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by封灵三清 CP

作者:封灵三清  录入:01-13

东家迟疑道:“大人,若有危险……”
“这是我的私事,不会牵扯到锦云阁。”楚晋神色晦暗不清,声音却压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出去。”
无人敢驳。
脚步声潮水般退去,令人不安的静寂中,沈孟枝微微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
地板发出的钝响在一室空寂中显得刺耳,熟悉到身体都留下记忆的气息迫近,檀香愈浓,掺了酒味,变得沉郁又醉人。
等到距离近到他可以一把抓住人,楚晋垂眼,低声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孟枝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楚晋看不透他眸中的情绪,心底叫嚣的声音却让他抬起手,想抚上对方的眼睛,让他露出那抹熟悉的浅淡笑意。
他做这个梦做了半年。
快要触及他眼睛的时候,沈孟枝忽然开口:“我不是江枕。”
楚晋的动作骤然顿住。
“他死了,”他看见眼前人的唇瓣一开一合,说出的话平淡至极,“世间没有这个人了。”
“与你成亲的人,和你同窗过的人,救过你的人,已经死在了你面前。”
“你看清楚,我不是他。”
沈孟枝别开眼,错过了对方眼底的偏执与疯狂。
他在看见楚晋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今日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宽恕与原谅,罗湛的接纳与相信是假的,他口中要杀的人是假的,一颗会被证明的忠心是假的。
布置这一切,只是为了借楚晋的手杀了他。
沈孟枝突然有点想笑,又一瞬间心灰意冷。
楚晋的声音落到耳侧,亦远亦近,平静中酝酿着他听不懂的情绪:“……你该是谁?”
我该是谁?
没有后路,没有方向,没有希冀,也就没有了隐瞒。
沈孟枝低声道:“一个……骗子。”
“我是你的死敌,是你讨厌的人,是燕陵死有余辜的叛徒。”
剑在手中沉坠得快要握不住,他动了动僵冷的手指,将剑柄塞到了楚晋手中。
沈孟枝望着他,笑了笑,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是与你平素只有仇怨、躲躲藏藏不敢见光的狼狈之人,是不如你心上人半分的无用之人,是你……要亲自手刃的死对头。”
对方身形僵硬,没有丝毫反应,沈孟枝握住他的手,一齐握住了剑柄,让冰冷的锋芒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我输了,”他轻声道,“不动手吗?”
抵在喉间的剑尖凝滞于半空,楚晋僵在原地,几乎动弹不得。
他说过这些。
他说过与对方徒有仇怨,说过对方死得太轻易,说过要让对方死在自己手里。
可那些……绝不是真心之言。
他欣赏雁朝,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情感。他不信传言,不置可否,为了雁朝的死与楚戎打了一架,旁人以为是他恼怒自己没能亲手杀了对方,其实他只是为被污蔑至死的人出气。
他不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也不觉得自己的对手会是出卖国家之人。
可说得太真,所有人都信了,他也差点信了。
以至于他忘记了,当年的自己,其实是想和雁朝做朋友。
满腔失而复得的欣喜,连同被欺骗的怒火,悄无声息沉寂下去。
“我……”楚晋轻声道,“不该说那些。”
他垂下眸,五指松开,手中剑落地,砸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
“你说与我成亲的不是你,可结发的是你。”他踩过地上的剑,将它踢到一边,目光一错不错,凝着对方的脸,“你说与我同窗的不是你,可说爱我的是你。”
“从你第一次违背书院的诫规,答应我的时候,”楚晋抬手,拇指蹭过沈孟枝的唇瓣,“你就不再是江枕。”
“你是你。”他低下头,贴着对方的唇缝,“我爱的,不是任何身份,而是你,完完整整、原原本本的你。”
沈孟枝眼睫颤动了一下。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计,他以为楚晋会恨他,会厌倦他,会像避苏愁一样对他这样恶心的人避之不及,也想过会死在对方手里。
无论是哪种,他都能接受。
“我骗了你。”沈孟枝道,“你不恨我吗?”
咫尺距离,鼻息交错,楚晋无声无息地笑了一声。压抑已久的情绪在眼底酝酿,风暴一般,吞没了最后一点伪装的平静。
他倏地捧住眼前人的脖颈,五指深深插入他的发中,微微用力,强迫沈孟枝抬起头来。
“恨。”楚晋眸光落在他袒露出的脆弱咽喉,类似命门与要害的位置,暴露在危险视线中,便会引起不自觉的颤栗。
“所以,我要讨几笔账。”
说完,他扣住沈孟枝的肩膀,带着迟来的怒意,吻了上去。
馥郁的酒香顺着唇齿渡了进来,沈孟枝没有想到他会吻上来,怔愣间被撬开了牙关。
空气被掠夺一空,舌与舌纠缠,仿佛要把这数月的遗憾补完,楚晋的吻激烈又侵略性十足,沈孟枝避无可避,被压在柱子上被迫承受。
快要窒息时,楚晋终于松开了他。
“第一笔账,”他指腹擦去沈孟枝唇上潋滟的水光,“褐山脚下,装作不认识我。”
沈孟枝轻轻喘着气,被手指翻搅过的唇缝微张,热意涌上来,鼻尖是醉人的檀香,他目光发颤,低低嗯了一声。
楚晋的手顺着他的脊背滑到腰间,去解琴师服的腰带。衣袍宽松,这么看倒看不出来,他用手揽过,掌心丈量,才知道对方有多瘦。只是纤瘦的骨架却撑起了一副肌理匀称的身体,蕴藏着力量,楚晋扶着他削薄韧劲的腰,心想若从前细致些,兴许早就能发现对方这些无处可藏的纰漏。
他攥住沈孟枝的手腕,对方却蹙了蹙眉,闷哼一声。楚晋立刻掀开了他宽大的衣袖,却见一截肤色细腻的手臂上,腕处肿起发紫,沈孟枝指尖微微抖着,似乎疼痛难忍。
楚晋脑中闪过一个片段,难以置信道:“我干的?”
沈孟枝没说话。
是那个混乱失控的夜里,在红绡散剧烈的药效下,身上的人用仿佛要将他揉入骨血的力气,攥着他的手腕,如同拽着一根飘摇不定、将断未断的风筝线,在他耳边哀求了数遍。
每一句都是,不要走。
沈孟枝心想,如今是真的走不了了。
腰带松散,滑落下去。
【…………该内容已消失…………】
四笔账讨完,已经折腾到了深夜。
沈孟枝拢着被扯下来的衣衫,筋疲力尽看着摄政王给他的手腕上药。
“这伤你打算放任不管多久?”楚晋蹙着眉,将药膏抹匀,“手不要了吗?”
沈孟枝困倦地点点头。
楚晋拿他没办法,上完一个手腕又上另一个手腕,沈孟枝已经快要睡着了,头轻轻靠在他怀里,呼吸清浅。
楚晋帮他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舒服点,随即忽然道:“我刚刚在你的腹部看到了一个疤,应该是剑伤。”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
楚晋摸摸他的脸颊,放轻了声音:“你之前说的胎记,是骗我的,对吗?这是城中事变时,你被推下城墙前,被人用剑刺出的伤疤。”
他等了一会儿,沈孟枝终于从沉默中分出了一个音节:“嗯。”
“究竟发生了什么?”楚晋问。
沈孟枝的呼吸又弱了下去,好像方才只是短暂清醒了一会儿,如今又陷入了沉睡。楚晋知道是他不想说,也没再问。
他抱着人躺下,正准备闭眼,忽然听见对方开口,声音轻缓:“你想听吗?”
“我的那些事。”他顿了顿,“没有人相信的那些事。”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对不起宝子们清今天感冒引发智齿炎床上躺了一天 写得慢了点呜呜呜
两个人终于说开了!果然没有什么比床上打一架更管用(*^▽^*)

玉膏城外数十里,旧秦营地,风雪鼓动旗帜,猎猎作响。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迫近,忽有人急匆匆闯进帐中,顾不得行礼,急声道:“将军,玉膏降了!”
高位之上的人擦拭剑身的动作一顿,随即抬起眼来。
来人对上他眼神,不由一缩,却听楚戎慢慢道:“玉膏降了?谁说的?”
“是雁朝!”那人神色激动,“雁朝降了!”
“我们已经在这围守玉膏城三月有余,他们城中的粮草快要耗尽,士兵也疲乏无力,一城的老弱病残,任雁朝他有翻天的本事,也是必败无疑。更何况,燕陵迟迟没有给他们派去增援,将军,依我看,雁朝是迟早要降的。”
楚戎微微眯起眼,半晌,狐疑道:“是真的?”
来人肯定道:“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看到,雁朝挥剑砍杀了阻拦他的亲信,彻底控制了城中军民,率着一支归降兵马往这来了,只有区区十余人。”
十余人,深入旧秦几万人驻扎的营地,无异于羊入虎口。楚戎终于缓和了颜色,眼底闪过一丝兴味,道:“倒是挺有诚意。人在哪里?”
“已经绑起来了,就在营前。”对方忙道,“将军要如何处置?”
楚戎已经起身,绕过他掀开营帐走了出去,卷起一道寒风,连着雪花扑入了帐内的炉火中。
“不用。”楚戎冷笑一声,“先让我会会这位雁朝将军。”
泥水与雪水混合,在雪地上糅成肮脏的一片,随即又新落了薄薄一层雪。
从玉膏城来的这行人,说好听些是投诚,说难听些就是送上门的俘虏。都是沙场上刀剑相见的死敌,旧秦的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绑人的小兵故意选了最粗粝的麻绳,在对方手腕上捆了数道,绑在了一根柱子上。
他绑这位敌国的将领时,特意多缠了几道,使了力气。麻绳碾磨过手腕的皮肤,瞬间勒出一道醒目的压痕,再一用力,就磨破了皮肉,沾满泥和草屑的绳子契进血肉里,顷刻被染红了。
小兵撇过头,想看对方在这样的折辱下是什么反应,视线却被一副冰冷的面具阻隔。对方垂着头,微微凌乱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似乎根本察觉不到腕处的刺痛,平静至极,无动于衷。
如此平淡的反应自然无法取悦一群杀红眼的敌人。围观的人群中骤然爆发出几声激动的叫喊:“砍了这群人的手!杀了他们!”
“既然是俘虏还摆什么架子,都是阶下囚了,让他们跪下磕几个头也不过分吧?哈哈哈哈……”
“那不是堂堂雁朝将军吗?就这么送他去见他那没命的老子和大哥,未免太便宜他了。”有人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他手上可沾了不少人的血,这账可得一一清算,不能教他死了。”
这声音从远处传来,森然冰冷,众人倏地住嘴,纷纷收敛了些:“将军。”
楚戎从人群后方穿了过来。
他走得随意,速度却很快,转眼到了跟前,挥挥手让一旁的小兵退了下去。
从玉膏来的人不多,却都是战场上熟悉的面孔。楚戎轻蔑地打量了一周,问:“都在这儿了?”
身后追来的副将匆忙道:“回将军,统共十二人,全部绑起来了,除他们之外,没有发现跟来的伏兵。”
楚戎眯了眯眼睛,一抹兴味十足的光自眼底露出,喃喃道:“十二个人……”
他脚步蓦地停下,定在一人身前。腰间长剑出鞘,白芒一闪,在雪地中折出刺目的光。
剑芒不紧不慢挑起眼前人的下颌,楚戎倨傲道:“雁朝,听说你要降我?”
熟悉的玄黑色鬼面具下,一双杳无波澜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抵在要害处的剑没让他波动,奚落与谩骂没让他波动,好似什么也没法撼动他分毫。
而楚戎最讨厌这种眼神。
肆虐的掌控欲让他收敛了笑意,神色阴沉下来,慢慢开口:“我还以为沈家人都是一样的硬骨头,只怕沈恪也想不到,他这个儿子会对我旧秦俯首称臣、让他蒙羞吧?”
“雁朝,”他居高临下地望过来,语气挑衅又恶毒,“你还真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啊。”
眼前的人目光动了动,忽然笑了。
“将军这样的暴虐之人,配我这样的不义之士,”他淡淡道,“才最适合。”
楚戎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而大笑起来,转头,冲旧秦众人道:“你们都听见没有!燕陵堂堂的雁朝将军,叛了!他归顺了我旧秦,归顺我——”
话音一顿,他视线转回来,手中长剑从对方的咽喉移开,轻佻地拍了拍他脸侧。
“雁朝,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养的狗。”楚戎拽住他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向下扯去,强硬地逼迫他抬起头来,“一条合格的狗,首先不能有任何秘密。”
“我一直好奇,你这面具下藏着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
楚戎抬手,扣住面具的边缘,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想知道你真容的人有太多……今日,我就来做第一个。”
他手指发力,猛然掀开面具一角。
下一刻,夺目的冷光如爆裂的闪电般袭入视野,在他最放松警惕的一瞬,最没有防备的一刻,毫不犹豫、狠狠刺入!
楚戎的眼中只来得及划过一痕弧度漂亮的闪光,紧接着,剧烈的疼痛遽然在眼眶内炸开,他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一切。
“你、敢、骗、我——”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怒吼几乎震彻云霄,“雁朝!!!”
束缚手腕的麻绳早已不知不觉掉落在地,趁人不备捡起、又藏匿于手心的锋利石块被人随手扔掉,滚落在雪地,上面的血迹斑驳。
被绑的其余几人同样设计脱身,纷纷抢过身边旧秦士兵的剑,杀出了一条血路。
沈孟枝手中握着夺来的长剑,与暴怒的楚戎纠缠在一起。后者失血过多,视野又受限,尚处于劣势。沈孟枝算着对方的视线盲区,手腕一翻,一转,飞快地挑飞了他的武器,长剑一横,抵在了楚戎咽喉处,冷声对旧秦众人道:“不想你们的主将没命,就把武器扔掉。”
兵戈声戛然而止。
副将怒声道:“放开将军!雁朝,你这个阴险小人!胆敢轻举妄动,旧秦必将你挫骨扬灰!”
沈孟枝神色平淡,置若罔闻,手腕发力,咔嚓几声,在副将目眦尽裂的注视下,干脆利落地卸掉了楚戎手上能发力的关节。
楚戎也是能忍,剧痛之下一声也没哼,明明受制于人,血流如注,却依旧站得笔直。
沈孟枝与自己的人交换了眼神,后者点点头,迅速奔向了粮仓。事情到这里,都还算顺利,沈孟枝轻轻舒了口气,手中的力道却紧了紧,连带着剑身在楚戎脖间划出一道血痕。
用楚戎来牵制这群人,并不能撑太久。楚戎如今身负重伤,为了他的安危,到了最后关头,对方一定会不顾一切上来抢人,最后发展为不死不休,他们人少,必输无疑。
潜入旧秦营地本就是一记险招,沈孟枝也不确定后续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但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是最行之有效的。
他垂下眸,剑锋一动,又顿住。
一旦有了杀意,就再难压下。杀了楚戎,旧秦失了主将,必会不战而败退,这样燕陵就可以奋起反击,而不会像如今这样,任人宰割。
沈孟枝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剑刃压下,就要割断楚戎的喉咙。
然而下一刻,他的剑忽然歪了。
楚戎遑顾脖子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恶狠狠地大笑着,拽着他往下倒去。沈孟枝一惊,身后已然传来破空的箭声,他无暇再管楚戎,提剑斩断箭矢。
“将军!”亲信骑着马奔来,一把将沈孟枝拉上了马。
远处的粮仓冒起了滚滚的浓烟,旧秦军中骤然大乱,慌作一团,又是抢救粮草又是抢救主将,而他们乘着乱势杀了出去。
骏马疾驰,沈孟枝蹙眉回过头,正正对上了楚戎的眼神。
他浑身是血,被士兵扶着,站在呛人的浓烟中,一动不动。
楚戎脸上令人胆战心惊的森冷怒意渐渐消褪,取而代之的是癫狂瘆人的狞笑。长长伤口横亘左眼,皮开肉绽,狰狞可怖如地下厉鬼。
他张了张口,说了几个字。
随即黑烟吞没了整片营地。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 讲枝枝为什么会被陷害背上罪名,下一章 结束回忆(*^▽^*)
这些事都是枝在楚楚怀里边回忆边讲的,也是枝第一次将自己的伤疤袒露出来告诉别人^3^

第130章 叛国·山河破碎
只消一回想,粮草起火的滚滚浓烟似乎又涌入鼻腔,呛人刺目,沈孟枝下意识蹙起眉,很快就有人帮他把皱起的眉头又抚平了。
“所以,”楚晋也在想象楚戎当时的表情,毫不怀疑一定难看到了极点,他笑了笑,“你抢了楚戎的粮草。”
沈孟枝轻飘飘道:“统共十车,六车补给军中,剩下的四车分给了城中百姓。剩下的……都烧了。”
这一招,偷了旧秦的粮,烧了他们的粮仓,逆转了对于玉膏不利的形势,又令敌人元气大伤,可谓是奇袭。
楚晋由衷道:“真聪明。”
这一句绝对是发自肺腑,不掺任何立场,饶是任何一个人来都能听出话中溢出的夸赞和欣赏,还有一点点私心的骄傲。
沈孟枝却忽然抬起眼,定定看着他,道:“在七揭,你也烧了我的粮草。”
楚晋:“……”
两个聪明人相遇,总有一个要甘拜下风,他低声笑道:“你也烧了我的,扯平了。”
似乎被他的话说服,沈孟枝唇边泛起一抹淡笑,轻声道:“嗯,扯平了。”
“楚戎的左眼最后没保住,他此前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因此恨上了你。”楚晋道,“这之后他有刁难你吗?这道剑伤是因为他来的吗?”
沈孟枝摇了摇头,垂下眼,敛了眸光。
“不是他。”
楚晋抓起他微凉的手,暖了片刻,问:“与这件事有关?”
沈孟枝望着两人相扣的十指出神,垂眸想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要怎么开口。
真相已经被尘封了太久,他习惯了漫长的谩骂与冷眼,也习惯了不去辩解,因为不会有人相信。不会有人承认他们的错误,只会把这归为他为了开脱而编织的谎言。
沈孟枝不会讲故事,更不会讲自己的故事。
但那个人是楚晋,他可以为了对方而尝试说出那些本打算烂在心底的事情。
“为了潜入楚戎的营地,我与那时身边的几位亲信商量,设计了一场假意叛变投敌的戏码。”沈孟枝顿了顿,“我当着满城人的面,砍伤了我的亲信。”
他说得云淡风轻,楚晋却能想到当时一触即发的危急形势。想要骗过敌人,就需要先骗过自己人,乃至骗过自己。
从他当着满城他曾守护过的百姓,当着曾经信任亲近的士兵,砍下那一剑的时候,他就不再是守城的人,而是叛国、叛亲的罪人。
“事情很顺利,救急的物资有了,至少能解燃眉之急。”沈孟枝道,“回城以后,这件事也就再没有隐瞒的必要。”
他重创了敌军的主将,带着救命的粮草回到了玉膏,又一次化险为夷。
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晰后,城里的百姓感激他,拥护他,这短暂的安定又给了他们渺茫的希望,似乎再坚持下去,就能守住玉膏。
可是他们依旧没等到王都的援军。
被激怒的旧秦,在休养蛰伏数日后,对他们发起了激烈的进攻。城楼岌岌可危,他们损失惨重,粮草再一次告急。
“我觉得可笑。”沈孟枝扯了扯唇。即便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会感到愤怒、嘲讽和令人窒息的绝望。
“两个月,整整六十天。”他手指紧攥成拳,微乎其微地发着抖,“楚戎的增援来了三次,而相隔不足百里的湘京,却形如虚设、杳无音讯。”
楚晋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低下头,近乎无措地用唇吻去他面颊上冰凉的泪水。
破灭的希望、凝固的鲜血、灰败的天空。
所有沉甸甸的重担,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终究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我好累。”沈孟枝喃喃道,“……楚晋。”
楚晋轻抚上他的脸,低声哄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不会再累了。”
沈孟枝闭上眼,指尖勾着他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那时,你也在我身边就好了。”他说。
可惜没有。
再次耗尽的余粮成为了压死众人的最后一根稻草,楚戎疯狂的报复让所有人恐惧、不安,最终,演变为抱怨和指责。
他们绝口不提那十车续命的粮食是如何而来,也看不见他如何在险境中死里逃生,而是抱怨他的行为激怒了敌方的将领,引来祸端。
死亡的恐惧始终笼罩在玉膏城上空,徘徊不去。绝望,压抑,饥饿,足以让一个人的理智濒临崩溃。
——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他害的!是他惹怒了旧秦,才惹来了报复!
愤怒愈演愈烈,快要到达顶峰时,有人轻飘飘加了一把火。
“玉膏已经被燕陵放弃了。我们都被放弃了。”
那个人神色沉重,眼底却闪烁着戏耍般的零星笑意:“负隅顽抗,就只有死路一条。既然燕陵不要我们,不如归顺旧秦,我们去做旧秦的子民!”
“就像我们的雁朝将军一开始做的那样,归降吧。”他用冷静的语气,吐出了疯狂至极的几个字,“就用他,作为我们归顺的诚意,作为祭品——”
没有人不怕死。
后面发生的事情,沈孟枝记得很清楚。
那一日玉膏城风雪不断,雪掩屋舍,路面难行,家家户户窗扉紧掩。
沈孟枝救了一只小狗。
天太冷,没人愿意出门,那只灰扑扑的小狗缩在一户人家门前的棚子里,一边发抖一边呜呜咬着他的袖子不松口。
沈孟枝掰了几块馒头,打算喂它时,身后的门吱呀响了一声,一个人影逆着风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似乎都被冻僵,面相不算好,看上去凶神恶煞,被这么一冻,显得更骇人了。
对方手里拿着一个小盆,沈孟枝看了一眼,是些残羹冷饭。
他站起身,打了个招呼:“丁老。”
对方眯着眼,终于看清了他。他没什么表情,也没回应,置若罔闻地走过来,将手里的盆放到小狗跟前,熟练地嘬了两声,招呼它吃饭。
沈孟枝被毫不留情地挤到了一边,有些无奈。他看得出对方是故意冷落自己,脚下动了动,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
未等动作,对方却察觉了他的意图,率先叫住了他:“雁朝将军。”
他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摸着小狗的皮毛,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诈降摆了旧秦一道,夺了旧秦的粮,全身而退时,可曾志得意满?”
沈孟枝低声道:“不曾。”
丁老顿了顿,复又问道:“那你可曾后悔过当时的决定?”
推书 20234-01-13 :系统要我拯救气运》:[穿越重生] 《系统要我拯救气运大佬[快穿]》全集 作者:古灵灵【完结】晋江VIP2023-3-27完结总书评数:425 当前被收藏数:4339 营养液数:1350 文章积分:78,508,864文案:  林君清死后才知道自己是百世大善人,所以才被救世系统给盯上。  系统发布给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