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波不断,御史府内却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许是李晟安定人心的本事太厉害,下人各忙各的,丝毫看不出慌乱。
如此镇定,难道李晟还有什么后手?
陆青目光飘移,暗中观察着下人们的动作,却发现一个修建树枝的小厮在他经过时手指颤抖了一下,被剪刀划破了手。
察觉到陆青的视线,管家微微一顿,吩咐道:“带他下去。”
他挡住了陆青继续探究的目光,加重语气道:“陆大人,这边请。”
看来御史府也并非表面上的风平浪静,陆青一哂,随他又走了一段路,终于在廊桥尽头停了下来。
说不紧张是假的。李晟纵横官场数十载,威势与底气都不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能比的。陆青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做足了准备,才要推门——
“陆大人。”
突如其来一道声音自背后响起,漠然令人不寒而栗:“来我御史府,有何贵干?”
陆青背后蹿起一阵凉意,硬着头皮转过身,微笑道:“下官见过御史大人。”
“孙大人的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这件事牵涉重大,廷尉府不敢妄下定论,因此,需要御史大人的帮助。”
李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随着这笑声落下,浓重的阴霾丝丝缕缕爬上他的面孔,几欲与这阴沉天色融为一体。
“廷尉何在?”他缓缓开口,“官府文书何在?”
“陆大人,你要凭这几句话,就想让老夫跟你回去?莫非你觉得,我这御史大夫的官衔,已经形同无物了?”
“想让老夫配合廷尉府,可以。”李晟神色阴冷,“让你背后的主子亲自出来见我。你,还不够格。”
陆青被他阴鸷双眼盯着,一瞬间手心有些发汗,但依然冷静道:“下官不明白御史大人的意思。廷尉府替陛下办事,奉的是皇命,绝无偏私。”
“哦?”李晟冷笑,“那皇命何在?”
“……”
大秦皇帝重病的消息人人心知肚明,早已力不从心,因而大权旁落,为摄政王、御史大夫、梁王等人所分。
如今所谓的皇命,早已成了一个借口。
陆青咬牙道:“御史大人,所以您是不打算配合了吗?”
李晟平静地看着他,须臾,招了招手。
陆青心里猛然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果然,便听李晟道:“廷尉府冒领皇命,以下犯上。来人,把他们给老夫抓起来,没有命令,不得放出!”
房门砰地关了起来,陆青被侍卫毫不客气地推了进去,格外郁闷地与同样被五花大绑的听夏对视。
两人同时开口——
“你不是武功高强吗?”
“你不是宁折不屈吗?”
“……”陆青坐下来,“宁折不屈也要分场合的,那可是御史,我跟他唱反调那不就死定了。”
听夏翻了个白眼,却很淡定:“事已至此,先歇着吧,过会儿还有场戏要演。”
陆青觉得他说的有理,是该节省点体力。听夏已经格外心大地闭上眼了,他睡不着,翻来覆去半晌,突然出声:“哎,这么重要的任务,摄政王为什么要交给我啊?”
听夏敷衍:“他觉得你是可塑之才。”
陆青羞涩道:“啊真的吗?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感受到听夏嫌弃的视线,他咳了一声,解释道:“……我对你们这类脸没有任何抵抗力。”
听夏瞥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嘘声:“安静点!你听。”
陆青下意识照做,凝神听时,却听见头顶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像是风吹屋檐瓦片作响。
听夏眼底闪动着光芒:“来了。”
“屋顶上有人?”陆青用气音询问。
“跟摄政王预想的一样。”听夏道,“果然,只要放出《春日宴》的消息,这群燕陵残党就会闻声而来。”
“又是燕陵?”陆青对秋江祭祀时的事情还心存阴影,他从听夏的话中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猛地瞪大了眼,“难道摄政王是想……”
门外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两人立时噤声,听夏暗中对陆青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李晟在侍卫的护卫下走了进来。
他目光在屋里巡视一圈,最后定格在陆青身上:“陆大人。”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大秦,当真是人才辈出。”他平静地感慨了一下,随即话锋一转,“……就算少了一个廷尉丞,也会有更多合适的人选补上来。”
李晟的眼神格外冷漠,绝对不是虚张声势,陆青心下一惊,急忙道:“等一下!”
“我是被逼的!是摄政王!是他要我这么做的!”他慌张而口不择言,“他利用我对付大人,无异于让我以卵击石,到头来,却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御史大人,”陆青咬牙,“下官愿意投靠您!”
李晟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若有所思道:“投靠我?”
陆青心领神会,立刻道:“下官会处理外面的谣言,孙大人的供词不会再出现在大人眼中。”
李晟没有回应,仍是眯眼打量着他,似乎并不满意。
陆青心下一狠,脱口道:“大人是否还在担忧燕陵残党的行动?下官知道一件事,不出意外,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闻言,李晟终于微微变色:“说。”
“大人府上的《春日宴》一画,”陆青将听夏告诉他的事情全盘托出,“里面藏着一道诏书,足以证明,燕陵众人,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这是摄政王亲口告诉我的消息。”陆青高声,“我即刻便可以跟大人去取那幅画,如果有半分不一致,我陆青任你处置!”
李晟冷笑一声,道:“那就如你所说。要是这件事是真的,我就放你一马。”
陆青被两个侍卫提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李晟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听夏,淡淡道:“他就留在这里。”
“一切听从大人的安排。”陆青顺从地说。
去书房的路上他一直留意着燕陵刺客的动静,但没有听夏那样敏锐的听力,他也感受不到对方是否有跟了上来,心里没底。就这样走了一路,直到李晟出言道:“到了。”
他神色难辨喜怒,也说不上多期待,但陆青也清楚,一旦暴露出这是个骗局,对方会毫不犹豫地让人砍了自己。
李晟对管家挥了挥手:“去拿。”
管家得令,向前走了三步。第三步落下的时候,他微微撤开脚,按了按地板,随即用力一翘,立刻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方玉匣。
管家将它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起身,正要说话,从他的头顶正上方忽然射出了一根针,以肉眼难及的速度,瞬间贯穿了他的脑袋。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根本无人反应过来,连管家都茫然了片刻,才惊恐地瞪大了眼,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有刺客!!!”
这一声彻底撕破了平静的局面,一声巨响,砖瓦碎裂,几道身影从天而降,早有预谋般向李晟砍去。
李晟面色铁青,被侍卫团团围住,怒道:“杀了这群人!”
刀光剑影中,场面乱成一片。陆青按照先前的计划成功引得两方人马相互残杀,功成正欲身退,没成想一头撞上了李晟的侍卫。
对方杀红了眼,已经敌我不分,一言不合就要挥刀砍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把陆青一把拉了过去。
陆青惊魂未定:“听夏小兄弟!你可算来了!”
听夏蒙着脸,拿剑唰唰将扑上来的人砍了,拽着他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干得不错!小爷我对你刮目相看!”
陆青道:“鹬蚌相争,还没完呢!”
燕陵刺客的奇袭确实出其不意,但李晟人多势众,两方对撞,不相上下。听夏混在人群中,谁处于弱势就帮谁一把,成功把局面闹得越来越大。
眼见将要落人下风,燕陵刺客对视一眼,忽然抢过地上的《春日宴》就要撤走。李晟绝不会容许他们将这幅画带走,冲冠眦裂:“追上他们!!!”
侍卫争先恐后地追了上去,然而几名刺客早有准备,反手洒出一把银针,如骤雨急至!
这些银针只是为了掩护撤退,并没有瞄准站在远处的李晟,可他却一瞬间面色惨白,在众人意料不到的目光中,扑向了不远处摆放的神龛。
银针穿透了御史大夫的肩膀,那岌岌可危的神龛被险之又险地护了下来。
燕陵刺客趁机逃走,留下一地苟延残喘的侍卫。
听夏脸色变了变,扑到李晟身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根银针,又试了试他的脉搏,道:“有毒。”
陆青的表情不比他好多少:“解不了?”
“解不了。”
虽然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但堂堂御史大夫,竟然真的就要这么死了,两人还是颇有些心情复杂。
听夏正要起身,已经脱力的李晟却不知道又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下了他蒙面的黑布。
在听夏惊异的目光中,他喘息着,恶狠狠地道:“楚晋……楚晋……”
“我李晟,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输给过谁!”李晟的意识已经变得有些朦胧,眼中听夏的脸与楚晋缓缓重叠。他休息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道:“……你是第一个。”
听夏听得有些沉不住气,反问道:“你是输在了你做的恶上面。你敢说,孙祺做的那些事情,不是你指使的?你敢说你没有为了一己之私害死无辜的人?!”
听到他提起这些往事,李晟表情有些恍惚,但仍没有丝毫愧疚之色,半晌,冷冷笑了笑。
“在他们作恶的时候,是谁为我主持公道呢?”他问,“是你吗?还是皇帝?没有!什么都没有!那群人的罪行,我忍受的那些痛苦,就被轻飘飘地揭过了!”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公道。”李晟涣散的瞳孔盯着他,从嗓子眼里冒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强者,就是公道。”
“……走火入魔。”听夏骂道。
他站起身,与陆青对视一眼,后者催促道:“我们该走了,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等一下。”李晟却忽然挣扎着爬起来。
从他的伤口处汩汩冒出黑色的血液,这样的动作令毒素更快地蔓延至全身,可李晟却恍若未觉,定定地盯着听夏。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他说,“前提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陆青蹙眉,提醒道:“小心有诈。”
听夏顿住,犹豫不决地看着他。
“我这一生,立敌无数,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李晟讥嘲一笑,“可现如今,却无人能信,竟然只能求助于仇敌,实在可笑。”
他面色已近油尽灯枯,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对方不答应他就绝不合眼。
听夏道:“先说你的条件。”
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晟竟似松了口气,缓缓道:“吾子李启,才满周岁。我死以后,希望你能带他走。”
他吃力地搬起怀中的神龛,示意听夏接过去:“这里面,装着他的魂。”
这一说法格外古怪,听夏不由皱起眉。可李晟却异常平静,抱着神龛的样子,如同抱着一个年幼的孩童,只有难得的慈爱,没有丝毫惧意。
听夏接过神龛,道:“好,我答应你。你要告诉我的事是什么?”
“……”
随着他将神龛拿走,李晟眼中的光彩犹如被抽走一般,迅速灰败下去。
他贪婪地吸了这世界的最后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僵硬而诡异。
“小心丞相。”他说,“他一直在注视我们所有人。”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 枝枝和楚楚就出来咯
开学坏o(╥﹏╥)o 坐了四小时的高铁,一小时地铁,一小时公交,拖着两个大行李箱来到荒无人烟的郊区,爬了四楼到宿舍,累瘫()
收拾卫生的时候还被埋伏在抽屉里的针划破了手,啊!好想我的猫55555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听夏将御史府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表情有些复杂:“李晟毒发而死,这个消息恐怕会让封灵城内一夜变天,后果不堪设想。”
在他对面,楚晋平静地剥着葡萄。绛紫色的葡萄与玉色莹润的手指相辉映,显得格外赏心悦目,随着薄薄的果衣被剥离,露出饱满剔透的一颗果肉,在摄政王手上颤颤巍巍地晃动着。
楚晋将剥好的葡萄放到手边的盘子里,沈孟枝制止了他,小声道:“不要了。”
摄政王一顿,转手给了一脸哀怨的听夏:“赏你了。”
“……”
听夏愤怒地吃了。
“我要的就是这个局面。”楚晋空下来,终于不紧不慢地回他道,“李晟是死在那群刺客手里,楚戎找不了我的麻烦,就只能找萧琢的麻烦。毕竟李晟是他的盟友,他死了,对楚戎来说便犹如失去了一大臂膀,他会把这账都记在萧琢的头上。”
“那就让他们斗个彻底,两败俱伤,正好为我省了很多事。”
听夏没想到这一层,愣了愣,看他的眼神变了变:“……感觉你才是那个阴险小人。”
楚晋漫不经心地点头:“好人不长命,小人自有长生之术。”
摄政王坏得坦荡,听夏败下阵来,却听对方问:“玉魄呢?”
“玉魄……这件事说来话长,”听夏迟疑了一下,“总之,李晟把它给了他儿子李启,我没办法,就把那小孩带回来了。”
楚晋沉默了片刻:“……李启?”
听夏清了清嗓子,冲外面喊道:“徐允!把那小孩抱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徐统领抱着一个周岁大的小孩,手忙脚乱晕头转向地转进了屋里,看见摄政王,一瞬间热泪盈眶:“救我——”
李启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肉乎乎的手攥成拳头,死命捣着徐允的脸,把徐大统领的脸都快扯变形了。
“松手松手!”徐允无奈道,“别哭,没凶你,你别哭……”
李启黑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一撇头,忽然定住了。
湿润的眼眸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对面的人,突然对着沈孟枝一伸手,声音响亮,字正腔圆:“抱!”
听夏:“……”
徐允:“……”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移向摄政王。
小气的摄政王微微一笑,用哄小孩的语气,吐出分外残忍的三个字来:“不给抱。”
李启:“……”
下一秒,房间里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房梁摇晃,地面震动。
李启哭得昏天黑地,听夏徐允一脸菜色,场面将要更加失控时,一双手将撒泼打滚的小孩接了过来。
李启睁开眼,看见了一张线条柔和的面庞,如同入睡时竹木摇篮边照在他脸上的暖澄澄的烛光,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接近。
沈孟枝没抱过小孩,接过来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但李启却忽地安静下来,哭也不哭了,闹也不闹了,只眨着眼睛看他。
他想了想,试探着安慰道:“乖?”
李启眨了眨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夸奖,忽然凑近,兴高采烈地要亲他的脸。
这一举动毫无预兆,沈孟枝下意识要挡,但猛地想起来双手还抱着小孩,硬生生地停住了。
千钧一发时,他手上突然一轻,李启被楚晋抱了过去。没能亲到想亲的人,小孩子呆在原地,可怜巴巴地呜呜叫了几声。
摄政王可不吃他这一套,伸手从他衣领里摸出了一块粉玉,道:“是玉魄。”
徐允道:“可这小孩看起来健健康康的,为什么要戴玉魄?”
楚晋看了听夏一眼:“李晟说,李启的魂在神龛里?”
“没错,”听夏点点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神龛我也带来了。李晟拼死也要护下神龛,想必这东西对李启很重要。”
这样古怪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沈孟枝一愣,道:“阴阳阵?”
“不一样。”楚晋道,“唐墨白用阴阳阵,是强行为唐肆改命。而李启……”
他略一停顿,目光定在了李启深黑色的瞳仁上。
“是从无到有,求来的。”
李启转了转眼珠,那种异样的感觉转瞬消散。楚晋平静道:“李晟的夫人是孙祺之妹,在云罗的时候,李晟就曾被孙家兄妹帮过许多次。两人感情甚笃,却一直没有子嗣。”
听夏呆了呆:“所以……”
“所以这个孩子,是李晟求来的。”楚晋道,“与唐墨白一样,是逆天而行,不合天地人伦。”
“终究是邪术异类,才需要玉来镇邪。唐墨白在唐肆的房间中摆满玉饰,李晟不远万里到万通寻玉魄,都是为了压制异常。”
沈孟枝问:“这样的事,有很多吗?”
“鬼神之说,道法崇拜,人有欲望,就不能免俗。”楚晋淡淡道,“只不过,最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罢了。”
他动了动手指,就要把李启脖子上带的玉魄取下来。
“等一下。”沈孟枝突然道。
楚晋停住,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
“我的病用不了这么多玉魄。”沈孟枝低声道,“给我一半就够了。”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微微低垂,落在李启身上。李启以为是在跟自己说话,开心地露出一个笑容。
楚晋侧了侧身,挡住了小孩的视线。
“好,”他将玉魄递给听夏,“交给梅先生。”
听夏接了,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房间。徐允也想悄悄溜走,结果摄政王头也不抬地叫住了他,没头没尾地来了句:“徐允,你是不是快到成亲的年纪了?”
“……?”徐允道,“是的。”
楚晋“哦”了一声,抱着李启站了起来,在徐允逐渐紧张的目光中,走到了他面前。
“那这几天,李启就交给你了。”楚晋善解人意地把小孩放进他怀里,拍了拍他肩膀,“快成亲的人了,也该提前学习一下怎么看孩子。”
“……”
徐允低下头,正正与李启对上眼,后者睁着懵懂无害的大眼睛,冲他甜甜地笑了。
徐允吓到失声:“……摄政王?!”
楚晋自动忽略了属下弱弱的抗议,轻松把一大一小赶出了屋,回头看时,沈孟枝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意。
楚晋眼疾手快把他抓了个现行,走过去,问:“笑什么?”
沈孟枝若无其事地咳了一下:“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楚晋伸手,在他脸上戳了一下,“刚才你的唇角是扬起的,在这个位置。”
“…… ”沈孟枝只好坦白,“你抱小孩的样子……”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画面,眼睛弯了起来,星星点点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楚晋若有所思地问:“很搞笑?”
沈孟枝在忍笑,闷闷地嗯了两声。
“我也觉得不适合。”楚晋撩起眼皮,眸光闪动,盯住了他,“我比较适合抱你。”
沈孟枝一僵,脑中闪过几个画面,笑不出来了。
楚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们回胥方好不好?”
“那些没说完的话,没做完的事……我想补回来。”
心跳声从对方的胸腔传到自己的身体里,牵动着神经,让心意根本说不出拒绝两字。
沈孟枝点了点头。
“好。”
玉魄的改制需要两三日的时间,梅太傅说什么也要摄政王打下手,说徐允和听夏不靠谱,这又是楚晋点名要的东西,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启程去胥方的计划也因此耽搁了几天。听夏苦于课业的折磨,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毛笔蘸了墨,在纸上画了个大王八。
他打算再画一个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
听夏猛地坐直了身体,手忙脚乱把画画的一堆纸团藏了起来,才清了清嗓子:“谁呀?进来吧。”
来人轻轻推开门,听夏惊讶道:“师兄?”
沈孟枝冲他嘘了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包,道:“我做了一点吃的。”
听夏敏锐地闻到了一丝清甜的香味,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师兄!呜呜呜你太好啦!”
沈孟枝走到他面前,将油纸拆开,露出里面形状精致、色泽诱人的糕点:“我新学的,你尝一尝。”
听夏抓起一个,啊呜咬了一口,眼泪真的要出来了,含糊不清道:“真好吃。我写了多少天的功课了,姓楚的问都不问一句,师兄,只有你关心我!”
沈孟枝失笑:“唔,是他要我给你送的。”
“我才不信。”听夏道。他又抓起一个,决定把这些都吃光,一个都不给楚晋留,却听沈孟枝有些好奇地问:“听夏,那天在御史府,你们是怎么引来燕陵刺客的?”
“哦,这个呀。”听夏道,“摄政王手里有萧琢的把柄!”
沈孟枝也捻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慢慢嚼了。淡香在口腔中蔓延开,他问:“什么把柄?”
“是偶然发现的,不仅我,连摄政王也完全没想到!”听夏将这件事在心里憋了有些日子了,不疑有他,神神秘秘地道,“是一幅画,周羲和的《春日宴》。”
沈孟枝缓缓重复了一遍:“《春日宴》?”
“对。你应该听说过,李晟府上也有一幅,但他那幅是假的,我们的这幅才是真的。”
听夏大概比划了一下那幅画的样子:“就是这幅画里,竟然藏着一张诏书!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沈孟枝笑了笑:“我猜不到。”
“没关系,谁来都猜不到!”听夏故弄玄虚了一阵,正要揭晓谜底,忽然想到了什么,“嗯……不行,摄政王不让我说。”
他惴惴地看了沈孟枝一眼,后者却没什么不满,微微一笑:“好。”
“不是不相信你!”听夏慌忙解释道,“只是……只是他说,这些事知道了反而会有危险,所以才不能跟你说。”
沈孟枝嗯了声:“我知道。”
他又问:“这幅画,现在还在他手里吗?”
“嗯……因为太重要,所以摄政王一直随身带着。”听夏道,“但我也不知道放在了哪里。”
沈孟枝点了点头,没再开口。一直等听夏把糕点吃完,他才站起身来,将油纸收拾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听夏突然喊住他:“师兄,你掉了个东西!”
沈孟枝一愣,下意识低下头看去,却见一枚圆润棋子不知何时滚落在地,看样子,正是从这油纸缝隙里掉出来的。
听夏捡了起来,奇道:“这是什么?”
沈孟枝蹙起眉,顿了顿,道:“棋子。”
是那枚魏相送给他的昆山玉棋。
“嗯?什么棋子怎么是这种质地?”听夏奇怪地放在手心里看了看,“摸起来凉凉的……”
“是玉。”沈孟枝道。
“玉?怎么可能,寻常的玉掉到地上早该碎了。”听夏吐槽道,“这是假的吧。师兄,这是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