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过年做鸡肉大多都是这样,裴厌小时候也吃过几次,但每次都不多,三两块就顶了天,还是过年家里来亲戚了,叶金蓉怕被亲戚知道他经常挨打还吃不饱,就让他上了几次桌子。
小时候的味道其实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肉怎么做都是好吃的,哪怕带着肉腥气都香,今天吃过顾兰时做的,只觉比裴家做的更香。
一天在忙碌之中又过去,吹灭油灯,屋子里暗下来。
外头有了风声,从上午天色就不怎么好,顾兰时躺在烧热的被窝里,心道幸好该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就算明天下雪,也不怕缺了年货。
他闭上眼睛正打算睡觉,不曾想一只大手摸过来。原以为只是随便摸两下,他没在意。
渐渐的,有了别的变化。
黑暗中,埋在被窝里的喘息泄露出一丝,看不清别的动静。
顾兰时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确实比之前更壮了。
翌日清晨,天阴沉沉的,没有太阳,风吹了起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雪了。
顾兰时没下炕,炕又烧热了,他缩在被窝里歇息,两颊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染上微醺般的红晕。
第104章
年前在忙碌中过得很快,该炸该蒸的肉已经弄好,白面馒头和包子蒸了不少,冬天鲜菜少,到时候萝卜菘菜依旧要上桌,好的山货干菜特地为年节留了一些,凑一凑样数,也能满一桌。
腊月三十这天,顾兰时早上熬了点浆糊,和裴厌一起贴春联贴年画。
年画买的多偏红色,还有一些窗棂上贴的剪纸画儿,贴上后红艳艳的,让冬天没什么颜色的土墙土地有了几分喜庆和亮眼。
顾兰时捧着一卷对联来到篱笆门外,修筑的篱笆门较高,连裴厌也得站在高凳上,他在下面递浆糊和对联。
对联右为上,他俩都不认字,好在买对联的时候,那老秀才给右边的上联纸背用笔圈了一个小圈,省得不小心弄混贴反了。
把对联递上去后,顾兰时站在下面帮着抻平贴齐整,完了往后退几步,看一眼笑道:“好了,正着呢。”
他俩又换另一边边去贴,到最后横幅的时候,裴厌一个人就弄好了。
篱笆门如今是他们家的大门,贴完两人提着东西往里走,院门也要贴一副,院子是上一户人家建的,院门不是很高,裴厌不用站凳子上,立在地上就能够着。
顾兰时站在旁边打下手,他抬头看一眼,天色不是很好,去年三十儿晚上就下雪了,不知道今年怎么样。
所有东西贴好后,他俩在院里转着看一圈,和平时是不一样的喜庆。
顾兰时拿起窗台上的浆糊碗,笑道:“今年熬的正好,没剩下的。”
碗底不可避免会有一点,他舀了水冲洗干净,又说:“趁这会儿早,我烧一锅水,你把炕烧热,火盆也笼上,咱俩在屋里洗头发,天冷澡不好洗,洗洗头拔除晦气,一年就过去了,也该干干净净除旧迎新。”
“好。”裴厌拎起高凳往西屋走,平时不坐这个,放好后照着顾兰时的话又点火盆又烧炕。
烧炕不为别的,只为东屋暖和起来,洗了头在里面待着,不至于受凉冻病了。
添的柴火多,怕把炕褥烧糊,他进屋将被褥卷起来放在炕尾的箱子上。
出来时看见西屋的门半开,大黑趴在堂屋角落的麻袋上打盹,想起明天初一,要跟着顾家去顾兰时外祖家走动,三个舅舅家的酒水礼物都不能少,还有一个姨母。
他俩没别的亲戚,长辈就这几个,裴厌这么一想,就往西屋走,朝外面喊一声:“兰时?”
明天一早拜了年就得套车,趁这会儿把该拿的东西都分派好,明天提了就走,不用再耽搁。
听见声音,顾兰时往灶底添了一根大的硬柴,足够烧好一阵了,连声应道:“来了,什么事?”
等他进了西屋,见裴厌把要带的点心和酒水放在一起,一家拿两样,有酒有镇上买的糕点,已经是很好的年礼。
“这会儿就收拾?”他问道。
裴厌点点头:“嗯,早点拾掇清点好,明儿不至于慌乱。”
成亲头一年,去长辈家确实要上上心,顾兰时看出他的紧张,但没说什么,笑着和他一起打点。
年三十儿本就忙碌,家里还有牲口和鸡鸭要喂,两人忙个没停,等洗了头在屋里擦拭暖干时,才坐在烧烫的炕上歇了一阵。
给的柴火多,炕太烫坐不住,他俩把被褥叠了叠,垒成厚厚的,才勉强在炕边坐住。
炕前地上,一盆火烧得正旺,两人垂下来的腿脚丝毫不觉得冷。
炕里热,顾兰时擦了一会儿头发觉得胳膊累了,把布巾搭在椅子上,两手撑着身后的褥子微微往后靠,笑着说:“晚上年夜饭简单,菜都切好了,等会儿头发干了你来烧火,两个人快些。“
“嗯。”裴厌一点都不觉得男人下灶有什么丢脸的,答应的很干脆,也学着顾兰时的模样身子往后靠了靠,热气烘一烘,头发干得会快点。
想起今晚备的年夜饭,顾兰时笑眯眯的,说:“蒸鱼的时候热一碗鸡块一碗鸭肉块,清炒萝卜丝,菘菜煮豆腐干,我还泡了些木耳和黄花菜,还有菌子,到时候炒一碗,三个素菜三个肉菜,够咱俩吃的了。”
如此丰盛,裴厌也笑了,细想一想,他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好的年夜饭。
在裴家时不提,军中的时候,有一年过年没打仗,也吃过好的,不过一群粗糙汉子聚在一起,喝酒吃肉热闹是热闹,心里的欢喜却不像今天这样。
他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只知道和夫郎在一块儿,吃什么都是香的。
顾兰时转过头又问道:“对了,汤要不要煮一碗?”
他自己又念叨着:“肉汤还是素汤?这几天吃的,都不知道要吃什么好了。”
裴厌想了想,笑道:“不是还有半坛子醪糟,煮一碗,少放点糖,酸酸的,带点微甜,解腻又好喝。”
“好,差点忘了这个。”顾兰时两手撑在后面,欢快点了一下脑袋,最近吃的东西多,醪糟都排到后面去了。
屋子里热乎,他俩待到头发彻底干了后才敢出去。
天色不好,黑得会更早,顾兰时直接进灶房烧菜,裴厌给他打下手,等菜都做齐后,天已经有点暗了。
六道菜一碗汤端上桌,裴厌点上油灯端过来,两人还没坐下,就听见远远从村子那边传来两声炮响,肯定是谁家小孩按耐不住,这会子就点炮玩耍。
杯盏碗碟摆了一桌,顾兰时满心欢喜坐下,等裴厌倒了两碗酒后,两人不约而同端起酒碗,笑着轻碰一下,无需言语,也知道彼此的心意。
灯火微晃,顾兰时夹了一筷子细嫩的鱼肉吃,比炖的鱼干更香,忙了一下午,这会儿也饿了,他俩没说太多话,先埋头趁热吃菜,冷了吃进肚里就不好,尤其肉菜。
大黑在一旁,它趴在地上两只前爪抱着一根有肉的骨头啃,是特地给它煮的,看一年家,也该犒劳犒劳。
裴厌很高兴,吃完后又坐在桌前喝了好一会儿酒。
顾兰时不太喜欢酒水的辛辣,但还是陪着喝了一阵,不知不觉两三碗就下了肚,到最后他两颊红红的,有点醉了,看着裴厌的眼睛却很亮。
天渐渐暗下来,村里炮声此起彼伏,他听到后笑眯眯说:“咱们也去点炮仗,买了那么些呢。”
他站起来要往外走,裴厌连忙起身扶住,生怕醉倒了。
顾兰时歪头说道:“你扶着我做什么?”
这模样和问话,不用说都醉了,裴厌有点哭笑不得,说:“你有点醉了,要不先回屋躺会儿。”
一心念着去放炮玩儿,顾兰时挣扎起来:“我才没醉,不是说好了去放炮,二踢脚呢?我得拿几个。”
见他脚下还算稳,裴厌只得先放开他,笑着说:“那你先在这里等着,站好了,我去拿炮仗。”
“好,你快去。”顾兰时在原地站定,还没忘了催促。
裴厌先从东屋拿了布围脖出来,给他连脑袋带脖子一起包好,顾兰时嚷嚷着热,伸手要扯。
“你喝了酒,身上热,外头风大,迎了风不好。”裴厌跟他讲道理。
一听这话,顾兰时不再扯围脖,见状,裴厌就知道他还没醉到不明理的地步,笑着牵上人往放炮仗的杂屋走。
外面在刮风,幸好不是很大,一出来村里的炮声越发明显,听得顾兰时心痒难耐。
他俩在篱笆门口找了片平坦的地方,上头没有树木遮挡,拿着根点燃的枝条去引炮仗。
几个二踢脚腾起炸开,震天雷的动静更是大,当真是震耳欲聋。
别说顾兰时,裴厌也点的不亦乐乎,小时候没耍过这些,村里其他人响,自己在旁边站着看,没想到成亲后反而有了机会,他脸上笑意没停过。
顾兰时被炮仗声炸的酒醒了,越发高兴,瞧见买的最贵的花筒,他迫不及待喊:“咱们响个花筒!”
裴厌在离他一段距离的空地上点了个震天雷,闻言大跨步走来,一双眼睛很亮,笑着说:“好,先点一个,看看是什么颜色的。”
顾兰时跃跃欲试,裴厌没有跟他抢,放好花筒后,顾兰时伸长胳膊,用手里的引火枝点燃炮芯子,一点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随着花炮升空,两人跟着抬头,“砰”一声在空中炸响,炸开一朵漂亮的红色烟火。
火光映在两人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分外明亮。
许是这边烟花的动静比较大,村子那边陆续也在上空炸响几朵火树,既能听响儿又能看见花儿,贵有贵的道理。
到第二个花筒时,顾兰时让裴厌放了,他胆子比较大,不害怕烟花和炮仗的动静,越放越高兴,也不用捂耳朵。
大黑离他俩较远,大狗胆子本来就大些,它站在院门口,好奇抬头看着天上的烟花。
等菜地里两人又响二踢脚和震天雷时,声音太大,它激灵抖了一下身子,耷拉着尾巴自己回去了,抱着啃剩下的骨头美滋滋磨牙。
桌上还有残羹剩菜,家里就两个人,能吃多少?
大黑闻到肉的香气,抬头看一眼,却没敢偷吃,继续啃骨头。
裴厌向来不惯着它,它也最会瞧裴厌脸色。
这些剩菜还没收拾,也根本不会倒掉,今晚要守岁,起码过了子时才能去睡觉,还早着呢,夜里要是饿了,热一热就吃完了。
大门口炮屑满地,年节这几天都不会扫,好驱邪避灾。
顾兰时和裴厌玩了一阵,村里的动静渐渐歇了,乡下人即便有钱,也不会买太多炮仗响着玩。
他俩关上篱笆门,又在大菜地点了几个二踢脚,这才觉得过瘾满足了。
“留几个,初五的时候满儿他们过来,也让他们点着玩。”顾兰时笑眯眯的。
“好。”裴厌把最后一个震天雷拿远了去点,炸开后满眼笑意,跟孩子一样高兴。
饭吃了炮响了,也该回去闲吃闲聊守岁,新的一年就快到了。
炮声渐渐停了,小河村归于静寂,唯有家家门前点亮的灯笼在冬夜中衬托出过年的喜庆。
顾兰时和裴厌也不例外,大门口灯笼在放炮时就点上了。
平时哪舍得蜡烛亦或是油灯烧一整晚,也就过年这几天,用不起蜡和油灯的人家,只能点两个火把讨讨吉利。
喧闹声止歇,后院的禽畜不再因惊吓而叫个不停,大黑趴在麻袋上假寐,耳朵和尾巴时不时动动,一到夜里,狗看家的本能十分明显。
拨了拨灯芯,火焰更亮了,顾兰时看一眼桌上的碗碟,离子时还早,剩下的菜食不急着收拾,守夜饿了端去灶房热热就行。
没了炮仗声后,耳边登时安静下来,裴厌从院里抱了一堆柴火进门,夜里冷,笼火盆取取暖。
弄旺泥炉里的火,顾兰时笑着问道:“要不给你热点酒,最早也要守到子时呢。”
“好。”裴厌答应道,今天高兴,确实有一点酒兴上来。
见他俩没向以往那样进屋睡觉,大黑趴在麻袋上看过来,眼神明显有些疑惑,随后呜咽一声,又合上眼睛假寐。
往年爹娘弟弟一起过年,家里人多很热闹,守夜时谈天说地玩耍逗乐,今年只有他和裴厌两个,却也不孤寂。
顾兰时拿了小陶罐煨酒,说道:“我就不喝了,万一真醉了,明天早起赶不上拜年,你也少喝点,过了子时若熬不住,就一起去睡,明儿还要赶车去舅舅家呢。”
“嗯,我知道。”裴厌认真点头,头一年走亲戚,马虎不得。
油灯和火盆被风吹的晃动,他起身关上堂屋门。
“刮风了,不知道今晚下不下雪。”顾兰时说完打了个哈欠。
平时这个时辰早睡了,就算没睡着,也已经躺进烧热的被窝,但过年还是挺高兴的,尤其今年挣了点钱,一切事情也都顺当,一家子没病没灾的。
外头早黑了,油灯和火盆照亮屋子,两人说着闲话,酒热后裴厌在喝酒,一小盅一小盅抿着,顾兰时在旁边倒了点热茶喝,悠闲又自在。
等守到子时,残羹冷菜已经热过一遍,早吃完了,只剩一点汤水,留着明天给狗拌食吃。
顾兰时和裴厌一起到门外放了一挂鞭炮,不止他们,村子那边陆续传来鞭炮响声,噼里啪啦那叫一个热闹。
一到子时,家家户户都得响一挂鞭炮,好迎新年。
鞭炮响完后,顾兰时搓搓手,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他抬头望望天,天上没有月亮,起了风又有阴云,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
“新年了。”他转头笑眯眯说道。
“嗯,新年了。”裴厌重复道,眼里有一丝亮光。
天刚蒙蒙亮,顾兰时睁开了眼睛,惦记拜年和走亲戚的事,到时辰自然就醒了。
听到鸡叫后,他这才坐起来,睡在外边的裴厌被他动静弄醒,两人从被窝里拿出新里衣穿上。
外头穿的夹棉衣裤也都是新的,鞋袜也不例外,甚至昨天睡前都放好了新的缠发布条。
过年就要穿新衣,一个是为了高兴,另一个则是也让别人看看,他俩日子过得并不差。
顾兰时虽不在意那些闲话,但家里人会操心,平时不用费心思,过年捯饬打扮得齐整一点,他爹娘也就放心了。
他穿好衣裳下炕,说道:“早上就不吃了,拜年时有的吃呢,大伯娘肯定会炸面果子和麻花条,二伯娘和三伯娘那边也有吃的,要是去了拘束,咱俩就回家吃点面果子,我娘年年肯定是会做的。”
说起来若按他们家定好的回娘家日子,应该是明天,也就是大年初二。
不过他嫁的实在是近,拜年自然不能落下,走走亲戚也好,平时有个什么事也都要亲戚搭把手照拂照拂。
“好。”裴厌坐在炕边穿新鞋,上脚后有点紧,他在地面轻踩了两下,新鞋就是这样,穿穿就松了。
今年光说冬天这一季,新棉鞋就有三双,虽然有点舍不得把第三双新鞋上脚,但他脸上带笑,明显高兴,再抬头说道:“我出去响炮。”
“好,你去,我收拾收拾。”顾兰时站在炕边叠被褥,早上醒来头一件事要放鞭炮,是家家都要做的。
天还没亮,地上有一层薄雪,应该是睡下之后下的,这会儿倒是没飘雪花。
该忙的事忙完后,他俩很快洗漱好,带了酒水年礼往村里走。
给几个伯伯家是一坛子酒,阿奶则是一包偏软的点心,小老太太不怎么贪酒吃,就爱些糕点软饼什么的。
村里有比他俩更早的人,已经在拜年了,路上遇到免不了作揖打躬,互相说着吉祥话,大伙儿都乐呵呵的。
有小孩在门口放炮仗,点燃引子后迅速跑到旁边捂住耳朵,炮仗一响,一个个乐得什么似的,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玩的事。
起来迟的人家这会儿才放鞭炮,顾兰时和裴厌停在原地等炮响完才往过走,省得给新衣裳炸出一个洞。
“小嬷、小叔!”
听见声音,顾兰时转头看去,是两个在门口响炮玩的堂侄儿,一个六岁一个七岁,都戴着搭耳朵的狗皮小帽,许是放炮高兴了,连平时有点害怕的裴厌都不觉得可怕,还兴冲冲要给他俩响一个大的震天雷。
顾兰时捂住耳朵假做害怕,等响完后逗乐着说:“哎呦,可真响亮。”
两个小孩于是越来劲,在门口点了一个又一个。
家里离得最近,自然不能掠过,顾兰时一进来,就看见他娘和竹哥儿在堂屋忙着摆果碟。
看见他俩进门,新衣裳一穿,比往常精神多了,苗秋莲瞧得欢喜,连忙迎进来。
一家子凑到一起,话就多了,院里登时热闹起来。
拜年送礼,面果子和干果花生什么的都往手里塞,裴厌话依旧不多,坐在桌边吃丈母娘给塞的东西,再不见以前的浑身戾气。
大年初一还是挺忙的,在村里拜完年,两人回去后套上驴车,跟着往苗秋莲娘家去。
不止他们,村里其他人家也有在门前套车的,要么就是提着酒水年礼走路去亲戚家。
顾兰时和竹哥儿还有大嫂张春花坐在板车上,裴厌牵着毛驴在前面走,路面不平,板车颠簸,他几人身体随之晃动。
路过徐启儿家门前时,顾兰时刚好面对着那边,见院里没人,许是在屋里忙碌,他心想不知道这兄弟俩年过得怎么样。
毛驴拉着车很快驶过,他被大嫂说的话拉回神思,又同家里人说笑几句,小河村渐渐被落在后面。
徐启儿正在打点年礼,他手里没多少钱,年礼不过是最便宜的烧饼,提两串往舅舅家去。
他年纪这么小,自然没有来给他俩拜年的,因此连年饭都不用备,况且他做饭也就那样,待客什么的,做的菜其实根本拿不出手。
自从他阿姆病死后,外祖爷和两个舅舅在葬礼上大闹了一场,无非就是骂他爹狼心狗肺,只往赌场跑,输了个精光,连给他阿姆治病的钱都没了,自那以后,他爹就和舅舅家断了来往,他爹死时外祖家自然没一个人来。
他原以为两家断了,穷苦时也不敢过去,也怕去了,外祖奶看见他俩哭他死去的阿姆,没想到今年深秋时大舅舅竟带了点菜食来看他俩。
到底是亲外甥,周家那边念着他俩年岁小,既然徐应子死了,孩子又可怜,偶尔接济一下也没什么。
只是周家也不怎么宽裕,家里又是老又是小的,都要张嘴吃饭,哪里来的多余钱粮。
况且前几年没管过徐启儿兄弟俩,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几次,对面坐时不免有些生分。
尽管如此,徐启儿还是带弟弟出了门。
徐应子把亲戚都得罪光了,他其实还有一个亲姑妈,只是亲姑妈家离得远,又被他爹借过钱,好几年要债都没要上,人死后他姑爹说钱不用还了,却不再来往,他二人如今也就只有舅舅家能走动走动。
“该打的狗!敢偷吃肉了!”
路过邻居家时,听见一声女人的怒喝,随后一条狗被打得夹尾巴从院里窜出来,手里举着扫帚的妇人气不过,连周围人都不看一眼,大步追了上去。
狗比人跑得快多了,她气喘吁吁停下时,有人便同她说笑。
过年时的肉都得看好了,不然会被猫猫狗狗偷着吃。
徐瑞儿听见肉这个字,忍不住砸吧两下嘴,说道:“哥哥,咱去舅舅家能吃到肉吗?”
徐启儿想了一下,说:“想是有的,昨儿不是吃过了?”
“吃肉谁嫌多。”徐瑞儿傻笑着说道,随后咽咽口水,拎着一串烧饼脚下都觉得有劲了。
徐应子还在的时候,年夜饭偶尔会有一点肉吃,昨儿徐启儿自己炒了半碗肉片子,可以说分外解馋。
肉是里正家给的,里正家之前杀猪,他俩路过门口时,喊住他俩给了一吊子肉,让拿回去吃。
他们本来就和里正家是比较亲近的本家,只是以前徐应子把里正气狠了,落了个连亲戚都不愿沾手怕惹麻烦的下场。
如今只剩他兄弟二人,日子苦了些,好歹有房屋和两亩薄田,亲戚偶尔接济一下,就算饥一顿饱一顿,好歹能活下去。
迈着步子往周家村走,徐启儿心想,过了年天一暖和,镇上码头也该开工了。
年节热闹,吃得也比平常好些,这家走一走,那家转一转,留着再吃顿饭喝点酒,一天过去得很快。
到初五这天,顾兰时一大早就在灶房忙碌,该泡的干菜都泡上,该备的肉菜都备好,他支使裴厌抓山货干果摆碟子。
头一回待客,裴厌把果碟装得都很满,蜜饯果脯都拿了出来,没有吝啬,这原本就是为待客买的。
过年席面总要有一盆汤,顾兰时看着摆满的案台思索,想起有点干桂花。
往年他娘总是做丸子汤,今年他弄一个不一样的,用桂花炖鸡汤,大伙儿也尝尝新鲜,他阿奶都说了,用桂花炖香气浓呢。
打定了主意,他出来往东屋去拿桂花,看见裴厌跟绣花一样在桌前看来看去,他忍不住笑道:“就说半天没听见你动静,还在这儿装碟子呢。”
裴厌被笑话了一句,有点不好意思,问道:“你看看怎么样?”
顾兰时看一眼,笑着说:“好着呢,就这样,放心,出不了错。”
他又说道:“对了,咱就一张方桌,我估计摆不开,人多得两桌才能坐下,你过去跟爹说一声,搬张桌子来,多跑两趟,记得拿几张凳子和一摞碗。”
“好。”裴厌没耽搁,当即就往外走。
顾兰时笑一下,没说什么,自己在家里忙碌。
快到晌午时,他爹娘还有哥哥姐姐好几家人陆续进了门,有孩子的都带着孩子,几个小孩凑在一起,裴厌给他们取了炮仗,让在宽敞的大菜地里玩儿。
砰砰砰,炮仗不断炸响,小孩尖叫声也响起,顾兰秀抱着刚一岁的儿子在院门口看热闹,小牛不怕炮声,一听哥哥姐姐尖叫,他也乐得直拍肉手。
裴厌陪着两个姐夫在菜地里转,周书宏和唐睿文直感叹这菜地就是大,怪不得能出那么多菜。
之前顾兰时和裴厌也给他们送过一次菜,菜地建成后,两人来过一次,但比较匆忙,今天总算能好好转转,不过眼下什么都没有,还是夏天那会儿枝叶繁茂更好看。
顾兰时菜肉都备齐了,在院子和家里人说笑添茶,裴厌买的蜜山楂和海棠果脯比较稀罕,还有那些糕点,吃的大人小孩都高兴。
他没忘了喊方红花,离得这么近,怎么能忘了自己阿奶,方红花坐在上首,嚼着蜜山楂满面笑容,说道:“怪不得卖那么贵,果然好吃呢。”
见状,顾兰时把蜜山楂碟子放到她面前,笑着说:“阿奶,好吃就多吃几个,还有呢。”
竹哥儿和狗儿对这边很熟,吃喝都不用让,自己就上手了,也帮着添茶倒水。
没一会儿顾兰时就进灶房烧火做菜,做好得一阵呢,总不能叫大伙儿都饿急眼才开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