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一过来,目光就被最上面的字画吸引。
这应当是他今日见过的,最好的字画了。
与刚刚看过的字画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倒是那几幅字, 还像模像样,只是也卖不出去几个钱。
周自言轻咳, 主动道:“老先生,这些字画都是家中幼童所做, 不求金银,只为感悟书画之意境。”
“幼童?”老先生一听,重新拿起一副画,仔细看了看,“这是哪个小孩画的?”
宋豆丁一看, 拿的正是自己的冰糖葫芦, 赶紧钻出来, “我的,我的,爷爷, 这是我画的!”
老先生一看宋豆丁笑不见牙的模样,呵呵一笑, “小娃娃, 这是你画的,你为啥要画个糖葫芦?”
“因为我爱吃啊!”宋豆丁童言无忌,丝毫没觉得面前的老先生有什么可怕之处。
“因为喜欢便画了吗?”老先生又问。
宋豆丁摸摸脑袋,“对啊, 夫子说,我们画什么不要紧, 只要喜欢,就可以随便画!”
老先生目光转向周自言,“小娃娃口中的夫子是?”
“正是在下,姓周,名自言。”周自言并手作揖,“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没啥大名,文老三。”老先生摆摆手,将那幅冰糖葫芦收下,准备付银子。
虽然收了钱,但周自言还是免不了一问:“文老爷子,您为何选择这幅画?”
“虽然笔法稚嫩,但胜在有灵气。开心之作,比什么画作都有意义!”文老三说着,又挑了几幅字画,全是小朋友们的字画。
周自言的字画,那是一幅未选。
周自言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比不过小朋友们了。
好在文老三的友人们不像文老三那么特立独行,他们一来就相中了周自言和廖为安的字画。
其中一人盯着周自言的字画,怎么看怎么熟悉,“这走势,这上色,怎么那么像一位大人的……”
“你也瞧出来了?是不是那位游大人?”另一人撞了撞他的肩膀,也道,“我第一眼就觉得眼熟,但没敢说。”
“许是模仿之作吧,游大人现在还在庆京省呢,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城镇上。”
其他人摇摇头,各自选好心仪之作,留下银子。
宋卫风听到这番话,小声道:“周大哥,你看,不光是我一人觉得嘞……周大哥,你是不是模仿过游大人的风格啊?”
“是……是啊,游大人的画作,比较有特点,好卖钱。”周自言后颈悄悄冒出一层冷汗。
做字画的时候忘了笔迹和画风这一回事,大意了!
宋卫风点点头,颇为骄傲,“那是,游大人的画作,是我见过形神最好的,我曾模仿着画过几次,却完全不得要领。天下间像游大人这般有才华的人,怕是没有第二个了。”
“那我不是模仿出来了?算不算第二个?”周自言作死问道。
宋卫风沉吟了一下,“周大哥,不管你做什么,卫风都支持你的,但是你模仿的再像,终究也是模仿之作,不是本人。”
周自言:“……”
终究不是本人……啊!
不过提到了游大人,周自言又忍不住心痒痒,小声询问宋卫风,“卫风,你见过游大人很多画吗?”
他咋不记得自己画过什么正经画……
“倒是不多。”宋卫风老实承认,“游大人的墨宝都远在庆京省,流传到咱们这的就只有几幅小像,我最喜欢那幅仙人玉如意的小像,当真是栩栩如生。”
“仙人玉如意……”周自言眯起眼睛,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自己啥时候画过?
等等,他想起来了!
之前他在当铺低价淘到一柄玉如意,甚是喜欢。
当铺老板低价出给他,只想让他赠与一幅字画,好让当铺老板撑撑场面。
为了回报当铺老板的心意,他当即画了一幅仙人玉如意的小画。
当铺老板自然是爱不释手,还送给他一些其他小玉饰。
那柄玉如意,现在就在他家里放着呢。
不过这当铺老板真是的,当时那么喜欢他的画,现在他这画却流落到马鸣沟这里来。
忒过分!
文老三等人买字画的时候,周自言和宋卫风就看着摊位,以防有人闹事。
而五个小孩则负责算账和推销字画。
虽然五个小孩算术一道目前都没什么建树,但五个臭皮匠,总能顶一个诸葛亮吧?
谁知道最后的小小账房,是二棍一人。
左手抱着算盘,右手捻开账本。
一边算,一边记账,有条不紊,没有错漏。
至于其他几人……都拿着自己的字画,去推销了。
仗着自己年纪小,逢人便甜甜开口,“这位客人,看看字画吧!”
“伯伯,这是我画的画……”
“婶婶,买两幅吉祥字回去挂着吧!”
过路的行人长辈,都没办法对几个小孩说重话,直接被小孩子们打蛇随棍上,拉着就往自家摊位这里跑。
左看看,右看看,觉得确实挺好玩,买回去挂给家里小辈看也挺不错。
最后迷迷糊糊抱着几张儿童字画离开。
再遇到那些家中有弟妹,或者自己有娃娃的女娘哥儿,更是直接拿下。
不管小朋友们怎么说,他们都欢喜的紧。
这个可爱,买了。
那个有意思,买了!
哎哟,这几个小娃娃最可爱,要是也能抱走就好了。
其中一个头戴金钗,身穿锦衣华服的哥儿抱起王小妞就不想放手了,“小女娃,你是哪家的孩子?要不要随婶子去家里玩?”
王小妞甜甜一笑,“夫子说,我们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走的!”
“哎哟,还有夫子哩。”王小妞聪慧,那位哥儿更想抱回家当自己娃了,“婶子家里有个男娃娃,与你年纪一般大,正好和你做一对小小夫妻哩。”
哥儿本是玩笑之语,谁知道王小妞思考了一会,正经道:“婶子,小妞喜欢会读书的人,将来的相公若是不会读书,那小妞可不愿意。”
此话一出,哥儿笑得更厉害,连忙和身边的丫鬟道:“你瞧瞧,若儿要是再不用功读书,将来怕是连媳妇都讨不到了。”
小丫鬟捂着嘴轻笑。
周自言上前把王小妞接下来,“夫人,孩童顽劣,给您添麻烦了。”
哥儿盘发和蔼,看年纪应当四十有余,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小丫鬟。
言行举止和善得体,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正夫人。
“这般可爱聪明的娃娃,真可惜,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哥儿把王小妞交给周自言,依依不舍,“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啊?”
“婶子,我叫王小妞,住在春六巷哩。”王小妞抱着周自言的脖颈,乖乖回答。
哥儿一听,觉得这个名儿甚是熟悉,想了一会才想起来,“呀,这不是之前传的沸沸扬扬的王家女么?”
继而把目光移到周自言身上,“这位莫非就是那位周夫子?”
周自言低眉敛目:“正是在下。”
哥儿又看向周自言身后的几个小孩,“这里岂不是还有宋家子与庞家子?”
宋豆丁拍胸脯,自我介绍道:“婶子,我叫宋豆丁。”
“婶子好,我叫庞大山。”庞大山作揖。
“哎哟,之前总是听老爷提到你们,今儿可算见到真人了。”哥儿看向周自言,“周夫子,你可知我家老爷是谁?”
周自言摇摇头,“在下不知。”
哥儿往旁边使了个眼神。
小丫鬟心领神会,立刻跑到周自言身侧,附耳轻声道:“周夫子,我家老爷便是这马鸣沟的知县大人。”
周自言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竟是知县夫人!
“夫人,周某多有失礼。”
“不妨事,不妨事。”哥儿端着手,毫无知县夫人的架子,“老爷经常提起你们,说春六巷出了个好夫子,教出一帮好学生。”
周自言无奈道,“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让钟老爷看笑话了。”
知县姓钟,钟老爷指代的便是知县本人。
“哎,小事才能见真章。”知县夫人笑着问,“周夫子,身上可有功名啊?”
周自言:“回夫人,开春便去下场童试。”
知县夫人得知周自言要去童试,更高兴了,“那感情好!依周夫子的本事,定能高中,到时,我家老爷就更高兴了。”
“周某定当尽力。”周自言不卑不亢道。
此时,在一旁选字画的文老三等人也听到了周自言和哥儿的对话。
春六巷?
周夫子?
原来就是那位周夫子啊!
文老三上前半步,“你就是那春六巷的周夫子?”
周自言:“……正是在下。”
咋着,今天的客人都认识他咋的。
“好啊,好啊!”文老三重重拍向周自言的肩膀,夸赞道,“有此等夫子,学生何愁学不到学问!”
周自言拱手道:“文老爷子,您是……?”
知县夫人笑着摇摇头,“老文啊,你轻着点,人家周夫子细皮嫩肉的,再让你拍坏了。”
文老三哈哈一笑,“周夫子,文某下次一定轻一点。”
“这位是城南欣阳书院的山长,文山长。”知县夫人介绍道,“文山长乃是曲州文氏,家学渊源,还是庆安一十三年的探花郎。”
周自言连忙作揖,“文山长。”
庆安一十三年的探花郎……
他好像听说过。
据说这位文先生殿试被点为探花郎后,就去了翰林院。
只不过任职两年后便毅然决然辞官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没想到几十年过去,现在是这城南欣阳书院的山长。
小小一个马鸣沟,既有从庆京省来的马鸣书院山长,也有曲州文氏的山长。
还真是藏龙卧虎……
身后的几个小孩,盯着文山长看了好一会,也都手忙脚乱的拱手作揖,“文山长好!”
娘呀!他们见到欣阳书院的山长了!
宋卫风在宋豆丁身后,也跟着行礼。
“好好好,今儿是封腊,不作这些虚礼。”文山长虚扶,周自言顺势起身。
周自言起身,他身后的众人也起身。
宋豆丁突然反应过来,“欣阳书院的山长买了我的冰糖葫芦!”
王小妞也双眼发光,“还有我的!”
蒋庆庆和庞大山,还有二棍此时也反应过来,他们的字画被欣阳书院的山长买走了!
欣阳书院的山长还夸他们画的好,有灵气!
周自言:“……”
成,就他的字画没被欣阳书院的山长买走是吧!
文山长摸着自己的胡子道:“周夫子,欣阳书院就在城南郊外,离这儿不过几里地,若是周夫子有时间,可带着这几位小学生,去我欣阳一游。”
“待童试过后,便去叨扰。”文山长都这么说了,周自言自然不能拒绝,不过还是要在童试之后。
文山长又道:“此次童试,我欣阳学子也有不少要下场一试的,周夫子,怎么样,可有信心?”
周自言摸着宋豆丁的头,笑道:“文山长,周某这家塾里,也有要去试一试的呢。”
宋豆丁重重点头,“文山长,我也要去嘞!”
“哦?!”文山长惊了,周自言的学生都是什么年纪,竟然敢下场童试了?
但又仔细想一想,这宋家子都读过书,扬过名了,下场童试算什么!
宋家子若是真能榜上有名,那更是他们马鸣沟一大美事!
文山长想明白,鼓励道:“既然如此,宋家子,你可要更加勤勉用功才行啊。”
“山长放心,豆丁懂得。”宋豆丁又躬身作揖。
知县夫人还要去找知县大人,买好字画后便走了。
文山长等人得知周自言的身份,一方面想多交谈一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上了年纪,走多了累得慌,便不打算再逛。
坐到对面的茶摊上,点上一壶茶,再配点花生米,就此歇下。
封腊集会后半场还有扮神游行。
文曲星,财神爷,还有那主管丰收之事的先农……
各个绿绸红帽,高大伟岸,肢体灵活。
街道两旁的人抱上三四封香,在游行队伍走过来时,虔诚弯腰,祈求神明庇佑。
周自言举着香,忍不住对着文曲星小声祈祷,“文曲星在上,保佑学生此次童试高中。”
宋豆丁更是闭着眼喋喋不休,“文曲星爷爷,财神爷爷,太上老君爷爷……保佑豆丁考上,保佑豆丁考上……”
封腊结束后,整个马鸣沟便放慢了节奏。
书院正式放假封箱,衙门也渐渐减少受理的案子,开始准备过年事宜。
不过,虽然这些大型单位开始放假,各大商会却活络起来。
商户们纷纷拿出压箱底的好东西,大开门户,吸引客源。
进去腊月,春六巷的孩童们最为高兴,因为要过年啦!
过年不仅可以穿新衣裳,还能吃好多肉。
他们恨不得天天都是过年。
周自言也买了两条封好的腊肉回来,放在家中备用。
这腊肉好保存,也顶饿,很适合童试的时候带着吃。
腊肠,腊肉焖饭,想想都要流口水。
家塾虽然放了假,但宋豆丁不能放假。
他毕竟是要去参加童试的人,虽然不求考什么功名出来,但也不能懈怠。
所以封腊集会一结束,宋豆丁立刻收拾好小书箱,到周自言这里继续上课。
周自言准备了一揽子的题海战术,和小豆丁一起奋斗起来。
他按照童试的流程,亲自出题,写出一套套试卷让宋豆丁做。
看着手上的‘试卷’,宋豆丁握着毛笔挠头,“夫子,这是什么啊?”
“这上面的题目都是童试会出的题目,你做一下试试。”周自言坐在摇椅上,慢慢喝茶。
闲散的姿态和腰板挺直的宋豆丁完全不同。
宋豆丁郁闷,“夫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
这可是童试啊!
他这个夫子,明明身上没有功名,咋还能这么轻松嘞?
“紧张做什么?紧张是一天,放松是一天,早晚都要去考试,何必现在就紧张。”周自言毕竟是经历过两辈子考试大军的人,真的很难紧张起来。
与现代中高考相比,这童试,只要人没死,就能一直考下去。
从机会上来说,还比现代的中高考多一些入选可能。
周自言从摇椅上坐起来,叮嘱宋豆丁,“你快做题吧。我和你说,从今天开始,上午一套,下午一套,你做好准备。”
“好吧。”宋豆丁别的没有,就是听话,当即握着笔开始做题。
一开始,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但是做完一套,还有一套,后面还有一套……
小豆丁差点变成炸豆子。
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等到过年时候,宋豆丁已经完全可以接受童试的强度。
宋豆丁都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完完整整的做完一整套童试的题目!
“夫子,你好厉害啊!”刚做第一套题目的时候,宋豆丁啥都不会,急得抓耳挠腮。
而且他也没听说世上还有这样的学习方法,怎的光叫人做题呢!
不过这样做题的好处也极为明显。
先前对童试的憧憬与紧张,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
周自言捧着一碗热茶,眯眼休息,“这就是题海战术啊!”
历经多少年都经久不衰的题海战术,当真是人类的智慧!
“夫子,我要是榜上有名了,能不能……能不能……”宋豆丁对手指,“能不能抵消我们之前没有还礼。”
“什么还礼?”周自言想了一下,没想出来他有什么需要还的。
宋豆丁抓着周自言的衣领摇晃,“就是,就是,夫子你总是给我们分好东西,我们却没有银子给你买还礼……”
他的周夫子,平时总是给他们煮鸡蛋,做吃食。
他们几个小朋友在家塾胖了好几斤。
夫子给的东西又好又贵,没有好多好多银子拿不下来,可是他们五个人加起来都没有那么多银子去还礼!
一直心怀愧疚。
周自言终于懂了,“……夫子送你们的东西,就不图你们还什么。”
“可是我们想还哩。”宋豆丁企图坐到周自言身上。
可他现在长高了不少,已经不像初见时那么腿短短。
周自言把宋豆丁抱到另一个椅子上,正色道:“夫子教你们学问,那是夫子的职责,至于给你们额外的那些东西,自然是因为作为长辈,也要让你们健康成长。”
“夫子,你真好,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夫子!”宋豆丁一把抱住周自言,蹭来蹭去。
周自言失笑,“你一共才见过几个夫子。”
“唔……算上夫子,一共四个。”宋豆丁数了数,“算上廖夫子,就是五个啦!”
周自言拍拍宋豆丁的脑瓜,“那你童试的时候好好对待,只要用心了,不管有没有考出功名,夫子都高兴。”
宋豆丁一下又来了势头,“好!”
慢慢地,时间走到年关。
马上就要过年了,宋豆丁也不必再来做试卷。
周自言给宋豆丁放了假期,让他回去准备过年。
自己则特意去外面买了许多长寿菜,也就是现代的海带。
又买了白菜和豆腐,还拎了两条鱼。
这些材料放到一起,便是他上辈子家乡的过年传统菜——酥锅。
准备一口大砂锅,先放入葱姜料包。
再把备好的各种原料分层装入锅内,每一层都要薄薄的,最后放入白菜和调料,盖上盖子。
起慢火,慢慢焖煮。
等到锅里白菜帮变色了,便是成了。
但是煮熟后,还要放到阴凉处冷却。
这道菜属于冬令菜,做一锅,可以吃好长时间。
彻底冷冻后,还能储存一个多月。
多准备一些材料,过年用不完的话,等到童试月份,还能用。
大年三十晚上,周自言一个人坐在屋中。
他认认真真打扮了一番,宽衣大袖,玉佩琳琅。
桌上摆着一盆酥锅,与三个小菜。
“新年快乐!”周自言温了一壶酒,借着窗外的明月与烟火,恭祝自己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却独自一人,无甚快乐。
“唉……”周自言举起酒杯,一口一口下肚。
温酒入喉,面态浮红,酒醉时想起起自己这两辈子。
第一口,思念上辈子不会做饭,总是在他家蹭吃蹭喝的同事们。
虽然工作上多有摩擦,却也是职场战友。
只是现在却再难相见了。
第二口,他想起在庆京省的林范集。
还有敬宣帝……以及许许多多他曾见过的,听过的人。
今月如故月,故人却不在。
第三口,便是在马鸣沟认识的这些人。
心善踏实的宋父,调皮聪慧的宋豆丁,胆大心细的王小妞,勤勉稳当的庞大山,坚韧自强的二棍,平和快乐的蒋庆庆。
还有克谨守礼,却独独对他好像有些难言情意的宋卫风……
心绪杂乱,不知何处是出口。
一壶酒下肚,菜未动半分,周自言已经喝醉了。
他这一生,也算精彩。
从现代穿越到大庆,又在大庆拿到了科举大/三/元,成为人人称赞的状元郎。
多少人努力一生,都不曾在官场上获得一点成就,而他,只用七年就登上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带金佩紫,无上荣耀。
可最后,他身边竟然没剩下一个人。
疲惫之色爬上眉间,周自言干脆摆臂趴在桌子上,仰头接酒,任凭酒水洒落下颌与喉间,“怎么就落了个孤孤单单的下场啊……”
还在庆京省时,不知道多少人都对他芳心暗许,想与他成就秦晋之好。
那时候他一心扑在仕途上,再加上他是现代的婚恋观,所以并没有接受。
现在想想,若是他早早成亲,身边说不定就有相伴之人了。
可他若是成了亲,现在一大家子,怕是要跟着他流落南边,居无定所……
不,不行,这不是君子所为。
“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周自言睁着无神双目,在虚空中找不到一个正确答案,“难不成我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吗?”
人生这条路,到底怎么走,才能让自己满意。
难啊,好难。
喝光一壶酒,周自言正要换第二壶,却听到有人在敲门。
这大年三十的,谁会来敲他的门?
周自言想到一个可能性,连忙提袍,跑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宋卫风,他提着一盏小灯笼和一方食盒。
宋卫风拢着袖口,肩上落有小雪花,拱手作揖,笑容真挚,“周大哥,新年好啊!”
第43章
“今天只是年三十, 你竟过来给我拜年了。”周自言实在忍不住酒气,当着宋卫风的面打了个酒嗝,眼前雾蒙蒙一片。
“周大哥, 你喝酒了?”宋卫风皱着眉把人扶好, 往院内走去。
周自言拜拜手,“大年三十, 小酌,小酌几杯。我又没醉。”
他确实没醉, 思考能力还在,就是有点乱七八糟。
“……”宋卫风没说话,只把人放到椅子上做好。
圆桌上的菜样式完好,一看就知道周自言是光喝酒,没吃任何东西。
不过, 那最中间的一盆黑乎乎的菜, 他怎么没见过?
“周大哥, 这是什么?”宋卫风指了指桌子上的酥锅。
“那个是酥锅。”周自言趴在椅子上,揉捏太阳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宋卫风提起筷子, “周大哥,那我能尝尝吗?”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道菜的名字。
“吃呗。和周大哥客气啥。”周自言喝了酒, 变得憨里憨气。
宋卫风夹了一筷子长寿菜, 放入嘴中,“好吃。”
虽然凉凉的,却没有任何凉菜的味道,浓香中还带点甜。
“真的?”周自言被宋卫风的表情吸引, 也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啊, 果然还是记忆里的味道!”
在以前的家乡里,到了年关,家家户户都要做这样一道菜。
正所谓穷也酥锅,富也酥锅,家家做酥锅,一家一个味。
周自言做的,自然是他记忆里的酥锅。
宋卫风打开手里的食盒,将菜一样样拿出来,分别为周自言介绍,“这道是小妞做的。这个是……豆丁切的菜,然后小妞做的。这个是我爹最拿手的一样农家菜……”
最后端出来一小盘炒鸡块,“这个是我做的。”
周自言的目光立刻落到那最后一盘菜上,“你做的?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暗红色的炒鸡块,还未尝,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花椒味。
一筷子下肚,周自言仔细品味了一番。
香辣可口,还带着一点点椒麻,有点像现代的川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