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晌午用鸡蛋炒了昨天剩的米饭,晚上热几个糙馒头就行。
弄完这些,还不到做饭的时候,他用热水洗干净手,冰凉的手指头暖和过来。
他走回堂屋,裴厌拖了两根竹子刚进来,准备劈竹子弄些竹篾条,好多编两张竹席。
明年赶着时节种菜,除去要卖的,能晒的菜干子肯定更多,一张竹席显得不太够用。
“这两根不够,过几天路好走了,再上山砍一些竹子。”裴厌说道。
顾兰时笑着开口:“嗯,不着急,还有一个冬天呢,够时间编席子的。”
他拿起桌上放的毽子,已经做好了,用的羽毛鲜艳漂亮,比鸡毛毽子好看多了。
之前在家里时,他和竹哥儿用鸡毛做毽子,成亲后养了些小母鸡,都要下蛋,哪里舍得杀鸡,自然没有鸡毛,不过之前裴厌打了山鸡还有山雀之类的野鸟,宰杀后漂亮的羽毛他都留着。
裴厌看一眼,说:“你先试试,不行再改。”
“嗯。”顾兰时答应着,走到旁边没有遮挡的地方,将毽子往空中一丢,抬脚就踢。
刚才备饭菜的时候,他提了一句想踢踢毽子,正好家里有羽毛,裴厌就取了来做。
做这东西也不难,弄点重东西压毽铊,再把羽毛插上去缠好,差不多就能玩了。
踢了几个后,适应了重量,顾兰时没有停下,一边踢一边说:“好着呢,正合适。”
见他玩得高兴,裴厌笑笑不再打搅,自己拿了刀劈竹条干活。
冬闲的好处就是能玩尽兴,顾兰时数着数踢,这次踢了三十五个才掉下来,他捡起毽子,看向裴厌问道:“你要不要踢?”
裴厌手一顿,神色有点犹豫,小时候只能看别人踢毽子玩耍,长大后他也没那个闲心。
顾兰时笑眯眯的,见他犹豫,贴心道:“这个不难,多踢两下就会了。”
他又说:“你要学会了,咱俩比一比,看谁踢得多,不然我自己耍还有些不得劲。”
既然如此,裴厌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先把毽子丢向空中,随后抬脚去够。
果然,不是什么难事,他踢了几下,用的力气有点大,毽子高高飞起,看得顾兰时不自觉仰起头。
“低一点,万一飞到房梁上,还得找东西戳下来。”顾兰时笑着同他打趣,毽子踢得再高,不过到半空而已,哪能真飞到房梁上去。
裴厌听完,眼神还盯着毽子,脸上露出个笑,再踢了一下,毽子飞远没够着,落在地上。
顾兰时帮他数着数,说道:“不错了,足足七个呢。”
裴厌从中找到一点乐趣,捡起来又开始踢,这回只踢了五个。
倒不怪他,他无意中看见顾兰时脑袋随着毽子上下翻飞而一点一点的,看别人玩耍的模样跟小孩一样认真,一下子就乐了,分了神没接住。
“你笑什么?”顾兰时疑惑问道。
裴厌脸上笑容更大,说:“你怎么跟着毽子抬头低头的。”
顾兰时从他手里接过毽子,笑道:“这哪里能忍住,你要不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说着,他一边踢一边给自己数数,当眼神无意中看到裴厌神情后,他抬脚接住毽子,又用力往上一踢,抬头盯着毽子笑出声,说:“你还说我,你看看你,眼睛也不是盯着毽子上下动。”
两人正玩闹,大黑忽然竖起耳朵朝外面吠叫,顾兰时伸手接住下落的毽子,转身朝门外看。
“我去看看。”裴厌说着就往外走。
大黑已经跑在了前面,看架势,篱笆门外肯定有人。
还没开门,外面的人听见狗叫声近了,从门缝里看到有人影,便喊了一声兰哥哥。
裴厌听出对方的声音,反问道:“启儿?”
“是我,裴厌哥哥。”徐启儿连忙答应。
等开了门,一阵风吹来,他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裴厌哥哥,我、我想拿一钱银子去买点米。”
裴厌点点头,说:“嗯,进来吧。”
大菜地只有石子路铲开了,别的雪没动,两人顺着路走,等进了院子,顾兰时看徐启儿虽然穿了棉衣,不过棉衣旧了,明显单薄。
兄弟俩孤苦,肯定是没有更厚的衣裳穿,他没多嘴,只说道:“下雪了,你俩米粮可还够吃?”
徐启儿说:“兰哥哥,我正是为了这个来的,米剩的不多了,菜倒是有,我想拿一钱回去,买点米,再买几块豆腐吃。”
乡下人吃不起肉的,煮菘菜时会放些豆腐,豆腐可是好东西,便宜又能补补身子。
顾兰时点点头:“好,菜够吃就行。”
他转身进屋给徐启儿拿钱,这一两银子是单独放的,平时他和裴厌根本不会碰。
把碎银子给徐启儿,他又匆匆进西屋抓了两把红枣出来,说:“家里也没别的,几个枣儿你拿回去和瑞儿吃,舍不得当零嘴,煮稀饭的时候放两个,甜着呢。”
“嗯。”徐启儿用衣摆兜起红枣,心中十分感激。
他明显有点冷,在外面不如回家躲进屋里取暖,顾兰时说道:“起风了,路上也不好走,快回去吧。”
出了篱笆门之后,徐启儿走近林子里,粗糙的手紧紧攥着衣摆,生怕红枣掉出来,他回头看一眼已经闭上的篱笆门。
一到冬天,粮食很金贵,他明白这是顾兰时心善,每次碰到他多少都给点东西,他不识字,除了感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昨天这场雪下的突然,还刮风,因肚里没油水,两人都不怎么抗冻,他只能和弟弟蜷缩在薄被里。
今天起来一看,米缸里的米不多了,平时做饭都是稀米汤,用水灌个肚圆,好歹不会饿的心慌。
他脚一深一浅在雪里走,脸上是化不开的忧愁,有这一两银子,倒是能熬过这个冬天。
他想过卖身去做长工,可冬闲地里没有多少活干,哪家愿意收长工,那不是不干活吃白饭吗。
他就只能找个零工做,可去了码头,人家一看他身板瘦弱,都不愿要,求爷爷告奶奶才干了两天活,扛沙袋大包拿了三十多个铜板回来,不想就下雪了。
回到家里后,看见瘦小的弟弟正在劈柴,徐启儿更加忧愁。
明年开春要是运气好,托人帮他找个东家去做长工,到时候他自己能吃上饭,可留弟弟一个人在家种地,让他如何放心。
今天有点晚了,揣着钱上路怕遇到恶人,徐启儿妥善把一钱碎银子藏好,叹了口气让自己先不要去想那些,再愁也没用,还是多编几个竹筐,等天晴了背去集会上卖点钱。
他编竹筐的手艺没那么好,只能贱卖换几个铜板。
寒冬对穷人来说是残酷的,运气好挺过去多活一年,身子差的,冻出病来,家里连抓药的钱都出不起,就只能拖着。
好在徐应子死得早,没把家产赌光,他和弟弟还有能遮风挡雨的房屋,躲在家里烧柴烤烤火,不至于雪上加霜生病。
第92章
天气转晴,这几天一到晌午,太阳热意一盛,雪水就被晒得融化,顺着屋檐如下雨一般滴落在地。
初冬还不算太冷,没到结冰溜子的时候,就算有,不过短短一小截,连掰下来都不用。
之前把院里的雪铲到了外面,雪水一融,起码在院里走动时,脚下湿溻溻的烂泥没那么多。
一大早,天色亮起来后,院里才有了动静。
顾兰时起床后先抱了柴火进灶房,见水缸里的水结了一层冰,他取了擀面杖用力捣破冰层。
裴厌搓搓手进来,早起一呼一吸都冒着白气,他顺势接过擀面杖,三两下就把冰层捣开。
顾兰时在他接手后,蹲在灶前用火石擦火,点燃后说道:“水不多了,该去打点水,不知道河里结冰没。”
裴厌拿了葫芦瓢舀起一瓢带着碎冰的水,倒进大锅里,闻言说道:“没到三九,结了冰估计也不是很厚,搬块石头就能砸开。”
“嗯。”顾兰时往灶底添把软柴,火苗一下子旺起来。
锅里水添好后,他放好蒸架,拿了六个糙馒头和两个鸡蛋放上去,盖上锅盖开始烧火。
早食他和裴厌顶多吃三四个馒头,多出来的两个是给大黑热的,冬天冷,馒头有点硬,反正要烧柴,给狗热热也不费事。
顾兰时在灶前小凳子坐下,说道:“明天要是太阳好,蒸几个白面馒头吃,顺便再蒸两屉包子。”
他抬头看向裴厌问道:“想吃什么馅的?”
裴厌提起软柴篮子正要出去抽麦秸,想了一下说:“马齿菜馅的就行,咱们不是还有好多,我再买点豆腐回来,剁碎了加进去。”
夏秋的时候晒了很多马齿菜,包包子挺好吃。
“行。”顾兰时点点头,随后眼睛弯弯,说:“肉还没吃完,包几个萝卜大肉馅的肉包子吃,萝卜少肉多,有肉汁的那种,解解馋,怎么样?”
他说得如此诱人,还没吃仿佛就已经看到了热腾腾、一掰开就流肉汁的包子,连包子皮都是绵软油香的。
裴厌被他说的都饿了,咽了咽口水说:“好,就吃这个。”
顾兰时其实也被自己说饿了,得亏锅里有两个鸡蛋。
等锅里热水烧开,馒头热了鸡蛋熟了,两人先舀水盥洗。
大黑懒洋洋从堂屋出来,站在房檐下抻了个懒腰,随后又甩甩毛,它如今不睡柴房了,麻袋上次被放在离西屋近的墙角,它就在那里安了窝。
吃过早食后,顾兰时往大锅里添水,裴厌在洗野薯,等下切成块好煮猪食。
野薯是之前上山挖的,特地给猪弄的口粮,在柴房角落里用土埋着,冬天只有干草和草根,猪吃了这个才好长膘。
过两天地面晒干后,还要再上山找找,这东西上面的草茎虽然枯萎了,但地下的薯根还在。
有吃不饱饭的人家,冬天会去挖这些充饥。
水烧开后,顾兰时先舀了两瓢给鸡鸭烫谷糠,搅拌前又抓一把磨好的柴豆面丢进去。
牲口禽畜每天要吃两三顿,这些活他俩再熟悉不过。
忙完后,两人出门去河边挑水。
出篱笆门的时候,见大黑也想出来,顾兰时看一眼往河边去的路,外面野地没人铲雪,又是泥又是水的,就赶大黑回去,省得它沾一身泥水脏兮兮,冬天这么冷,弄脏了不好洗。
脚下捡着硬实的地面走,避开水洼,尽管如此,鞋底还是粘了烂泥。
到河边之后,在裴厌铺出来的石头池子前停下,这里的水有石头铺底,显得更干净一点。
顾兰时卸下肩上扁担,石头池子这边的水是引过来的,远比河里的水平缓。
他看一眼河水,有结冰的痕迹,但很快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冲碎,天没有那么冷,还无法在河面结一层厚实的冰。
而石头池子这边,因水流不够急,结了一大块冰覆盖在水上。
裴厌在岸边找好了一块石头,搬起来随手丢进水里,较薄的冰面被砸个洞穿,水花从洞口溅起来,冰面随着缺口蔓延出道道裂痕。
他打满两桶带着碎冰的水,又接过顾兰时带来的两个木桶打水,都只打了半桶。
见状,顾兰时笑道:“还是打满吧,又没有多沉。”
裴厌没听他的,开口道:“路上有湿泥不好走。”
为这事不值得争执,顾兰时笑眯眯用扁担两头的钩子把木桶勾住,半蹲下一用力,就将两桶水挑起来,跟在裴厌后面往回走。
挑满水缸后,两人才得空歇歇。
见太阳出来了,顾兰时提了针线篮子坐在墙下,晒着太阳纳鞋底。
裴厌没别的事做,抓了把柿子干拎了把椅子出来,在旁边坐下后张开手,示意顾兰时也吃,他自己拿了一根慢慢嚼。
这会儿没有风,太阳越来越暖和,晒得人眯起眼睛,却舍不得离开。
顾兰时纳了几针抬头看看天,说:“今天暖和,要不洗洗头发,好几天没洗了。”
“行。”裴厌答应道,又说:“我吃完就去烧水。”
“嗯,不急。”顾兰时笑一下,低头又干活。
这双鞋是给裴厌做的,没填棉花,打算弄一双单鞋,来年开春后穿。
如今有毛驴了,去镇上不用走路,不过平时上山只能靠走路。
山里草木石头多,蛇虫也有,草鞋会露出脚面,到底不如布鞋。
再说了,走亲戚什么的,也得有一两双没有补丁的好鞋子备着。
裴厌吃完柿子干,起身大步往灶房去烧水。
太阳很大,洗完后两人坐在院里一起晒头发。
见顾兰时一头乌发顺滑厚实,裴厌没忍住,拿了木梳说要给他梳头发。
顾兰时转过身背对着他,一脸轻松笑意,问道:“长不长?太长的话还是剪剪。”
裴厌梳了两下,开口道:“不长,过段时间再剪。”
头发梳开梳顺滑后,越发显得柔软好看,还散发出一股野澡珠的淡淡香气,闻着就干净。
乡下人很少给头发上抹桂花油、茉莉花油之类的东西,哪有那些闲钱。
梳完后,顾兰时笑着说:“我也给你梳梳。”
于是裴厌把木梳给他,乖乖转过身。
等晒干之后,梳好的头发披散在背后,光滑而柔顺,裴厌头发丝稍硬些,也比顾兰时发丝粗,他率先缠好头发,后颈没有干扰,只觉松快了许多。
顾兰时闲的没事正在打络子,想着打完这个再束发。
见他头发披在后面,裴厌摸了几把,手指插进去从上往下梳,顺滑的细发丝从指缝中滑过,像是软绸子一样。
他越摸越上瘾,到最后捉起一缕头发轻嗅,竟有些痴迷之态。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顾兰时早习惯了没事时他的动手动脚,因此背着身只管打络子,连头也没回。
裴厌从来不知道,头发竟然也能引诱人心,他情不自禁,插进发间的五指并拢,用上了一点力气,想将这光滑的头发全部抓在手里,一点都不要露出去。
不知不觉间,他气息加重,从心底燃起阵阵燥热。
手里的络子刚打完,顾兰时还没拿起来赏看,头皮忽然一紧,扯得他头往后仰,他轻嘶一声,显然吃痛了。
裴厌陡然回过神,松开手,在他转头看过来后,抿着薄唇低下头,一副干了错事的模样,低声道:“不小心力气大了点,弄疼你了。”
疼就那么一下的事,顾兰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对自己头发这么有兴致,笑着说:“没什么,不疼了,木梳给我,该束起来了。”
裴厌却有点舍不得,他还想摸,甚至从心底涌上一股自己都说不清的感受,越发焦躁,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乌发。
顾兰时没等到梳子,心中疑惑,正要回头自己拿,不想突然被抱起腾空,他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裴厌没说话,抱着他直接往屋里走。
如此着急忙慌,顾兰时瞧他神色,薄唇微抿,一张俊脸显出几分冷硬,忽然就悟过来,垂下眼帘不再说话了。
每次裴厌动情的时候,一开始没什么表情,一旦上了炕进去,神色就又变了,一双眼睛露出欲念,左脸上的红色长疤显出几分狰狞,每次疯劲上来,疤痕带上了别样的凶恶色彩。
这种事顾兰时不敢同别人说,他没念过书,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能默默承受,受不住时便哭着去打裴厌,甚至上嘴咬,却常常适得其反,裴厌有一回连眼睛都红了,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为此,他暗地里没少琢磨应对的法子,可无论想了什么办法,每次行房的时候,总被裴厌弄的头脑晕乎昏沉,就什么都忘了。
房门被重重踢上,很快就有了其他动静。
晌午,青烟从烟囱中飘出来,灶房里,裴厌正在添柴烧火,锅上垒了三层笼屉,白汽已经冒出来好一会儿。
加上锅里的一屉,一共是四屉,其中两屉是糙馒头,一屉是马齿菜包子,另外一屉是肉包子和白面馒头。
炕上,顾兰时在歇息,他包完包子后,交代了裴厌烧火的事宜,就进来躺下了。
昨天晚上本来想发火,可一看裴厌那副无措慌张的样子,他只能狠狠闭上眼睛翻个身,眼不见为净。
好在睡一觉醒来没那么难受了,看裴厌也顺眼了。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他睁开眼,裴厌用碗端着包子进来。
肉包子用白面包的,碗里一共是四个。
“熟了,快趁热吃。”裴厌很高兴,端着碗坐在炕边。
顾兰时坐起来后,顺手给腰后放了个枕头,他确实饿了,直接拿起一个。
“烫,吹吹。”裴厌坐在炕边叮嘱,眼巴巴看着夫郎,见对方没有生气,心才落回肚子里。
顾兰时咬一口绵软的肉包子,肉馅露出来,登时散发出更浓郁的肉香味道。
肉汁很多,沾在包子上,连包子皮都是香喷喷的。
他来不及咽下就含糊说道:“好吃。”
裴厌露出个笑,自己也拿了个包子尝,果然很香。
有油水的东西谁不爱吃,两人狼吞虎咽,三两口就吃完一个包子。
“锅里还有,吃完我再去拿。”裴厌说道。
“嗯。”顾兰时哪里顾得上说话,今天一共蒸了八个肉包子,个头不算小,不过照这架势,他俩一顿就能干掉。
肉汁流在手上,顾兰时舔了舔,见裴厌起身,他说道:“一人再吃一个,剩下两个,留着后天吃,不然全吃完了。”
他笑了下又说:“早知道多包几个。”
裴厌说道:“下回再蒸馒头,我去买几斤肉,全包成包子。”
热乎乎的肉包子吃起来十分过瘾,连身上的难受都消减了几分,顾兰时点着头欢快开口:“好,到时候咱们敞开吃。”
见夫郎这么高兴,别说几斤肉,就是把自己身上的肉剜下来,裴厌都能不眨眼,好在顾兰时不吃人。
一吹风,寒意从外面透进来,但两人吃了肉包子,从胃里肚里都是暖的,全然不畏惧寒冷。
晒了几天,地面又变得坚实干燥,除了山里的背阴处还留有残雪,别处早没了。
脚下的枯叶十分脆弱,踩上去就碎成渣子,下过大雪,林子里有不少被大雪压断的树枝,要么本来就枯朽了,稍微遇到点外力就直接断掉。
顾兰时背着麻绳和裴厌走近树林,见地上有现成的树枝,两人放下麻绳,弯腰先把能用的树枝捡到一起。
“没了,我去那边看看。”他把两根树枝扔过去,空地上已经堆了一堆。
“好,别走远了。”裴厌挑好了一棵树,将柴刀别在腰后,三两下爬上树,找个落脚点站好,抽出柴刀砍下合适的树枝。
顾兰时听着砍柴的声音往林子深处走,把能看见的枯枝都捡了,抱了一堆回来,哐当先扔在柴堆上,抬头看一眼裴厌,叮嘱道:“小心些,站稳了再挥刀。”
“知道了。”裴厌答应道。
见状,顾兰时又往旁边去,地上还有几根呢,都捡回来,弄一车明天好拉去镇上卖。
一边走一边寻找,不知不觉,发现砍柴声明显变小后,他连忙转了方向,不再往深处去,抱着木柴折返。
冬天进山,好处就是不怕踩到蛇,别的虫子也少,都钻进土洞里过冬避寒了。
裴厌站在树上,一手攀着主干,在他走近后开口道:“正说没看见你。”
顾兰时笑着说:“走远了一点。”
他把柴火扔在地上,见裴厌把柴刀扔下来,人从树上滑下,他也过去捡砍落的树枝。
捡完后,顾兰时拍打身上木屑碎渣。
裴厌拾起地上竹筒,打开喝了几口水,说道:“不太热了,赶快喝完,再砍一些就回去。”
“好。”顾兰时接过竹筒,将剩下的温水一饮而尽,他看看四周,最后坐在高处的一棵树底下歇脚。
裴厌再次爬上去砍树枝,山林空旷,砍柴的动静带了一点回音。
不远处,高处的树枝上落下六七只麻雀,冬天树木凋零,树干光秃秃的,和麻雀褐色的羽毛十分相近。
顾兰时眼睛好,坐下没事干就瞧它们在做什么。
砍树的动静没有惊走它们,在枝头蹦跳着,时而啄啄羽毛,没一会儿,便陆续飞下来,落在离人较远的地上,小爪子在土里刨来刨去,不时低头啄两口。
顾兰时猜测,应该是在吃草籽,冬天除了这个,也没什么别的好吃。
在树上时离得远还看不太清,这会儿落在地上就十分明显,几只麻雀个个都肥嘟嘟的,也不知是过冬的羽毛太厚,还是秋天草木丰茂时吃的圆滚滚,瞧着有几分讨喜,跟圆球儿似的。
砍下来的树枝倏然掉落,砸下的声响惊动了雀儿,六七只全都拍打翅膀飞远了。
没了麻雀看,顾兰时捡起地上一根小树枝,随手在旁边地上划来划去。
看见裴厌撂了柴刀,从树上下来后,他丢掉手里穿了好几片枯叶的树枝,起来要捡柴。
裴厌制止了他,说:“不用,我再砍一些,等会儿一起捡。”
于是顾兰时又坐回去,捡起刚才的树枝,用另一头去扎地上的枯叶,弄了厚厚一沓。
裴厌站在树上朝下看一眼,见他独自玩耍,跟小孩一样,情不自禁笑了下,也没打搅,依旧干自己的活。
等砍完柴后,两人用麻绳将树枝捆好,裴厌还用柴刀削了一根长树枝,当做扁担,把两大捆柴火挑起来。
今天弄的柴火不少,他挑的是大头,顾兰时用麻绳背了一捆,不算太沉重。
往山下走,裴厌看一眼天上太阳,说:“吃过晌午饭,我打弹弓上山,看能不能打到兔子。”
想着在家也没事,顾兰时问道:“我还跟你一起上来?”
裴厌笑着说:“我自己就行,人多动静大,也要往深处走走,我随便转转,能打到最好,打不到就回去了。”
他赶路惯了,多跑几趟不成问题,顾兰时到底是个双儿,不像汉子那样常常在外奔波,今天早上进山捡柴火,就走得挺远了,没必要再上来。
听他这样说,顾兰时点点头:“好,那你记得别走太深,谁知道老林子里有什么,打不到咱们还有柴火卖。”
“嗯。”裴厌答应着,一手护着肩上树枝稳稳走下山坡。
见远处像是有几个人影,顾兰时一边走一边张望两眼,近前后才发现是李梅一家子。
“叔,婶子,也来打柴?”他还没到跟前就出了声,裴厌自然也跟着喊。
李河有点木讷,但别人都问话了,不答应一声实在说不过去,他开口道:“你们来得早。”
“早起没别的事。”裴厌答了一句。
顾兰时看向李梅,说:“梅哥儿,近来没什么事的话,过来转转,咱俩也说说话。”
“好。”李梅点点头答应,又推推弟弟让喊人。
“兰哥哥。”李保儿说完,又去看裴厌,他年纪小,眼里明显带了畏惧,一声哥哥怎么也叫不出口,甚至往人后躲,弄的李梅和他娘方小枝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