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时见大木耳差不多被戳完后,说道:“够了,捡这些回去晒干,回去要装树苗,弄太多也不好带。”
“嗯。”裴厌把树枝丢在旁边,蹲下来跟他一起拾,捡着捡着,还在草枝残叶底下发现了几朵能吃的菌子,顺手就拔了下来。
晨露在枝头草丛中最常见,捡完后两人手上沾了泥水和残屑,顾兰时甩甩手上的水迹,随后用帕子擦了擦,背起竹筐继续往里走。
常在山里跑,有野果树的地方,几乎人人都会下意识记住方向,不止顾兰时,连裴厌也知道一处有桑树的地儿。
这会儿桑果子还没熟,他俩想去看看那周围有没有桑树苗。
栽树种菜,锄草育苗,庄稼人的辛劳自不用说。
忙了三天后,菜地和院门口外栽下不少小树,都是从山上连根挖出,整株挪栽下来的,桑树和香椿树都有,分布在不种菜的空地上。
裴厌早上和顾兰时一起进山找树苗,下午进山太晚,有可能赶天黑之前出不来,两人打了猪草后就在家搭鸡窝鸭舍,和黄泥搅稻草,衣裤都脏兮兮的。
因后头要养不少鸡,鸡窝比鸭舍大多了,方红花看他俩忙个不停,跟着在旁边出主意帮小忙,老少三人倒也和乐。
西边撘窝,东边打井,没一个人空闲。
顾兰时和方红花坐在一堆干稻草前捆扎,弄结实严密了,回头好架在鸡窝上面做顶,刮风下雨就淋不着鸡鸭。
“后天小锁儿满月酒,明儿得去一趟镇上。”他对正和泥的裴厌说道。
裴厌光脚挽着裤管,在黄泥里不断踩,闻言开口道:“明天早上就去,除了肉和点心,还要什么?”
顾兰时停了手上的活想一会儿,说:“别的也没什么,肉多割一些,给咱们留点。”
他说完又看向方红花:“阿奶,你有什么想要的不?”
方红花摆摆手:“有吃有喝,我有什么可要的。”
近来在这边待着,她都看在眼里,裴厌没有出去做工挣钱,打井买树苗就花了不少,就算手里有余的,也不能胡乱买东西,不然就真成坐吃山空了。
赶在太阳落山前,裴厌和顾兰时把鸡窝鸭舍的泥墙都筑好了,只等过几天晒干,就能在顶上架木头铺稻草,也能买雏鸡回来养了。
吃过饭,工匠和方红花都回去了。
裴厌赤着脚,关了两道院门进来,顾兰时给猪和毛驴喂了草和水,站在院里拍打身上的泥土和草屑。
“沾泥带水的脏活儿明天没了,把衣裳换了,我明天去河边洗。”他说完想了一下,又道:“你累不累?不累的话,咱俩趁今晚洗个澡,明天穿上干净衣裳更舒坦。”
“好,我这就去烧水。”裴厌说道,他腿脚上都是黄泥,不洗不行,头发也是脏的。
大黑张大嘴巴打个哈欠,甩一甩尾巴往角落走,夜里没那么冷了,它又睡回了院里。
很快,夜幕降临,天上星星有些稀疏,灶房里的火光带来一点亮意。
青山如黛远村东,嫩绿长溪柳絮风。
春天风光无限,一地野花绽放,白色水鸟掠过河面,河边柳树枝条随风摇曳,水中六只鸭子游水觅食,脑袋一猛子扎进水里,只余屁股和两只脚蹼在上面。
顾兰时在河边打草挖野菜,好几天没放鸭子了,早起摸到六个鸭蛋,昨天夜里六只母鸭都下了蛋,这才放心把它们赶出来,不然鸭蛋要是下在外面可不好找。
他割了一把草塞进竹筐,抬头看一眼,见鸭子都游的欢畅,有一只捉到了小鱼,连头带尾整条吞了下去。
太阳大了,干一会儿活有点热,他打满一筐草往河边大树下走,坐在凸起的数根上歇息。
竹篮还是空的,他没有着急去挖野菜,和煦的风很温柔,吹的心里都舒坦。
河岸很长,他这边离后山更近,远处好几个人影,不是放牛就是在放鸭子,有大人也有小孩,都是一个村的,自然熟悉。
没看见自家人的身影,他歇息一阵,又在附近找野菜,家里虽然有阿奶帮衬,但也不能只靠老太太,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汪!”
大黑一路找过来,发现人之后跑得更快,从花丛中穿过,枝叶被刮的晃动不已,花瓣飘落。
它很兴奋,丝毫没有停留,直奔顾兰时而去。
顾兰时揉着狗头笑眯眯说道:“你倒是机灵,这么都能找见,鼻子够灵的。”
大黑摇着尾巴呜咽撒娇,用头不断蹭顾兰时手和腿,它本来体型就大,过冬时吃的就好,十分壮实。
这么一蹭一拱,恨不得整只贴在顾兰时身上,用的力气大,差点就给蹲在地上的顾兰时拱倒。
“哎呀。”顾兰时笑着抱怨一声,手掌扶着地稳住身形,揉揉它耳朵说道:“我刚出来没一会儿,怎么就跟几天没见过一样。”
大黑舔了两下他的手,他避开在狗身上擦擦,笑着把大黑往旁边一推,说:“你去玩你的,我还忙着呢。”
要是裴厌在,大黑压根不敢舔他,被推开之后,大黑没有再讨嫌,摇着尾巴在附近巡视,时而瞅一眼河里的鸭子。
让大黑在河边看鸭子,他打了两趟草,第三次再来的时候没有带竹筐,只拿了根长竹竿来赶鸭子回去。
还没进门,就和从林子那边出来的裴厌打了个照面。
顾兰时没有觉察到自己脸上的笑意,说道:“刚还在想,怎么还没回来。”
裴厌笑着,牵着驴车快步走近,让毛驴停下后,他走到后面板车上拿起一个风筝,颇有些迫不及待了。
“大雁。”顾兰时有点惊喜,长大后就没怎么放过风筝了,春天忙碌,只有小孩才想着玩耍。
他接过大雁风筝在手里看,风筝上绑了个短竹哨,等飞起来就会发出声音。
裴厌笑道:“我看这几天风大,二三月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街上有卖的,也不贵,顺手就买了一个。”
“好看。”顾兰时夸赞道,他以前和两个姐姐自己糊过风筝,就是不如人家卖的漂亮。
裴厌很高兴,牵着毛驴往家里走,说:“下午找个风大的地方,放一放试试。”
“好。”顾兰时忙不迭点头,最近太忙,都没歇脚的工夫,有个新鲜玩意精神头一下子足了。
“哎呦,这么大一个风筝。”方红花双手拍在大腿上,到底偏心这两个,连他俩太贪玩的话都没说,乐呵呵的。
说是下午再去放,吃过饭后,顾兰时就有点心痒痒,拿着风筝翻来覆去看,嘴里念叨着真好看。
裴厌忍俊不禁,原本要去后院扫猪圈,都不挽袖子了,说道:“这会儿又没事,风还挺大,要不出去看看?”
“行。”顾兰时一口答应,拿起风筝就往外走,显然等不及了,出了院门后,见方红花在看打井,他喊道:“阿奶,出去放风筝。”
方红花上了年纪,平时又不管事,只和村里的老太太老夫郎闲话,既然孙子喊她玩耍,她没有扭捏,答应一声,风风火火就跟上了。
一老一少玩心十足,裴厌跟在他俩身后出门,外头风挺大的,挑了一处开阔地,他帮忙捧着风筝,在顾兰时跑起来后松开手,风筝就朝上面飞。
顾兰时扯着线一拉一松,很快,风筝上了天,竹哨呜呜地响,方红花仰起脖子,光是看着就高兴。
风筝越放越高,发觉风太大的时候,顾兰时赶紧收了收线,好容易买一个回来,可不能被吹断线。
见方红花高兴,他喊道:“阿奶,你也来放一放。”
方红花连忙过去接住,在空地上边走边拉线,那叫一个乐呵。
风呼呼呼地吹,风筝在天上飞,不少在外面打草干活的都看见了,有的还往这边找了找,一看裴厌在呢,就没过来。
只有竹哥儿瞧见后,一看方向,知道在后山这边,兴冲冲拉上顾兰瑜就跑来了。
两个小的一来,还咋咋呼呼的,越发热闹。
“你俩眼睛尖。”顾兰时笑道。
方红花放了这一阵,喊竹哥儿过去,说道:“你俩来耍,我年纪大了,放了这一阵,脖子都酸。”
竹哥儿高兴极了,接过线柄一边放一边说:“明儿让爹也买两个,去年都没放呢。”
“可不是。”狗儿点着头赞同,乡下人平时没什么玩意能耍,连他也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诗句“青山如黛远村东,嫩绿长溪柳絮风”出自明·高珩《春日杂咏》
第119章
侄儿小锁满月了,顾兰时早上打了一筐猪草,换身干净衣裳先赶了过去,别的事他帮不上忙,洗菜择菜还是能搭把手的。
给曾孙办满月酒,方红花自然要过去看看,今天就没过来。
裴厌一个汉子,去早了在那边没事,快到吃饭时提着礼过去不迟,因晌午没人做饭,就没让井匠过来干活。
自己孙子的满月酒,苗秋莲一大早就到了二儿子家备菜备茶水酒水,还喊了大儿媳和妯娌来帮忙,顾兰时进门后,果然被她支使去弄菜。
满月酒不比结婚那样的大事,来的亲戚较少,无非是娘舅姨母姑母这些十分亲近的。
竹哥儿提着篮子进门,见顾兰时坐在那里洗菜,他一个人总算有了个伴儿,提着一篮子野菜过来,说:“兰时哥哥,你可来了。”
顾兰时接过他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一看是红苋菜,笑道:“你是一样一样挖?这样挺好,洗的时候不用费手分开。”
院里竹匾上的野菜都是竹哥儿一大早挖的,除了红苋菜以外,还有水芹、灰条菜和嫩野蒿,一共是四样,在河岸和野地里都好找。
“早起狗儿哥哥帮我掐了水芹和嫩蒿,要不然哪能这么快。”竹哥儿说着,从旁边拉了张小凳子坐下择菜。
大嫂张春花在灶房切肉,见苗秋莲从屋里出来,顾兰时问道:“娘,四样菜够了?”
“够了够了,肉菜另有四样,一共八碗菜的席面。”苗秋莲看一眼篮子和竹匾上的野菜,现挖的,都足够新鲜,一下子放心了,又去忙别的事。
春菜种下后虽然长得快,但眼下才半大,挖出来实在可惜,幸好野菜足够繁盛。
四样荤菜的席面,说出去都有面子,也就顾家日子过得不错,才能这样丰盛。
顾兰时转头看一眼灶房门口,朝里问道:“大嫂,肉够不够?不行我把家里那吊肉先拿来,原想让裴厌带来的。”
张春花切肉片的手一顿,看一眼案台上的菜式,说道:“先取来,防备不够。”
“好。”顾兰时答应一声,让竹哥儿先择菜,自己回去拿东西。
既然要拿肉,他顺手拎起放在桌上的点心包,见裴厌在院里劈柴,他走过去说道:“我先拿过去,你看着时辰,去吃饭就行。”
“嗯。”裴厌点点头,他挽着衣袖,结实修长的小臂露在外面,见顾兰时笑眯眯的,没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夫郎脑袋。
院里除了大黑再没有别人,顾兰时并不排斥他这样的亲昵举动,笑一下就出门了,心情比刚才更好。
满月酒也就是看看孩子,和亲戚吃顿饭,再没什么特殊的。
顾兰时进屋瞧小锁儿的时候,刚好碰到奶娃娃醒来,哼哼唧唧的奶音实在惹人心疼,他坐在炕边看了好一会儿。
雨丝被吹得倾斜,一地绿意被春雨浸透,颜色越发水润饱满,等这一场雨过去,草木长势会更好。
水洼被一只大狗爪子踩的溅起,大黑从外面跑进来,沾了一身水迹,在它扑棱棱抖皮毛之前,顾兰时及时避开了。
破碎的水珠比春雨还厉害,随着甩起的毛发登时溅了好远,裴厌一个眼神瞥过来,过于兴奋的大黑一下子收敛了,夹起尾巴就往角落里走,明明身躯挺大,硬是从它身上看出一点小心翼翼。
顾兰时看得好笑,虽然他衣服上溅了一点水迹,但不觉得有什么,笑着岔开话:“下了两天了,也不干活,等会儿雨要是小了,要不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捡到菌子。”
“行。”裴厌答应着,目光果然从大黑那边移过来。
两人在堂屋喝茶说闲话,雨势原本就不大,堂屋门大敞,比屋里更亮,顾兰时拿了鞋底出来纳。
他和裴厌一人有好几双新鞋,之前打的袼褙还有,就又给裴厌做了一双。
他俩不长脚了,做再多也能穿,不像小孩子,多做一两双,第二年就穿不了了。
下雨没法干活,就能在家里多歇歇,裴厌在旁边看他做针线,家里人多的时候热闹,但两个人独处也不觉得清冷。
不知不觉过去两刻钟,顾兰时一抬头发现外面雨小了,今年开春后太忙,都没怎么捡菌子,他高兴极了,放下鞋底说:“走吧,趁雨小去转一转。”
裴厌跟着他起身,问道:“穿蓑衣?”
“我戴个斗笠就行,反正衣裳穿了好几天,回来换下就是。”顾兰时没觉得冷,有点懒怠穿蓑衣。
裴厌没有强迫他,开口道:“回来烧一锅热水,洗一洗也就不怕淋雨。”
“嗯。”顾兰时笑着答应,拿起挂在墙上的斗笠戴好,上山捡菌子不用别的东西,提个竹篮也就够了。
让大黑看家,两人兴高采烈出门。
雨丝渐渐停了,脚下到处都是水,上山时裴厌一直在留神,幸而顾兰时脚下小心,没有滑倒。
下了两天雨,菌子比平时上山多,有藏在经年落叶堆底下的,需要多留神,不然就错过了。
草丛、青苔里都能发现菌子,倒下的树干上也能看见,颜色各异,他俩挑着认识的菌子采下。
有的伞盖圆鼓鼓,伞柄肥嘟嘟,有的菌子长大撑开了,更像伞盖,摘下后顾兰时将上面的枯枝落叶都弄掉。
发现草丛里有黑绿色的地软菜后,顾兰时连忙喊不远处的裴厌:“有地软,快来拾,好大一片呢。”
等裴厌过来,他已经往篮子里拾了好些,笑着说:“今儿运气好,捡到菌子,还拾到地软了,去年拾的少,咱俩包包子都吃完了。”
这东西也叫地皮菜,只有下过雨才能捡到,软软的,他们常叫做地软。
一块块拾起来的地软是绿色的,捡多了之后,地软堆在一起,黑绿颜色就重了。
“家里有咸菜,再找点野葱,回去炒着吃。”顾兰时很高兴,得亏今天上来了,这么一大片,都是他们的。
裴厌边捡边说:“这么多,得一起洗。”
一句话就让顾兰时回过神,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要洗干净太麻烦,起码得过好几遍水,要是不弄干净,吃一口砂砾感实在败兴。
他弯腰又拾了几块地软,说道:“没事,咱俩先洗够今天要吃的就好。”
“也行。”裴厌笑道,看出他确实馋了。
在山上转了快两个时辰,菌子、地软还有一大把野葱把竹篮装的满当当,眼瞅着雨水又飘下,两人这才下山。
裴厌没事做,舀水端木盆在堂屋门口洗地软,他耐心十足,虽然洗得慢,但很干净,过了三遍水后才放心。
顾兰时早把咸菜碎和野葱段切好了,干辣子碎也抓了一把在旁边备着,锅里蒸了米饭。
一碗炒地软,一碗凉拌野苋菜,地软十分下饭,时令鲜蔬最让人惦记,他俩一人吃了两碗米饭,那叫一个满足。
下过雨,麦苗像是吸了水一样,长高了一截,野草也长起来,没事了就要去地里拔拔草。
进了三月,天更加暖和,棉衣早就穿不住了,尤其干活的时候。
顾兰时和裴厌把捆扎好的稻草铺在鸡窝和鸭舍顶上,泥墙已经晒干了。
井匠在东边忙碌,他俩把顶棚弄结实后,就从后院把鸡鸭都赶了过来,以后就在院外养了。
鸭子只有六只,因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有时候腾不出手去放鸭子,没想养太多,有几个鸭蛋吃就成,在鸡圈里开辟出一片地方,搭个鸭舍便足够了。
至于后院的鸡圈和鸭圈,等会儿把篱笆拔了,鸡窝也平掉,回头就能多垒几个猪圈。
顾兰时剁了些鸡肠草丢进去,裴厌给木槽里倒了水,又撒几把谷糠让鸡鸭各自去啄,出来时关好篱笆门。
两人站在篱笆外看一会儿,脸上都带着笑意。
顾兰时转头说道:“明儿你去买雏鸡,顺便买坛酒回来,没几天梅哥儿要成亲了,我过去看看,咱俩成亲的时候,他家还给拿了酒水。”
“嗯。”裴厌答应道,对李梅他没怎么接触过,只听顾兰时说,家里都老实巴交的,亲戚少也穷,但李梅从小和顾兰时好,带一坛酒过去撑撑场面。
说起这个,顾兰时拍拍手上草屑,说:“没别的事了,不如我过去一趟,看梅哥儿弄得怎么样了。”
在家总是要干活,串串门子也好,裴厌点头道:“好,离吃饭还早,不急着回来,你俩说说话。”
顾兰时脸上笑意更甚,答应着就往外走。
离成亲就剩十天了,李梅没经过事,难免有些紧张,见他来了,把之前看过的喜服和鸳鸯枕又让他看一遍,生怕有疏漏。
至于嫁妆,李家穷,拿不出太多东西,比起顾兰时陪嫁的两亩地和一床厚实的新棉被,显得寒酸了些,只有两斤棉花和一匹布,陪嫁的大箱子还是李梅他娘方小枝当年陪过来的。
顾兰时没看轻这些东西,帮着清点了一遍。
少是少了些,已经是李家尽力拿出来的东西了,其实也不止他家,乡下人大多数都是这样,哪有那么多好东西。
方小枝见他过来,没一会儿也进了李梅屋子,半是喜悦半是忐忑,问道:“兰哥儿,你看这箱子,能不能行?”
顾兰时顺着她的话瞅过去,箱子旧了,但保管的好,没有磕碰,还能看出当年的彩绘,买红漆彩绘重新上颜色的话,又是一笔钱。
说起来这箱子其实并不算太差,他见过别的姑娘的陪嫁,有的还不如这个呢,于是笑道:“婶子,依我看好着呢,没磕没碰的,彩绘虽然褪了点,也能看出当年做工。”
家里没太多钱在这上面倒腾,原本就不太想再花钱,只是自家双儿成亲这样的大事,又怕丢脸,方小枝实在拿不定主意,一听这话,心里就得劲了,笑着说:“果然你们年轻人有见识,哪像我和他爹,啥都不懂,只知道瞎弄。”
絮叨一阵后,怕顾兰时嫌弃她话多,方小枝又连忙出去了,让他俩在屋里说话。
李梅知道家里的境况,他爹娘提起箱子的事时,只说能行,并不敢提别的,顾兰时一番话让他娘吃了定心丸,他也松了口气,再不用担心箱子的事。
两人吃茶说一阵话,井匠要吃饭,顾兰时就说要走,李梅笑着送他,说:“十五你就过来,我娘说要在堂屋摆一席,用竹屏遮了,不怕被看见。”
“这是一定,估计我娘也来呢。”顾兰时答应道,之前他成亲,就是方小枝带梅哥儿过去,人家给了面子,他娘肯定得还一还。
李梅送他到院门口,出来恰好碰到邻居方翠柳挎着篮子出门。
赵家人这几天那叫一个眼红心酸,连李梅都要成亲了,穷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运气。
他们小吉十六了,算起来只比李梅小一岁,今年托人说媒,却一直没着落。
因此方翠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不正眼看人,翻个白眼哼一声就走了。
“别理会她。”顾兰时劝了一句。
李梅说道:“这几天我都看惯了,总要生点是非,不是在门口吐口吐沫,就是在院里隔着墙骂几句。”
“烂了心肠的。”顾兰时骂道。
李梅却劝解道:“这也没什么,我娘说我们家要有喜事了,不和他们计较。”
既然他想通了,顾兰时笑着说道:“那就好,紧着喜事先忙,他们再作怪,你成亲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叫他们眼红去,哪天就酸死了。”
“嗯。”李梅点着头应一声,有人帮着一起骂,他其实也挺高兴。
烫好的谷糠晾温以后,顾兰时端起木盆往外面大鸡圈走。
一看他端木盆,十六只大母鸡纷纷围过来,他脚下没停,走到里面打开用来隔档的篱笆门,里头是买回来的雏鸡,鸡仔还小,暂时和大母鸡分开养。
嫩黄毛绒绒的小鸡扑着稚嫩的翅膀叽叽叽叫,有几只脚下不稳,被其他鸡仔踩过,随后踉跄爬起来,依旧往顾兰时这边飞奔。
已经养了好几天,他一过来,鸡仔就知道有食吃,四十几只小鸡争先恐后,生怕落在后面。
他把鸡食倒在木槽里,盆里不止有谷糠,还有剁碎的鸡草,一群黄色小雏鸡埋头猛啄,有的都掉进木槽里了,沾了一身食。
他放下木盆把鸡仔从中拎出,又给掸掸身上的东西,弄干净些了,才把鸡仔放下。
因是小鸡,特意给做了不高的木槽,但还是有冒冒失失横冲直撞的。
“汪!”
鸡圈的篱笆门没关好,有两只母鸡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大黑扑过来冲着它们叫。
顾兰时回头看一眼,见母鸡受惊扑扇着翅膀又跑回来,就没多管,目光又落在这群鸡仔上。
之前裴厌买回来五十只鸡仔,这几天陆续死了七只,只剩下四十三只,还好,他看了一会儿,没发现有蔫头蔫脑打不起精神的,这才放心。
鸡仔鸭苗刚买回来时太小了,一路颠簸最容易夭折,看护不当的话也容易死。
见树根挖出来的水盆里水脏了,他倒掉这些脏水,给大鸡鸭子和鸡仔都换上净水。
忙完这些,见方红花坐在院里打瞌睡,顾兰时笑着说道:“阿奶,瞌睡了去屋里睡。”
见他拿了镰刀拎起竹筐,方红花问道:“又出去?”
“嗯。”顾兰时说道:“我出去打猪草,阿奶你睡你的,我回来喊你就是。”
“也好。”方红花答应着起身,天一暖和,晌午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她又上了年纪,晌午吃过饭本来就要睡会儿,之前天冷还不怎么瞌睡,这几天就有点犯困。
西屋没有收拾,前两天在顾兰时的劝慰下,她在东屋炕边小睡一阵。
因这边没有榻,昨天她特意喊裴厌去祖宅把她屋里的竹榻搬了过来,那竹榻她都是晌午打盹时用,早用惯了,正合适她一个人,也不必睡在小辈炕上惹人嫌。
当然顾兰时和裴厌实际并无半点嫌弃,是他俩喊老太太过来看家,哪能如此行事。
背着竹筐刚出门,就看见从林子里走出来的裴厌,顾兰时停下脚步等人走近,笑着问道:“怎么样?”
“都交代好了,等做好就送来,工钱也商量好了,只要二钱。”裴厌一双星眸含笑。
他俩说的正是找徐木头做摇椅的事,前两天上山砍了一棵老榆木,料子不错。
裴厌又说道:“刚好他下午过来,到时我跟他一起把木头拖过去,剩下的事就不用咱们操心了。”
“嗯。”顾兰时答应一声,又说:“阿奶去睡了,你没事先别进去。”
“知道了。”裴厌问道:“你不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