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你也看到了,许多事是我过来以后才办起来了,好些事还没看到结果,要我现在离开,我放心不下。”
周自言捧着茶盏,没想到钟知县竟是不愿意,“钟知县,您可想好了,错过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多久……”
“本县知道。”钟知县早就想好了答案,现在心里没了负担,脸上一派轻松,“本县都这个年纪了,就算去了更富庶的地方又能待几年?不值当,不如一辈子就好好把一个地方治好,博点好听的身后名。”
“我与夫人商量许久,他也同意我这个想法。”
“儿孙们倒是不太愿意让我们继续这么操心,不过他们也管不着我们,将来他们会如何,就让他们自己去努力吧,估计我们也看不着了。”
说到这里,钟知县哈哈笑了两声,半点不介意说到身死这件事。
周自言举起茶杯,与钟知县碰杯,“知县大人如此良善,是本县百姓之福。”
“周解元,可要赴京去官学了?”钟知县考过一次科举,自然知道其中的规矩。
“正是。”周自言这才说起自己的事情,“不如便要离开了,此番前来,除了要问问大人的想法,还想请您日后多照看一下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学生。”
“放心,他们都是本镇的未来,本县自会照拂。”钟知县似是想起什么,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周自言,“你可还记着那日的庞国宁?”
周自言接过信,“大山的爹?出什么事了?”
“那日之后本县去查了查庞国宁和庞大娘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对,便叫老梁去外府查了一下。”钟知县指了一下信,“都写在这上面了。你看看吧。”
周自言也不含糊,直接打开信。
看完后气得往桌上一拍,“这个庞国宁,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庞国宁确实一直在外府做工,经常往家中寄银子,从不间断。
他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庞大娘的事情,但就是这个脑子好像装满了浆糊!
那日跟着庞国宁的夫人,是他主家的一位小姐,还未说媒就与外男走到了一起。
若是两情相悦也就算了,可偏偏小姐怀了孕,外男就跑了。
主家要拿掉这个孩子,小姐非说这是外男的骨肉,不愿意
主家自小疼爱小姐,不得已下准备找个不介意此事的汉子娶了小姐。
若是愿意,就能拿到主家给的三百两银子。
将来等孩子长大,再和离便是,对于汉子来说,就是白当十几年的爹,但是能拿三百两银子!
而且小姐一切的吃穿花销,全不用汉子负责,只要他能当一个名义上的爹就成。
庞国宁听说这件事后,居然自告奋勇,愿意做这个人选。
只是他家已经有妻,主家并不愿意。
可主家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其他合适的人选。
倒是有不少人为了银钱上门,可是人品不过硬的人家,主家还不放心。
最后这事,还真就让庞国宁捡到了。
谁让庞国宁一直在主家做工,对于品性这一块,主家不用担心。
哪怕家里有个妻如何,可以做平妻么!
反正庞国宁平时也不回家,并不影响老家里的妻。
大不了,再多给一百两银子!
这样总行了吧!
于是庞国宁就带着小姐回马鸣沟了,打算和庞大娘好好商量一下。
谁知道庞大山争气,今年考中了秀才,这下庞大娘这边可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拿捏的人家了。
主家来的人让庞国宁和小姐不要轻举妄动。
让庞国宁回家,看看庞大山河庞大娘的态度再说。
于是这几天,虽然庞国宁回家了,但并未把主家的事情告诉庞大娘。
“真是个糊涂蛋!”周自言说,“要是自己家中无妻眷也就算了,可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呢,怎么能为了一百五十两就去做这种事情?!”
“四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钟知县猜测庞国宁的想法,“毕竟他平时也不在家,于庞大娘来说,有没有那个小姐,日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事是这么个事,可说出来,真叫人膈应。”周自言觉得不行,“这事我得告诉大山,不能让大山被瞒着。”
“好好与大山说。”钟知县道,“务必让大山知道,衙门是站在他与他娘这边的。只要他们不愿意,庞国宁就甭想这样的美事。”
“多谢县令。”周自言收好这封信,和钟知县告别。
离开衙门的时候,周自言没想到临要离开了,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过也好解决。
在大庆,确实有平妻的说法。
但所谓平妻,必须要获得原妻的准许,才能平。
只要庞大娘这个原妻和庞大山这个长子不松口,庞国宁就别想做这个美梦。
要么和庞大娘和离,放弃庞大山这个秀才长子,和一双儿女。
要么就歇了四百两的心思。
但愿那个庞国宁,不是真的糊涂蛋。
周自言回去欣阳书院, 找了个没人的时候,单独把这件事告诉庞大山。
在说之前,他其实十分担心大山这个孩子。
庞大山对家庭的眷恋, 和爹的崇拜不是假的。
周自言害怕这件事会打破庞大山心目中的‘家’形象。
可是这种事, 不说也不行。
瞒,是绝对瞒不住的。
出乎周自言的预料, 庞大山起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然后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夫子。”
“你不生气吗?”周自言问。
庞大山, 这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摸摸后脑勺,笑道:“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能从我爹不再往家里寄信开始,我这心里已经有预想了吧。”
“不过我没想到我爹竟然为了四百两,做这种事。”
周自言并非要为庞国宁开脱, “四百两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你爹会心动也正常。”
“我知道。”庞大山点点头, “要是给我四百两,我也会心动的。不过夫子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有些钱就算白送也不能要。”
“那你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周自言看庞大山这么清醒,他心放下去一半。
“夫子, 明日你能陪我回家一趟吗?”庞大山问。
周自言点头, “当然可以。”
这件事是庞大山的家事,周自言除了庞大山,谁都没告诉。
于是第二天,他们俩一起请了假, 回到春六巷。
也是来的巧了,庞国宁正好在庞家, 和庞大娘摊牌这件事。
庞大娘愣愣地看着多年不见的相公,怎么也想不到等来的事这么一个消息。
庞国宁想的倒好!
还要凭白给别人养儿子,哪怕不用自己出钱那也不行,哪有这样的事情?!
庞国宁想的很好,他坐在床上,细细和庞大娘分析这件事的可行性,“阿芜啊,你看,不就十几年吗,满打满算可能十五年,那可是四百两!而且老爷说了,小姐和孩子的吃穿用度都不用咱们管,只要把她们记在咱们家就是了。”
“而且阿芜你放心,我对小姐绝对没有什么想法,人家看不上咱呢,肚子里还有别的男人的孩子,我傻了吗?我就是想要那四百两银子。”
“你想想,有了那四百两,大山以后科举,他那弟弟妹妹以后成家立业,不都能行了?”
庞大娘绞着手里,刚纳了一半的鞋底,似乎觉得庞国宁说的话有道理。
可又觉得没有道理。
“那可是平妻……”庞大娘道,“而且十五年,若是着十五年中发生什么变故,咱们家哪能承担得起啊?”
“能有什么变故啊!”庞国宁不明白这样好的事,为什么都没有人明白他。
庞大山推开家门,十岁的他已经长到庞国宁胸膛的位置,他震呵道:“爹,十五年,你怎么知道这十五年里,你那小姐的心上人还会不会回来?”
“你那主家会不会因为外面的风言风语,彻底变卦,让她直接变成你正儿八经的妻子。”
“十五年,你能保证她们十五年内,一次都不会影响到我娘这里吗?你能保证她不会萌生别的心思,从而让我娘受委屈吗?”
周自言跟在庞大山身后,随后进屋,把门关上。
屋内,庞国宁看着庞大山。
他这个长子,现在穿着做工精细的书生长袍,虽然年纪还小,却已经极具文人风采。
他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小小的肉团子。
庞大山已经长大了。
他现在是秀才,又是得知县青眼的镇上俊才,身边还有一大帮秀才友人……
庞国宁恍然发现,他已经错过庞大山这么多年。
庞大山扶住庞大娘,让庞大娘放心,“爹,你说的这件事,我不同意,娘也不会同意的。你死心吧。”
“那可是四百两啊!”庞国宁心痛,白白赚四百两,为什么就不同意呢?
“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有那么好接吗?”庞大山没想到自己爹竟然这么没有远见,他皱眉,“人家凭什么不贪你一点,反而要给你四百两?爹你莫忘了,要是你真的同意了,她可就是你的妻了,名义上也算我娘亲,她但凡起一点心思,咱们这个家都要完蛋。这样,你也能愿意?”
“……这,不可能吧。”庞国宁只是贪财,并不是想抛妻弃子。
更何况长子刚刚考中秀才,前途大好,他傻了才会放弃庞大山。
“爹你自己想想吧,但我告诉你,我和娘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庞大山觉得自己可能镇不住庞国宁,他又道,“钟知县也不会同意这样的事情,爹。”
提到钟知县,庞国宁立刻想到之前在衙门发生的事情,这时他才看到一直站在门口的周自言。
“你……你你你、你不是那个?”庞国宁震惊。
周自言倚靠在门扉上,笑眯眯打招呼,“周某是大山的夫子。”
庞国宁:“……”
庞大山皱眉:“爹,你是不是见过夫子?”
他爹不会说什么胡话,惹到周夫子了吧?
“没、没什么……”庞国宁不好意思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庞大山,害怕自己这个爹的形象撑不起来。
庞国宁都不开口了,周自言也懒得做那个坏人,全当之前不认识便罢。
庞国宁还想再和庞大山说一说那四百两,可庞大山已经开始帮家里干活。
扫地收拾屋子,带弟妹,两只耳朵,没有一只耳朵在听他说话。
庞国宁气急,可庞大山现在已经完全可以不听他的话。
他这个做爹的,除了往家里寄点银子,好像并没有别的用处了。
等大山以后再大大,估计也不需要他的银子了。
庞国宁看着弯腰做活的长子,眼前好像浮现出孩子小时,他还在家中,扛着这唯一一个长子骑大马,爷俩都累得不行,却极为开心。
而阿芜就在床上躺着休息,抱着刚刚出生的弟妹,看他们在家里胡闹。
再然后呢?
他好像就离家了,除去必要时刻,再没有回来过。
就连大山考中秀才,他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
庞大山热好茶水,先给周自言端过来,又拿了一把椅子,让周自言坐下。
然后便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还要时常顾着吵闹的弟妹,可庞大山脸上除了汗珠,没有一点不耐烦。
这是第一次,周自言没有帮一点忙,全靠庞大山自己。
庞大山作为孩子群中最大的一个孩子,已经可以独立处理许多事情,不需要夫子手把手带着了。
周自言看到这里,突然就有了那种老母亲放手的心态。
很无厘头。
可这样的心态,就在那一瞬间发生。
在大庆,十五岁可以议亲事,所以十岁左右就已经可以算一个小大人。
或许他这次的放手,能更好地让孩子们长大。
周自言无缘由地相信,等他们再见面,这些孩子一定能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们请了一天的假,可庞大娘不愿意让庞大山耗在家里,浪费时间。
她催促着庞大山跟周夫子回书院继续学习。
临走前,庞大山让庞大娘千万不要答应爹的事情。
庞大娘点点头,“放心吧,娘绝不会给你拖后腿。”
庞大娘或许不聪明,但有一点,只要能威胁到她孩子的事情,她一点都不会含糊。
庞国宁那四百两注定要飞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庞大山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踢飞路边的石子。
“怎么了,不高兴吗?”周自言问。
庞大山有些不解:“夫子,我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他为什么现在会起这样的念头呢?明明当初就是为了多挣一些银子才出去吃苦受累的。现在却开始想不劳而获了……”
“环境对人,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影响吧。”周自言道,“你想想,你们现在在书院里,周围的人都在勤勉读书,你们是不是也跟着更用功了?”
“……好像是诶。”庞大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定是我爹在外面交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友人,才会带的他也开始想不劳而获了。”
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反正他现在抄抄书也能挣银子,要不以后别让爹再出门了?
他爹现在这个年纪,在外面做工又能继续做几年?
在镇上做做工也可以哇。
周自言:“那这件事,你要怎么办?”
就这么拖着么?
“夫子,放心吧,我不是小孩了。”庞大山停下脚步,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现在是秀才,只要我死死卡住我爹这个不着调的想法,他就达成不了。”
“夫子,你不要担心我,也不用担心我们,以后再遇到事情,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要是我们解决不了,还有书院里那么多人呢,总能想出办法的。”
“夫子,你只要安安心心地离开这里,去国子监读书!”庞大山好像已经看到夫子在国子监大展拳脚的模样,“夫子这么厉害,国子监的人也未必能比过夫子!”
周自言被庞大山天真的话语逗笑,“好!夫子一定提前在国子监打好基础,等你们一起来国子监。”
周自言和庞大山悄悄请假离开,又悄悄回到书院。
大家都不知道庞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他们知道时,庞大山都已经留下他爹了。
几个孩子好一顿嬉闹,埋怨大山不讲义气,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他们。
林范集在这时,终于想起来他在马鸣书院还有一个大徒弟。
找上门去,才发现人家廖为安早在半月前就已经启程回京城。
现在估计已经走到外府了。
林范集:“……”
摸摸鼻尖。
正好,回去找豆丁他们玩扔沙包咯。
周自言在决定要离开时,就已经定好了启程的日子。
随着日子越走越近,他那颗原本沉下来的心又开始跳动。
孩子们发现周自言最近愈来愈唠叨。
“豆丁啊,你以后不能再这么蹦跶了,说话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小妞,你要是喜欢下棋,就找一个夫子,老老实实跟着人家学,别老跟钟窍一下棋,你们俩都是臭棋篓子,下不到几目就开始互相悔棋。”
“钟窍一,就是你,傲娇一会是可爱,傲娇这么久那就招人烦!”
“二棍,你得学着用你自己本来的名字……你叫梁鹤飞,不能一辈子都叫二棍啊!”
“大山,你虽然是最大的孩子,是他们的大哥,但你不能每次都给他们擦屁.股……”
“蒋庆庆,你都知道自己不用功了,怎么还不认真上课?今天上课又睡觉了吧!”
周自言在后面絮叨,孩子们捂着耳朵在前面跑。
他追,他们逃。
成为书院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孩子们跑到另一间书舍,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宋豆丁趴到石桌上,翘起后脚跟,“我觉得夫子这是恐惧离别了。”
“国子监多好啊,夫子为什么这么焦躁。”钟窍一想不明白,“我要是现在能去国子监,外祖父能放炮仗放半个月!”
“夫子和咱们不一样。”王小妞心思细腻一些,“从咱们认识夫子,夫子就拿咱们当自家小孩照顾,现在他要走了,肯定心里不舒服。”
“是啊,这一去,又不是几个月就能再见面的事情。”二棍也深有同感,“怪只怪咱们不争气,不能和夫子一起去国子监。”
“听说国子监里有很多皇亲国戚,夫子去了,会不会受欺负?”庞大山比较担心这个。
宋豆丁突然有了一个主意,“有了,咱们一人写一个锦囊吧!如果夫子遇到困难,就拿出来看看!”
“咱们……写的锦囊,有用吗?”钟窍一眼含鄙视。
宋豆丁‘嘿嘿’笑,“没有用就没有用,多写几句四年、鼓励的话总可以吧!”
“我觉得好。”王小妞提起裙子就往自己书舍跑,“我要先回去写!”
“王小妞,你作弊!”
其他人纷纷追着王小妞跑回去。
他们一定要多写一点,好让夫子在遥远的京城,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想念。
宋卫风最近也在想,周大哥要离开了,他该送些什么呢?
依照他们俩之间那点关系,不管送什么好像都轻了。
可他现在身无长物,并没有多少银子去买贵重东西。
孩子们那个鬼主意锦囊,倒是给了他很好的启发。
他和周大哥的开始,好像就源于一首宋豆丁从周大哥那里偷来的诗。
既以诗开头,那便以诗相送吧。
纵使万般不舍,离别的日子还是来的很快。
周自言和林范集一起回去,途中还要记录一下水路上的情况,写成记录带回京城,便租了一辆客船。
周自言仗着自己现在身无长物,所以由林范集出钱。
周自言站在码头上,他在这个码头找到了新的开始,最后又从这个码头离开。
缘分真是奇妙。
宋卫风带着孩子们站在周自言身后。
宋豆丁最先掏出自己的小锦囊,挂到周自言腰部,“夫子,这里面是我写的各种好办法,你不能偷看啊,要在最想我们的时候打开。”
“夫子夫子,这是我的。”王小妞也把自己的锦囊挂上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周自言摊开手臂,不一会,腰上就挂了六个锦囊。
他摇头失笑,“你们拿我当葫芦串挂呢?”
“我们可是写了很久呢!”宋豆丁拍拍他们的小锦囊,“夫子,一定要在最想我们的时候打开哦。”
“那我要是不想你们怎么办?”周自言故意逗人,“京城那么繁华,说不定我去了就把你们忘记了。”
“才不会呢,夫子不是这样的人。”宋豆丁捂嘴笑,夫子就是在嘴硬,他早就看出来了。
周自言摸摸宋豆丁的脑门,眼中确实有万般不舍。
宋卫风端着一个小木盒子,“周大哥,这个给你。”
“巧了。”周自言从自己的行李中也拿出一个小木盒,“我这儿也有一个。”
“你里面装的是……?”宋卫风没想到他和周大哥想到了一起去。
周自言:“你装的是什么,我装的就是什么。”
他和宋卫风总是能想到一起去。
宋卫风心中有了答案,紧紧抱着木盒子,黑瞳双目里满是盈盈秋光,“周大哥,一路平安,到了京城……定要记得写信回来。”
“我会的。”周自言回身又拿了一样东西出来,这次是一个小包袱,他手放在包袱上,轻轻摩擦,似乎十分眷恋,“这个……等我走了你再打开。”
“如果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就不要留给我了。”宋卫风把包袱推回去,“我们又不是见不到。”
“它确实挺重要的。对以前的我来说。”周自言把包袱塞到宋卫风怀中,“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了。它没了还能再有,现在这个……丢了就找不到了。”
说着,故意冲宋卫风眨眨眼。
惹人脸红心跳。
“……”宋卫风果然不再推拒,收下这个小包袱。
船还未开,春六巷的诸位急忙跑到码头,送他们的周夫子一程。
“周夫子!去了京城也不要忘了我们啊!”
“周夫子,周夫子!”
“周夫子,这是家里自己腌的酱菜和腊肉,你带着不嘞!”
周自言虽然在这里只待了几年,可他给春六巷带来了巨大的变化。
孩子们能认识那么多字,都是托了周夫子的福。
虽然现在巷子里的小秀才们去了书院,不能再每天去巷子里上课,可他们不会忘记最开始,是谁让大家都能认字的。
不过周自言就是那一阵春风,悄悄来过,又悄悄离开。
春风自有春风的路程,谁都留不住。
街坊们实在太热情,周自言一趟趟,原本的行李又增加了许多。
阿穗忙不迭地整理进船舱。
文秀拿着一个浅色包袱走过来,“阿穗姑娘,我没什么别的本事,这是我缝制的两身衣裳,你若不嫌弃,就拿去吧。”
“路途遥远,多加小心。”
“多谢。”阿穗接过文秀的包袱,并未当着文秀的面打开。
反倒是文秀自己打开了包袱。
包袱里的衣裳,针脚细密,绣工卓越,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用的还是里外绣。
这样的针法比不了双面绣,但也极为考验绣娘基本功。
绣出来的东西,不管里外都是好看的花样,不会让人的衣裳只能看外不能看里。
这样两身衣裳,文秀一定做了许久。
阿穗心中感念,把文秀的心意抱在怀中,轻轻与文秀拥抱,“文秀姑娘,保重。”
其他人或许还能通过科考去京城团聚。
可她与文秀,如果没有别的意外,此生大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
文秀也知道自己和阿穗今日一别,可能此生不会再见,所以重重拥抱这位京城来的阿穗姑娘。
虽然不能携手相伴下去,但文秀早年磨难,历经多次转卖,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人与人聚散,本就无常。
她能和阿穗姑娘有缘分相处过这些时日,足够了。
船哨声响了三下,再有不舍也要彻底放下。
周自言最后抱住宋卫风,当着所有人的面抚住他的头,沉声道:“要来京城找我……你若是不来,那就别怪我来寻你。到那时,你就再也走不了了。”
“把自己说的像恶霸一样……”宋卫风揪住周自言的衣服,语气哽咽,“你放心,我定会去京城的,你也小心一些,要是让我发现你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你这个小身板,怕是挨不了我一拳。”
“哈。”周自言摸着宋卫风顺滑的长发,唇角勾起,“放心,在我眼里,别人都不如你。”
林范集站在船舵上,等了半天都不见人影,皱起眉头:“周小子,你还走不走?你要腻腻歪歪,儿女情长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