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听这些,”齐钰咬牙道,“我要听真话。”
“你亲口说,他是心甘情愿去锦云阁,是他突然脑子进了水要杀楚晋,而不是因为你骗了他!”
“……”
罗湛脸色微微变化,很快又恢复如初,依然温和地笑着,道:“齐钰,这都是为了我们。”
“雁朝是叛国之人,燕陵的子民不会接受他。”他说,“倘若他留下,不止你,我们,乃至公子覃,都会受到影响。甚至连我们将要建立的功业,也会毁之一旦。”
齐钰却一愣:“留下?你说留下是什么意思?”
一种不好的预感骤然充斥心底,他下意识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没有叛国!”齐钰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不是相信他的吗?你不是说会接纳他的吗?!你不是说……这里会是他的家,这些都是你骗我的吗?!”
罗湛眸光一闪,劝道:“齐钰,别被他骗了。”
“罪人会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过吗?他背叛了燕陵,这是史书上记载的,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冷笑起来,“天底下那么多人,谁会管你信不信,又有谁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他们只认自己看到的。”
“你能改变史书上的事情么?如果可以,我无话可说,燕陵随时欢迎他。如果不行,他就是罪人,他就该死!”
齐钰双眼通红,咬着牙浑身颤抖,一字一字道:“骗子。”
罗湛并不反驳,也无所谓被撕开了伪善的面具。他慢慢道:“锦云阁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齐钰神色一变。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瞒你了。”罗湛道,“是我让他去锦云阁的。”
“我告诉他布庄被人盯上了,告诉他这里会有危险,但我告诉他要杀的人名是假的。”他已然胜券在握般,徐徐道,“若他当真得手,摄政王身死,那对我们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若他死在了摄政王手里,也算是罪有应得,我们也可少一个后顾之忧。”
“但依我看,他此时想必已经失败身死了吧……”
话音未落,他的眼前遽然掠过一道残影,随即视线一晃,整个人被大力重重揍飞了出去。
齐钰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怒火烧得眼底一片红,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要把你揍、成、渣!!!”
他手指紧攥成拳,正要重重挥下,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对方并没有多用力,但不知用了什么技巧,齐钰顿时动弹不得,气得回头大喊:“谁?!”
来人淡淡道:“我,失败身死的人。”
“……”
齐钰松了手,呆住了。
下一秒他吸吸鼻子,把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罗湛一踢,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抱住了沈孟枝。
“我就知道楚晋不敢动你。”他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狼狈倒地、鼻青脸肿的罗湛扶着墙困难地坐起身,不敢置信道:“你怎么还活着?不对……不对,摄政王为什么没杀了你?!”
沈孟枝垂眸,目光冷淡地望着他。
“你是叛徒!”罗湛肿着脸,咬字艰难,“你是不是早就和大秦、和摄政王勾结一气了?!”
“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
作者有话说:
楚楚:满意,好听,还想要。嗯?你以为我说的琴?怎么可能,我说的是人啊~(笑
第133章 审问·昏沉时,喊的是谁的名字?
萧覃神色僵硬地坐在长桌一端,不知所措地看向被押上来的两人。
他下意识要起身去给人解围,端坐一边的薛义理重重咳了一声,他伸出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怎么了这是……”萧覃弱弱开口。
“近几日布庄外有人盯梢,去打探时,发现是摄政王府的人。”薛义理缓缓道,“说明摄政王已经注意到布庄了。”
“这里不能再久留,我们要尽快销毁地下的证据,然后转移到胥方。有萧琢在明面上,大秦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
萧覃“啊”了一声,想要反驳:“可是这样的话,我们不就到了萧、萧琢的眼皮底下了吗?”
萧琢留给他的恐惧要远胜于大秦,萧覃脸上露出了抗拒的神色,却被薛义理毫不留情地驳回了:“我们在暗,萧琢在明,他忙着应付大秦的征讨,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
萧覃还想挣扎一下:“可是……”
薛义理终于蹙着眉,加重了语气:“公子,听我的。”
他不再管萧覃的表情,转头看向被人搀过来的罗湛,后者脸上鼓起一个大包,再怎么风度翩翩的脸此刻也不能看了。
他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显得有些扭曲。薛义理估计他也说不利索,索性替他开了口:“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请公子亲自审一审这位沈公子,看他是不是为恶不悛,仍和大秦有所勾结?”
萧覃吓了一跳:“什么?!”
打人的齐钰被两个人压住,闻言再次挣扎起来,恶狠狠道:“放屁!都他娘的扯淡!就是你们在座的一群人都叛了,他也不可能叛!”
薛义理冷声道:“齐公子,这件事原本与你无关。你要是再这样明目张胆地袒护,近墨者黑,小心搅入浑水难以脱身!”
齐钰正要再骂,却听沈孟枝低声道:“齐钰,不必了。”
他抬起眼,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罗湛,又落到了薛义理脸上,平静道:“薛大人说我和大秦有勾结,可有证据?”
“锦云阁刺杀摄政王,结果摄政王完好无损,你也毫发未伤地回来了。”罗湛遮着脸,寒声开口,“若说你们两个没有勾结,你怎么会从他手上活下来?”
对方也算反应迅速,避重就轻,当即咬着这点不放,绝口不提自己借刀杀人的事情。沈孟枝淡笑一声,道:“若是当真有勾结一事,我为什么不直接投奔他,出卖你们,将布庄一网打尽,反而要回来被罗大人你责难问询?”
“如果我没有及时回来,”他眸光轻微闪动,“恐怕罗大人就要给我加上一道新的罪名,便是勾结大秦、畏罪潜逃了吧。”
罗湛脸皮轻轻抽动,明显是被他说中了心思,神色变得尤其难看。
“反倒是罗大人,没能事先告诉我锦云阁中的人是谁,干扰了我的判断。”沈孟枝道,“沈某自认为没有与摄政王一敌的实力,又担心一击不得手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只好撤身离开。”
他轻抬眼皮,黑色的瞳孔瞧不出情绪,轻声对萧覃道:“这个答案,不知道公子覃是否满意?”
萧覃连忙点头,生怕晚一秒就不作数了一样:“满意满意……”
“公子!”薛义理眉头紧锁,遽然出声。
萧覃立刻惊慌失措地闭上嘴,却听对方淡淡开口:“我听闻,摄政王当年以世子之身入质时,沈公子曾是他的师兄?”
书院的事只有齐钰他们几个知道,但也是绝口不会跟外人提起的。萧覃吓得脸色发白,强自镇定道:“薛伯父,那时我们都在,只不过同窗一场……”
“同窗一场?”薛义理冷哼一声,“同窗一场,会在高烧昏迷的时候喊对方的名字?!”
毫不留情、不留余地的讽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沈孟枝微微僵住。
齐钰有一刻忘了挣扎,萧覃愣住,又飞快低下头,掩住了一瞬间的慌乱。
“沈公子,你和大秦这位摄政王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啊。”薛义理冷睨着他,似乎是嫌恶到了极点,凛然道,“难怪,当年你会背叛燕陵,也是因为这个吧。”
沈孟枝微微蹙起眉,压下过快的心跳,开口问:“有什么证据?”
这一盆脏水若是彻底泼到他身上,就再也洗不干净了。一旦背上这样的罪名,他那本就狼藉的名声,恐怕就要烂进泥里,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齐钰也反应过来,怒道:“胡说八道!他清清白白,你怎么敢给他这么不堪的罪名?!”
薛义理平静道:“是那一日,进你房中打扫的人无意间听见的。”
他扭过头,敲了敲桌面示意。一个人影自屏风后走出来,目光躲闪,低声道:“那日我敲了很久的门,沈公子都没有开,我担心出了什么问题,就推门走了进去,却不小心听见了沈公子梦呓的名字。”
沈孟枝声音冷了下来:“是谁让你进去的?”
那人愣了下,却听薛义理问:“你听见的什么,说出来。”
“……”那人犹豫道,“太模糊,但我听着……像是一个楚字,一个晋字。”
齐钰嘴硬道:“你听错了,他说的是筑基,是他要练气筑基。”
慢半拍的萧覃跟着点头,诚恳道:“对对,是筑基。”
沈孟枝:“…………”
薛义理忍无可忍:“齐钰!”
“你当我傻吗?”他冷笑着说,“什么人做梦还喊筑基?别狡辩了!他就是和大秦勾结,他就是和楚晋一丘之貉!”
“来人,给我把这个叛徒带下去……”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忽然被人猛然打断。
房门被遽然推开,一个人满头是汗地出现在门外,哑着嗓子喊:“等等!”
事出突然,所有人的视线移了过去,薛义理打量了他片刻,似乎才想起来这个人:“钟瑾?”
钟瑾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目光定在了沈孟枝身上。
“沈公子,”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声音变大了些,沉声道,“事情已经演变成这个样子,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沈孟枝侧过脸,平淡的目光从他脸颊浮光掠影划过,在钟瑾紧张的注视下,保持了缄默。
他的沉默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默认。钟瑾松了口气,将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沈公子喊的是我的名字。”
“……”
齐钰萧覃愕然,薛义理皱紧了眉,语气沉了下来:“钟瑾,你在说什么?”
钟瑾看了沈孟枝一眼,后者垂着眸毫无反应,他定了定神,问那个作证的人:“你听到的,到底是哪两个字?是钟和瑾,对不对?”
对方被问住,他本就听得不算清楚,这两个字发音又相近,模棱两可道:“似乎……是的。”
钟瑾看向薛义理,神色认真:“我与沈公子,彼此心悦已久,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说出口。”
“若是不信的话,”他低声道,“可以问沈公子,他手中是不是有一块檀香木。那块木头上,刻了一个‘钟’字,是我家传的……信物。”
沈孟枝终于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薛义理问:“在哪里?”
沈孟枝轻吸一口气,移开视线,道:“……在我房间里。”
派去的人很快将东西拿回,薛义理接过,摸了片刻,的确在上面摸到了一点刻痕,细小模糊,不仔细看的确难以发觉。
他沉默片刻,视线冷冷在沈孟枝脸上扫过,问:“你承认了?”
沈孟枝静静与他对视半晌,须臾笑了一下,温声道:“你情我愿的事情,也需要证明么?”
薛义理哼了一声,终于作罢,转头看向紧张的萧覃,缓和了语气:“公子,还有什么要审问的吗?”
这样说就是暂时不再追究此事了。萧覃心下一松,急忙道:“没有了!沈公子奔波这么久,也该累了,下去休息吧。”
见他要溜,薛义理又是一咳,慢条斯理道:“那齐公子和罗大人的事……”
萧覃一僵,为难道:“这……”
没等他说完,齐钰已经主动道:“动手是我的错,既然如此,我领罚就是了。”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罗湛一眼:“……也算是还了罗大人曾经的恩情。”
齐钰第一个走后,房间的人陆陆续续散去,薛义理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仍站在原地的沈孟枝和钟瑾两人,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拂袖而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难捱的沉默中,沈孟枝率先开口道:“走吧。”
钟瑾满脑乱糟糟的头绪一断,下意识点头:“好。”
他此刻心里还有些难以平静,像是偷到了什么觊觎已久的宝物。钟瑾转过脸去,悄悄望了眼对方的侧脸,离得近了,就会闻到一股清冽浅淡的松香。
两人维持着这种缄默,并肩走了一段路,直到走到没人的拐角,沈孟枝才停了下来。
钟瑾回过头,不解地看向他。
“今天的事,谢谢你帮我。”沈孟枝站在树影里,眼神平淡如一场十月秋风。
钟瑾手里一重,多了样东西。
“这个,还给你。”他眼前的人低声说,“我已经心有所属,再也不会接受别人的信物。”
钟瑾攥紧了手,檀香木的纹路硌在掌心,他垂下眼,半晌,开口说:“我知道。”
……但还是不甘心。
“连演一场戏也不行吗?”钟瑾道,“他们还盯着你,我只是……我只是想帮你。”
树叶打着转儿落到发上,沈孟枝动了下眼睫。
“演戏也不行。”他认真地说,“我只有一颗真心。”
“……”
最初的欣喜如潮水般褪去,钟瑾眸光沉了下去,一直沉到死寂。
“我明白了。”他说。
檀香木碎裂成屑,随风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说:
齐钰:什么?他喊的哪两个字?筑基、朱瑾、雏鸡都行,反正不可能是楚晋[○?`Д′? ○]
楚楚:谁要抢我老婆?!
第134章 挟持·“好凶啊。”
“今日朝堂上,梁王又借口没来,”徐允低声道,“想必是因为出兵一事,干脆躲着不出了。”
他不出面,旁人也无可奈何,如今还没有谁敢堂而皇之地对手握重兵的王爷下命令,而僵持得越久,摄政王的处境也越发不利。
几人面色忡忡,“形势不利”的摄政王反倒优哉游哉地翻着书,丝毫不见慌色。
“垂头丧气做什么?”他眼也不抬地道,“他不出来,我就没有办法了么?”
几人齐齐转向他,听夏问:“什么办法?你有办法不早说!”
楚晋索然无味地将手中的燕陵史记翻了一遍,随即啪一声合上了书,道:“也是最近才想到的。”
他扭过头,看向身侧的梅诩:“燕陵历任君主手上,是不是都有一支龙血骑?”
梅太傅蹙眉道:“不错。这是一支强兵,忠心耿耿,向来只听从君主的号令。燕陵先君萧炀手下的龙血骑,在内乱之时力挽狂澜,声名大显。”
他顿了顿,恍然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是要以龙血骑为饵?”
“对。”楚晋道,“我要用这一支龙血骑,诱楚戎出兵。”
“有了龙血骑,便等于将燕陵故地收于手中,平定叛乱,也能提高自己的威望,楚戎急于扩大自己的势力,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听夏疑惑道:“可是龙血骑如今不是落在了萧琢手里?”
“萧琢手里的那一支,恐怕不是真的。”楚晋冷笑一声,“他是篡位,萧炀不可能将龙血骑留给他,真正的龙血骑,想必早已沉寂多年,无人知其下落。”
他慢慢道:“但是也不需要是真的。只需要让楚戎相信,就足够了。”
想要骗过楚戎也不算难,只要他有这样的心思,其余的事情只是顺水推舟。
“不过现在,还缺少一个契机。”
在听夏徐允激动的眼神中,楚晋不紧不慢开了口,“让他对我放下警惕……嗯,我要好好想一想。”
忽略两人心焦的表情,梅诩上下打量摄政王几眼,忽然道:“你今日的状态有所好转……总算不像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鬼样子了。”
“是吗。”楚晋笑了笑,“我心情的确不错。”
梅诩板着的脸终于松动几分,问:“药还在吃吗?”
“什么药?”听夏立刻警觉起来,他猛地转头去看近在咫尺的楚晋,“你怎么了?”
连听夏都没听说的事,只能是摄政王刻意隐瞒了。听夏又气又急,怒道:“干什么不跟我说!”
楚晋抬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失眠。跟你说了,我就能睡得着?”
听夏捂着头,冷静了一下,嘟囔道:“谁知道你是失眠?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你这小子,心浮气躁,也该吃点清心败火的药。”梅诩瞥了眼他,又去看楚晋,“所以还吃吗?”
“没有那么快戒掉。”楚晋道。
他支着头,又像是在想事情,又像在犯懒,随口问了一句:“那个布庄,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摄政王之前还杀气腾腾、活像要杀过去的样子,前几日不知道怎么改了性,忽然就心平气和地让徐允撤了蓄势待发的弓箭刀剑,只派人暗中盯着。
徐允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感到一头雾水,道:“一切如常。”
先前一个素不相识的布庄伙计会来摄政王府报信,楚晋已经有所察觉。如今看来,只会是有人担心楚戎对他不利,特意让别人来提醒他。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几日不见,楚晋满心都是对方轻了重了、胖了瘦了,正出神想着,却听徐允话锋一转:“不过……”
出兵的事情太急迫,徐允几乎把这事给忘了:“这些天陆陆续续有人从布庄出城去,说是送货,但我只见人走,没见人回——是不是他们有问题?!”
楚晋微妙地一顿:“送货?”
他问:“今日也走人了么?”
徐允道:“按照往日的规律,这时候车队应该快到城门口了。”
“今日守城的是谁?”
“是梁王的人,之前闹事的那个禁卫头领。”徐允皱了下眉,“先前我按罪把他下了狱,后来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又被梁王给捞了出来。”
楚戎肯把他捞出来,明面上就是为他撑腰。想要再把人丢进牢里问罪,基本是不可能的。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徐允神色不算好:“需要让廷尉府出面吗?”
楚戎的手还伸不到廷尉府里,如今情形,也不会与廷尉府撕破脸面。
楚晋若有所思道:“……不用。”
“备马,我去城门。”在几人疑惑的视线中,他站起身来,悠悠开口,“我想到了一个脱身的好主意。”
城门处。
队头的几匹马拉着几箱布匹,尾随着一辆载人的马车,摇摇晃晃驶向大门,自后方拉出一道长长的车辙。
守城的士兵走上前,例行掀开箱子上盖着的防水布,打开箱盖看了眼,又绕到后面去,敲了敲马车的车窗:“去哪儿?”
车帘一掀,齐钰探出身来,将文书单款等等递上去,回道:“我们是布庄的伙计,去石城送货的。”
士兵低头随意扫了眼,随即抬起头,目光绕过齐钰往车厢内看去:“里面的人呢?”
齐钰侧了侧身,露出车里人的身形来,道:“都是一起去送货的。”
车里总共有四人。士兵的视线一一从三人脸上扫过,又看向坐在最里的一人。
那人长发披散,微显凌乱,围了一层面纱,露出的肤色白皙,眉眼精致柔和,刻意掩住了喉结,一时竟分辨不出男子的身份来。
士兵一愣:“这是……”
在他探究的目光中,齐钰握紧了藏在袖中、他方才着急忙慌从沈孟枝头上拔下来的木簪,宋思凡拼命将只剩下半截的袖子往身后藏,猛咳一声,道:“这是我们布庄东家的夫人,此番……此番也是护送夫人回娘家。”
沈孟枝:“……”
要是这士兵再看得仔细一点儿,兴许就能发现,“夫人”脸上的面纱似乎和宋思凡身上的布料是一个材质,身形似乎也比真正的女人要高大一些。
然而对方显然没想那么多,挥了挥手便道:“放行吧。”
齐钰和宋思凡齐齐松了一口气。
齐钰松下挡着车帘的手,正准备问对方怎么也这么会睁眼说瞎话了,宋思凡已经抢先怒道:“你干什么撕我袖子?!”
“事发突然,谁知道今天守城的人是这帮孙子,”齐钰理直气壮道,“要不是我反应快,怎么蒙混过关?”
宋思凡咬着牙道:“你怎么不撕你自己的?!”
沈孟枝无心参与他俩的争吵,轻叹一声,伸出手,正要要回自己束发的木簪,一只手已经更快一步帮他拿回来了。
钟瑾道:“我帮你。”
沈孟枝却制止了他的动作,说:“我自己来。”
正要接过,徐徐前行的马车忽地一停,有人冷声道:“等等。”
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在马车前停下。方才来检查的士兵匆匆赶过来,道:“大人,怎么了?”
禁卫头领冷哼一声,随手翻了几下车上的布匹,照着箱子上的标牌念:“云伲布庄……”
他脸上划过一丝阴霾,遽然吩咐道:“掀开车帘,我怀疑这车里有人对梁王不敬!”
齐钰神色一变,连忙主动探出身去,笑道:“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头领眯眼瞧着他,问:“车里还有谁?下来一一检查!”
“这……”齐钰为难道,“大人,车中只有与我一样的两名伙计,还有我们布庄东家的夫人。夫人近日来染了风寒,怕传染给各位大人,还是不便出现了。”
这借口若是旁人也就被糊弄过去了,偏偏对方就缠上了他们,冷笑道:“你是要违命吗?”
话音一落,刀剑出鞘的声音齐响,唰地打破了平静的表象。
齐钰在心里把这群孙子骂了个遍,皮笑肉不笑道:“不敢。”
他当先下了车,宋思凡和钟瑾尾随其后,头领不耐烦地催促道:“剩下的人呢?”
齐钰清清嗓子,道:“夫人身体不舒服,想来是不便下车。”
头领讽刺道:“究竟是不便,还是不敢?”
他拔出剑来,指着车帘,慢慢开口:“我数到三,若车中的人还是不下来,格杀勿论!”
“一!”
“二!”
几人暗自捏了一把冷汗。齐钰匆忙之间做的乔装,方才在车内看还不明显,若是当真下车来,必然会被识破。
头领像是笃定了对方不敢出来,也笃定了这其中有古怪,嗤笑一声,未等最后一个数出口,已然飞身而上,剑尖挑开车帘,毫不犹豫地向里面刺去!
“三!”
风起帘动,锃亮的剑身映出一双冷淡的眼睛,凝为寒芒一点。
一支乌木簪从侧边别住了妄图向身前刺进的长剑,卡入剑锋三寸,竟然生生抵消了攻势。头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毫不留情地踹飞出去,连人带剑滚下了车。
这一变故突如其来,一干拿剑的士兵都呆在原地,愣愣忘了反应。直到头领气急败坏地爬起来,怒吼道:“还他娘的看什么?!给我把他们拿下!!!”
众人如梦初醒,拔出剑来,齐钰等人也警觉地摸向了藏在身上的武器。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一声划破天际,凛然强势至极,遽而疾至,转瞬来到了头领面前,冰冷箭矢在他骤缩的瞳孔中,擦着他的脸颊而过,深深扎进了身后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