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我回小镇开书店—— by舂相不巷

作者:舂相不巷  录入:01-20

没过几天,竟然只有宋疏和央酒带着直播间的人坚持不懈地研究长串风筝。
对于这件事,央酒意外得上心。每日研究那长达一个小时的教学视频,从早看到晚,标准清亮的女声解说都变成了书店的BGM。
他每天伏案苦学,一条竹匾在他手里折来折去,断了就心虚地看一眼宋疏,趁他没看这里,就用法术悄悄接上。
宋疏从前说过,尽量不要用法术,被人发现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他偷偷用。
就连晚上,央酒都盘坐在柔软的苍蓝色床铺上,蛄蛄出出、叮叮当当地忙碌,头顶的白炽灯彻夜长明。
二月二十八这晚,妖难得停止动作。
他扭头看向窗外,乌瞳映着月夜下的槐树。
他今天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二日清早宋疏打着哈欠起床,他推开窗户眺望远方。
天朗气清,万物复苏。
春天在三月天真正降临了。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了室内。在前往洗漱的路上,他意外发现餐桌上摆放的早餐。
是早餐铺的粥和包子。
青年的眉眼疑惑地拧起。
这是谁买的不言而喻,可这种好事一旦放到槐树妖身上,就令人很不习惯。
洗漱结束,吃好早餐。
早上八点钟,宋疏准备开门营业,下楼时在二楼与三楼依然不见央酒的身影。
他张望了下院子,打开漆红大门,翻开外墙的木牌。
“营业中”代替了“休息中”。
最近偶尔有人看见大门关上,拿不准书店开不开,方不方便进去,就放弃进来。直到有次听见王铃扬声询问路人,宋疏才知道这件事。
于是他订做了只木牌,木牌嵌在外墙的一个木格里,防止被风误翻。
青年顺势走出门,张望了眼主干道。
万物复苏,庄稼开始进入返青生长的时期。浇地、施肥,小镇的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与路过的附近邻居打了声招呼,宋疏回了房子,继续自己的忙碌。
手机架在支架,直播界面亮起,青年漂亮的五官出现在画面中,琥珀色的眼睛弯弯,笑得温和。
起床,开店,直播。
这已经成为了宋疏最熟悉的日常。
静谧的书店里,他拿出前一晚准备好的诗集,翻到标记好的那一页。一边阅读,一边与直播间的观众相互讨论观点。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①”
暗处一双乌瞳悄然望着青年。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与手机说说笑笑。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又换了一本书介绍。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烧了壶水,开始泡茶。冒着热气的净水倒入,红茶叶随着它的浪潮在玻璃杯中翻滚漂浮。
央酒不能等了,他按捺不住了!
“宋疏!”
一早上没有出现的槐树妖突然冒出来。
他双臂撑住木质桌面,倾身向前,洁白发丝垂落在柜台的阳光底,乌瞳中溢满期待:“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我又什么不一样?”
宋疏目露疑惑,上下打量他。
槐树妖穿上新买的白色连帽卫衣,发丝堆叠在脸侧与肩膀,一双乌瞳亮晶晶,不像大妖,像是大学校园中热爱尝试的艺术生。
不过最近央酒都是这样。
宋疏看不出来,便问:“有什么不一样?”
央酒不悦蹙眉,不愿意自己说出来:“给你个机会,好好想一想。”
宋疏长嗯一声,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弯眸莞尔道:“你今天主动买了早饭,很棒,继续保持。”
虽然被夸奖很令妖愉悦,但这依然不是妖想要的答案。他强忍住想扬起的嘴角,屈指叩响桌面,严肃道:“再想!”
还能想什么?
宋疏稍微努力了一下,努力不出来就回身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直播间,随口回应:“不知道。”
又不理他了,不看着自己!
央酒气恼,伸手捧住青年的脸,用力给掰了回来,将其固定在只能望见自己的那个角度。
槐树妖强调:“宋疏,我发芽了。发芽了!你没看见吗!”
镜头中青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捧住脸颊,被迫偏头昂首,露出优越的侧颜。
目睹全程的观众发送弹幕:
「哈哈哈,这大聪明是谁啊?」
「新粉吧?给你介绍一下。」
「央酒,代号神,白发帅哥,无业游民,书店白吃白喝者,著名脑子换颜值选手。」
「WC,那这换的颜值得有多高啊?让我康康。」
「大拇指,你是懂等价交换的。」
宋疏推开他的手,喔了一声。
这冷淡的态度令妖失望,令妖伤心。
明明是人类让他好好当树,自己这么认真,宋疏却又不在乎了。
央酒乌瞳一沉,生气。
气了两秒钟,他转眸偷偷看对方有没有想哄自己。如果有,那他就大人有大量,稍稍理他一下。
青年继续低头看书,根本没有反应!
央酒又要生气,突然瞥见弹幕的话。
如果他和宋疏一起直播,是不是这个时候他也会关注自己?!
妖立刻指道:“宋疏,他们想看我!”
宋疏蹙眉,将镜头又朝里偏了偏,回应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央酒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我还不好看呐?”
“……”
宋疏转开视线,轻声道:“自恋。”
什么自恋,这叫事实。
他央酒幻化出的人身,自然也是世间最英俊的!无人出其右!
槐树妖抱臂,垂眸扫了眼青年面对自己的侧颜。心中暗暗嘀咕,最多准许宋疏和他并列。
站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颜值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人类,央酒心情舒畅很多,欢欢喜喜转身,熟练地按开了一旁的投影仪。
长串风筝教程讲解再次响起。
直播间几乎要疯:
「啊啊啊,这玩意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听见上一句,脑子里都能接下一句,比我高考答古诗词默写都熟。这人怎么还在看!」
「害,体谅一下央酒的脑子。」
「……好吧。」
宋疏见之失笑,也出声附和:“对啊,体谅一下吧。”
午间休息的时间,宋疏一个人悄悄来到三楼阳台。
对面巨大的槐树依然张开树冠,青黑的枝杈在湛蓝天空的底色中蜿蜒伸展。与冬日不同的是,这些枝杈上冒出嫩绿的鼓包。
点点盎然生机布满槐树每一根分支。
宋疏双手拖着脸颊,站在三楼顶昂首望着树。琥珀色的眼瞳中映照着槐树的身影,笑意不自觉间已然溢满。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宋疏从口袋中拿出来。看见上面的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划开绿键。
“喂?”
“您好,这里是江云县的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部,请问您是宋疏先生吗?”
听到是医院,宋疏眸间微顿,神色认真了些:“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二十分钟前我们接收了一位病人,他……”
干净的女声可疑地顿了下,继续解释道:“病人名叫谢庚,因从墙顶摔下右臂骨折,现在需要进行石膏固定。他自称是您的男朋友,必须您过来才肯接受治疗……”
“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
宋疏抿唇:“不——”
剩下两个字还没出口,电话里便传来少年鬼哭狼嚎的声音。
“呜呜呜,不听不听,我就只要宋疏!”
“啊!痛死我了!我要死了!”
“真的真的快死了——”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致橡树》,作者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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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按了按眉心,去咨询熊孩子此刻所在的病房。
“那个翻墙断胳膊的就在那间,左手边靠窗的位置。”护士指向前方左数的四个病房, 悄悄打量了青年出众的侧脸,实在好奇:“您就是宋先生?男朋友?”
刚刚被按下的眉心再次突突两下。
宋疏深吸一口气, 弯眸微笑:“我看起来很像脑子不好的人吗?”
护士摇头, 旋即露出恍然神色。
青年微微颔首,捏了捏拳头,抬步朝那间病房走去,高挑的背影周围仿佛布满扭曲的黑雾,杀气四溢。
护士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一道白色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拥有洁白长发的俊美男人正垂眸望过来,一双乌瞳淡漠无情, 薄唇紧抿,看起来十分不开心。
医院里,不开心的人可太多了。
护士亲切询问:“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男人面无表情启唇:“我才是。”
“啊?”护士没反应过来。
“宋疏是我的人类。”
白发男人冷哼一声, 也怒气冲冲地朝病房去。
虽然那孩子是有些烦人,吵闹不讲理。
但看这架势,护士小姐不禁双手交握,有些担心病人的生命安全。
急诊的病房与住院部不同, 这里房间较大, 床位也很多,蓝色布帘吊在天花板的U型轨道, 用以遮蔽隐私。
这里人员嘈杂, 很多病人在处理外伤, 被消炎药水刺激地嗷嗷直叫。
穿越整个病房, 宋疏来到最里面, 抬手扯开面前的布帘。
谢庚穿着一中的校服靠在病床上,打好石膏的手臂搁在腹部,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毛,望着窗出神。
帘子被突然打开,少年回神。
转头看见宋疏,落寞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谢庚身体前倾,嘴角扬起惊喜的弧度:“宋疏,你真的来啦!”
宋疏上下扫他一眼:“不是要死了吗,来给你收尸。”
看出了他的不悦,谢庚把身体缩回去。倚着墙,抬眸瞧了眼青年,小声道:“我就是想让你来陪陪我……”
“陪你?”
宋疏屈指敲两下床尾板,发出咚咚声。
“现在应该陪你的,应该是你的同学和老师,而不是我和医院。”
谢庚目光微凝,突然低下头。
骨折的部位接近腕部,所以石膏打到了掌心,半只手都被裹住,只露出手指。
此刻少年指节蜷缩,用力攥紧洁白的纱布。
见他如此,宋疏吐了口郁气。
法治社会,不能打不能骂,只能讲道理。
眼睛搜寻前面床边有张凳子,他坐过去,面朝低头不语的少年。
“逃课翻墙把自己送进医院,右手骨折现在连字都写不了……谢庚,你是天才吗?是大富豪?还是会算命笃定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一生无忧?”
宋疏的眉头忍不住蹙紧,表情也少有的严厉:“我知道高考和上学不是唯一的路,人可以有很多选择,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根本不懂自己的人生该走什么路,你只是一个无理取闹要糖的孩子而已。”
听了这样一大堆指责,还是出自宋疏之口,谢庚忍不住嘴角一撇,忍不住委屈道:“我以前逃课都是去礼堂睡觉,不翻墙,这是第一次……”
要不是业务不熟练,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感情说这一堆,只听见这个了。宋疏气得想笑,问他:“怎么今天忍不住翻墙了?”
低头的少年忽然顿住。
他抬眸看一眼病床边的青年,逆光坐着,背后窗外是已经冒出绿叶的杨柳。与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眸对视片刻,他小声说:“本来是去见个人……”
“谁?”
“谢华池。”
少年垂眸,补充道:“我爸。”
今日大课间的早操时间,谢庚照常去礼堂。经过照片墙,欣赏了好一会儿宋疏的照片,到里面找个边角位置躺下睡觉。
没睡多久,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他。
拿起来一看,是“老东西”发来的消息:「谢庚,客厅这堆破烂是你的?」
少年蹭地坐起身。
他捧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发来的图片。
明明是装修豪华的客厅,里面却格格不入地堆满了老街机、黑白电视、二八自行车、录音机等等陈旧的老物件。
谢庚惊讶的不是照片,而是谢华池发了这张照片。这只代表一件事——
他回家了。
历经二十三个月,再次回来了。
谢庚的母亲因大出血难产去世,爸爸独自抚养他长大。
父亲几乎不管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独自交给保姆照顾。刚开始几天不见一面,随着年纪渐长,间隔也越来越长。
十岁以后,几个月不见也经常。
那些无人陪伴的时间里,小孩养成了看照片的习惯。
每次在照片里看见娴静美好的妈妈,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我是这样一个不重要的人,为什么要冒险生下我呢?不要生我,你还会有璀璨的人生。
谢庚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得到了结果。
不是他天生不重要。
是唯一觉得他重要的人,已经为了让他存在,死在了那场孕育之中。
谢庚也曾渴望过改变父亲。乖巧懂事也好,无理取闹也罢,他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最后得来的是一句话。
“谢庚,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他觉得儿子喜怒无常,性格恶劣,需要青少年心理的专家来医治。
那天谢庚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是对的,少年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指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怒吼:“想要我好,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他就真的没出现。
二人的联系仅是转账信息,以及极其偶尔的一问一答。
昏暗的礼堂中,张扬的红发少年死死捏紧手机,直到屏幕熄灭,才眨了下眼睛。
他脑中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本能般冲出门。
没有假条,门卫是不会放人的,作为没有信誉的逃课惯犯也不可能从班主任那获取到这稀缺资源。
他将视线瞄准到绿化灌木后的围墙上。
“医生说要联系家长,我拿出手机的时候看见的。”谢庚解锁手机,递给青年。
宋疏接过看向屏幕,对话框的最新消息是:「身份证失效,回来办理,现在已经离开,不用担心。」
不言而喻,这个“不用担心”是指不用担心见到爸爸影响心情。
谢庚伸出左手,牵住他的袖口。
“宋疏。”
少年嗓音有些哑,带着委屈的哭腔:“以前在礼堂你就陪着我。现在也陪我玩吧,我有好多游戏机,都给你。”
宋疏顺着袖口的手抬头,发现张扬会撒泼的少年脸上多了两道泪痕。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拍开他。
在旁边站了好久的央酒臭着脸,抽出宋疏手中的手机丢回去:“他是要陪我的!”
今天可是他的发芽日!
是宋疏回家后,第一次发芽,是开花的两个月倒计时的开始。
宋疏当然要陪妖的。
“对吧?”央酒看向青年,乌瞳底闪烁着期待。
宋疏眸中闪烁,护士身边的槐树妖,拿出自己的手机问少年:“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谢庚抹掉立刻皱眉:“不知道。”
“真的吗,我不喜欢会撒谎的人。”宋疏质疑。
少年闻言立刻泄气,不用查手机,直接抱出一串数字。
随着时间的流逝,光影流转,阳光将窗下的青年完全包裹,仿佛发丝都会发光。
在他的手指在手机点下第十一次的时候,谢庚还是伸出手按住了青年。
他摇头乞求:“我不想输。”
宋疏偏头看向少年,忽然出声:“央酒。”
央酒因为人类没理他,有些不悦:“哼。”
“施工暂停那天我跟你说过什么?”
央酒觑了眼少年,立刻得意地昂起下巴强调:“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
宋疏望向妖,挥挥手:“剧情再往前倒一倒。”
根据青年的眼神暗示,央酒回想到了什么,老大不乐意回应:“你问我长嘴只用来吃饭吗。”
宋疏弯眸嗯了一声,指向倚坐在病床的少年:“你对着他再说一遍。”
央酒抿唇,纠结了片刻,扭身面朝窗户。
宋疏对他说的话,凭什么给别人?
宋疏也不指望他,自己开口道:“谢庚,你——”
一只手捂住他的嘴。
槐树妖皱眉,不情不愿地看向少年。扫了眼他脸上还没干的泪痕,他嘲讽道:“没用的人类,你只会哭吗?”
说完他突然想到宋疏也爱哭。
他旋即哼笑:“宋疏爱哭有我哄,你爱哭没人哄。”
宋疏:“……”
江云县,天鸿酒店2105。
谢华池为人一板一眼,有人说他是不是从来不会撒谎,他每次都会摇头否认。
比如刚刚,谢华池就发了一条充满谎言的信息。
中年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这座县城。
高楼之上视野极佳,越过川流不息的马路和一片住宅区,可以看见远处的学校。
那里是江云一中。
他二十三个月未见的儿子正在里面读书。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彻房间,谢华池扫了眼上面的陌生号码,接通放到耳边。
“喂?”
“你好,谢华池先生,方便来一趟县医院急诊部吗?”手机里温和悦耳的男声道,“您的儿子谢庚现在在这里。”
男人几乎想也不想,立刻转身冲向门外。
这一刻,悔恨充斥心间。
疯狂按着电梯下行键的时候,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印象中自己说出的第一个谎言。
二十一年前,图书馆前的少女问:“我特别特别喜欢你,你呢?”
“一般。”他说。
导致后来,她一直以为只是两人之间的婚姻只是因为她死缠烂打,他勉强接受而已。
那是谢华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现在他要去面对第二个了。

“谢庚。”
宋疏看着把自己蒙进被子里不愿面对的少年, 他伸手将其扯下来,无奈与他道:“感情没有输赢,只有回应。”
“不要擅自封闭自己, 给自己做一个信息茧房。你知道吗?麻雀都有勇气冒险远行,去看自己期待的海洋。你那么期待亲情与陪伴, 为什么不敢自己询问、去争取呢?”
谢庚捏着被角, 脸皱成包子。
犹豫几秒,少年凌乱的红毛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已经接受了,不需要接受第二次。”
他抿唇,期待地伸出手:“还是你陪我吧……”
爪子伸到半路又被人拍了回去。
央酒抱臂站在两人中间, 冷眸盯着对方,严防死守。
“没空。”宋疏拒绝道, “我很忙的,要开书店,没空陪一个小孩闹。”
谢庚闻言吐槽:“你那店十天半个月没个客人, 关门可能都没人发现,忙什么忙。”
青年闻言,琥珀色的眼睛都瞪圆了。
宋疏抓住被子的指节用力一攥,语气危险:“你说什么?”
少年喉结一滚, 为了以后还能见到人, 选择闭嘴,默默缩回被子里。他扣扣手指, 眨眨眼睛, 难得安静乖巧:“没什么, 书店可好了, 前途无可限量。”
宋疏嗯了一声。
“那我现在可以去书店玩吗?”谢庚趁机要求, 作势要下床马上出发。
这行为的目的太明显了。
爸爸会不会来?
万一来了会是什么反应?
少年不过是想要逃避,逃避接下来需要面对的现实。
宋疏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起身把人按住,断了他的念想:“不行。”
青年注视着少年,似乎是铁了心要让他面对,继续劝说道:“我以前也总是逃避一些现实。觉得融入不进别人,就自己去选择沉默。无法面对生活,就攥着死去的灵魂不松手,固执地把自己的生命圈死在一个圈了。”
“可只要踏出一步,就会发现外面比自己想象中美好得多。”
宋疏垂眸,轻笑了一下。他展开手掌放到少年面前,弯眸微笑:“不久之前,我在别人的帮助下走出来了。谢庚,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成为带你走出去的勇气。”
“这一点都不难的,相信我。”
白皙,修长,掌纹清晰,指甲微长。
谢庚低头,注视着眼底的这只手,感觉一股战栗从心底破土而出。
那是渴望。
渴望握住它。
动摇从搏动的心脏蔓延至全身,发热,颤动,唯一可动的左手仿佛重若千钧。
它缓缓抬起一个微弱的角度,在指尖蜷缩的那一刻,眼底那只手伸向前,坚定地握住了它,沁凉的温度传至少年炙热的掌心。
谢庚震惊地抬头,却对上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面前这个从礼堂照片走出来的天使轻松说:
“传给你了。”
唰——,半合上的布帘被拉开。
少年转首,对上一双通红的双眼。
中年男人气喘吁吁,面色焦急又慌乱。将病床上的人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确认他真的没事后,闭上眼睛,长吐了一口气。
谢庚呆滞。
好久他才蹭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不是走了吗,怎么能在这里!”
“我、我……”
面对儿子的质问,谢华池支支吾吾。很多想法与理由在脑子里来回地转,可是看见他跳起时露出来的石膏,什么都放下了。
他垂下手,轻声道:“对不起,爸爸撒谎了。快两年了,我很想家,也……也很想你。”
站在病床上的少年保持着指着人的姿势,一脸震惊。两行泪滑落脸颊,汇聚到下巴滴落。
“哇呜呜呜——”
少年的痛哭声压到一切因受伤疼痛的哼唧声,放肆地响彻病房。角落里擦药的小男孩听到,一时间都忘记了哭泣。
走出病房时,宋疏看向正在擦眼泪的陌生中年,闻声道:“谢先生,很感谢你让我没有变成食言的坏人。”
谢华池蹭蹭眼睛:“是我该感谢你,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宋疏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包纸,抽出一张叠在上面,一起递给对方。
“谢谢。”
“不客气。”宋疏话语一转,“谢先生,做一位合格的父亲很简单,现在就有一个机会。”
擦眼泪的中年微愣,眼睛里迸发出期待:“还请指教!”
青年扬眉,明朗一笑:“您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胳膊骨折吗?”
将谢庚无理取闹、逃课惯犯、不学无术的幺蛾子捅出去,又给正父爱泛滥的谢华池提出了几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宋疏神清气爽地离开了医院。
初春,任何地方都生机勃勃。
县城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还有正在发送312植树节活动的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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