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来,一下子凉快许多,顾兰时歇了一阵,听见头顶有蝉鸣,便抬头在树干上搜寻。
裴厌也往上看,开口道:“在顶上,不好抓,没弄粘杆。”
“有个蝉蜕。”顾兰时指着树干高处说,又道:“就是太高了,只有一个,不值得特地爬上去。”
见他作罢,裴厌就没起身去摸。
歇了一会儿后,顾兰时打开竹筒喝了两口水,随手递给裴厌,说:“草打了,鸭子也游了这么久,捉点螺就回去,趁知了牛还新鲜,晌午再炒着吃一顿,一年也就这时候能解解馋。”
裴厌喝完竹筒里的水,塞好塞子挂在腰间,脱了草鞋和他一起下水。
农家清闲少,忙碌一天后,到傍晚两人带了防身的柴刀,又点了火把进山抓毒虫。
有了昨天晚上的经历,一想到能赚钱,顾兰时就没了那些害怕,比起毒虫,还是吃不饱饭更让人忧心。
一连抓了四天,第五天早上,因蝎子之间也有争斗,困在竹筐受了惊,一些性烈的打架撕咬,难免有死伤。
裴厌发现后,便将上面一层有残缺的死尸夹出来,到后院丢给小母鸡吃。
一群母鸡看见蝎子,果然都蜂拥围上去争抢,不一会儿就吃了个精光。
顾兰时拍拍两个扣紧盖子的竹筐,说:“都仔细扣好了,你路上也小心些,刚好去药材铺,要是他们有治蝎毒蜈蚣毒的药,记得买一些回来,就算用不上,放在家里有备无患。”
“好,还要什么?我一并买回来。”裴厌背起双绳竹筐,又把单绳的挎在肩上。
顾兰时想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对了,要不打些香麻油回来,一斤半斤都成,我拿点钱,上家里同我娘换几个鸡蛋,不用大老远从镇上买,今天蒸一碗鸡蛋羹吃。”
说完,他进灶房拿了个空的小瓦罐出来。
成亲以来,鸡蛋羹还没吃过呢,虽说时不时掏鸟蛋打几只野鸡山雀什么的,隔三差五有个荤腥打牙祭,但他还是有点馋淋了香油的嫩蛋羹。
“行,我记下了。”裴厌应道,接过瓦罐就往外走。
顾兰时送他出了篱笆门才回来。
提了一桶水给猪倒上,又给鸡鸭和狗都添了干净水,顾兰时趁早起他爹娘还没下地,进屋从枕头底下数了十五个铜板,揣在怀里提了小篮子往家去。
一进院门看见顾兰瑜在劈柴,他笑道:“娘在家?”
“兰时哥哥。”顾兰瑜没停手里的活,捡起一根木头放在墩子上,一边劈一边笑着说:“在后院喂牲口呢。”
“兰时哥哥。”竹哥儿从灶房出来,手里拿了根有火的细柴往屋檐下走,点燃了泥炉火。
“家里还有鸡蛋?”顾兰时问道。
竹哥儿常在灶房忙,清楚这些,说道:“有呢,这几天攒了一些,爹还没去卖。”
顾兰瑜没事同他闲聊,询问道:“我这两天晚上在林子里摸知了牛,怎么没看见你和我厌哥。”
他俩住在后山,离树林子近,顾兰时笑着说:“这几天我俩没去摸,上土崖底下捉蝎子去了。”
闻言,顾兰瑜握着斧头看过来,说:“真抓着了?”
汉子对这些事总有些兴致,顾兰时见他这么感兴趣,说道:“抓到了,不少呢,刚才背着就去镇上了,他没路过?”
“今天开院门迟。”顾兰瑜说着,想起一件事,又道:“今晚我和兰兴去林子里点火弄金蝉,你俩去不去?”
他又劈起柴,说:“要是多的话,咱们分一分去卖,不多就各自分一点回来炒着吃,也香呢。”
搞这些也不全为卖钱和吃嘴,更主要的是能玩耍嬉闹,成天闷着干活也无趣。
“去,怎么不去。”顾兰时笑眯眯的,找点乐子也好,最重要的,裴厌能跟着他们一起玩。
说几句闲话,他一边喊娘一边往后院走。
“哎,来了来了。”苗秋莲听见动静,连声从后院过来,一听他来意,拍拍手上草屑,一脸笑意接过铜板塞进怀里,说:“你自个儿去拿,六个七个都成,回去也好给你和姑爷补补。”
“知道了娘。”顾兰时答应着,自己在灶房蛋篮子里拿了六个鸡蛋。
天热,鸡鸭都不好好下蛋,比往日稀缺点,一个蛋这会儿怎么也能卖个四五文钱。
就算平时,鸡蛋也是金贵东西,乡下人舍不得吃,平常都是攒一些卖给镇上人家,就这样,听人说那些大户人家还不够吃呢,采买的到处踅摸蛋户,好供给主子吃喝。
顾兰时虽常常从家里拿东西,但每每和裴厌捉了鱼和别的山货,总会回来送些。
苗秋莲和顾铁山见裴厌不是扶不起来的,不但有力气有本事,还挺孝顺,便乐意接济照顾几分。
提着篮子要走时,苗秋莲想起另一件事,连忙喊竹哥儿给他在大陶罐里捞两个腌好的咸鸭蛋带回去。
顾兰时没有客气,他和裴厌养的鸭子还没到下蛋的时候,上次吃还是问大姐姐要的。
“兰哥哥,我们傍晚就去,记得来。”顾兰瑜在他走时叮嘱道。
顾兰时笑着答应:“好,肯定去。”
他来时就高兴,回去更高兴,不但有鸡蛋吃,还有意外之喜,乐得什么似的,一回去就把咸鸭蛋煮了,过两天熬点稠米粥,好和裴厌一起拌粥吃,连红油都不能放过。
第72章
裴厌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顾兰时捞了咸鸭蛋后看看天色,没有云,太阳也挺大的,他想在家里等裴厌,于是到后院赶了鸭子出来,对趴在院里的大黑说:“去放鸭子。”
鸭子每天在家里和河边来回,已经认识路,不过担心它们被贼人抓走,每次放出去都不离人。
大黑能听懂“放鸭子”三个字,当即起身往院门外走。
篱笆门关着,顾兰时和它们一起经过菜地,开了篱笆门后又觉得不放心,关上门跟在后面看了一会儿,见大黑始终走在六只鸭子旁边,不紧不慢的,明显知道要做什么,这才放心。
天热,让大黑在河里游游水也好。
顾兰时这么想着,还是一路跟去了河边,见鸭子依旧从平时下水的地方游进水里,大黑竖着耳朵警惕,他这才原路返回。
家里人手少就是这样,哪儿哪儿都显得有点不够用,好在大黑聪明,能帮忙看鸭子。
回来之后,大白天的,在院里干活不怕来人,他虚掩了篱笆门没上门闩,里面院门也开着,从西屋抱了一卷竹席出来,铺在平整的晒谷场上。
昨天挖了两筐野菜还没来得及晒,这会儿他从杂屋拎出竹筐,在院里淘洗一番,甩甩水往竹席上放。
两筐野菜不少,不过竹席裴厌编的比较大,没有放满,见院里春菜长得好,有一行已经很大了,他过去挖了一些。
这一行一共十颗菜,连根拔起后抖抖根须上的泥土,顾兰时将菜抱到灶房门口打理。
择下来的老叶子放在一旁,大片的鲜绿的叶子和小孩胳膊粗的绿茎都能吃,他舀水仔细洗干净。
随后他端起木盆在灶房案上将叶子切成三节,绿茎切成片,又端出来铺在竹席上晒。
如今晒的各种野菜干都装了不少,最多的马齿菜有整整一口袋了,家里种的菜也晒了些菜干子,但没有野菜那么多。
等前面大菜地里的菜长成后,到时才是晒菜干的大头。
喂鸡吃的老叶子也洗了一遍,他双手抱起,到后院剁碎了丢进鸡圈和猪圈里。
再出来看一眼门外,裴厌没有回来。
想起缸里的水只剩一小半,他拿起靠在墙上的扁担和两个空桶,带上钥匙锁好门到河边挑水。
“汪!”
大黑看见他叫了一声,随后又哼哼唧唧摇尾巴。
鸭子好好在水里游着,顾兰时笑着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大黑尾巴摇的更欢。
顾兰时拍拍狗头说道:“你好好看着,我挑几趟水。”
也不知道大黑听懂没有,但只要鸭子在河里,它就不会乱跑。
一个人挑满水,又干几件别的活,正准备拎上两人换下的草鞋去河边洗洗,不然缝隙里夹着泥屑太脏了。
他顺手往怀里揣几颗野澡珠,又拿起棒槌,好将野澡珠捣碎了再捶打草鞋,如此就能洗干净。
正要出门,就看见篱笆门前有人影,裴厌回来了。
顾兰时放下手里的东西,情不自禁露出笑脸,他快步迎出去,在石子路当中接过裴厌身侧的单绳筐,问道:“渴不渴?先喝点水歇歇。”
裴厌把手里的小瓦罐递给他,笑道:“半斤香麻油,天热,先吃着,吃完了再去打,等天冷后多买点回来放着。”
瓦罐一提起来,顾兰时就闻到一缕香油味道,果然香气醇厚,他一边往院里走一边问:“多钱?”
裴厌说道:“如今便宜了些,半斤三十五文。”
顾兰时点点头:“确实,去年初冬时我爹去买,八十文一斤,比油盐都贵。”
乡下人偶尔打一点,也是二三两左右,舍不得多买,他俩因卖蝎子,一高兴就想多买点。
顾兰时进灶房先放香油罐,又连忙舀水,说:“先洗洗,米糕我放桌上了,盖了块干净手帕,吃点垫垫。”
裴厌放下竹筐,从筐子里拿出好几个油纸包,放在地上排开,说:“治蝎毒的药粉纸包上点了黑墨,这包点红漆的是拔蛇毒的药,都是磨好的药粉,大夫说了,毒蛇多,或许毒性不一,敷上去可暂时缓解毒性,延缓一二,不至于急发。”
他指着余下两大包说:“这两包,是配好的驱蛇虫药,用滚水烫了搅成稠状,涂在门窗木头上,蛇虫就不敢靠近,药性渗进去,多则半年少则三两月,都有效用。”
知道顾兰时怕蛇虫,山上遇到不可避免,家里还是防范些为好,他们住的这里离山近,不比村子那边。
果然,顾兰时眼睛亮了一瞬,点着头笑道:“好,我等会儿就弄。”
裴厌将药包都放在灶房窗沿上,这才过来洗手,因为太高兴,迫不及待说:“蝎子一共十一斤,一斤八十文,这些药一共是一百二十文,算好后我让药材铺给了七钱碎银和六十个铜板,还有买香麻油的钱,余下二十五文,在怀里呢。”
他说完,起身擦手,抬高胳膊示意从他怀里取。
“这么多。”顾兰时满心喜悦,从他怀里掏出荷包,没忍住直接打开看,还摸出两小块碎银在手里掂掂,乐得见牙不见眼,说:“一下子就挣了七钱。”
裴厌见他欢喜,自己也高兴,说道:“趁夏天还有一段时日,正是捉毒蝎的时候,天天去钱就来了,你要觉得累,我自己去就行。”
“累倒是不累,有时我晌午还眯一会儿呢,不过今晚我和狗儿说好,同他还有兰兴去林子里点火引金蝉,他特地问了你,让你也去呢。”
顾兰时小心把碎银子放回荷包,抬头笑道:“我跟他说你今晚也去,就当玩耍,弄点金蝉,明天养一养吐脏,后天我给你炒着吃。”
裴厌想了想,耽误一天也没什么,于是点头道:“好,那今晚就不上山了。”
他俩一起往堂屋走,顾兰时笑意盈盈,说:“之前咱们攒下六两三钱,加上这七钱,恰好凑足七两整钱。”
裴厌也露出个笑容,开口道:“挣着挣着就有了。”
“嗯。”顾兰时认真点头,看到了回报,挣钱的劲头自然难以消减。
“你坐下歇歇,茶是方才泡好的,应该还没凉。”他叮嘱着,先进屋去放钱。
裴厌坐下喝水吃米糕,这时才发现大黑不在院里,没有看家,开口问道:“狗出去了?”
顾兰时一边开箱子一边说:“我喊它去放鸭子,在河边守着呢。”
他放好钱出来笑道:“刚才我正要出门去洗鞋,顺便看看它们怎么样,不想你回来了。”
他过来帮裴厌续了茶水,又说:“早上我在家里拿了六个鸡蛋,娘腌了咸鸭蛋给咱们拿了两个,都煮熟了,过两天再吃,今天先蒸鸡蛋羹。”
裴厌很少会指明要吃什么,也从不挑剔,无论顾兰时做什么饭,只管吃就好了,偶尔菜没炒好也从不说嘴,照样吃个底朝天。
得了钱,顾兰时很高兴,笑眯眯同裴厌说两句闲话,原本还觉得天热有点疲乏,这会儿简直一扫而光,精神头那叫一个足,惦记着河边鸭子,兴高采烈拎了草鞋去洗。
大黑很机警,在河水里泡着也一直留神鸭子的走向,岸边偶尔有人靠近,它猛地站起来低吼。
附近都是小河村的人,自打裴厌出了名后,连它也“小有名气”,快走到附近的人一看疯狗这般模样,都小心翼翼退走,不敢接近,生怕倒霉被狗咬。
顾兰时过来后,它才恢复了温顺的模样。
一缕青烟飘起,伴随着饭菜熟后的香气,又渐渐逸散。
裴厌打了猪草进门。
顾兰时用布巾垫着碗走出来,看见他笑道:“闻着味儿回来了?”
裴厌露出个笑容。
顾兰时往堂屋走,说道:“蛋羹蒸好了,香油也淋上了,既然回来了,快洗手,趁热先吃这个。”
香麻油的味道很浓郁,裴厌早闻到了,快速洗了手,坐下前说:“刚才我碰到李梅了,和他娘还有弟弟在林子里用竹竿粘金蝉。”
顾兰时用勺子将蛋羹划成一块一块,好叫香油透进去,碗里的蛋羹蒸的正好,又嫩又滑,闻言说道:“这会儿林子里人少,没人同他们争,估计是得了空,弄点回去吃也好,他家素日里不大吃肉。”
粘金蝉也不难,找根长长的竹竿,弄点树胶在顶上,见着树上有金蝉,悄摸摸靠近,用树胶一下子粘到蝉翼上,金蝉就飞不了了,只能任人携取。
顾兰时划好后把碗推过去,眉眼带笑说:“傍晚狗儿估计就来树林了,咱们先在林子里试试,要是不多,往山坡上走,不过在山里点火需得谨慎,尝尝,看味道怎么样,盐我也放了。”
裴厌用勺子舀了一块蛋羹,像是嫩豆腐,他尝一口,又滑又软,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吃,他将碗推过去,笑着说:“好吃,咸淡正好。”
这是他第一次吃鸡蛋羹,但没有贪心多吃,也没表露出来。
以前只见过叶金蓉给裴虎子蒸,他曾经想过蛋羹吃起来应该是什么味道,如今终于吃到,或许因为是自己夫郎做的,远比裴虎子那碗更香。
顾兰时接过碗和勺子,说:“好,我也尝尝。”
让来让去没意思,他接连吃了一小半又推过去,笑道:“我吃好了,你吃,我去端饭。”
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他起身就往灶房走。
裴厌盯着蛋羹看了几眼,这才端起来认真吃,连一点渣子都没剩下。
放下碗时干干净净的,惹来顾兰时一声轻笑,打趣道:“碗都不用洗了。”
裴厌虽没言语,但满心都是喜悦。
夕阳渐渐落下去,晚霞满天,河水晃起微波,倒映出一池红霞。
穿着短褂打赤脚的农人牵牛从河边慢悠悠往家去,牛儿甩着尾巴,斜长影子映在地上。
水波和霞光交汇融合,不刺眼,意外的好看。
顾兰时举着点好的火把站在篱笆门前瞧了一眼,便有点出神。
“走吧。”裴厌锁好门,从他手里接过一支火把,他神思这才归拢。
两人往西边树林走,连十几步都没有,就听见顾兰瑜的喊声。
“我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果然,你们才出来。”顾兰瑜同样点好了火把,背了个单绳小篓子,按着昨晚同他交代的,削了一双长长的树枝筷子,省得徒手抓被蝎子蛰了。
“兰兴呢?”顾兰时问道。
顾兰瑜一下子笑了,说:“在那边等着呢,他怕有狗,不敢过来。”
昨晚他们几个连同竹哥儿一起,在林子里点火引金蝉,拢一堆火烧起来,不是用脚踹树就是用长竹竿在树上拍打,金蝉受惊从树上飞离,见着有火光的地方扑过来,就便宜了他们。
林子里常有人来捉,他们也没贪心,弄了些够吃的,各自分一分就回家了,因为好奇捉蝎子的事,顾兰瑜问了不少话,又听他俩说今晚还去山里,便动了心思。
知道他想去玩,顾兰时没藏着掖着,喊他一起去,顾兰兴也是皮实的性子,听了免不了也心动。
只有竹哥儿畏惧毒虫的厉害,不敢和他们去。
裴厌对此没什么异议,晚上进山人多一点也好,一入夜山林黝黑寂静,他自己不怕,顾兰时嘴上说不怕,但心里就不一定了,多个人说说话,起码心里更踏实。
顾兰兴在山坡下等着,时不时踢一脚地上的土块石头,见他们三人过来,挠着头笑一下,喊道:“兰哥哥,厌哥。”
他和裴厌不太熟,不过这个年纪正是虎的时候,因素日好打架的脾性,面对裴厌时,他心中一开始还有畏惧,慢慢说了两句话后,便显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憨劲,一口一个厌哥。
顾兰时见他愿意和裴厌说话,脚下悄悄慢了些,落在后面几步,和狗儿走在一起。
也不知为何,听见顾兰兴喊厌哥,他总觉得像是外面那些混子无赖喊头头的语气。
顾兰兴也着实像是有些敬重裴厌,他看得发笑,抿了抿唇将笑憋在嘴里没出声。
自己这个堂弟从小就有点一根筋,有时会同一些野小子打架惹事,幸而他二伯二娘管得严,不让和乱七八糟的人厮混。
也幸好顾兰兴如今大了一点,家里人时常提点喝令,没养成游手好闲的性子,这一二年也慢慢懂事,知道利害了,不再与那些愣头愣脑的来往。
正走着,碰见有人下山,顾兰时看一眼,认出是村头许柱子,便喊了声柱子叔。
许柱子挑了一担柴,手里拎了只半死不活的野兔子,偶尔蹬一下腿,他哼了几句山歌,显然心情很好,瞧见裴厌后,也只是不哼歌了,下意识攥紧手里的野兔子。
顾兰瑜笑着说:“柱子叔,打到兔子了。”
“哈哈,运气好运气好。”许柱子显然很受用,只是嘴上依旧客套,说:“不过是碰见个跑得慢的,也不知是晕了头还是怎么,我看见它在跟前草里,也没带家伙,生怕跑了,急得用手里一根树枝去打,正好抽在脑袋上,它就晕了。”
他往顾兰兴这边走,没敢和裴厌擦肩而过,到几人跟前后特意提起手里的兔子让看。
顾兰瑜说道:“还挺肥。”
许柱子那叫一个高兴,上山打柴还能逮着个野味回去打牙祭,运气好又有口福,炫耀过后他心满意足,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上山?”
他说着,见几人背着有盖的竹篓,还有长筷子,便笑道:“是去捉毒虫?”
也就夏天夜里能抓这个了,不然谁会晚上上山。
“正是。”顾兰瑜点头道,这事根本瞒不过,支支吾吾遮掩反倒不爽快,还惹人猜忌。
“别贪多,天晚了就快些回去。”许柱子叮嘱道,说着便先下了山,又回头说:“路上谨慎些。”
“知道了叔。”顾兰瑜答应着,几人又往前走。
“厌哥,我四叔说了,你打鸟的本事可准了,一弹弓一个,改天也教教我。”顾兰兴对这个堂哥夫其实一直都很好奇,长得高,又是打架好手,这会儿越叫越顺口。
顾兰时觉得他有点像缠着大孩子玩的小孩子,果然没怎么长大,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那时总爱跟在狗儿屁股后面喊哥哥。
他这般热情,话也不停,裴厌停顿一下,随后点头:“可以,这个不难,等空闲了教你。”
“我也跟你们来。”顾兰瑜对这样的事同样有兴致,说道:“厌哥,你可不能只教他。”
“放心吧,还能少了你。”顾兰时在旁边说道,他挺高兴的,裴厌性子偏冷些,话也少,有人找他玩也算开解开解。
“嗯。”裴厌在前面应和他的话,又看看前面的路,就往前天去过的那条土沟走。
顾兰兴和顾兰瑜路上还叽里呱啦的,明显有点激动。
等到了地方,走下斜坡之后,看着裴厌扒拉开的石头缝里有一窝蝎子,石头翻开后蝎子受惊,要么往旁边逃窜,要么竖起有毒针的尾巴做威胁状。
不是没见过蝎子,一个两个还好,突然看见这么多,两人俱是有点怯上,龇牙咧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先动手。
“哥,你先。”顾兰兴撺掇着顾兰瑜打头阵。
狗儿翻个白眼,将火把往前举了举,示意给他照亮,说:“你来,刚才不是说你胆子最大,蛇虫都不怕,岂能怕这个。”
裴厌看惯了这些,在他俩谦让的时候早拿了长筷在手里,胳膊一伸一夹一个准。
这会儿天还没彻底黑,不过土沟底下暗一点,顾兰时手里拿了两支火把,边照边看蝎子都往哪里跑了。
“怕什么,手里不是有筷子,还能夹着你俩?”顾兰时最近跟着裴厌胆子练大了一点,笑骂道:“路上说得震天响,怎么这会儿一个比一个胆小?”
顾兰瑜摸摸鼻子,将手里火把递给顾兰兴,说道:“拿着。”
“好。”顾兰兴立马接过,帮着在旁边照亮,瞅见一只大蝎子慌不择路逃跑,他咋咋呼呼喊道:“快快!在那儿,哥,你快捉啊!”
顾兰瑜一开始还有点手忙脚乱,好在不负所望,将这只逮住了,夹到后举起来,一脸得意让顾兰兴看。
顾兰兴正要往前凑一凑,不曾想自己这个好堂哥手突然往前一戳,吓得他一激灵,一下子蹦得老高,往旁边躲窜,生怕被蝎子蛰了。
见他姿势滑稽,狗儿哈哈大笑,这才不慌不忙把蝎子塞进竹篓里,仔细扣好盖子。
顾兰兴拍拍心口,缓过来后才虎目圆睁,嚷嚷着不行不行,这么大的人了,竟欺负小的,他一定要回去告诉四叔四婶。
顾兰瑜嫌他吵,笑着骂道:“行了行了,哪有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去告状,来,火把给我,你也试试怎么抓,再嚷下去,蝎子都能给你吓跑。”
顾兰兴抽出别在后腰带上的长树枝,看准一只蝎子迅速夹住,十分顺利,脸上便也有些得意,他有点想吓唬回去,可没机会,他狗儿哥明显防着他,只得在心里叹息一声作罢。
顾兰时朝裴厌使个眼色,两人往旁边去抓蝎子,没搭理他俩,从小就是这样,这两个野小子凑到一起比谁都闹腾,小时候玩急眼了还打过架。
裴厌听那边两人一边翻石头一边你抱怨我我抱怨你,石头底下有蝎子爬出来又咋咋呼呼的,没忍住笑了下。
他夹住一只蝎子,起身后用力拍拍竹篓盖子和篓身,爬上来的蝎子自然被打落,随后才快速打开盖将蝎子塞进去,又飞快扣上,一气呵成。
顾兰时见他笑了,也露出笑脸,小声说:“他俩就这样,不用理会。”
“嗯。”裴厌也学着他低声答应,没让那边听见。
等手下熟悉了后,顾兰瑜和顾兰兴渐渐正色,专心抓毒蝎,这东西一斤八十文呢,好不容易来一趟,弄上两斤回去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