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就要来了,去年夏天他们三个相处得还算不错,闻听挺喜欢和凌云待在一块,所以这回连带着他也下意识地期待凌云的到来。然而同时朦胧地预感到有一些什么会被打破,因此又不是很希望他来。
回到临溪之后他就收到了来自凌云的微信,发来他准备买的高铁班次,问凌厉那天是否有空去附近的高铁站接他。
凌厉本来嫌麻烦想拒绝,叫他自己打车来,但是将这事告诉闻听以后被狠狠教训了一顿,于是又在第二天紧急变卦,约定了当天他会开车和闻听一起去车站等他。
闻听一年没见凌云了,显然比他更期待一些。他有一点不爽,可一想到凌云是自己的弟弟又不好发作。
然而事实证明,凌厉自以为已经有所精进的隐忍能力其实只是表面功夫,只能忍下一点,再多几分压迫就会瞬间原形毕露。因为当他在高铁站的停车场看到凌云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走过来的时候,直接毫不掩饰地黑了脸,很是不快地出口问道:“你准备在这儿呆几天?”
第55章 Sylvia
“我接下来打算都待在这边啦。”凌云兴致冲冲地宣布,随后对着凌厉不满道:“你这什么表情?我又不和你挤一间房。”
凌厉现在是一点也不希望凌云来了。这样一来,难不成这个夏天剩下的日子里他们又变成三人行?虽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和闻听的关系能不能够有所推进,可是凌云一来,那就成了彻底不可能推进。
“没关系,反正我是来找闻听玩的,不稀罕你。……小听,怎么感觉你也不是很开心啊?”
他闻言倏地看向闻听,闻听早已笑起来:“怎么可能啊?我早就等着你来啦。”
“好吧。”凌云扁扁嘴,抬手往后备箱里放行李。他染了一头暗红色头发,方才室内光时不明显,此时在阳光底下很是耀眼。
闻听没忍住好奇上前摸了摸他的发丝。
他停下动作,将头凑到闻听前面:“好看吗?”
“好看,很适合你。”
“你摸摸看,我觉得发质也还行。”
“嗯。”闻听仔细用手指捻了几下他的发丝,“好像有一点干,但是还蛮顺的。”
凌云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又摸了一下闻听的头想做比较,还没讲话,凌厉突然语气很差地开口:“你干嘛呢?”
“我干嘛了?”他奇怪。
凌厉支吾一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放完行李赶紧上车,在这里停久了挡别人路。”
凌云环顾四周,看了看周边空旷的停车场,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应了一声“哦”。拉着闻听就准备坐上后座,他哥站在驾驶位旁边又开口了:“等等。”
“怎么了?”
“闻听,你坐副驾驶。”
“为什么?”凌云看了一眼身边的闻听,对这样的安排很不服气,“我要和闻听聊天。”
“他坐副驾驶你们不能聊天吗?难不成副驾驶和后座是两辆车?”
“那肯定坐一起方便呀。为什么要让闻听坐副驾驶?”
“我……”闻听还没讲话,凌厉理直气壮地说:“他要帮我看导航。”
凌云懵了一瞬,这理由听起来是不容辩驳,但他还没能想通为什么开车的时候需要其他人帮忙看导航。在他提出质疑以前闻听率先开口了:“我坐副驾驶。”
“那好吧。”他松开手,独自一人坐上后座。这次来带的东西确实不少,除了行李箱以外,他还随身背了一个大包。在后座安顿好背包以后他坐正身子,看见凌厉正从闻听那里收回手。凌厉的动作很快,他看得不太真切,但好像刚才是在摸闻听的头。
“直接回临溪?”凌厉通过后视镜问他。
“啊,嗯。”他点点头。
凌厉又侧头问闻听,语气比对他的温柔:“你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问题在他们三人刚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问闻听了。
“没有,直接回吧。”
“最近都没陪你去书店,等过几天周末的时候我们再去。”
“没关系,现在家里有很多书,这个暑假去得也蛮勤的。”
“反正没事做,去转转也好。你要是真没事干,就陪我去电玩城。”
“什么时候啊?”他凑上去,“我也去。”
凌厉不讲话了,行到岔路口,拨动转向灯,安静的车厢里哒哒作响。
“就在周末。”闻听扭过头来回答他,“我们找一天有空的时候,到时候一起去。”
还是闻听对他好。他咧开嘴一笑:“好。”
等到下车的时候凌云不太高兴,因为方才他在车上和闻听聊天的时候被凌厉打断了,叫他安静一点,一直讲话影响开车,可是明明没过多久,他自己就开始和闻听说话。
他正闷闷地从后备箱里拿箱子。兴许是对自己的言行态度有所反省,凌厉主动帮他拿了一个最大的,还提议要不要去他的房间里坐一坐。
这次他来时员工宿舍已经没有空房,凌厉又不肯和他住同一间,他只好在客栈里自己定了一间房——当然,看在凌熙的面子上要了很低的价格——所以他们两人住在不同的楼栋。他有点好奇新建的员工宿舍长什么样,也就顺势答应下来。他们去他的客房放完了行李,就跑到凌厉的宿舍里去。
凌厉已在这里住了将近一个月,按照平时在家里的作风,此时房间里应当是乱作一团,然而开门后眼前的布置倒还真算得上整洁,靠窗的桌上竟还累着两三本书,底下压着几张空白的稿纸。
他惊讶道:“哥,你现在还看书呢?”
“是我的书。”闻听说。
“那怎么放在我哥这里?”
“我白天有的时候会过来。”
这样说着,他发现这房间里摆着两张椅子,估计也是凌厉为了闻听搬过来的。
去年夏天还是他和闻听最要好,这不过一个月,凌厉和他的关系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好了。他有点羡慕:“你们最近一直呆在一起啊。”
此话一出,凌厉笑着点头说“对”,态度之积极可称当日之最。闻听也点点头,但显得有一点心虚。
“真好。”
下午凌厉有工作要做,闻听说要回家自己待着写一点东西,他正好也有很多行李要收拾,三人便约定了等到晚上再一起吃饭散步。
不知怎么,他在临走前往床上瞥了一眼,看见床头只摆着一个枕头,顿时松了口气。等到真的出了门,又觉得自己方才下意识的举动实在奇怪。
因为是今年以来第一次三人用餐,他们决定不吃员工餐,而是去附近的农家乐好好吃了一顿。用餐完毕以后他们走出餐馆,自然而然地踏上了去年散步的路线。
虽然已经过了一年,照理会觉得生疏,但是在真的回到这里之后,所有的回忆与习惯都自然而然地翻涌而来。他没有花费任何的力气,单单是吹着晚风,便觉得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度融入此处的夏夜。
走到湖边时忽然起了一阵风,连带着湖水的凉意往裸露的肌肤上面扑。“好舒服啊。”他感叹道。
“舒服吗?”闻听走在他身边,笑着问道。
“嗯。”
“那你觉得这里好还是德国好?”
他没想到闻听会这么问,一时没有回答。要他说起来,虽然都是自然,可是两者的感觉很不一样。如果非要说喜欢,或说长久居住的话,对他而言还是更喜欢德国的。因此他诚实地回答:“都很好,但我更喜欢德国一点。”担心闻听不高兴,又添上一句补充说明,“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在那边生活,所以有点习惯了。”
闻听倒是完全没有不开心,反而笑着看向凌厉:“你哥说这里更好。是不是骗人啊?”尾音上扬,仿佛调侃,很有些亲昵的意味。
凌厉回看他一眼:“他喜欢德国,我喜欢这里,有什么冲突?”
凌云有点意外,既意外凌厉说更喜欢临溪,又意外闻听会用这样的语气与凌厉讲话。
前面的路变得窄了,闻听加快脚步走到前面,他刚想跟上前,凌厉已抢先他一步走到闻听身边,左手搭上闻听的肩膀,揽住他往前走。凌云被堵在后面,心里也有点堵。这才过了多久,他就成了跟在后面的人了?
扯了扯嘴角,正想上去利用闻听的心软将他哥挤到后面,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两声,是特别设置的铃声。
他赶忙掏出来看,对话框里发来两张照片,阳光明媚的校园风景。他不自觉地笑起来,立在原地简单回了消息,匆匆上前追上他们的脚步。
“怎么了?”闻听转过身关心地问他,“有什么急事吗?”凌厉的手仍然搭在他的肩膀上。
“没什么。”凌云笑嘻嘻地回答。过了一会儿,憋不住地不打自招:“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这下连凌厉也很惊讶:“谁啊?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也是刚认识不久。”凌云有点不好意思,指了指前面,“过了这段再说吧。”
三个人步履匆匆地通过了狭窄的小路,到开阔处时自然地将凌云围拢在中心,审讯似的:“是谁啊?”
“她叫Sylvia。”他将这名字的独特音节在口里咀嚼了一会儿,才继续讲道,“在巴黎念大学,我认识的。”
“巴黎?你们去巴黎了?”
他的分享欲被短暂打断了一下:“你到底有没有看过我们的群消息?”
凌厉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上个月的心思确实一直在别处。更何况,凌云跟凌熙他们在国外的时候一直各地跑,他哪里记得具体都去了哪?不过这番提醒之下,他隐约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她是法国人吗?”闻听满脸好奇地问。
“不是。”凌云摇摇头,“她是英国人,家在曼彻斯特,只是来法国读书。”
“你们怎么认识的?”
“正好我们旅游到巴黎去卢浮宫的时候,那里有我很喜欢的艺术家的临展。正好我们在看同一幅画,就聊上了。”
凌厉不相信:“看一幅画就聊上了?”
凌云挣扎了一会,交代道:“她真的很漂亮。我先搭了话。”
闻听被他的前后表情逗笑了,他赶忙解释:“但是!不只是漂亮而已!我们喜欢的摄影师和艺术家几乎一模一样,她给我看了我以前没有见过的作品,我也一下子就get到了。各个方面都很好。而且她特别厉害呢,在巴黎理工学院读书。”
“学理科?”
“工程软件什么的……”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无奈地说,“我一窍不通,实在记不下来。”
“好厉害。”
“真的厉害。我们稍微聊了会,约定下午一起去附近的公园,在那边买了杯咖啡,随便走走停停地就聊了一下午,就像Before Sunrise一样。后来我们也见了一次面,我因为她在巴黎多留了三天,不过她很忙,虽然是暑假但也常常有事。”凌云耸耸肩膀,“我还是回国来了。”
“妈也知道?”
“当然,我就是和妈妈还有小姨一起去的卢浮宫。后来还是她劝我既然想认识就多留几天的。”
凌厉挑了一下眉毛,不过没有特别惊讶,倒是闻听不敢相信地“哇”了一声。
凌云对他解释:“我们妈妈在这个事情上很开明的,只要不做不尊重女孩子的事情就好。”
凌厉看了眼闻听,转向凌云问道:“有没有照片啊?”
“当然有啦,我们在临别前拍了合照。”凌云点开相册,很快找到照片给他们看。女孩一头艳红色短发,穿着件黑色吊带,大方自信地站在凌云身边,对着镜头笑得明媚开朗。
“好美。”
“是吧。”他收回手机,又自己看了两眼才放回口袋里,表情很是得意。
闻听嘴角带笑,指指他的头发问道:“所以这是情侣发色吗?”
“哪是啊。我们还只是好朋友呢。”凌云不太好意思,“是我看到她觉得红色头发很漂亮,所以回柏林以后也去染了。”
“很热烈的感觉。”闻听感叹,“看得我也想染发了。”
“可以啊!你染发肯定也会好看。”
他摇摇头:“暂时不行,等到暑假结束,我就要去学校里了,不能染发。”
“也是哦,不过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染低调一点的,深棕色那种。”
这次凌云来,并没有对他以后的事情有过任何好奇或者疑问,此番他主动提起,凌云的回答也很自然,估计是因为凌厉先前就早已告知了。挺好的,他松了口气,他也不太想将这事多解释一遍了。
旁边沉默着的凌厉突然问道:“那你们以后准备怎么样?”
第56章 孤独
“以后嘛……”凌云苦恼地歪了歪头。闻听看向湖边摆放的长木凳,对他们提议道:“要不要去坐着说?”
他们走到湖边上坐下来。凌云继续讲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呢,现在就一直在联系,像好朋友一样。哥你知道的,我本来就准备申请英国的本科,到时候我去英国读书,和法国距离说远也不远,飞机过去几个小时,也还有机会吧。”
凌厉沉吟片刻:“那你们就一直跨国吗?你觉得能坚持吗?”
凌云皱起眉头想了想:“要这么说又有点压力,毕竟一次两次还行,要真说一直一直这样,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他突然话锋一转,“但是这也想得太远了吧。我们俩只是互相有点好感而已,当然我更喜欢她一点。但话都还没说开呢,八字没一撇的,只是有好感也没有用吧,更别说什么以后坚不坚持得下去了。”
他觉得自己没有讲错什么,可身边的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讲话,他左右看看,反省了一下自己讲的话是不是太沉重了,然后刻意用昂扬的语气讲道:“好啦!也没什么的。感情这个东西多不稳定啊,不都是尽力而已,难道还能强求什么吗?就走着看呗。”
话讲完了,凌厉依旧沉默着,闻听也默了几秒,然后转向他:“会顺利的。”
“嗯。”凌云也回视他,笑道,“反正我现在和她聊天的时候觉得很开心就是了。”
一直没讲话的凌厉率先从长椅上站起来,半开玩笑地评道:“幼稚。”
凌云果然炸毛:“这怎么幼稚了?”
“我乱说的。”
“你。诶,对了哥,妈妈说你……”他的话讲到一半停住了。
凌厉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下文,问道:“说我什么?”
凌云看他片刻,却是摇头说:“没什么。”
凌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转向闻听:“你刚才说今晚还有事,要早一点回去,要走吗?”
“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
他想了想:“回吧,我先回去有点自己的事情,你们可以多待一会儿。”
“没关系,我们也走了。”
凌云好奇地看他:“你有什么事啊?”
此话一出,凌厉也朝闻听看过去。闻听避开他们的视线,没正面回答,只模棱两可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凌厉低下头去。凌云笑着挽住他的手臂:“搞得这么神秘。”
“哪有,没什么神秘的啦,就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是在答凌云的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凌厉的方向瞟。总算在余光里看见他看向自己,又躲闪地不敢与他对视。
走到岔道口处,他们分别了。闻听一路小跑回家里,身体因为正午时的汗湿而略微有些黏腻。但他没有立刻去洗澡,而是直接回到房间里打开灯,从桌下的抽屉里小心地取出已经写得满满当当的三张稿纸。将桌面上散乱的书籍和草稿推到一边,坐在原处凝神细想了片刻,终于握起水笔,在纸张剩余的空白处一字一句地慢慢落笔。
主体部分早已在昨夜写完,只剩下一个收尾,何况用作收束的内容他也已然在傍晚的蝉鸣与水声中构想完毕,如今只剩将那些萦绕心头的思绪诉诸笔端,因此写得很是顺畅。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在末尾圈上句号,用手掌再度捋平因为有力的笔触而微微泛起褶皱的稿纸,随后长出一口气。
这将是寄出的第三篇稿,也不知道是否会有回音。他将稿纸归并在一处,对折两次后装进已经写好了地址的信封,在右上角贴上邮票。之前买的邮票还剩七张。他暗自决心过不可放弃,不论怎么,至少也要把这一板全部用完。
窗外的虫声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减弱,依旧执着地吱吱呀呀叫着。他攥住信封发了一会儿呆,在一声突然的鸟鸣里回转过神,才将信封放到桌面的一角,起身收拾东西去洗澡。
简陋的浴室间里放着凌厉的沐浴露。回到临溪的当天晚上,凌厉就从宿舍里将它带了过来,直接拆了封,放在他的置物架,与其他的洗漱用品并排罗列在一起。
热水打湿了身体与头发,他的手指在那瓶沐浴露的上方停顿几秒,终于还是调转了方向,拿起自己没有用完的那一瓶。
雨水是在夜半时分落下的。他在睡梦间朦朦胧胧地听见了雨声,打在屋檐与水泥地上,噼里啪啦地响。因雨水变得阴冷的空气穿过微启的窗户,包拢住肌肤,在不断运作的风扇的吹拂下更显出几分夜的寒意。这短暂醒转的几秒只足够使他知晓忽然降雨的事实,却未能让他起身关闭窗户,导致的结局便是清晨一片被水浸湿的窗台,以及靠近窗边的木地板上一滩不大不小的水渍。
蹲在地板用干抹布吸水的时候窗外仍在飘雨,不过已经化作绵密的雨丝,云层看着不算太厚,如果运气好的话,再等几个小时就会放晴。
雨后的山林是再惬意不过的,既有着初霁的干爽,方被浸润的叶片又翠绿得仿佛泛着水光。被冲洗过的自然,一切都是清新的,当真是空山新雨后。
如果雨水能够如期停止,黄昏时一定要去山林里走走,否则就是暴殄天物,浪费了最好的时光。
他在洗手台前将抹布拧干时,想到今天凌厉大概不会再如期前来。毕竟凌云已经来了,他大概要等他。
这样想着,他忽地意识到,凌厉每早找他,其实本来也是未曾约定过的事情。
他推开大门,故作无意地看了一眼门外,果然没有人,心里失落了一下,便转进厨房去做今天的早餐。
一个人生活确实会无心吃饭。他曾经听说过这个说法,但其实一直不甚理解,如今真的一个人生活也就逐渐明白了。隔水蒸上一个肉包,原还想煮个白煮蛋,将鸡蛋从冰箱里拿出来以后却嫌麻烦,终究还是放了回去。
肉包快要吃完了,再过几天就准备去附近的超市简单囤点货,只祈祷雨季再晚一点来,或者不要像去年那样绵长,否则路上也不方便。不过暂时还不要紧,因为他可以搭凌厉的车去县上的商场里采购。
这次再去的话,要不要尝试一点其他的什么呢?他掰下一块面皮塞进嘴里,望着灶台无聊地想,老是吃肉包,总会腻味的。可是面包放不久,麦片吃不饱,其他的自己做起来又嫌麻烦,还是肉包最方便,放在锅上一蒸就好,实在犯懒的话,就直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无非是吃起来干一点。
他漫无目的地望着灶台,望见水龙头的出水口正在缓慢地积着一滴水。水滴在铜质圈口的包裹下愈积愈满,终于积累成饱满的一颗,解脱似的坠进水槽。
这一瞬的下坠毫无征兆地在这寂静的清晨使他忽而感到久违的孤独。
被凌厉的陪伴与这段时间来的心动纠结暂时搁置在旁的爷爷已经去世的事实忽然翻涌上来,连同着看不见尽头的未来一起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亲人离世的结果不是悲伤,而是孤独,他眨眨眼。前些时候对爷爷离世的快速适应原来不过只是一场大脑的骗局。他忽地站起来,快步走到灶台前面,将水龙头拧得很紧,让它不再滴水。
墙壁上挂着一只旧汤勺,底部已有裂缝,是六月初爷爷不小心摔坏的,说要换一只,然而当晚便病倒了。料理完后事以后他自己买了新的,一直放在橱柜里——尽管拿放都很不便,他仍任由旧汤勺挂在原处,好像扔了就有什么变了,其实他也知道即使不扔也已经变了。
他双手撑住灶台,身体和心都变得很沉重,眼眶里却没有眼泪。
脚步声近了,他没听见。雨伞哗地一声收起来,才转过身。
凌厉跨过门槛走进来,发丝沾着雨水,手里拎着个透明塑料袋,对他举了举,稀松平常地道:“来吃早饭。”
第57章 喜欢的人
凌厉弯下腰,将方才谢下的雨伞搁在门边。站直身体时闻听已走到他身边来,沉默地拽住他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头倾斜着贴上他的肩膀,似拥抱又似依靠地待了几秒,然后向后退开半步,语气闷闷地讲道:“我吃过了。”
他很是愣怔了一会,不过紧张而心动的感觉仅在闻听朝他靠近时维持了片刻,很快察觉出闻听情绪的不对劲,因此化作担心与关切,微低下头小声问道:“怎么啦?不开心?”
闻听抿了抿嘴唇:“你今天来晚了。”
“啊。”凌厉的心软了一下,利索地道歉,“对不起。”
闻听瞬间笑了:“对不起什么啊。”
“今天起晚了一点,出门又没带伞,本来还想雨不大直接走过来的,走了一段路又怕之后下大了不方便,就又折回去拿伞,所以才晚到的。你看,我头发都湿了。”
他俯下身,给闻听展示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闻听摊开手掌碰了碰,掌心被染上细密的水珠:“这天气一看就在下雨,还不带伞。”
“下的不大,没听见声音呀。”
“昨晚声音可大了。”
“是么?我怎么没听见。”
“那你肯定睡得很熟。”
“可能吧。”他随口回应,语气又放柔些许,“怎么了?你睡得不好吗?”
他的神情太认真了,温柔得饶是闻听也觉得不像凌厉,被问得不好意思,兀自转身走到餐桌边上坐下:“我没有睡得不好,是刚才突然想爷爷了。”
“喔。”凌厉也拉开椅子坐下来,从塑料袋里拿出两袋煎饺和两包豆浆,理出一份推到他面前,“所以在不开心。”
“有一点。”他长出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消化了。”
“毕竟是那么亲近的人。”
“嗯。”
“不说了,吃煎饺,早上刚出炉的,我装了两包过来。”
闻听摇头:“你吃吧,我吃过了。”
“吃的什么?”
“肉包。”
“又吃肉包。”很不满意的口吻。
闻听无奈地笑了下:“想不出来吃什么。”
“怎么会,不是有煎蛋手抓饼之类的?是没食材了吗?今天下午等我下班之后我们去买。”
“还有着呢。”他忙说,“是我自己一个人就没什么心思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