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不如裴厌那样熟练,没把竹篓背在身上,生怕扣盖子来不及,蝎子爬出来怎么办,就放在地上。
天色黑了之后,他二人也学着顾兰时裴厌,一个打火把一个抓蝎子,抓一会儿就换换人。
抓了大半篓后,裴厌抬头看看天色,土沟两边有山崖树木遮挡,能看到的天狭长而窄。
没看到月亮,连星星也稀疏,被阴云遮蔽,他开口道:“天色不好,捉这些足够了,要是明日还想来,只管过来就是。”
顾兰时顺着他的话也看一眼天,赞同道:“确实不好,还是快些下山,夜色也深了。”
他俩自己倒是不怕,只是带了两个小的,万一下雨困在山里,不好和家里交代。
“行。”顾兰瑜答应着,将夹到的蝎子塞进竹篓里,随后眼疾手快扣紧盖子。
确定没有缝隙后,他才拎起竹篓将绳子挂在肩上,接过顾兰兴手里的火把,说:“把篓子仔细扣上。”
几人收拾妥当后,便一个接一个从土坡上去。
穿过山林时,偶尔能听到几声厉啸,不知是什么大鸟。
顾兰兴抬头张望,除了他们手里的火把,到处黑漆漆的,一阵冷风吹来,他上山前没添衣裳,冻得口中轻嘶一声。
“怎么,冷了?”顾兰时问道。
“有点。”顾兰兴开口,随即又笑了,拍拍自己腰侧的竹篓,说:“冷倒不怕,抓了这些,明儿一早就去卖。”
见他心热,顾兰时笑笑,说:“你俩捉了多少,能掂出来吗?”
狗儿拎一下自己的篓子,说道:“估计有个一二斤,明天称一称就行了。”
顾兰兴说道:“我也差不多,等明天我俩一起去卖,要是有四斤就发了。”
他俩上山前都商量好了,互相给打火把,一起捉一起卖钱,得了钱对分就行,不必说别的话。
“厌哥,你明天去不去?”顾兰兴问道。
裴厌开口:“我再攒几天,不着急。”
“这东西好养?”顾兰兴好奇询问。
裴厌说道:“嗯,不难,放柴房别总是惊动,喂些地龙就好,别的小虫子也吃,蛐蛐蚂蚱都行。”
进山不深,边走边说话到了前面山坡,从山坡下分开时,顾兰时严肃道:“快回去,直奔家门,都不许贪玩,不然明天给我知道了,非打一顿不可。”
顾兰瑜早比他长得高了,闻言笑了声,完全不像小时候一听要挨打就害怕。
见顾兰时瞪过来,到底有点威慑在,他立马满口答应:“知道了,绝不乱跑,我又不是小孩玩不够,这话哥你该同兰兴说。”
顾兰兴不服,跟着他往村子方向走,说:“怎么就该和我说,我虽比你小一岁,但也不是小猴崽子了,兰哥哥分明是同你叮咛,你非赖我头上。”
“都别给我犟嘴,乖乖回去,不然……”顾兰时想了一下,看见在旁边笑的裴厌,一下子来了底气,说:“不然我让你厌哥揍你俩。”
果然,这话十分好使,顾兰兴立马闭嘴,不再絮叨嚷嚷了。
他比狗儿小一岁,和裴厌也就今晚说了些话,哪里敢触霉头。
见堂弟这般,顾兰瑜边走边憋笑,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知道顾兰时不过是吓唬他,再说了,裴厌也不像是会打小舅子的人。
昨晚天色就不好,早上醒来后果然是个阴天,天上阴云较重,也起了风。
夜里比前两天凉快,加之地里的活不是很要紧,他俩多睡了一会儿,起床比平时晚。
一时看不出来会不会下雨,浇菜地和柴豆地的事暂且放一放。
窗扇被吹的胡乱作响,顾兰时在屋里找布头,听见动静大了,过去关好窗户插上销子,见窗户外裴厌在院里劈柴,心想风还挺大,关窗都费劲。
他找了几块零碎的布头,拿了针线往西屋走。
西屋炕上铺着竹席,是裴厌和他一起编的,手艺不太好,但足够用了。
竹席边沿处有点没收好边,卷成一卷抱出去时,偶尔会刺到,有些扎手,还是把扎人的地方用布包起来为好。
他坐在炕沿缝布,院里劈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天一阴,早上又多睡了一会儿,显得其他活都没那么要紧了。
收完线尾巴,他剪短麻线,看一眼放在西屋的各种麻袋,有装麦粒稻谷豆子的,还有装各种菜干和野菜干山货的。
夏天还是多晴天,趁今天不干别的,又不热,上山多挖两趟竹笋,等天晴了晒成笋干放着,心里才踏实。
别看如今攒了一些,一旦入了冬,再想找吃的就难了,若开春晚,过冬的粮吃完,容易续接不上。
村里每年都有人家在刚开春时饿肚子,那个时节连野菜都只发出芽儿,更别说地里的庄稼还没到收获的时候。
要是有富余的亲戚还能借一二度日,可乡下人哪儿来那么多余粮,自家吃用还紧巴巴的,少有人敢把一家子口粮借出去。
借不到就得到处挖草根果腹,连树皮都扒着吃。
缝完针线后,顾兰时没有立即起身离开,而是掰着手指算了一下,若从寒月算起,十月、十一月、腊月、一月、二月、三月,足足六个月,到四月份时野菜繁茂,才算不愁吃的。
不过十月有时候不会那么冷,还有十月小阳春的说法呢,菘菜萝卜要是种的迟一点,那会儿才长成呢。
照这么算,应该备足五个月的口粮,过冬就安稳了。
以前在家里他从不操心这个,只管跟着爹娘干活就好,如今自己成了家,头一年过冬,不免有些忧心。
他拿起针线剪子往外走,朝院里喊一声:“裴厌。”
裴厌停下手里的活,转过头询问:“怎么?”
顾兰时说道:“趁这会儿有空,上山多砍些笋子,改明儿天气好了多晒点笋干。”
“好,我收拾收拾。”裴厌说着,顺手把墩子上放好的一根木柴劈开。
两人背上竹筐,一个拿柴刀一个拿小锄头,锁了院门顺着石子路往外走。
两边菜地如今越发绿了,半大的菜蔬长势不错,丝瓜菜瓜这边都已经插上竹竿搭了架,藤蔓自会顺着竹竿往上爬。
大黑跟着他俩一路走到篱笆门,知道要上锁,它没有出去,站在门里摇摇尾巴。
裴厌锁上篱笆门,将钥匙揣好,同顾兰时一起往西边山坡走。
一旦开始干活,心里就变得踏实,不再那么忧心忡忡,顾兰时这会儿又笑了,说:“没太阳就是好,干活不晒。”
“嗯。”裴厌赞同道。
最近林子里每天有人来,都走出路径了,两人下意识顺着土路往前,没有走野草丛生的地方。
看见旁边有马齿菜,顾兰时说:“下午挖点野菜,挑嫩的,咱们蒸野菜馍馍吃。”
裴厌点点头:“行。”
他看一眼高处枝头飞过的鸟儿,说:“顺便打两只山雀,碰到野鸡更好。”
“差点忘了这个。”顾兰时笑眯眯的,边走边朝地上看,想给他找些趁手的小石子打弹弓使。
沿路捡了几个,两人就往山坡上走,他把石子递过去,裴厌立即张开手掌接住。
山风凉爽,洗去好几天的炎热,顾兰时长舒一口气,只觉舒坦,说:“夏天虽然热,可又有知了牛、金蝉吃,又能吃到野鸡山雀,还是挺好的。”
听他这么说,裴厌心里才有点踏实,起码顾兰时跟着他没有饿肚子,他倒是想起另一件事,问道:“想不想吃鱼?”
山里土里的东西吃了,水里的也不能缺。
不知是苦夏还是最近跟着他晚上去捉毒虫太累,他总觉得顾兰时瘦了,起码,比成亲前要瘦一点,夜里抱着的时候就能摸出来身上肉不多。
顾兰时想了一下,笑道:“要有工夫去捉,那就吃。”
裴厌说道:“离河边又不远,腾出手我下午去叉两条。”
他俩日子过得不算差,没饿肚子,但也不算太好,手里的钱和米粮都得精打细算,不能大手大脚,成日里琢磨的可不就是怎么吃好点。
一路上了山,碰见好几个同样来找山货的村里人,问候两句也就散开。
到竹林后顾兰时放下竹筐,拿了锄头开始挖笋子,这片竹林的笋子口感稍差,但胜在笋子大一点,切成片焯水后能多晒一些。
犯懒很难把日子过好,尤其他们乡下人,没别的本事,只能靠山吃山,在土里地里刨着吃。
两人手下都很利索,裴厌背的竹筐大,装满后沉甸甸的,幸而他力气本就大,一点不见为难。
顾兰时干活的劲也挺大,背回家一趟后,觉得不累,又和裴厌上去挖了一回,跑了两趟,背回家后竹笋在堂屋墙角里堆了好大一堆。
不止有笋子,还有一只竹鸡和两只大山雀,大黑跟进堂屋,在地上禽鸟的尸体旁边不断嗅闻。
“去。”裴厌见它有张嘴啃咬的迹象,一声轻喝将它赶出去。
大黑尾巴有点夹着,出去后在院里转几圈,依旧惦记肉吃,不断朝堂屋张望。
“我烧水做饭,等烧开了,你先舀一盆烫毛。”顾兰时喝两口水,差不多到饭时了,跑了两趟山肚里也饥饿,说完便往灶房走。
“你先点火,我去抱柴。”裴厌跟在他后面说道,顺手拎起三只鸟放在灶房门口。
大黑畏惧裴厌,再馋都没敢偷鸡吃,只在旁边滴口水。
等顾兰时做好饭,裴厌把竹鸡和山雀都拾掇干净了,内脏掏出来后,头尾和心肺肝扔给狗吃,肠子一类的脏物并不多,不值得费事清洗打理,便丢掉了。
饭后,天依旧阴着,少了夏日那种燥热,人也能精神点。
顾兰时在家洗碗筷煮猪食喂鸡鸭,裴厌拎起鱼篓和之前削好的叉鱼木棍出了门。
猪食煮好舀出来,趁晾温的工夫,顾兰时提着大竹篮出去掐野菜,马齿菜有的长老了,他只挑嫩的一截掐下来。
掐了一篮子后,见离河边不远,他起身正要去找找裴厌,不想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人过来了。
“这么快。”他在原地等着,笑着朝那边喊。
裴厌拍拍腰间鱼篓,边走边说:“抓了三条,足够这两天吃了。”
“够了够了。”顾兰时答应一声,等人到跟前后一起往家里走。
裴厌看了一会儿天色,远处放白了,没有阴云,于是说道:“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过会儿去地里看看,要是地干就得浇水。”
“好。”顾兰时点头道,先一步上去开锁。
进门后两人又各忙各的,一个喂猪扫圈,夏天每天要铲两三次粪,是不能懈怠的活,另一个杀鱼刮鳞,掏出来的鱼脏剁碎了喂给鸡鸭。
在家里忙完,地里的活还等着,忙忙碌碌重复,即便如此,裴厌也没忘了晚上去捉毒虫。
申时过半,太阳被云遮住,总算没那么晒了。
裴厌去卖蝎子,顾兰时在家喂完牲口,他一个人有些无聊,心想这几天忙得都没看见他爹娘,干脆锁了门回娘家闲转。
树林里有人在挖野菜,他没放在心上,还想着怎么没看出来是谁,到跟前再喊人不迟。
谁知走近了一看却是形容枯槁衰败的叶金蓉,明明比他娘还小几岁,这会儿瞧着竟有几分苍老,头发都夹白了。
这模样与从前实在不同,连他自己都恍然大悟,怪不得没认出来。
顾兰时没言语,默不作声从旁边过去。
快走出树林时,他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叶金蓉依旧蹲在那里,低着头挖野菜,再没以前的利索和厉害,瞧着有几分可怜。
他心下烦恼起来,觉得自己为对方感到可怜实在不合时宜。
裴厌平时是不爱说话,可相处这么久了,有时候睡觉前两人说说话,聊着聊着就问到以前的事。
裴厌没有瞒着,他问一句答一句,从只言片语中得出小时候的裴厌过得一点都不好,而源头就是那对狠心爹娘。
叶金蓉这会儿老了可怜了,可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心软一点,心又狠又毒,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么恨亲儿子。
一想到裴厌小时候吃不饱饭还要挨打,脸上那条疤那么深,也都是两口子作弄出来的,他立马清醒过来,对叶金蓉再无半分同情。
尤其那条疤,他心中十分惋惜,裴厌其实长得很好看,要不是被长疤破了相,不至于以前村里人提起来的时候都说长得狰狞丑恶。
“兰时哥哥。”
刚进院门还没瞅见人呢,就听见竹哥儿喊他,顾兰时定睛一看,原是在葫芦架下。
“来得正好,这几个葫芦你拿回去炒菜。”竹哥儿一边摘葫芦一边说。
见着弟弟后,顾兰时心情好了些,笑道:“行,娘不在?”
竹哥儿站在凳子上,见他走过来,把手里的一个葫芦瓜递下去,说:“在呢,在隔壁桂花婶子家串门,我刚才还听见娘在隔壁笑。”
顾兰时把葫芦放在篮子里,说道:“我路过时没往里面看。”
正说着,他娘和刘桂花的大笑声从隔壁院子里传来,也不知是讲了什么笑话。
他心想自己只是回家闲转,就没喊他娘回来,只和竹哥儿说说话干干活,倒也自在,没一会儿又回去了。
傍晚,饭做好了,顾兰时正打算出门张望,就听见大黑汪汪叫,一看是裴厌回来了,他笑着迎上去,接过两个空竹筐,问道:“饿不饿?”
裴厌很高兴,从怀里拿出小荷包,说:“正好十斤,一共卖了八钱,都在里边了。”
这回什么都没买,八钱自然一文不少。
顾兰时接过荷包,高兴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开口道:“抓毒虫虽险,却比别的赚钱。”
“可不是。”裴厌露出个笑容,说:“再卖两三回,就能去买毛驴了。”
“嗯。”顾兰时重重点头,说道:“今晚咱们再去。”
“好。”裴厌答应着,见他这么高兴,没忍住摸了摸自己夫郎脑袋。
不知不觉,夏末来临,金蝉踪迹渐渐变少,蝎子又卖了三回。
一个夏天过去,大菜地越发繁茂,开花的开花,长高的长高,其中春菜和蒿菜长得最快,已经能吃了。
裴厌最近白天没有出去做工,和顾兰时一起该浇地浇地,该上肥上肥,锄草更是不偷懒,将菜蔬侍弄得很好,一看就水灵灵的。
蒿菜和春菜各种了四块地方,拿春菜来说,一块地种了六行,一行十一二棵,满总算起来,只这一茬收成就有两百多棵。
从开始拔嫩春菜吃的时候起,顾兰时只要一看见绿汪汪的四块地就忍不住高兴,他两人根本吃不完这么多,挖出来洗干净晒成菜干,也给家里送去不少。
橘红朝阳如鸡蛋黄鸭蛋黄一样,从东边天际破云而出,很快染红天边云彩。
早起凉快,顾兰时已经在菜地里忙碌,石子路旁边的板车上堆了半车春菜,他弯腰一棵棵拔春菜,抖抖根茎处的泥土,随后放在田垄上。
裴厌自己拔了一堆,抱着往板车上放,又过来将他这堆抱走。
忙起来顾不上说话,他俩一鼓作气,把剩下三块地的春菜都拔出来,堆积放在板车上。
“放不下,行了,再拉一遍,不着急。”裴厌说着,把手里两棵菜放在最顶上,脸上笑意不断。
“好。”顾兰时拍拍手上泥土,见裴厌拉起板车往院里走,自己在后面跟着,车一颠簸,有两棵春菜掉下来,他连忙过去捡。
这些春菜他俩不打算卖,趁这几天天好,全都晒成菜干子。
用板车拉回院子,比用竹筐一趟趟背快多了。
拉了两回把春菜全部运进来,裴厌去河边挑水,顾兰时在院里洗菜。
正忙着,忽然听见大黑冲着外面叫,一边叫一边往外走,他抬头一看,篱笆门前有人影,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阿奶。”顾兰时笑着喊一声,起身喝止大黑吠叫。
方红花往里面走,离得这么远还喊道:“兰哥儿,我在外边看看,你忙你的。”
小老太太这么早过来,刚好赶上,顾兰时取了个大篮子,往里头横着放了四棵春菜。
忙了一夏,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方红花一边走一边看,心里直高兴。
前两天他们兰哥儿和姑爷给她去送菜,好家伙,用板车拉的,三十多棵春菜和四大筐鲜嫩嫩的蒿菜,那叫一个显眼。
当然那些菜不止给她一个人,顾兰时想的很周到,三个伯伯都有,伯伯家里分出去的堂兄弟也没忘,还有别的亲戚,最少都给了两棵春菜一大把蒿菜,碰见村里有相熟的婶子叔伯路过,也都让着,给抓了把蒿菜。
这两样菜虽常见,可白得一顿菜吃,哪有人不乐意的。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不,这几天村里不少人都夸上了顾兰时。
他们嘴里,连裴厌都变得亲切起来,不再是活阎王、鬼见愁这样的诨号,成了“厌小子”。
只是吃了人家一点菜,就仿佛他们和裴厌有多熟悉一样。
方红花不用下地干活,每天都和几个老太太老夫郎在一起做做针线说闲话,那几个人也得了顾兰时的好处,常常在她面前夸,她这几天可谓神清气爽,看啥人都顺眼许多。
她一进门,没搭理过来闻她的大黑,只顾问道:“兰哥儿,怎么全都拔了,是要去卖?”
顾兰时给她拿了椅子让坐下,又倒了一碗茶端来,笑道:“这些我俩商量好了,今年先不卖,晒成菜干子,留着好过冬。”
他又坐下洗菜,说:“原本不想一次拔完的,可眼瞅着时节又迟了,前几天就该种萝卜和菘菜,趁早拔完好种这两样。”
方红花点点头,是呢,秋萝卜秋菘菜该种了,长一个秋天刚好成熟。
顾兰时又拿起一棵春菜,摘掉老叶子在旁边扔成一小堆,笑着说:“今年菜地刚开出来,种菜没赶上最好的时令,都有点晚,等明年就摆顺了。”
方红花十分赞同,开口道:“这话有理,地大,以后得多费心。”
“可不是,这绿菜叶子都娇气,不过不止我一个人,还有裴厌呢,肯定能种好。”顾兰时一点都不担心,种菜对他们俩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要天公作美,勤快些就好。
方红花闲不住,见这么大一堆菜都要洗,便把茶碗放在灶房窗沿上,帮着一起洗。
顾兰时客套了两句,见她坚持,就不再推辞,多个人也快呢,自己阿奶瞎客气什么。
见裴厌挑了水回来,方红花脸上笑意更甚,她虽厉害泼辣,但笑起来十分慈祥。
“阿奶。”裴厌先喊了人,这才去倒水,见盆里的洗菜水脏了,不用顾兰时吩咐,端起来往外走,倒在了刚拔完的菜地里。
这两天就要种菘菜萝卜,泥土湿润一点好让种子发芽。
将桶里剩下的水倒进木盆,他又挑着扁担出门,干活很利索,看得方红花越发满意。
放干净菜的盆满了,顾兰时起身到西屋抱了竹席出来,在晒谷场上铺平,端着满满一盆菜过来,又取了灶上的小木案板和菜刀过来,边切边摊开。
一老一少在院里忙碌,到最后竹席晾满,十来个竹匾也都铺了一层菜,还是有一半没地方晒。
顾兰时便回家找他娘要晒菜干的竹席,他家一共有两个,他全都抱回来了,一同铺在晒谷场上。
后面这两席子菜铺的比较厚,多晒两天也就干了。
见忙完了,方红花提上给她备好的菜篮子要走。
顾兰时连忙挽留:“阿奶,你就这里,咱俩也说说话,等吃过饭再回去。”
“不了。”方红花摆摆手,离饭时还有一会儿呢,她一个老婆子,帮着洗洗菜就行了,看他们兰哥儿忙成这样,不必在这里多打搅。
“行,那阿奶,再拔点蒿菜回去吃,给我大伯娘也带些。”顾兰时连忙往菜地里走,拔了不少蒿菜,将竹篮塞得沉甸甸。
出了篱笆门后,方红花转身朝后边一摆手:“回去罢,就这几步路,没两步就到了。”
她拎着满满当当的竹篮走一段路换一只手,兰时这心眼也太实在了,这一篮子菜老沉。
不过等进了村后,瞧见路上有人,她也不觉得沉了,满面笑意。
村里人看见她从后面过来还提了这么多菜,都知道是从裴厌那边拿的。
“哎呦,她婶子,去山上?”方红花逢人就问候,特意把竹篮子往前面提,说:“兰哥儿给的菜,你拿点回去炒了。”
刘娥和顾家关系不错,推辞了一下说不要,但方红花抓了一把蒿菜往她篮子里塞,她只得收下,笑着说:“要么说兰哥儿命好,如今这日子,可比多少人都强,又孝顺,连我们这些人都记得呢,上回还给我了菜,这回又吃你们的情。”
“嗐,什么情不情的,邻里邻居的,吃一点菜算什么。”方红花就爱听人说他兰哥儿命好,喜滋滋的,笑得脸上皱纹都多了。
刘娥走了之后,路上她又碰见几个人,交情不错的炫耀一番,也给对方抓一把菜。
看见赵老夫郎还有李老太太后,她哼一声,拎着菜篮子只当没看见,更别说相让。
等她过去之后,李老太太回头看一眼她手里的菜篮子,心里那叫一个酸,朝地上啐一口,那么多菜,便宜这个老妖怪了。
赵老夫郎满村里最讨厌的人除了方红花就是裴厌,方红花和他有仇,裴厌打了他两个儿子和儿媳,他心里一直不自在,但又畏惧活阎王,连明面上骂一句都不敢。
这两家结了亲后,他原本还偷着乐,方红花孙子嫁个穷光蛋,以后方红花脸上也没光彩,总算叫他找到个嘲笑的地方,却没想到裴厌和顾兰时日子竟过好了,连菜都那么多,心里哪能好受。
他这几天没事就想找人说说裴厌和顾兰时坏话,可不少人得了屁大点好处,竟同他翻白眼,嫌弃他背地里嚼舌根。
他再爱戳是非,也知道不能惹众怒,心中那叫一个憋屈。
“数她爱显摆,不就一点菜,也值得这样。”李老太太酸不溜秋地开口,要不是她眼睛黏在那篮子菜上,别人还真以为她不在乎。
“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娼货,呸!”赵老夫郎低声骂道。
他二人常常凑在一起说闲话,有时不过脑子,嘴快舌快,心肠也不怎么样,得罪了不少人,都不爱和他俩来往,如此,就越发只剩他们两个能说到一起。
以方红花对他俩的了解,转过身就知道他俩肯定要背地里谩骂,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一想到那两个老货酸的眼睛都红了,但就是一根菜都吃不上,心里头那叫一个舒坦,没当面笑出来都是好的。
顾兰时不知道一篮子菜让他阿奶显摆了一路,等裴厌挑满水缸,他俩坐在堂屋歇息。
他吃着干枣说:“席子不够,这十天半个月没时间,又要收菜又要下种子,后边收秋稻也是事,等入冬闲了,再多编几张,明年就足够用了。”
他顿一下,又高兴道:“蒿菜先不急,这两天晒完春菜再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