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座落在一道斜坡的上方,路有一点陡,但和临溪的山路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闻听常年在山林里穿梭,这些石子路对他而言不过是如履平地,但他还是接受了凌厉的好意,借着手腕处传来的力气与他一同前行。
庙里不算幽静,里面的人不少,闻听与看门的师傅闲聊两句,得知平时就会有附近的住民前来。这段时间由于暑假和烟火会,也多了些与他们一样路过的旅客。
师傅同他闲聊完,尽职地告知了卖香和卖佛珠手串的地点。闻听一一应下,对站在旁边的凌厉点点头,他们便朝里走。
“要去买吗?”
“看看价格,不贵的话想买几支香。”
“平时会拜?”
闻听歪着脑袋想了想:“除了过年不会特意去。但是去了的话,总会拜一拜,习惯了。”
凌厉点点头:“我就不拜了。”
闻听去卖香的地方问了价格,买下几支香,走到炉边点燃香烛,心里默念了几句,随后虔诚地鞠了鞠躬。他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爷爷。其实他不太清楚寺庙的规矩,不知道是否能为已经过世的人祈福。不过这毕竟不是什么不好的念头,想必即便没有这样的说法也无伤大雅,更何况心诚则灵。
他走进殿内,双手合十在蒲团上跪下,片刻,俯下身去磕了三个头。等他睁开眼睛,看见凌厉也跪在他身边的蒲团上,双眼轻闭着。他有点诧异。凌厉没立刻睁眼,不知在默念些什么,过了一会也俯下身去虚虚地磕了个头,随后立起身子对上闻听的视线,小声问道:“是不是要磕三个?”
“没关系。”闻听弯了弯嘴角,“心诚则灵。”他率先站起来,凌厉又闭了一下眼,随后也站起来与他一同走出殿门。
他们没有讲话,一路晃到出口,那附近挤了不少人,闻听遥遥地望了一眼:“是卖护身符和手串的。”这些东西见得多了,他不感兴趣,没想到凌厉停住脚步提议道:“去看看。”
先后走到台边,闻听看到柜台里摆了各色的珠串,写着修身养性、招财旺运、平安吉祥之类的,正在暗自扁嘴,凌厉竟点了点玻璃柜台:“要两串。”
他吓了一跳,拉住凌厉的衣角对他摇摇头,凌厉看起来却很坚定。他不好扫了对方的兴致,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分不清他指的是求平安的那一串还是求姻缘的一串。
里头的师傅慢悠悠站起身,看了一眼:“黄龙玉的?”凌厉点点头。
黄龙玉,那就是求平安的了。
闻听看了眼旁边的红玛瑙,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凌厉扫码付了钱,师傅便将两个盒子拿出来递给他。
他们并肩走出门,闻听还是没忍住嘟囔:“你要是去灵隐寺求个十八籽,就什么都求上了。”
凌厉笑了声:“这不是没有灵隐寺么?”
“你真信这个?”
“一般。可你不是说么?心诚则灵。”
“去哪里买个珠子不是心诚则灵。”闻听不赞同,“你这是花冤枉钱。”
“下次不会这样花钱了。”
凌厉这样讲,他又变得有点窘,像是在听他给自己交代什么似的。
他们走到树荫底下,凌厉停下来,打开一只盒子,将里面的珠串取出来。闻听凑近了瞧,比他想象的稍微好一点,至少不像十来块钱批发的塑料货。随后他的手就被握住,微凉的触觉滚过手背,一串黄龙玉已落在腕间。他顿时有点慌:“怎么?”
凌厉将他的手放下去,一边取出另一串,戴在自己的左手:“我们各求一串。”
“我……”他噎了一下,低下头,看见两个人的手腕上一模一样的暖黄色手串,心砰砰直跳。过了一会,借着心里的冲动问道:“怎么不买求姻缘的那串?”
凌厉的表情显得意外,还掺杂着些许不快。闻听的心里涌上一点难过,一边后悔起来,好像这些天都是自作多情,还不礼貌地问了越界的问题。
凌厉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我觉得现在的姻缘就很好,不用再求了。”
闻听愣怔片刻,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又好像其实一样。
“怎么?”凌厉追问他,“你很想求新的姻缘吗?”
第50章 天灯
这话问得暧昧,照理他不应该回。很想求“新”的姻缘?那现在的姻缘又是什么。凌厉没有讲清,他当然也不好追问。不知道对方的意思是默契的心照不宣还是刻意的模棱两可——因为是短期的关系,所以一切都不要说破。
他的心里胀胀的,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甘,可是实在不想连仅剩不多的夏天也早早失去,因此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
明明是昨天晚上才下的决定,此时才不过是第二天中午,他好像就已经感到困扰了。他偷偷看了眼凌厉的侧脸,见到对方轻微上扬的嘴角,于是也暂且压下烦恼,跟着他笑了起来。
走回市集的时候一些摊位已经开张。从市集到寺庙的路有点远,先前凌厉只把车停在市集附近的停车场,并未开车去寺庙。他们一趟来回走得疲乏,因此买了一杯饮料,坐在公共区域的座位上休息。
闻听低头戳弄吸管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被两人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珠串吸引。他走神了一小会,凌厉朝他的方向倾斜过来一点,左手握拳伸到他的手边,闻听才知道原来他也在看。
“挺好看的吧。”
“嗯。”
得了肯定的凌厉心情很好:“求平安的。”
“我知道。”闻听好笑,“刚才我不是也在吗?”
凌厉觉出自己的傻气,面上挂不住,有点凶地讲:“我就是说说。”
闻听已经熟谙他的性格,知道什么时候是真的生气,什么时候只是虚张声势,晃了晃身子评价他:“傻。”
凌厉不恼了,反而对这样的“越界”很高兴,又看了一眼他们并放在一处的手腕,越看越觉得好看:“一直戴着吧。说不定有用呢。”
“一直戴着吗?”
“嗯。”
“你也一直戴着?”
“对啊。”
闻听笑了笑,说“好”。
等到天几乎黑下去,灯光大片亮起来的时候,他原本没当回事的集市竟然真有一点别样的氛围了。也许是很少外出的缘故,闻听看什么都很新奇,哪怕是小孩子聚集的游戏区也看得兴致盎然。他被射击气球的游戏迷住了,方才他们一起玩过一轮,拿到一个泡泡机,只差两个气球就可以换到公仔。闻听说着“走吧”,却顿在摊位前面迈不开脚,凌厉看出他的玩兴,识趣地提议要不要再打一轮,闻听很快顺水推舟答应下来,还忙不迭地说这一轮他自己玩。
他有一瞬的不快。这竟然还是在嫌弃自己了?虽然有点委屈,但还是乖乖退到一边,看闻听戴上护目镜,煞有介事地举起玩具枪。
来自周边摊位的各色暖光包裹着闻听的身影,耳畔是熙攘人声和气球爆裂时发出的清脆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他想起初中时被凌云拉着一起看的日本动漫,好像是叫《萤火之森》。眼前的情景仿若那场临别前的夏日祭。这样想着,他们还真像故事里的关系,只在假期的时候见面,闻听也确实仿若生长在山林间受着山神庇护的生灵。
“你想要吗?”正走神间,闻听忽然扭头问他,一边指向墙上挂着的hellokitty。凌厉摇摇头,他便转过身,对旁边仰头期待的小女孩说:“送给你吧。”
她的父母连声道谢,闻听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摘下护目镜还给摊主,快步朝凌厉走过来,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兴奋:“走吧。”
“不再打了?”
“不打了。”
“拿到玩偶了怎么不要?”
“我不是很喜欢hellokitty。”闻听顿了顿,诚实地坦白,“好吧,其实我只是想玩。”
凌厉笑了起来,扬起右手揽上闻听的肩膀,装作是为了抵御人流,将他往自己的怀里带。旁边涌来一队人,他们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他甚至怀疑闻听都可以感觉到自己沉沉的心跳。
闻听是摸得着的,不会像动漫里的男主角一样一经触碰便消失不见,他可以握住他,拥抱他,感受他的体温,如果闻听也喜欢他,那么他还可以吻他——最近在自己鼓起勇气直白的示好之下,他觉得闻听也许也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这样想着,他的心跳更加快起来,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身边的人流忽然朝某个方向快速涌去,他还怔怔地沉浸在方才的心绪,直到闻听也朝人群涌动的方向看过去。凌厉察觉到闻听的变化,微低下头,看见他的耳尖带着一点红。
身边的人已不多了,他的手仍搭在闻听的肩膀,而闻听也没有挣脱。
“那是什么?”
听见闻听问他,他才朝着人群看了一眼,随后忽地想起什么,快速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揽着闻听便朝那里快步走:“我忘记了,今晚可以放孔明灯。”
之前他在关注烟火会的时曾看见过,今晚在放烟花之前,主办方提供了孔明灯,也算是这次市集的一个亮点。他看到的时候记了下来,然而刚才跟闻听待在一起,竟彻底将这件事忘了干净。
“孔明灯?”闻听惊讶。他只在很小的时候放过,后来害怕引起山火,就再也没有点过。可能是这边场地开阔,附近没有山林,所以被批准了下来。
“你放过吗?”
闻听点点头。
“我都没有放过。”
“这样吗。”他随着凌厉更加快了脚步,“可能城市里能放的机会比较少。”
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已经看到有人在兴奋地往孔明灯上写字。凌厉到咨询处问了问,发现原先说扫码做活动就可以领取的孔明灯此时也成了需要付费的产品。他看了看价格,还好并不离谱,于是买下一个,便与闻听一起被工作人员带到空旷的地带。
“两位?”
他们对视一眼,点点头。工作人员从口袋里拿出两只笔递给他们,例行公事地交代了一下流程和注意事项,见他们没有问题就转身离开了。
闻听将记号笔拿在手里打转,奇怪地讲:“我们之前放的时候,都是用毛笔写字。”
这样的说法又让他联想起一些青涩的青春电影:“要不去问问有没有?”
“不用不用。”他赶忙摆手,“反正这也能写上去。准备毛笔还要准备墨水,根本没见着,肯定没有啦。”
他们面对面站在灯的两侧,不知怎的,在兴奋之余又都显得有点怯场,气氛里漫着一点暧昧的尴尬。凌厉的笔尖在纸面上方颤颤地顿了半晌,犹豫地明知故问:“要写愿望吗?”
“写什么都可以。”闻听冲他笑了笑,率先落笔,笔触使得灯体轻微抖动起来。
凌厉越过孔明灯朝他的方向张望:“你写的什么?”
闻听看了他一眼,大方地讲:“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凌厉恍然“哦”了一声,刚才觉得有了头绪,又觉得就连套话也被闻听写了过去。闻听看他的表情变化好笑:“这么严肃干什么?又不是写考卷。”
他在脑海里搜刮了一圈成语,最后写了个“心想事成”。两面都写过了,还剩两面没有写,他们转了个方向,将空白的纸面朝向自己。
两人又是面对面地站着,只是这一次,落笔时都成了悄然无声。凌厉偷偷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橙黄色的暖光将他的脸映得柔和,很是好看,只是眉头微微拧起,像很郑重。
如果在电影里,此时也就到了表白的时候。闻听突然抬起眼睛与他对视,他晃了神,一下子低下头去,神情慌张得几乎狼狈。
闻听本是不经意抬头,此时也被带得无厘头地慌张起来。心跳得又急又乱,原先坦然写下的三个大字也在紊乱的心意里变得仿佛有了多样的意义。手指捏紧了那一层纸,顺着纸张的颤动,他感受到凌厉正在落笔。
只过了一会,凌厉就停了下来。他们又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询问对方写下的内容。
“写好了吗?”闻听问。
凌厉对他点了点头,他便提议道:“那我们放吧。”
各自退开半步,他们握着纸张的下缘,一同轻数三个数字,同时松开了手。
鼓胀的孔明灯悠然飞上夜空,汇入其他天灯的行列,在已然黯下的墨蓝色基底天空中闪动着澄澈的光明,零零点点,仿若星火。
凌厉跨过一步,站到闻听的身边。此时场地空旷,断然没有相依的理由,但他仍然抬起右手搭上他的肩膀,虚虚地将他揽在自己身前。
一阵风起,将两人共同点燃的孔明灯吹得翻转了方向。凌厉看向天空,看到了闻听写下的愿望,三个字,写着“走出去”,搅得他心里一阵难过。
闻听也看到了凌厉的,写得模棱两可、意义模糊,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凌厉写的是“一起”。
第51章 牵手
肢体接触对闻听而言其实算不上太过古怪的事情,甚至比起班级里的一些对此相当反感的同龄人,他的反应根本不算激烈。平时在男生之间,勾肩搭背也是常有的事情。不同之处大约便在于,同学间的搭肩是浅尝辄止,凌厉则是一搭上便久久不再放下。
要说凌厉是本就习惯做这样的事情么,应是绝非如此——反正他从来没见过凌厉像这样搭过凌云。
等到他们放出的灯盏汇入灯群,成为辨认不清的存在时,闻听只觉得自己的肩膀都已几乎僵硬。不是因为凌厉太过用力,而是他自己紧张得不敢动弹。
凌厉的手腕朝他脖颈的方向压了压,忽地俯下身:“走吗?”
他本就在心虚,凌厉突然凑近,气息也扑在他的脸上,他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朝后退了半步,才愣怔地回“好”。
凌厉的表情僵了一瞬,搭在他肩上的手放下去,垂在身侧,怎么看都觉得透露着几分尴尬。
闻听跟他往集市的方向走,刻意地保持着比朋友更加接近的距离,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心里却变得很不放松。这种沉重在两人之间的沉默中逐渐增强,他开始后悔,又朝凌厉那边靠近了一点,手臂几乎贴住手臂,但好像依旧于事无补。
“烟火表演还要一个小时。”凌厉突然说。
闻听赶忙“嗯”了一声。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们去买点小吃好不好?”他贴近过去,犹豫一下,抬起左手搭住凌厉的小臂,随后明显地感到凌厉也变得紧张起来,像一场暧昧不明、互相试探的拉锯战。
战役没有因为闻听的主动示好而利落地宣告结束,恰恰相反,他们一直都又似默契又似无聊地保持着这样来回拉扯的状态。
一旦因为暂时的不便松开了手,只过一会儿,另一方的身体便会主动地贴上来。
有时候闻听也会察觉到一些眼神。其中一些也许只是他暗自心虚的心理作用在暗中作祟。不过,在他们看烟花时,凌厉凑到他耳边轻轻说“好漂亮”的时刻,他也怀抱着同样的兴奋回视他,眼神掠过人群时,他看见一对人正望着他们两个窃窃私语,眼睛里闪着笑意。
那样的笑容是善意?猎奇?还是单纯的八卦?在以往虚拟的幻想或者梦境里,他都以为自己会很在意,没料到真实发生的此时,他竟然变得一点也不在意。他所以为的如何沉重而不可逾越的阻碍,当真正发生时,原来也不过是一个意义不清、并无实际威胁的笑容。
而凌厉则切切实实,站在他的身边。
闻听低下头去,望向他们紧贴在一起的手背,心里忽然地涌起一股冲动,心脏跳得比耳边砰砰作响的烟花的爆裂声还要更响。正在这时,凌厉的手掌偏转了方向,在他注视中握住了他的手指。他呼吸一滞,忽地抬起头,看到凌厉紧绷的侧脸,以及因为吞咽口水而上下移动的喉结。
各色各状的烟花在夜空里快速绽开,又以更快的速度下坠,灿灿的燃痕渐行渐浅,最终消失在夜色,于是连同消逝也成为一种美。烟花的易逝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也时常被人们用作事后以为可惜的叹词,但是在它绽放的瞬间仍旧耽溺并可惜于它的消逝,那就成了不解风情。
夜晚的空气并不炎热,其实可称凉爽,但是那握住自己手指的掌心已然起了一层薄汗。闻听轻轻地咬了一下下唇,手指只是轻微地移动,凌厉便倏地松了力气。在他行将退开的前一秒钟,闻听伸长了食指,勾住他的虎口,将凌厉的拇指圈在自己的两指中间,其余的三指虚握成拳,温顺地贴在他的掌心。
片刻,凌厉又一次收拢手掌,紧紧地握住了他,力气比先前大出不少。他曾打量过凌厉的手,只是觉得好看,但没想到他的手竟然这样大,能将自己的手整个包拢在内。连手腕也紧贴在一起,凌厉腕间的黄龙玉珠串硌着他的肌肤,传来清凉温润的触觉。
他的左手正戴着一模一样的一副。这样想着,他的心也变得温润起来,于是微侧过头,在凌厉的耳边说:“和你一起看烟花好开心。”
握住他的手掌紧了一下,凌厉回他道:“我也很开心。”
他由衷地笑了,在嘈杂的环境里不合时宜地讲答案明确的废话:“你喜欢吗?”
“喜欢。你呢?”
“我也很喜欢。”
“真的?”
“真的。”
身边的人沉默一会,又讲道:“下次我们去看更好的。”
“下次?”
“规模更大的,国际烟火比赛,上海有过,隔着江看,一整片,特别美。”凌厉的话语被烟花的声响掩住,断得很零碎。闻听恍恍惚惚地,听得不真切,耳边唯独回响着“下次”两个字。
还有下次吗?
“好吗?”
闻听下意识地点头,张开嘴。一记烟花在天空里炸开,砰地巨响。那个“好”字究竟有没有说出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凌厉的年龄其实不大,与他只差三岁,但是也许因为其间隔着高中到大学的距离,他总觉得凌厉是较他年长许多的。
双手交握时的力道与温度仍旧残存在肌肤,他坐在床边,愣愣望着自己平摊在眼前的手掌,心里盛得很满,同时又觉得怅然若失。
表演结束后,随着人流朝出口走的时候,他们握着的手松开来,很自然地,他甚至忘记是谁先有了远离的动作,总之是很自然地,就好像迟早都要松开那样地松开了。
浴室门开了,凌厉趿着拖鞋走出来,连同浴室里的大团水汽,带出一股浓郁的沐浴露的香。闻听抬头望他,原本宽敞的房间瞬间变得狭小。水汽虽在卫生间处,他却觉得是从自己的身后涌来,熏得耳后阵阵发热。
凌厉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脚步,声音因为距离而变得低哑:“你去洗吗?”
“嗯。”闻听转过身,从床上拿起之前就准备好的睡衣和浴巾,侧过身要走。
“你可以用我的沐浴露,我带了旅行装。”凌厉说。
“没关系,我用酒店的就好。”
“我就放在洗手台,你如果要用就自己用。”
闻听点点头,闪身进了浴室。他原以为凌厉这样被伺候惯了的人不会怎么收拾,没料到里面整理得很干净,台面还细心地铺上了一层用来放衣物的防水垫。
刚刚脱掉上衣,凌厉忽然扣了扣门。
他吓一跳,慌忙用衣服挡住自己:“怎么了?”
“用我的沐浴露吧,酒店里好像不是一次性的,当心不卫生。”
“喔。”他紧张地回答,“知道了。”
凌厉满意地“嗯”一声:“那你快洗吧。”
闻听将挡在身前的衣服放下来,透过因为潮热而水汽迷蒙的镜子,看见裸露着的自己的身体。
他几乎未曾像这样打量过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瘦削,锁骨与肋骨都略显突兀地凸起,不是太有美感的样子。他对着镜子眨眨眼,将耷拉在额头的刘海向上捋,露出清秀的面庞。还好,脸总算还过得去。
他将衣服堆叠在防水垫上,没忘记拿洗手台上整齐放着的沐浴露。踏进淋浴间打开热水,冲洗片刻后转过身,看见架子上分明摆放着两支细长的一次性沐浴液,根本没有开封。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凌厉的那支旅行装拧开来。
细腻绵密的泡沫覆盖在身上,于是他也被染上与凌厉一样的味道了。
洗好澡一出门,凌厉竟就在门外不远处。见到他出来,非但没避让,还朝他走近了一点。
这次出来过夜,因为闻听讲明了必须要AA,所以凌厉定的房间并不大。这么小的空间,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敏锐。闻听可以听见对方鼻翼翕动,吸气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干什么。”他小声问。
凌厉后退半步,笑眯眯地讲:“你用我的沐浴露了。”
“嗯。”他的脸热得厉害。
“好闻吗?”
“好闻。”
“我在客栈的那瓶给你,你回去以后也一直用吧。”
“你自己用的,给我干什么?”
“我带了两瓶来,我用不完。”
闻听不讲话了,凌厉也见好就收。反正不反对,那就是答应了。他从桌上拿起润肤乳:“涂吗?”
闻听伸手要去接,凌厉却没给,直接抓住他的手,使他掌心朝上,猛地一挤,挤出来好多。他低呼一声,抬起眼睛,正对上凌厉尴尬的眼神。那神态像极了调情失败的毛头小子。
他没好气地笑道:“凌厉,我的脸是有多大?”
凌厉干巴巴笑了两声:“你涂手臂上。”
“多浪费啊。”他不赞成,“你涂过了吗?”
“嗯。”
闻听无奈地摇摇头,盯着手心的润肤乳正想着怎么分配,凌厉伸出手指来,在他的手心蹭了蹭,酥麻的触觉直往心脏里面钻。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小臂上传来清凉的触觉。
凌厉自作主张,将一部分乳液涂到闻听的手臂。一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指侧部还有部分的残存。
他与闻听对视一眼,手指颤了颤,用食指抚上他干净漂亮的脸颊,将乳液蹭在闻听的脸上。
动作完成,他将手收到背后紧握成拳,才堪堪控制住自己不要紧张得以至于发抖。
好在开口时声音很识相,不仅很稳,还显得游刃有余,唯一就是嗓子有点哑。
“好啦。”凌厉说,“你涂吧。”
第52章 合影
两人的心跳都不正常,本应惬意放松的睡前时光却紧绷得如临战场,可是他们甘之如饴,甚至巴不得战况更加激烈一点。
闻听率先洗漱完,坐进被窝里等待凌厉出来。凌厉方才大方地将手机给他,说无聊的话可以玩一会。其实他并不知道有什么可玩的,只是随便翻弄了几下,点进各个软件去看过几眼,也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等到工作了也该买个手机,而且既然买了就该买好一点的,至少不能再用原先的那种老人机。不过手机的价格总归不便宜,他计划在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以后,再拿家里父母留下的储蓄去买一个新一些的二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