。
说完,卓陀深鞠一躬,收拾东西准备出去,让沈之屿再好好休息会儿,前手还没碰着门,一个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非我刻意作贱自己。”
卓陀惊疑地回过头。
沈之屿身上盖着的被子拉至胸口,两只手一上一下地放在外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被面,带起数道皱褶:“李亥这个人你们或许不太了解,他怕死,非常地好面子,想要出人头地的心情不比齐王少,但他本身又远逊于齐王,生母是宫女出身,不讨皇帝的喜欢,连带他也备受冷漠,黄巾贼乱时皇帝自缢,杀妻杀子,他没能一起死的原因是他爹压根忘了还有他这儿子。”
卓陀简直难以置信对一位儿子来讲,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所以他生性猜忌,防备很强,旁人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都会被他过度思考,他没读过什么书,却在医理上有些天赋,在此人心里,一个病得连说话……咳咳咳。”
话音未落,沈之屿忽然躬起身,捂嘴咳嗽。
卓陀连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沈之屿端着水的手不住发抖,他看见,笑道:“连说话都说不利索的人,才能完全放心咳咳咳……”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沈之屿即使知道李亥在自己平时的饭菜里下慢性毒药,也没法点破的原因。
当时的他,已经走向死局,为了防止更大的悲剧发生,不能和李亥撕破脸。
“可大人怎能因这种人将自己处于病痛折磨中?”卓陀道,“就为了他放下戒备吗?不值得啊!”
“……怎么不值?”
就差这群人了。
这之后,内无谋权夺利,拉帮结派,圈银作威,朝政清明,想要读书的人可以入仕一展胸中之肺腑,内心的想法能说,敢说,有地方说,想要以诗词歌赋为伴的文人可以尽情寄情山水,不必隐藏锋芒,担心因不肯入世家为幕僚而招来杀身之祸。
外无盗贼,边境,不再是人人谈之色变的荒芜地界,那里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会让其变得十分繁华,商贾户贸易往来不绝,来自各地各式各样的商品玲琅满目,一眼望不到头。
集市,灯会,清谈。
笑语,欢声,畅聊。
随处可见。
千年万年的和平不敢说,但从此开始往后数三辈,定然是能过上安静日子的,届时小辈们的烦恼不再是明日是否会被战火牵连,是否会食不果腹,病寒无医,家人分离,他们只会说,今日的饭菜好不好吃,晚些时候该去哪儿游玩,街铺里的漂亮衣裳又卖光了……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真是太值了。
沈之屿喃喃道:“秦时明月汉时关……”
卓陀一顿,他听过,这是一首讲希望战事早日平息、百姓过上安定生活的中原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注)
“去告诉牛以庸和公输厚。”沈之屿费力地说道,“该还击了。”
天边亮起第一缕光时,敲门声响起,潭老听见,杵着拐杖前去开门,却见只有牛以庸和江岭等内阁阁臣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外。
没有沈之屿。
这一刻,他心里顿时了然这位年轻的丞相大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再见时,就该尘埃落定。
“拿走吧,都抄写好了。”
写完学说后,潭老等人的任务只剩下将这些学说大量抄写,这还是潭老自己的提议,沈之屿本想让他用印刷术,每天埋头俯案对颈椎不好,老儒们年纪大了,很忌讳这些。
谁知潭老一口否决:“印刷术?那玩意儿除了快能有什么好处?哼,小子,你可别小瞧了我们,我们这群老头子除了在文坛颇有影响力,书法也是一绝!”
周老连忙出来给这位煮熟鸭子嘴硬的家伙解释道:“孩子,左右我们没什么事,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你的,这些东西以我们自己的笔迹抄写,更能服众。”
阁臣们依次进入,拿走了几乎占据一整间屋子的纸张。
临走前,牛以庸拱手正色道:“诸位前辈,安全起见,还请从今日起不要出户,晚辈会派人来暗中保护你们,每天的吃食和用物也会由士兵们亲自送到。”
潭老转过身背对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牛以庸再次深鞠一躬,
而就在牛以庸准备离开时,潭老突然道:“沈家那小子和当今皇帝……”
牛以庸一愣。
“咳。”潭老虚咳一声,磕磕巴巴地憋出一段话,“老夫没见过皇帝,目前也不想见,你得空的时候去告诉那皇帝,小沈是没父母了,但他的爹是我们的朋友,若敢欺负那孩子分毫,老夫能给他写学说,同时也能够给他倒施逆行!”
这还是潭老第一次叫沈之屿“孩子”,以往,不是“这小子”就是“那混账”。
有些事情,牛以庸知道和这位倔强的老前辈是没法用嘴皮子说清楚的,他笑了笑,道:“是,晚辈一定传达。”
“嗯。”潭老点点头,“去吧,中原有你们这群年轻人,会好过来的。”
“晚辈告辞。”
牛以庸不敢有半分耽搁,当天,刚搭建好的简易十道工程便让这些学说流传到了大辰的各个角落,由部分阁臣和公输厚的弟子跟随,鬼戎兵护送。
暮色四合,在黄昏与昼夜交替的时候,一些不起眼的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行驶,再不约而同地转向同一方向。
主母说,今日府里有重要客人,闲杂人等一律避闲。
阿言看了一眼这些按捺不住、开始不断聚集的朝臣,从小门偷绕出去,来到齐王所在的地方。
暗\网们再一次碰面。
“王爷,属下那边没问题了。”
“王爷,属下那边也是。”
“……”
万事俱备。
但齐王今日很沉默,没有因为布局的顺利而开心,除了禀报情况,阿言没敢乱说话,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齐王正抓着那张从沈之屿身边“偷”来的手帕,坐在椅子里,闭眼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齐王无端低低地笑了起来。
大冷的天,这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齐王:“昨天夜里,本王亲眼看见蛮夷皇帝离开了京城。”
阿言大惊。
不是定的今日吗?为何忽然提前了?
帝王亲征尤为谨慎,非大事发生,很少会做出改变。
“阿屿啊阿屿。”齐王含着笑,眼底露出一丝难以描述的神色,自言自语道,“你真厉害,竟然这么快发现本王的存在,并开始进行反击了。”
“你是不是想也见本王?想要和本王说话,或者……拥抱?”
这大半年来,阿言每见齐王一次,都会对齐王在沈之屿身上表露出的,那种毫不遮掩的执念进一步感到恐惧,心想倘若自己是沈之屿,恐怕并不会很开心。
没人会开心。
那种感觉,就像有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躲在暗处,用那双竖瞳无时无刻不注视着你。
齐王收回蔓延开的思绪,放回手帕回前襟心口的位置,漫不经心道:“姑娘们,能送本王一个礼物吗?”
暗\网们齐声跪下:“但凭王爷差遣。”
“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又吵又闹,让他们自己瞎折腾去。”齐王站起身,走到窗边,“咱们隔岸观火便行。”
为了尽可能地掩人耳目,这屋子的窗户不大。
最末的夕光照进来,小小的一团,刚好落在齐王的肩上。
“但好戏怎么能一个人看呢,去柜子里取些银子,买些点心和不能让人逃走的东西备着,下一次来时,无论你们用什么手段,把阿屿带来本王面前。”
“是!”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出塞二首,其一》作者王昌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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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另一边。
十道果真是一项不可低估的国之利器,仅两日的疾行,陛下就带着大军顺利抵达北疆上次来时哪怕是昼夜不息, 也用了近十日。
这还没完,随之还有一条长而锐的队伍沿途分布出去, 如一条从京城牵引出来的桥梁, 保证每隔三天便能送一批军饷和战备来到前线。
军营驻扎在距离塔铁萨山脉十里外的一处戈壁上, 既远离了普通百姓的日常活动范围, 也确保有足够的场地在第一时间拦截住敌人。
当下战火一触即发,处处皆严密防备,瞭塔和边营每两个时辰进行一次轮换, 元彻没有让这些人大张旗鼓地迎接自己,跳下狼背后, 直奔主题, 叫了领队的将军们来营帐中商议军务。
吴小顺来时,远远瞧见陛下的头狼, 口水直流三千尺,恍然间他都好像忘了自己怕狼这回事,被那黑狼身上那套锃亮的甲具深深吸引住目光。
头狼见此,仰着头高傲地从他面前走过, 坐去陛下身边。
“擦擦。”元彻抬手摸着凑过来的狼头,笑道, “没出息。”
吴小顺咽了咽口水:“陛下,末将没出息,可以让末将摸它一下吗, 一下就好。”
头狼的名头不是白叫的, 确实好看, 光个头就比普通的狼要大出近一倍,哪怕只是普通行走,四肢结实的肌肉都会随之耸动,引人遐想其力道,放眼整个鬼戎军,也就耶律将军的灰狼能稍微媲美。
“行啊,你去呗。”
元彻打趣了他一句,算作给这凄凉的边境解解闷,吴小顺鼓起勇气试探着往前蹑了两步,在即将靠近时,头狼忽然喷了口鼻气,吓得他瞬间孬了,嗖地闪回原位。
营帐内哄堂大笑。
接下来,元彻话音一转,正色道:“诸位将士这一年半的戍边生活辛苦了,此次是最后一战,朕已在此,誓死于诸位共存亡,等此战大捷,你们便是肱骨之臣,也可领着封赏回家了!”
众人肃然起敬,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右手抵胸:“末将万死不辞!”
“之前,中原一直是处于防备状态,但从今日起,朕需要你们从防备改为主动出击。”元彻道,“虽说有十道作保,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十道是底气,不是凶器,此次朕只有一个要求,能三个月拿下的战事,不能拖至五个月,能一个月赶尽杀绝的敌人,不许多耗费一天的时间!”
“是!”
元彻一抬手。
兀颜从包裹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开在桌上。
两军交锋,有合适的战略部署会事半功倍,配合着地图,由陛下带领,将军们围在沙盘边进行了反复多次的推演,集思广益,每人都提出了许多中途可能发生的意外,以及如何规避,末了,元彻将一只带有“辰”字的小旗插在一座山头。
这是一处无论上山或者下山都得必经的要塞,若能拿下,便是将敌人往外推走的第一步。
“传令下去,让炊事班的兵把灶台烧旺,每个人都吃饱喝足了,今夜亥时三刻,全军出击!”
此话一出,士气大涨。
元彻和耶律录的风格很不一样,后者习惯于求稳,在把握全局的基础上有条不絮,前者则有股热血冲劲儿在身,仿佛下一刻就会提刀直接杀去敌人家门口。
出帐前,元彻叫住了吴小顺,陛下端着下巴盯着沙盘,头也不侧地说:“你现在去和兀颜一起,将朕带来的那八十六台箱子里的东西发出去,数量肯定是够的,剩余的切记保管好。”
吴小顺一愣。
兀颜嘻嘻一笑:“走,去看就知道了。”
边营的人处在时刻备战的环境中,没有拖拉的毛病,转眼人就走光了。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王帐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耶律录走近问道:“在慌什么?京城出事了?”
耶律录和元彻一起长大,对方一些细节处的神态逃不过他的眼睛,元彻做事确实爱“急”,却从未如此“急”过,今日刚到,晚上就要开战。
这里就他们师兄弟二人,元彻也不给他含混,方才还游刃有余的表情收敛,沉重地点了点头:“阿屿打算趁朕离开这段空隙,激起前朝世家的逆反心,让他们把找死进行到底,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是个好办法。”耶律录回道,“沈大人做事靠谱,留些兵力在京城不就行了,世家家兵加起来也就那样,翻不起来天,你在担心什么?”
元彻捏了捏鼻梁:“他不满足于此。”
“不满足?”
沈之屿做事确实靠谱,甚至有些太过靠谱了,他能一眼看穿许多别人看不穿的东西,想到别人想不到的深度,元彻担心,光是把前朝世家连根拔起,满足不了自家大人的胃口。
就像当初暗渡陈仓礼国政权时,人人都以为他只是想把礼王踹下王位,谁知沈之屿更大的目的是还要让礼国作为一个钱袋子,好好运作起来,为后续逐步的改朝换代奠定基本大局。
那么这次呢?有吗?
有的话,会是什么?
“放心,朕有自己的节奏,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好吧,是占了大部分,早日结束早日回京吧,加把劲儿,看能不能赶在除夕前,也可以放大家回去过个年。”陛下把自己的鼻梁都掐红了,才放过可怜兮兮的鼻梁,转身出帐继续布置军务,刚撩起帐布,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道,“对了,弟弟也跟来了,就在隔壁。”
耶律录还沉浸在今夜的作战中,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好,先放着……什么?”
元彻挑了挑眉:“还能什么?”
霎那间,只见以四平八稳著称的大将军顿时手足无措起来,那几个没出口的字眼应该是想破口大骂“你吃错药了啊,把他带来什么”,最后,红着一整张脸加一整条脖子走出去。
“师兄。”元彻不嫌事大,“走错了,在右手边那帐篷里。”
耶律录:“……”
大将军默默调转方向。
陛下消遣完亲师兄,也继续去忙自己的了,沿途的将士们对他拱手以礼,这时,路边传来吴小顺的大喊:“我的亲娘 !竟然每一匹狼都有甲具,咱们太有钱了吧!”
兀颜秉持着自家陛下和自家丞相大人最厉害,挺着胸口洋洋得意:“这算什么,你该看看十道和沿途的驿站,那才叫有钱!”
“有多有钱?”
“两天走个单趟,一路畅通无阻,就这种路大辰遍布数十条,你能想象吗?”
吴小顺摇摇头。
兀颜立马挽起袖子,抽出一把短刀在地上开始作画,一边画一边解释:“就这样再这样最后那样……”
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元彻忽然萌生一个冲动。
他想写一封信,告诉他的大人,他已经到了,这一路畅通无阻,连个挡路的石头都没出现,军营里什么也不少,吃的喝的,器具装备一应俱全,吴小顺跟没见过世面般一天之内连大叫两次,又吵又烦……这一切都是您的功劳,也如您所愿。
再顺带讨点贴身之物送来,聊以慰藉。
事实上也这样做了。
众人看着刚出来没走几步的陛下一个转身,狂奔回王帐。
有人还误以为敌人打来了,如临大敌地左右张望,却只望见陛下带起的一股小风。
笔尖的墨滴落,浸透了宣纸的角落,满载着心思的信写完,元彻取来一个信封,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好封装,而就在他打算让亲卫去寄信时,骤然一顿。
等等,不能急。
或许带着第一场捷报一起回去,大人会更开心些,一开心,说不定就真满足自己讨要私物的愿望了。
陛下虚咳一声,悻悻然地将信塞去了枕头底下。
温子远在收拾自己的包裹,把那一堆各式各样的暗器抖出来,从大到小分类摆放。
一个黑影在帐篷外一闪而过。
“谁!?”
温子远追出去的时候,恰逢一位鬼戎兵巡逻路过,鬼戎兵微微倾身:“小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刚刚好像有个可疑的人在这儿。”
“可疑的人?”这话可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鬼戎兵脸色一变,刚打算上报消息,一抬头,又撞见蹲在帐篷顶上对自己做禁声手势的耶律将军。
“……”
“哦,这啊,可能是狼崽子跑出来了,”鬼戎兵打了几声哈哈,这辈子没如此生硬地扭过话头,胡诌道,“冬天嘛,胃口大,有些调皮的狼崽子就爱出来找吃的,那什么,属下这就去找,找到了狠狠教训一顿。”
诌完,鬼戎兵如地板烧脚心,当即逃之夭夭,温子远一脸莫名其妙,掉头回去,却见桌上多了一枚精致的长命锁刚刚绝对没有。
心中平静的水面恍有小石落入,骤然起了涟漪。
下一刻,温子远一把抓起长命锁,再次冲出去。
边塞天高,气干,从北境过来的寒流一股接着一股。
外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所谓的狼崽,更没有……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