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在水下用脚丫子蹬他,“好啊,你居然不知道,你的喜爱不值一提!”
“别闹,”闻霖久随意抓着他脚后跟,肌肤因水而湿滑,一触手便放下,十分克制。
“好好坐着。”
这池子实在很小,热气氤氲,两人稍动一动就会碰到对方。
夏满瘪瘪嘴,趴在池边,故意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没意思。”
闻霖久不理他。
夏满:“放屁。”
闻霖久:“好了!不像,可以吗!”
夏满转回头,哼哼唧唧表示勉强满意。
水雾蒸腾,闻霖久的身体半淹没在温泉水里,冷白的胸膛和锁骨像覆了一层釉质。
他的体格比穿衣时更为显眼,运动雕塑的上半身肌肉紧实非常。
夏满脸上逐渐有了热度,偏开头去,盯着那无聊的石头假山。
脑子里又浮现闻霖久先前那一番话。
自己明明是凡人,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努力一万分只能达成目标三两项、身边聚散不停正缘难觅的凡人。
可这种被百分之一百注视的感,真的很好。
夏满觉得自己模模糊糊有些懂了,所以人们才会执著、沉浸于恋爱是么。
喜怒哀乐都被百分百关注的恋爱。
他以前是不明白的。
夏满很想和他说说话。
“闻霖久,你……”
闻霖久望他。
夏满忽又忘记自己刚才想说的话题。
迷茫看了半晌,愣愣的道:“谢谢你。”
“什么?”
“唔,没什么,”夏满摇摇脑袋。
闻霖久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
那是常在夏满身上出现的,一种悄然的忧郁。
“为什么不开心,”他低声问。
夏满愣了愣:“我哪有不开心……好吧可能有一点点,你怎么看得出来?你好奇怪。”
他只是想到,如果没有闻霖久,在这异国他乡,自己应该会很孤单吧。
“哪里奇怪?”
“明明你,强词夺理说我想顾重山,还敲我脑门,叫我戴小乌龟,说我会摔断胳膊,上山都不跟我说话,只和他们说话,滑个雪也一点都不让着我……”
“但是你,”夏满面露迷茫,“却能看出我什么时候不开心。”
“是吗,”闻霖久睨他一眼说,“陆云歇就不会是吧,很会照顾你吧?”
夏满:“……”
闻霖久单手撑在岩壁,语调慵懒:“他是很受欢迎,男女老少都喜欢,乔亚什就和他谈了三个月,持续发疯快十年,他现在单身,空窗,谢谢我让你们认识?”
互诉衷肠你给我来这,夏满不爽了:“你有完没完?你再说,再说我找他去。”
“去。”
夏满原地起立,抬腿迈过这不识趣、嘴硬的狗男人,一脚踩在岸上,伸手去拿挂在架子上的浴袍,另一脚也踩上台阶,要往前去。
闻霖久掀起眼皮,一动不动。
在夏满完全出水时,突兀的,将他往后一拽。
夏满根本就防着这一手,当时就拉住了架子。
然后架子就倒了。
他也倒了。
架子倒在岸上,砰的一声十分炸耳。
而他倒在狗男人身上,视线下移,对上那古井无波的眼眸。
夏满用手抵住他胸口,想要直起身来,但腰上却传来大力,让他紧贴向了下方的身躯。
闻霖久的声音传来,有些凉凉的:“你倒是走啊。”
夏满:“口嫌体正直,你有本事松开一个试试!”
“你有本事,你自己挣开,一线艺人靠自己。”
好一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夏满要咬人了:“信不信我咬你!”
“咬。”
夏满一口咬在了他肩膀上。
绝对一点儿没留情,没省力气,狠狠一口。
能感觉到这具□□僵硬了一瞬,肌肉鼓了起来,应该是疼的。
闻霖久却是一声都不吭,伸出手,掐着夏满的下巴,将之从自己肩头推起来。
夏满正在生气,那脸气鼓鼓的,红彤彤的,不像黄鼠狼,更像小熊猫,红棕色那种。
闻霖久看见自己的手指落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挪开,留下了烙印一样的红色痕迹。
眼神再下落,在那唇上,红润的,饱满的。
两具身体紧贴着,心跳已然同频。
咕噜,咕噜,是排水口在出声,成为这暧昧氛围里唯一的声响。
闻霖久眼神渐渐变了。
他重新看回夏满的眼睛。
两人对望着,数秒。
夏满脑子其实都不太会转了。
一团浆糊。
胸中却扑腾个不停,在叫嚣着,悸动着。
闻霖久却把箍在他腰上的手也松开了,双手落回池子里,眸光凝望他,声线低沉。
“松了。”
夏满瞪了瞪他,想爬起来,池子太滑,无从下手,反而像在故意扑腾。
闻霖久忍了一忍,没有笑他。
他摸了摸夏满的头发,像摸小狗似的。
夏满也用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片刻,他别开头,道:“起来吧。”
夏满无意识的:“嗯?”
闻霖久扶住他,平静重复:“起来。”
夏满这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的从他身上下来。
闻霖久站起来,去扶起架子,捡起两人的浴袍,夏满视线从他那儿扫过,泳裤……
非礼勿视。
夏满略有些脸红,想起他说自己是top。
“要不我出去……出去拿点吃的?”
闻霖久转回身来,将他的浴袍递给他。
夏满就又看见他肩头那牙印,圆滚滚,当真咬得狠,也咬得怪可爱的。
“欣赏你自己的杰作?”闻霖久瞄见他视线落点,有点似笑非笑的,“我记着了。”
夏满嘀咕:“自找的……”
闻霖久自己好像并不当回事:“我去拿吃的吧。火山石烤肠还可以,日料也中规中矩,要什么?”
夏满想了想,不想了,理直气壮:“小孩子才做选择。”
“行,”闻霖久低头系好浴袍的带子,那浴袍很厚,没什么问题。
他走出去。
夏满躲在屏风后面,石桌边,悄咪咪的看着。
闻霖久带了吃的过来,满满一托盘,服务员紧随其后,将冰饮料放在岩石桌板上,礼貌的退开。
这里的小吃的确不错,夏满吃到最后,舔了舔手指。
闻霖久看看他,挪开目光。
两人吃过东西后,从室内池区走了出去,到坡上的池子里去。
石头硌脚,路也不平,这边温泉不像国内铺的那么仔细,但月辉温柔,照亮了雪。
赤脚踩在那地上,方知不是雪,而是细细的沙和盐,脚丫子陷进去,软绵绵。
夏满想起自己先前想问什么,两人聊起了天,说爱看的书,喜欢的电影,年少的经历,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以后打算做什么。
话说的很长,时间又嫌太短。
温泉经营到几点,他们聊到了几点。
深夜里,两人一块儿回了住宿区。
夏满进了自己房间,找了个沙发角落坐着。
他脑子里还是迷蒙的,头发吹的蓬松,乱七八糟,小脸上呈现着一种苦恼的傻气。
想不通,后面是怎样,什么路数……
没谈过恋爱,知识水平只支撑到最初步的撩人,后边的老师真没教。
夏满想找个人倾诉。
翻了翻,国内时间是白天。
那敢情好。
他给冯瑜打电话,第一个没接通,坚持打到第二个,聊起来了,张口扯的却是些别的东西。
他说天气呀说演戏呀说一堆废话,绕来绕去,还是没有到核心命题上。
冯瑜起先莫名其妙的,最终敏锐的说:“怎么了,你恋爱了?”
夏满心砰砰跳。
“没、没有。”
“可以吗我?”
冯瑜困死了,虽然是白天,但你还不如晚上打呢,这年头哪个都市人昼夜不颠倒。
她打哈欠:“想谈就谈,别拍艳照,记得戴/套,没别的事我要去睡觉了。”
她还押韵。
但啪就挂了。
留下夏满:“……”
“什么嘛,”夏满小小的嘟囔着。
咚咚咚。
敲门声响。
夏满一惊。
不是吧……
他问:“是谁?”
门外不答。
闻霖久刚送他回来,离开还没五分钟。
夏满对敲门的人不做他想。
开门的时候,他的手指尖都是微烫的。
“你……”
话音戛然而止,来者并非他所想。
他刚洗过澡,神情慵懒,英俊逼人。
但褚凌的几句话,令他一刹那脸色大变,飞快伸手取了一件外套披上,大步走出门去。
二人一边走,一边叫来经理。
“出去的客人?这个点出去夜滑的人也有一些,说不好有谁,得查查监控记录才行。”
“被要挟着出去的?那肯定没有,有我们一定会上报的,我们的安保您可以放一万个心——”
放个毛球!
若非教养使然,二人都要骂人了。
褚凌晚上去敲夏满房间的门找他,没敲开。
“我就打电话给他,接了,悄悄接的,有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是乔亚什那帮子傻逼没错。说要比滑雪,滑野雪,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
“你找他干什么?”
褚凌张了张嘴,有点不好说——
他晚上思来想去,纠结着夏满的病情,还是打算找夏满聊上一聊,搞清楚他和闻霖久之间怎么回事。
“什么?这会儿开?没人上班啊……好好我知道了,马上派人去。”这时,旁边,经理接了一个电话,表情也紧张起来。
闻霖久敏锐看过去。
经理面容慌张的说:“闻、闻先生,我们上山的B段缆车不知怎么通了电,在运行,应该和你们要找的人有关。”
“B段是被禁用了的,因为南面峰最近、雪崩。”
闻霖久霎时面色铁青,大步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的夏满,站在雪面上,抱着一只倒霉小猫咪,耳朵起茧的听乔亚什逼逼赖赖。
他无奈:“我再说一次,我不跟你比滑雪,这不是竞技文,我现在拍竞技片也很贵。”
“而且这么黑,滑野雪,比赢进骨科,比输太平间,我不要。”
“孬种,”乔亚什激他,“你不敢是吧。”
夏满面无表情,一点儿都不受用。
他怀里的猫可怜兮兮的窝着,耳朵上一点血痕已经干了,毛毛上结了块,一撮一撮的。
这几个傻叉用猫把他勾出了监控区,强行带离酒店,然后打开缆车上了雪顶。
有病。就纯粹有病。
“行,不比就不比,”乔亚什骂了一声,也妥协,“那你直接认输,听我的话做事。”
“???”
乔亚什抬抬下巴,他的一个朋友走上前,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着夏满:
“你就说:陆云歇,我已经看清楚你是什么货色,我这辈子不会再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了,我们一刀两断,若违此誓,全家死光。”
夏满:“你脑子是不是有病,你家已经没人管你了吗?”
乔亚什被戳中肺管子,生气的一巴掌甩了下来。
夏满被人压着,没法躲,干脆原地一脚还给他。
乔亚什卷曲半身,嘴里直骂脏话。
几个人过去关心他,围成一团。
留那举着摄像头的人,在夏满面前,非常小声说:“对不起啊……他家是真的没人。我教你,你等会儿跟他说,你不是陆云歇的对象,你是闻霖久的对象,闻霖久的人他不动。”
乔亚什全家真的就剩他一个,他有巨大遗产,性格嚣张跋扈,用钱在身边聚拢了一堆小弟。
他和陆云歇恋爱时,任何一个接近陆云歇的人都会无端生病、摔断腿、车祸等等,不再来上学。
人都怕疯子,人们也就自觉远离了陆云歇。
“别围着我!”那端乔亚什烦躁的大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围在他身边的人立马散开。
他走回夏满身边,抬手又要打人。
“亚什,”摄像机男立马说,“他刚说他认识陆云歇没两天,他是闻霖久的人!”
手掌停在空中,被主人收回身侧。
“真的?”乔亚什么不确定的问。
“真的真的,”摄像机男半真半假说,“刚在酒店钓他之前不就是闻霖久送他么,亲了还还亲了。”
乔亚什的眉头渐渐挑起,他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打量夏满。
他笑起来,笑的人发毛。
“和闻霖久是吧?……你知不知道闻霖久和陆云歇是什么关系?”
夏满:“额朋友?”
乔亚什哈哈一笑:“我都有点同情你了,你简直和我一样可怜。”
夏满:“……”大可不必。
乔亚什一摆手,示意人放开夏满。
夏满本是被压着的,双手剪缚在身后,此时身边两人松手,他胳膊却还是麻的,难受极了。
乔亚什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陆云歇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全部都是替代品,只有闻霖久是他的真爱,他们是从十多岁就开始的,他们有一只猫,闻霖久去哪里都带着,我们其他人,都只是炮灰。”
夏满:“………………………………”天猫双十一硬广?
“那我还真不知道,”夏满发现此人精神估计确实有问题,伤人可能都不判刑,立马谨慎起来。
“你这样一说,我感觉是那么回事,不然咱俩回酒店促膝长谈展开说说?你看这儿也怪冷的。”
“你当我是傻子?”
夏满:“没有没有。”
乔亚什眯了眯眼。
他哼了一声:“闻霖久的人是吧。”
“闻霖久打过我,这儿,”他目光阴鸷,指自己大腿骨,“断了,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拄拐杖半年。”
“既然你是他的人,”他弯腰,捡了雪板过来,在手里称了称,“你们不是很能么,就还给你好了——”
雪板带着风声,朝夏满的腿弯砸来。
摄像机男瞳孔地震,没料到好心办成这种坏事。
他是来挣外快不是来吃牢饭的!
风驰电煞间他伸出腿,挡在乔亚什的面前,乔亚什被绊一跤,重心偏移,朝前倒去。
“跑——”摄像机男大喊。
夏满随声而动,从人群缝隙扑出去,朝前狂奔。
所有人都呆住了。
等反应过来,乔亚什大喊:“追!”
大晚上的,夏满实在分不清方向,只知道捡能跑的空地去,身后溜着一群狂追不止精神小伙。
一伙人构成了这雪山上的一副奇景。
夏满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种事,一小时前还在满心悸动谈恋爱,一小时后又被追成急支糖浆。
“乔亚什给你们多少钱!”夏满边跑,边朝后狂吼,“我让闻霖久那王八蛋给你们双倍!你你你,你追得近的,我夏满再加一倍!”
刚下了车,一脚踮地的闻霖久:“…………”
夏满那边还在:“绑架故伤,主从都抓!就算判缓,也是罪犯!你们这辈子考不了公务员了!”
一群人都感觉自己下车下猛了。
唯闻霖久面沉如水,衣角带风,第一个朝那边奔去。
经理在后面,瞳孔地震,抬手就把所有人拦住:“不准动!”
他说话声儿都在颤:“雪、雪崩区,咱们不能这么跑……”
夏满真的感觉到体力极限了,腿酸,胳膊疼,腰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哪个王八蛋飞了一脚。
看见闻霖久那一瞬间,夏满感觉他在发光。
那蓬松雪地上,闻霖久跑的比他还要快,面容坚定,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到了他跟前。
两人相撞,来不及刹车。
闻霖久直接把他往身后一拽,身体翻转,用后背挡住了扔来的一块雪板。
夏满听见他闷哼一声,知道那绝对是很疼的。
但他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欺负你了吗?”他问。
夏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此时身后的人都已追了过来,但见到闻霖久等人,急急刹车,停在原地,很是忌惮。
里面有俩人跟着乔亚什混了有些年头,他们记得,那一年,闻霖久是怎样一根棍子把七八个人打的屁滚尿流。
也记得他下手时,多么狠厉。
在那混乱黑暗的巷子里,他居高临下的,用脚碾着乔亚什的腿,在那凄厉惨叫声中,面不改色。
那是乔亚什最老实的一年。
但出奇的是,这次闻霖久半点没有发作,他只是掠了所有人一眼,就收回目光,低声说:“先走。”
乔亚什等人都愣了。
闻霖久去牵夏满袖子下的手,拉着他快步往回走。
那头经理和工作人员纷纷松口气,招呼道:“快快快,快下山!”
乔亚什却只觉他目中无人,简直气疯了,大吵大闹:“就这样?你就这样走了!陆云歇呢,叫陆云歇来见我!!!”
他随便抓起身边的什么东西,哐哐就往这边砸。
随着那些东西落地,另一声微弱的闷响落在了人们耳朵里。
“雪崩——!”经理大叫,“快上车!!!”
不远处,白色雪块簌簌落下。
所有人心口一震。
乔亚什还不知发生什么,茫然回头。
摄像机男秒懂,大叫:“草,是雪崩!现在小,等会儿会变很大,下不了山,到时候死这儿!都走!”
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朝缆车狂奔。
缆车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一辆一辆,吊在绳子上,晃晃悠悠,有种不管死活的美感。
工作人员发挥了素质,组织起他们,挨个排队、上车,他们自己走在最后。
“不要急,现在雪崩还远,我们一个个上,都能下山。”
十几号人,刚才还吵吵嚷嚷,现在惶惶惑惑、相互推推搡搡。
“都怪他,都怪乔亚什。”
“这个霉星,克死了全家人,现在克我。”
“这个神经病,神经病!”
夏满被闻霖久严严实实的裹在怀里,推上缆车。
他回过头,发现闻霖久并没上来,无措道:“你不上来?”
“你先,”闻霖久道,“我看着,不出乱子。”
打起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卡住机械,那不管上车的没上车,都得挂。
褚凌也在旁边,跟着指挥:“快,再上一个——”
摄像机男上了,坐在夏满身边,但那一瞬间,夏满与他身形交错,直接跳下车。
一个踉跄,闻霖久双手环抱,将他接住。
夏满仰头,那一秒钟,他们的视线交缠,凝固了千言万语。
就那永恒的一秒钟。
没人说啰嗦没用的话,闻霖久即刻让开路,令下一个人急匆匆补上。
缆车是匀速运行的,不会等人,急急朝下方去,在黑暗之中摇晃。
夏满从这里望去,才发现他们发生冲突的地方,正是白天那危险指示牌所指的数里外的山头。
下一个人上车时,夏满把猫塞出去,让他带回去。
那人看看夏满,看看猫,认真说:“多谢。”
闻霖久启唇:“滚。”
他的手臂牢固的圈在夏满身前,紧紧搂在怀里,是一种霸道的,也极具安全感的保卫姿态。
那人走了。
夏满伸出手去,覆盖在闻霖久手背上,旋即被反过来握住,牢牢扣在了手中。
温暖的、干燥的,完全包裹的。
四下冰寒,雪地里到处是凌乱脚印,空气里全是慌张。远处雪在崩塌,月亮在看。
仿佛世界马上要颠覆了,而他们在这里相濡以沫。
夏满转身,闷进他怀中。
闻霖久顺势将他搂紧。
后来每一次,夏满在观看文艺作品中那些共同度难确定心意的情节时,都会有一些触动。
这种浪漫,是以整个世界为因,而他独自一人为果的。
很糟糕的是,大部分人下去之后,缆车忽而停止了运转。
他们中有专业维修人员,满头大汗的围着机器讨论起来。
在场还剩下七八人。
雪崩越发厉害,大块白色在远方陷落。
夏满轻轻发起抖来。
“没关系,”闻霖久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低声说,“上来前,调度了直升机。”
“不是,”夏满小声说,“我是冷。”他是穿着单衣被骗来的,剧烈运动之后,体温急剧下滑,一身汗被风一吹,冷的不行。
闻霖久解开大衣扣子,将他裹进来。
两人这样依偎着。
胸腔的共振,连带着二人的心跳,响在了一起。
没有多久,缆车和直升机同时就位。
他们一部分人坐车,一部分人乘机,同时下山。
最终,全员落地,都松了一口气。
各种安抚工作一直做到了深夜。
罗明达山脉极广阔,雪崩影响范围没有覆盖到雪场来,是以雪场加固了安全措施后,宣告了警报的解除。
经理再三鞠躬致谢以及道歉,表示会尽力赔偿,请他们不要发起诉讼。
夏满几人未做回答。
因下山的路太难开,暂时先由雪场内的医生来帮他们处理一些外伤。
夏满有几处外伤和淤青,不怎么严重,简单消毒和涂药就算处理完毕,工作人员还端来食物和热饮,让他垫垫肚子。
此时已经很晚了,夏满摇摇头,拿起其中一杯热牛奶,跳下床,朝隔壁走去。
隔壁的门半开着,凳子上坐着闻霖久,未着上衣,背后从左肩到腰有一道很重的撞伤淤痕。
救护人员把棉球扔进垃圾桶,镊子放到盘子里,端着离开房间。
在房间门口遇到夏满,险些撞上。
“不好意思,”夏满道。
闻霖久转回头。
夏满站在门口,就那么看着他。离开山顶,回到建筑中,他不知为何后知后觉有些赧然和局促。
闻霖久抬眸看他,淡淡的:“来。”
夏满走进去。
停在凳子边,很近的地方,伸手轻轻的碰那伤口。
“痒,”闻霖久抓他手,“别添乱。”
“这什么,牛奶?”他目光下落,在夏满另一手上。
“嗯,”夏满迟钝反应过来,给他,“给你。”
闻霖久却一动不动,看了夏满一会儿。
夏满茫然之际,他前倾身体,鼻尖快要凑上,道:“怎么了,这幅样子,吓傻了?”
夏满眼眸轻动。
他低下头去看还被抓着的手,闻霖久将他的手顺势按在了腿上,那姿态真是自然地不行。
“我……”夏满脸一点点的红起来,想说点什么,好舒缓心中这饱涨的、快要溢出来的情绪。
“嗯?”
“你伤还好吗?”夏满小声说,“对不起。”
闻霖久听的好笑:“日本排放核污水你是不是也说一声对不起?”
“啊?”
“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