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空中走廊巨大的玻璃窗,能清晰地看见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流,还有不远处反射着银白光辉的蛋型科技馆。
或许是因为新闻的缘故,进出科技馆的小朋友格外的多。他们的家长在几步之外地地方,看着孩子们充满活力的跑跑跳跳。
这里安全、和平,还足够温暖。
“站在你的立场上,你说得或许有些道理。”景长嘉突然道,“人类文明的发展,应由人类自己决定。所以我理应肩负起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系统“嘀”了一声,它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那种让它无法理解的情绪流。它们沉重得连系统似乎都难受了起来。
“宿主,在我苏醒开机期间,我并未在宿主附近检测到正向情绪。”系统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他们认为你应该去死。宿主身为受害者,无需对任何世界负责。”
事实上,那个时候就连宿主本身都检测不到任何正向情绪。
他平静而沉寂,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接受着自己安排的命运。
可现在,景长嘉却笑弯了眉眼,轻松地说:“那又如何?百姓们希望贪赃枉法的恶人去死,就是正向的情绪。而我身为云中郡王,受万民供养,理应承担责任。”
系统无法理解景长嘉的想法。
它沉在景长嘉的脑海深处,茫然问他:“那你要做什么?”
景长嘉迎着光慢慢往前走,阳光落在他的眼里,犹如落进了一汪深湖。
“我要去洒下种子。”他笑着说。
秋风秋雨扫过几轮,天气就逐渐凉了下来。人们在薄衣衫外加了一件外衫,就扛着锄头往地里走去。
再过两日就是秋收,京外神烈山下神烈村的村民们,一大早就起来检查田地情况,若是有生出的杂草,要尽早锄掉。若哪块田地缺水,也要适当的补一补。最怕的还是突然的虫害,所以越是临近秋收,就越要注意田里的情况。
田里看完,又三三两两地往晒场去。晒场是秋收最重要的场地,事关粮食归仓问题,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该检查的都检查过了,一行人才在晒场里坐下,一边检查修补着过两日就要用的农具,一边与人闲聊。
“说来咱们这儿该秋收了,你们说那天上的神仙老爷,是不是也得秋收了?”
“神仙老爷不需要吃米的罢?”
“可那神仙老爷,不也是人得道而成的?”有人挠了挠头,“是人就得吃饭罢?就那戏文里说的,叫龙什么凤什么的。”
“龙肝凤髓。”梁子说,“戏文做不得准。”
“管他们吃什么呢,反正那云中郡王做人的时候,就是得吃——你们快瞧天上!”
众人闻声猛一抬头,就见天上那四四方方的黑影再一次的亮了起来!现下距离上一次亮起,已经过了好几天。他们原本以为神仙不想给他们看画影子了咧!
画面渐渐亮起,这一次却没有那种没听过的乐曲声,反而多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声音。他们刚刚谈论过的云中郡王正走在一座明亮的长廊上。
随即画面拉远,他们发现这竟然是一座建在空中的连廊!连廊有着成片的巨大琉璃,托载着那大块琉璃的,却是刀片一样的材料。它们雪白的反射着太阳的光泽,一时间竟有些刺眼。
“这啥地方啊?”
“那云中郡王是要去受罚吗?”
“那可不像……你们看啊,从郡王身边走过去的其他神仙,好似都是这样的短发。”
相较之下,同为男子的云中郡王,头发甚至是偏长的那个。
“难道在天上,男子长发才是罪人?”
里正全叔双眼一瞪:“胡闹!这话可不许乱说了!”
庙里的神仙老爷可都是长发,胡乱揣度人家有罪,得当心被雷劈了。
全叔担忧不已,画面越拉越远,他们看见那座连廊与一座银蛋一样的建筑相连,还看见了在几天之前已经见过的长木块模样的楼栋。
那银蛋在长木块的包围中,小巧得如同孩童玩耍的手球。
神烈村的氛围很轻松,他们看着天上画影,手里动作也没停:“这屋子还怪可爱的咧,今个儿郡王爷是带咱们神游神仙府了。”
“也不知郡王爷会带咱们去什么地方。”
说话间,画影里的景长嘉已经走出了那座琉璃连廊。随后也未见他有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那戏台子上的鬼神一般飘下了连廊,站在了那栋银蛋之外。
晒场上闲聊的声音猛地一停。
他们直勾勾地看着画影,许久才有人挤出一句:“好大……”
第一次从空中俯瞰时,虽知晓那是云端之上,可那些房屋那般密密麻麻,看起来除了形状之外,也无甚可奇。更莫说大船飘在江河里,看着那些屋子,也比大船大不了多少。
可人居住的房子,比船更大不是应当的吗?
他们好似看过一出新奇的戏剧,热闹过一番,也就放下了。
可此时云中郡王走到了那银蛋之外,他们才忽然发现那看起来小巧可爱的银蛋是多么巨大的房屋。
它的门是大块透明的琉璃,一共有六块之多!一眼看去,有几个人那么高。那么多神仙随意进出着,都毫无拥挤之感。
京中的城门有这般大吗?那城中的老爷,用得起这般大的琉璃做门吗?
心中的疑问还未被解答,天上的画面却转了个弯,他们看见了巨蛋之上星河一般的天穹,以及天穹之上犹如太阳的灯火。
……或许那就是太阳。
手里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人们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农具,眼神追着云中郡王的身影一路往上。
不知是走到了哪一处,他们突然听见了一声嚎叫。
那声音似雷鸣沉沉,却又带着些空灵的回声。
“这声音有些耳熟……”全叔捋着胡子,喃喃自语。还未等他想起,一旁的年轻人突然惊跳起来:“龙!是龙!”
画影中一条小白龙口喷浓雾,一跃而出。它浑身如玉一般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细密的鳞片像是珍珠。长吟之后,潜入浓雾中游曳了一圈。
一旁的小仙童们在云雾之中大笑大跳着鼓掌。而小白龙却在欢笑声中向着他们的云中郡王,垂下了头颅。
他们看见云中郡王淡定地伸出手去,伸手摸了摸小白龙还未长大的龙角。小白龙欣喜地蹭了蹭云中郡王的手。
传说中的生物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匍匐下去,倒头就拜。
一开始也不知说些什么,只知道龙神就在眼前,得多拜一拜。
可几个头磕下去,就有人喊起来:“云中郡王,请保佑我们今年风调雨顺!”
这话一出,晒场里顿时人声不断:“明年!明年也风调雨顺,余粮多多!”
“郡王爷,柱子那新粮种今年估摸着也丰产了,再赐给我们一些新粮种吧!”
画影里的小白龙长吟一声,似在回应。
他们囫囵拜了半天,再抬起头来,龙已经不见了,就连云中郡王也不见了踪影。
画影里的画面变作了一片深蓝模样。
“那是什么地方?”松吾与谢自强坐在郡王府偏房的门前,抬头看着,“像是水里。”
“是海底。”谢自强说。
松吾有些好奇:“天上也有海么?”
“或许。”谢自强瞥了他一眼,“你一直跟在殿下身边,没听殿下说过这些?”
松吾安静地摇摇头:“殿下很忙。”
有太多事情需要他。太子府的,公主府的,北疆边境的……这几日松吾总会想,放下一切白日飞升,他们殿下或许就不用那般辛苦。
他想得入神,没有注意到天上的画影多了一个身影。
身旁的谢自强却瞬间绷紧了身体,他紧盯着天上画影,低声道:“鲛人。”
“什么?”松吾回过神,正与那天上鲛人对上视线。
那鲛人生得极美。蓝眼雪肤,长发如藻,正对着他们微笑。那一头及腰的长发随波荡漾,腰腹以下墨绿色的鱼尾上,缀满了珍珠与宝石。她随意摆尾,就有万千光华闪耀。
大大小小的鱼从她身边穿过,她不畏不惧,比鱼更加自在。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松吾看向谢自强,“竟是真的?!”
“我未见过。”谢自强神色恍惚,“许是运气不好……”
这世上若当真有鲛人,那些传说……是真的吗?南海之外……如果他们的船队能一路行至海的尽头,又会看见什么?
谢自强脑中念头一个接一个。
他甚至想起了自己那几船的宝物,还有殿下命他寻回来的植物与食物。若朝廷知道海的那边有鲛人的财宝,朝廷又会怎么做……?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宫中的方向,心中格外期望他们的殿下能从那个地方再一次地走出来,告诉他往后的路应该如何走。
这一刻,他的心情与刚刚下朝的朝臣们奇异的达成了一致。
这天上明瓦亮起来时,王公公刚喊过退朝不过几息。大臣们甚至都还在殿上没有退下,天上就起了波澜。
先前云中郡王还在镇抚司狱时,他们的陛下心情就不够愉快。这几日明瓦没有动静,陛下的心情眼瞅着也没什么好转。
众大臣每日上朝都上得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去镇抚司狱的倒霉蛋。他们既没云中郡王那样的出身,也没蔺指挥使那样的情分,进去一趟恐怕就没法子竖着出来了。
好不容易这几日朝中、天上都没什么大事,平平静静的又熬过了一天。那天上的明瓦,就亮了起来……
看着云中郡王活动,他们心中没什么想法。
看见小白龙吞云吐雾,天上有神仙,神仙豢养着龙,这都是早已知晓的事情。
可再看见鲛人,不少人心中就开始嘀咕了。南海鲛人可与天上神龙不同,这是凡人也能遇见,可以获取的财宝……云中郡王给他们看鲛人,是个什么意思?
还未等他们想明白,天上明瓦突然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政书之祖、史书之源,今日我们所见的,就是《尚书》。”
他们齐齐抬头,就见那身着古怪服装的云中郡王随手推开了一道门,门后两侧却是形如星轨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各色书籍。
在最前方,却赫然漂浮着一本《尚书》!
那云中郡王看了看,走到旁边的一座白色小台上随手一点,那两侧星轨书架就这般动了起来。下一刻,一本《尚书》便从空中落于景长嘉手中。
大殿之外,群臣不约而同地惊呼了一声,随即又克制住内心的震撼,细细观察明瓦。
只见那那最前方的书册之下,坐着许许多多的孩子。他们有男有女,均是童子打扮。正津津有味地看着最前方与云中郡王一般短发,也一般古怪打扮的男子。
最前方的男子翻开一本书,便有一串字迹从那书中飞出,立于人的两侧。
“小朋友们,知不知道这句诗是什么呀?”
“知道——”稚嫩的声音齐呼,“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是的,这是来自龚自珍先生的《已亥杂诗》。我们今日所讲之书,与九州有关,也与万马齐喑有关。它是最早的书,是最古老的历史文集……”
“这怎能给女娃娃讲尚书!”有礼部大臣浑身颤抖,“胡闹,胡闹!”
在他看来,小仙童们识字,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哪有神仙不识字的?不识字,又如何倾听信徒的心愿?
可怎么能给仙童……特别是女童,讲《尚书》!
那是政书!不是什么哄娃娃的玩意!仙女要看书,也应当去看《女诫》《内训》以更好的引领信众,而非是这般、这般……
大逆不道!枉为人臣!
不对,云中郡王早已脱胎换骨,白日飞升。这人间律法恐是管不住他……
那礼部大臣越想越是愤怒,眼花头昏地伸手狠狠指着天上明瓦,嘴一张就仰头倒了下去。
“哎,哎——张大人?张大人!”
“张大人昏了!叫太医,快叫太医!”
这般混乱自宫中一路蔓去京中。
那些在茶楼酒肆里清谈的书生们,先前还在为千秋绝色的鲛人吟诗作赋,此时却又已经甩着纸张呜呼哀哉了起来。
《尚书》岂是小儿可读?!那天上神仙行事,竟这般不知分寸!
便是天孙娘娘都得织布纺纱,那些小小女童子,不去修习女德女工,竟看起《尚书》来了!她们的身份还能比天孙娘娘更高?难不成还想引导凡间女子也一同参政?
真真是离经叛道!不知所谓!
书生们凑在一块,越说越是冒火,竟都有人开始高呼要去云中郡王府前抗议。
这话一出,众人还未来得及响应,却见一群金甲长刀的缇骑快步跑了过来。领头的指挥使骑着黑色大马,双眼冰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是谁在聚众闹事?”蔺获冷声问。
青袍书生们浑身的火气都被他一眼浇灭,众人战战兢兢不敢答,只有余光去看那想要围攻云中郡王府的年轻书生。
蔺获懒洋洋地一挥手:“带回去。”
书生来不及喊冤,就已经被金甲缇骑们捂着嘴带了下去。
“诸位得云中殿下青眼,得已以凡俗之身一窥天上神仙事,此乃大幸之事。”蔺获朗声道,“既是幸事,就莫要让它变做坏事。”
青袍书生们垂首道:“……大人所言甚是。”
不管他们心中如何做想,到底是安静了下来。
那茶楼老板垂眼擦着桌子,等蔺获一走,就不大不小地说了句:“能识字念书是多好的事?这般好事,谁家不想呢?”
“是啊。”其他茶客纷纷道,“只可惜天上神仙人人都会识字,云中郡王恐怕也想不到这个。”
“多认几个字,便是去当账房先生,都要多得几文钱哩。”
“我家那是没这福气。但凡那小子是个读书的料子,我就是拼死了也要供的……”
景长嘉也没想到,今日的科技馆小课堂居然会给孩子们讲《尚书》,但是无所谓。甚至……《尚书》指不定比前几日的科普活动还要更合适一些。
弘朝的读书人要考科举,要学四书五经……《尚书》能给他们的震撼,远比各种人体科普和学前将诗要多得多。
他想着今日直播能掀起的波澜:“系统,能量获取如何?”
系统看着不停涌入能量的能量库,瞬间报出一串数字:“经计算,本次可获取能量会比上一次多出54.9%。”
“那应该效果不错。”景长嘉笑道,“他们是不是很生气?”
“今日的情绪关键词,却有‘暴怒’字样。”系统说,“但你无须理会他们,他们伤害不了你。”
它这话虽然是在安慰,却再一次的提醒了景长嘉,它们并不在乎能量来源世界。
所有的情绪都是能量,而所有的能量都是被需求的。
可他是人类,他得清楚的知道自己每一次直播会掀起多大的风暴。他不能以旁观者的心态把这当做一场直播游戏。
景长嘉暗暗提醒着自己,上了空轨后,就站在角落里细细整理着接下来的计划。
等到他回家,一开门就对上一张愤怒的脸,他才甩空了脑子里的工作,笑眯眯地问:“谁惹我们小恒生气了?”
“你!”杨恒跳起来,“你乱跑什么呀?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啊!”
“我知道我知道。打一个没问题,打两个差点劲儿。”景长嘉含笑道,“下次叫你一起?”
杨恒简直被他气笑了:“叫我一起,两个人一起被舅舅打断腿是吧?”他上上下下扫了几眼景长嘉,确定他哥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才又哼哼道:“去洗手换衣服,我去热饭了。”
景长嘉乖乖听话去洗了手,又换了一套居家服。
他今天走的时候,原本有打算叫杨恒一同。可等他从书房出来,却发现杨恒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原本是精力最充沛的时候。可这段时间他医院陪房,又跟来家中盯他哥吃药锻炼,平时还有培训班与预习课要上。一个暑假下来,确实把他累坏了。
杨以恒像杨恒这么大的时候也很累。
那时候杨以恒刚刚登基,景长嘉自己也刚加冠成人,堆积物山的政事当头砸来,砸得他们整夜整夜的不敢睡。
那段时日熬啊熬,熬到后来连与朋友喝杯茶的功夫,人都能睡过去。那时候最想的,就是能有个机会安安稳稳的睡一觉。
所以景长嘉凝视着杨恒许久,回屋找了条空调被给他搭上,到底没舍得叫他起床。
不过嘛,现在他们随时都能睡个安稳觉,就是不知道今天这场直播之后,杨以恒睡不睡得着。
管他呢。景长嘉想,日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要熬。今天这点小麻烦,又算得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景长嘉:你睡不着?看我干嘛,起床批折子啊。
杨以恒:……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搜神记
在开直播之前,景长嘉想过很多可能。
从群臣写折子怒斥天地不仁,到老臣在朝堂上怒发冲冠触柱,他都仔细考虑过可能性。
可他偏偏没想到,竟然有大臣会当场气昏过去。
若他在朝上,定要笑言一句:“多大点事儿啊。看来张大人身体欠佳,要多多保重才好。”
可惜他早就远离了弘朝,也就不知道当日直播关闭的一个时辰后,众大臣已经在勤政殿内排排坐了。
左上当先的还是何清极。
他原本不太想来。
他是先皇后给太子选定的老师,是云中郡王提拔的阁臣。
先前力主处死云中郡王,就已经和陛下闹得不太愉快。朝里朝外也很有些他忘恩负义的声音。
可何清极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这朝廷是杨家的朝廷,他一个姓景的把持不放算什么事?折腾那许久,到底结果是好的。云中郡王飞升了,碍不了朝上一点事。
何清极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短期内,他也不想再惹别的非议,只想夹着尾巴做人。
但偏偏礼部尚书张叔礼他实在是个礼仪人,当场气晕后,醒来就哆哆嗦嗦要面见陛下,他们只能一同前来。
现在张叔礼正白着一张脸,精神抖擞地怒斥天上神仙不通礼数。
放在他身旁小案上的药看着都要凉了,这老尚书也没喝上一口。再等一等,恐怕他自个儿都痊愈了。
何清极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偷眼去看那最上首的陛下。
杨以恒脸色明显也不怎么好,他双目暗沉沉地看着张叔礼,却到底没有出言训斥。
他还记得,当年先皇要废太子,是这位老尚书率先站出来据理力争把他爹给喷了回去。那时嘉哥说……
说什么来着?
杨以恒伸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
嘉哥说:“和这老先生在同一条战线,是一件很让人放松的事情。他永远站在礼法上据理力争。只是若哪天与他观念不合,恐怕也会有些头疼。”
杨以恒想:是挺头疼的。
“陛下,您在听老臣的话吗?”张叔礼冷哼一声,“若陛下不想听,老臣走就是!”
“张爱卿,药都放凉了,先喝了吧。”杨以恒说,“来人,去给张尚书换一碗汤药。”
殿外候着的小太监躬身而入,端着药退了出去。
张叔礼面色稍霁,清了清嗓子重振旗鼓:“陛下,云中郡王目无法纪,依仗身份说言乱政!此情此举,败坏民风,不得放任自流啊!”
“张爱卿说的,朕都知道。”杨以恒眸色冰冷,“可现在云中郡王乃天上仙人,张爱卿与郡王本也有旧,不如亲自与他聊上一聊,或许他会听劝。”
张叔礼浑身一震。
“另有,朕曾听闻,张爱卿家的女儿孙女,从来素有贤名。”杨以恒喝了口茶,似笑非笑,“从女儿到孙女,都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既是才女,想来也是看书识字,能诗擅画之辈。”
突然提起这个,张叔礼有些谨慎躬身:“只是些小女儿家的乐趣之作,登不了大雅之堂。”
“登不登得了,总归也是认字擅诗之辈。”
杨以恒放下茶杯,瓷器与木器相撞,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
“张尚书让自家闺阁女眷识字念书,却不让天下人念书识字,是何缘由啊?”
他声调如冰,大殿内气氛顿时一滞。
群臣顿时绷紧了神经,张叔礼冷汗津津,俯身就拜:“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
“既无此意,又合言云中郡王说言乱政,败坏民风?今日天上景象,除了几句诗文,又有何物让堂堂张尚书说出这等言论!”
何清极见状,立刻道:“陛下,想来张大人身为礼部尚书,监管礼仪科举,现下紧张不已也是关心则乱。天人讲书,所言所想,未必合人间情貌。是以读书人看得多了,许是会走偏了路。”
杨以恒看向他,冷冰冰地开口:“何爱卿看来也有些想法。”
“臣斗胆揣测,以云中郡王之身份,他所作之事,定有其缘由。”何清极朗声道,“那天人腾云驾雾的耕耘之法我们学不来,但那海洋之中的鲛人,却并非无法触及。臣听闻……云中郡王自北疆归京后,就一直在遣人出海。”
此言一出,右上首位的文渊阁大学士起身也道:“云中郡王确实一直力主出海一事。”
他们一言一语地将话题拉到了鲛人之上。
若海中真有鲛人,那就是真正的长生之法!若海中没有鲛人,只看云中郡王年年派人出海,也该知道海那边有无数珍宝。
既然云中郡王已经给了指引,他们有何理由不跟上?
《尚书》一事敏感。可寻财搜宝之事,却是大家都喜欢的事。
勤政殿内气氛一轻,诸大臣你一眼我一语的交换了想法,又听杨以恒说会招云中郡王的旧人相商,顿时满足的退了出去。
等到勤政殿内再无一人,王公公才端着一碗热汤药走了进来:“陛下,喝药吧。”
杨以恒扫了一眼托盘,托盘上除了一个药碗,什么也没有。
他登基当了皇帝,不能喊疼喊苦。而那个会悄悄给他准备自制糖果的人,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杨以恒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去叫蔺获来。”
“喏。”王公公退了下去。
秋日的阳光透过那张硕大的明瓦多了些不易感受的冷意,它们顺着窗户跌进勤政殿,让勤政殿多了些明亮的冰冷。
杨以恒挪开奏折,那一份份奏折之下,居然摆着一本《尚书》。
政书之祖,史书之源……
“景长嘉,你到底想做什么……”
景长嘉若是能听到他的问题,一定不会吝啬给他解惑。
因为此时的云中郡王,真的很想写好那篇论文。
数学诞生于远古人类的生产活动,它发展至今,已经成为了一门拥有一百多个分支的庞大学科。在每一个细分领域上,都有着无数人在为了数学的今天、人类的明天去苦求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