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丛凝脑子闪过这一个念头,又听宋昭斐道:
“拏离师兄或许有什么苦衷,但这十几条人命却做不得假……其中还有我的表弟小七……他逃过了鬼修屠戮,竟死在师兄手里……这都是他亲口说的。”
“小七,你是说宋祁师兄?”
听了这话,蔺含章反而激动起来,喃喃道:“我初入秘境时遇见过他,那时他受了些伤,也没到危及性命的地步……这是?”
随着他的靠近,那具尸身似乎更加枯败。蔺含章凑得那样近,甚至毫不避讳地上手检视了一番。
“这似乎……不是宋祁师兄吧?”
他轻掐手诀,一道魂火从指尖流出。他所持的火焰只是普通灵火,比不上拏离的无色真火。但在触及宋祁尸体时,却剧烈地燃烧起来,转瞬便把整个人裹成了火球。
蔺含章面无表情的脸,在火光中染上了一抹艳丽。他微眯双眼,轻轻吹了口气。火焰中飞出一人形纸片,恰好飘落在他手中,随即也化为了灰烬。
“是个纸人啊,”
他面上似乎带了些笑容。
“看来,有人要陷害拏离师兄。”
“就算宋祁是假,其余十一人却是真。”宋昭斐脸色一白,急道:
“我明白了,拏离师兄把这些人都认作纸人了,才犯下杀戒;虽然师兄并非有意,但祸事以犯下,你不能不认啊!”
“真相还未查清,你为何如此咄咄相逼?”
蔺含章和宋昭斐,分明是门内辈分最低的弟子,此时却成了两个首座代言人一般,毫不相让地争执起来:
“你一直说亲眼所见,可这尸身尚能造假,你怎不愿承认是有人仿造师兄行事,想将祸水东引,好犯下真正的事端呢?”
“这怎么可能!我绝对不会看错……和我一起的几个师兄弟也不会看错。如果说是鬼修所为,它们也不曾见过拏离,如何能模仿地这么像?”
“如何不能?宋师兄怎知道鬼修的手段?”
“……若有那般能力,岂不是想顶替谁都可以,为何偏偏要是他。”
“这话倒是在理。”
蔺含章撤后一步,微微颔首道:
“我也在想,为何偏偏是拏离师兄。几个鬼修,就能把整个秘境闹得鸡犬不宁,或许被夺舍的另有其人……或许就是宋师兄你呢?”
“大胆!”
一道清脆嗓音传来,还伴着声声龙吟。这话却并非出自地上站着的那个“宋昭斐”口中。
万丈金光、踏破云霄。那威猛的幼龙凌空而动,周身祥瑞盘绕,仿若仙人坐骑。龙背之上的少年,更是美如冠玉,叫人不敢直视。
只是他此刻表情,仿若遭了极大侮辱一般,气恼到了极点。手中宝剑,也直指那顶着他脸的冒牌货。
“无耻!”
地上的“宋昭斐”见此情景,轻轻往后一跳,面上已变了模样。只一瞬间,他身量拔高,五官也模糊不清。浑身鬼气缠绕,冲得周遭修士都变了颜色。
“竟敢冒充我……”
这一幕极大地刺激了宋昭斐的神经。他本是要赶来促使拏离认罪——甚至是送他最后一程的。谁知道半路上竟入了迷阵,不得已唤来龙兽,才能脱身。
龙神和他说过,这头真龙年龄尚幼,须得再养上些时日。可他面对着这一幕,心中的恐惧比恼怒更甚——他决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他的东西!
龙息所到之处,万物化作焦土。众人也从讨伐者变成了受害人,纷纷召出法宝躲避,或直接遁走。
蔺含章望着眼前兵荒马乱的场景,差点笑出了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接下来的一切,就靠宋昭斐这张开过光的嘴了。
宋昭斐那些伎俩,在他眼中可谓是阴毒又愚蠢。
可偏生他是这劳什子“主角”。他说是便是,他说非就非。虽然他自个不曾意识到这一点,蔺含章历经三世,倒是把这问题看得很清楚。
不然,他怎能让灵兽肆意杀人,还全身而退;不然,就凭他那点激将法,怎能让拏离至于众矢之的。
就凭他是这世间的宠儿,只要他想,就都能如愿。和他作对,就是和天道作对。
与天斗,难。但好在宋昭斐本人的蠢笨,让蔺含章看见了些许斡旋之机。
毕竟他的目的,也不是把天捅破。他只想让他和师兄有个安身立命之本,再弄清楚这书中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说这三次重生,给了他一张观棋的入场券。把宋祁炼化的那一刻,就是他指掌棋子的开端。有了这个傀儡,他才能监视宋昭斐动向,从而预判他要行使的“剧情”。
他不就是想当着众人面,逼拏离认下这宗罪责么?现在他也被“鬼修”陷害,还能如何义正言辞地叫嚷那些鬼话。
蔺含章不动声色,支使着宋祁躲避——他自认救了这人一命,使唤起来也毫不留情;刚才与之对话的那个假宋昭斐,就是他让宋祁变化而成的。
二人本就有几分相似,宋祁又是他身边小厮一般的存在,模仿起来,连梅丛凝都看不出端倪。
此时,梅丛凝眉头紧皱,似乎也陷入纠结。宋昭斐气得嘴唇发颤,喊道:
“师兄,我才是宋昭斐,那是个鬼修,鬼修想要我的肉身,才扮做我的样子,你不要被它们迷惑了!”
他哪知道还有蔺含章从中作梗,只想到是那时找他商量的鬼修,竟反过来对付他了。
亏他还好心让他们知晓了拏离身世,那可是原书里写的,谁都不知道……真是恩将仇报,让它们都去死!
这一池子臭水,终于被蔺含章搅到不能再浑。
或许是龙兽的金光耀眼,又或是正牌主角带着他那言灵来了。梅丛凝闻言不再犹豫,挥剑刺向鬼影。
他实力强悍,不同于拏离那般纤细而决绝,一道带着凛冽寒气,霸道肃杀的剑气,瞬间便削去鬼修半边臂膀。
蔺含章可惜了一秒,袖中五指微动,将那块鬼墓中取到的卵壳握在手中。
霎时间,龙兽周身的金光似乎黯淡了些许,随即附上了淡淡紫气。这气息非道非鬼,隐隐散发清光。
果然,这就是那陵墓中鸠占鹊巢的鬼蛟!
蔺含章心头猛然跳动起来。这一幕何其熟悉,高悬天空下,那巨龙就是如此洞穿他的心脏,像碾死一只虫豸般简单。
来吧,他暗想。这一次,不会令它如愿。
按下鼻腔汹涌的血腥气味,他催动体内阵法,一缕阴魄幽幽跳动。以此身为饵,他要那龙兽也变成他的傀儡!
嗅到卵壳上残存的气味,幼龙仰天长啸——那是胚胎被破坏后,壳上遗留的尸液气味。
巨兽猛然转身,尾翼激荡,带起的罡风把周遭修士扫出几十米外,甚至呕血当场。
梅丛凝也被这突然的暴动打了个措手不及,让宋祁逃出生天。他见那真龙直冲着拏离二人,也只得暂放下鬼修,转而要阻止龙兽。
他可以说是这一团乱麻中最为穷忙的人,只可惜没人有空同情。利爪已在眼前,蔺含章装模作样地支了个防御阵,等待剧痛来袭。
他想象中那阵濒死的温暖却并未到来。取而代之,是一声锵金鸣玉的巨响,通贯天地般,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神魂摇撼。
拏离横刀在前,涤尘如水的刀刃,和坚硬龙鳞相撞,带出连串火花。
一剑格挡,龙鳞上连缺口也不曾有。溅起的火星子格外明亮,又被罡风吹起,向后落在他的头发和衣袍上。
……原来他那时已经没有剑了。蔺含章突然想起这细节;那一世他没有前往秘境的资格,再见拏离也是试炼结束后的事。
剑修无剑在身,还要用肉身为他挡下一击。对一个毫无交集的弟子尚能如此……怎么他稍微亲近一点,就讲出那么多冷漠的话。
蔺含章心中早有答案,那看似决绝的情态,却只是让他眼前的背影变得更加神秘,且散发无穷吸引。
计划被打乱,蔺含章却不为之烦躁,而是蔓延出劫后余生般的喜悦感受。在他面前,拏离双手握上刀柄,倒转剑身,一剑从巨兽肘内未附鳞片的薄弱处撩去。
这次,他明显感到了鳞甲下柔软的内里。提了提嘴角,拏离缠住那龙爪一绞,以一种难以相信的力量,将半个龙身翻了过来,暴露出腹部。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只见数道刀痕沿着指爪,一圈圈向上攀升。
巨龙在空中不断翻滚,可却无法甩脱。直到它嘴中传出了婴儿般的啼哭,拏离才斩下最后一刀。
——那只血肉模糊的右爪,终于从关节处一刀斩断。拏离将这龙砍得皮肉翻卷,并非是要折磨它,而是为了看清其中肌腱脉络。他从拔剑的那一刻起,就势必要这巨兽留下些什么。
宋昭斐早被甩到了地上,他呆愣看着,直到那幼龙哀嚎着喷洒了一地金色血液,终于经受不住,违背饲主命令,回到了龙珠之中。
同样,契约也将肉血剥离的剧痛带给了他。宋昭斐痛叫出声,捂住半边臂膀,躺倒在地上。
“……你怎么敢……你……”
拏离倒提长剑,一步步靠近,刀上血迹滴答落地。
龙血本是灵力充沛的仙液琼浆,所溅之处万物滋养。可这金色的粘液落地,却让周遭草叶迅速枯了下去。
“如何不敢?”
拏离转而一笑,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
“看来无翳没有教授弟子如何驯养灵兽么?竟让这些畜生,三番五次地暴起伤人。”
“你敢伤真龙……天雷会惩罚你!小心你的金丹雷劫……”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拏离手下力气加重,紧紧攥住了他手腕。
不过也只有一瞬,他面色平静地松开手,淡淡道:
“龙凤的确是祥瑞之兽,不过既然能被我所伤,就算不上真神,只是畜类罢了。”
“还不是你手中有把好剑!”
“的确,”拏离微微点头,那无辜神情似乎在说,就算是真神当前,他也照杀不误。
“剑在我手,便是如此。”
……他是这个人设吗?宋昭斐没来由得一阵恐惧——不过,怕他一个男配做什么,反正他日后还是要散尽修为,沦为废材。
他按下心中异样,强笑道:
“那就等着瞧吧,看这命运……你能否斩得开。”
“宋师兄难道还会卜卦?”
蔺含章最烦他做这样子,有种就把自个知道的全念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天道干得是什么破事。若不然,装神弄鬼地吓唬谁呢?他当即逼问道:
“命运一事,谁能说得透?宋师兄不过束发之年,居然就能预料将来了?我看师兄不如算算这秘境中到底有什么蹊跷,怎么好端端地,出来两个鬼修冒充你……和拏离师兄呢?”
“这、这我怎么会知道。”宋昭斐言语支吾,一边往梅丛凝那边退着,一边道:
“鬼修冒充我,当然是见我资质好,又得了龙神的传承……才出计陷害我。”
“难怪,”蔺含章抚掌轻笑:
“我就知道宋师兄不会做那种栽赃污蔑之事,也不会连一个纸人也识不出来。一定是鬼修故意设计,让你构陷拏离师兄。
这鬼气一旦沾上,就难说清楚。到时它们才好趁这混乱之机,占了你二人肉身。”
宋昭斐被他一绕,竟也觉得十分合理,虽然陷害拏离不成,起码是把自己摘出去了。他想到方才见到那鬼修时的场景,背上不觉冒出了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是原本的宋昭斐回来了……
“这鬼修真是毒计。”
他看了看蔺含章,没想到这人虽然婊里婊气的,为人却还算公道。
“不仅杀了无翳的弟子,还要设计败坏我的名声……还好师兄们相信我……我怎么会勾结那种害人的邪物。”
“当然。”蔺含章依然是盈着笑意。
“师兄既然相信命运,应当也相信轮回道理。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今日鬼道之人设下此局,虽未得逞,却殒我太乙十一名弟子性命。此般恶行,人人得而诛之。谁若与之勾结,便是叛离大道、自取灭亡!”
“你说这话有什么意义。”
在场修士大多都是几十年寿元,哪有听不出好赖话的。尤其梅丛凝,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更是人精中的人精。闻言低声道:
“你既然知道是鬼修从中作梗,他也并非有意误了拏离。现在说这报应轮回之事,难道还能咒得人死么。”
他顿了顿,又说:“宋祁现今何在?”
自然是无人可知了。蔺含章心下早有预料:现下拏离和宋昭斐被他捆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要再推个顶罪的出来,也就只有那初入秘境,就倒霉碰上鬼影的宋祁。
这么想来,有些事情也不曾改变。表面上,依然是宋祁同鬼修勾结、拏离被疑杀害同门、宋昭斐得到龙神传承……和龙兽暴走夺他性命这几件事。
只不过发生的时间顺序有了改变,内核也更加清晰。由此逆推,在那作为蓝本的【世界一】里,这些情节也许就是必定发生的部分。反倒宋昭斐惦记的什么香艳情节、狗血虐恋,没让他看出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偌大一个云梦泽,若非他亲手阻止,差点就成了那俩狗男男的婚房;可陵墓中让他现在满腹疑虑的那些问题,总不会是凭空出现。
【假宋昭斐】来自【现代】,虽不知那是个什么空间,从【假宋昭斐】的那些心理活动中,蔺含章也感到那是个不兴法门的地方。但那里的人可以创造出这些故事,甚至能像【假宋昭斐】一般,亲身体验这故事。而【假宋昭斐】选择的,就是一个充满香艳情节的爱情故事。
——他原本是这样想的。
究竟哪里不对……他思绪电转,一时是那前世,一时是他看到过的【书】,一时又是现下这情形……连鼻腔中淌出了血也未曾察觉。
倒是拏离被他这模样弄得有些心惊,掏出手巾递了过来。见他还在愣神,甚至直接伸手替他擦拭。
他这举动完全出于对小辈的照料,可在旁人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蔺含章耳目发达,都能听见人群中隐隐的抽气声。但他此时浑不在意,双眼直勾勾盯着拏离的脸看。
他先前就猜测,在【世界一】里,无论真假宋昭斐,都算不上主角。但这些情节的出现,却必然要围绕着一个人。
拏离被看得久了,也有些不自在。好歹将他的脸擦了干净,细声道:“你这盯着人看的毛病还是改改……免得叫人误会。”
【假宋昭斐】不知道“主角”是谁,却看过原著中的情节。也许那书并未明写,但这桩桩件件事,的确在针对一个人
——拏离。
进入秘境以来,他二人几乎朝夕相处。就算无他引导,拏离会找到鬼墓也是迟早的事;再往前,遇见那鬼胎。就算没有褚梁……他也会救下他派了玉牌的东梁、西梁。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为何【假宋昭斐】如此费尽心机,也要让拏离为他俩的爱情增色。让一个各方面都胜过他的人插足二人感情,连傻子都做不出这种事;
又为何他睡遍了【世界一】中叫得上号的男子,却“放过”了拏离这等绝色。
【假宋昭斐】见过【世界一】,也只说拏离的结局是散尽修为,闭了死关。可那也不是真死了;反而【世界二】发展到梅丛凝再遇拏离,发现他现状凄惨,与死无异。让他们拉扯了几话后,居然落了个全灭下场。
因为他才是原本的主角——天道要让【假宋昭斐】体验【书】中故事,就必然将他遣得远远的,却不能伤他性命——就和蔺含章现在,对付宋昭斐的手段一样。
可眼下,这个假货已经穿来了……蔺含章心中百感交集,即使理智告诉他这都只是推测,可难以抑制的狂喜却让他指尖颤抖。
他已经改变了一部分:那龙兽没能杀他,拏离也还是光风霁月的藏剑大师兄……宋祁,大不了他拘了他的魂,替他再寻一副身躯。
这样一点点演化下去,是否能靠着他的力量,把这世界还给他师兄?
“……我无事。”他强按下心绪翻涌,对拏离说。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他是个炮灰就算了——他师兄可不是。
拏离眼中仍有些担忧,迎着那些打量目光,旁若无人地将他护在了身后。
“现下,各位或许有空商议了?”
他言语间,境界大开,一时将众人压得身量都矮了几分,哪还有人置喙。
四下安静,只有拏离平静地诉说着鬼墓中事。待他说到万化宗会对本宗不利时,梅丛凝忍不住打断道:
“有此发现,为何不早日来禀?”
拏离对这问题也颇感无奈,早日来禀——早在进入秘境之时,甚至说之前,他对此事都说不上赞同。可哪有他说话的份呢。
好在还有个小师弟,和他是一拍即合的。多说无益,现下再开讨论,也只白白浪费时间。
他回应道:“我与蔺师弟自桫椤沙漠中离开后,周游秘境,已在境内各处布下了五个传送阵。
此阵为含章参照云蒙秘境的入口通行阵所作,可以通往外界,不过需得灵力支撑。还请各峰分配人手,保障各峰弟子出入。”
他边说,边将那阵法位置通传给了各位。人群中登时一片嘈杂,众说纷纭。更有人直呼他姓名道:
“拏离,秘境开启一年,现在不过七月余,你有什么资格赶我们出去?”
“就是,况且你那相……那好师弟,他不过筑基修为。你自己信他布的阵就算了,不要搭上我们……”
他话音未落,余光瞄见脚下土地一亮。瞬间,人已经出现在数百米外的山壁之上。
“弟子不才,恰好略通些阵法。”
蔺含章将手收回袖中,恭敬地行了一礼:“献丑了。”
他就算是耗干体内最后一分力,也要让众人服气。又是一阵安静,拏离接着说:
“我并非赶走各位。”
他顿了顿,尽量挑着委婉说法。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白道:
“云蒙秘境虽是太乙属地,却有许多秘辛未曾被发掘。现下情况有变,若还按着原先安排……”
“难道你要违抗宗门?”一修士打断道。“你的意思,是宗中有事瞒着弟子,要我们进来送死;你这样做,反成了英雄?”
拏离其实觉得他并未说错——宗中隐瞒之事还少么。当不当英雄,他倒不在意,只说:
“我并非驱赶,而是通知。法阵于今日开启,七日后关闭。届时,云蒙秘境也将永远关闭。”
梅丛凝听罢,差点没控制住表情:
“拏离,谁给你的权利做决定?”
他面色不善,言语中也带有威压。拏离身形一晃,到底抗住他势力,只摇头道:
“是非我已无心再辩,只是云蒙真身既明,难道还要让更多弟子牵扯进来么?”
他此时心下已是微沉。云蒙本就没什么资源——并非他得了便宜卖乖,他所斩杀的银蚺,已经是此处最后几只七品灵兽,其余天材地宝也非云蒙特有;
真要说有什么值得一闯,也就那妙化阴阳蛛……现在看来,阴阳蛛又与城主羟、即与万化宗,都有脱不开的渊源。
宵练道君遣了弟子来此处斩魔,真的只是道听途说……还是他早有安排。
换言之,堂堂元神真人,身在太乙,又为一峰掌事,却与那万化魔宗还有干系么?
电光火石之间,拏离直盯着他师兄双眼。彼此眼神交互,不见分毫情意,只余审视冰凉。末了,还是梅丛凝先移了视线,漠然道:
“孰是孰非,宗门中自有分辨。可你此举实在僭越,来日堂前受审……我又如何为你分说。”
前半句还冷硬着,说到后面,语气却缓了缓。若非时局已变,他何尝不想将拏离还当兄弟怜爱。可这情分到底胜不过宗门铁律,他们也早不是同路人了。
不反对,就是默许。涉及到情之一事,拏离总是更想得开的那个。他也不需对方鼎力相助,只要梅丛凝不拔剑相向,他的情愿与否,拏离就可当无所谓。
况且梅丛凝说话,比他有用得多。他此话一出,在场便无声息。只有三两修士相互通传神念,似是默认了此说法。
良久,才有一年轻丹修道:
“诸位师兄,我是外门弟子,要我退出试炼也可……但我奉宗中派遣,需得取两株五品以上的灵植……否则便没有参与明年内门大比的资格。眼下退出,是否有些不公平?”
梅丛凝的道心便是“公平”,他嘴上如此说,分明是给大师兄上眼药。梅丛凝刚要言语,就见拏离取出一六品灵植,派到那修士跟前。
“我这有株六品沙棠草,算作对你补偿。余下七天时间,你若一株草药也找不到,的确没必要去大比中挨打。”
说罢,他直接散开法囊,将自己零散积攒的灵植法宝都铺了开来,朗声道:
“虽难尽善尽美,在下也愿略尽绵薄之力,请众各取所需。”
也难怪外界都传拏离是道德真仙;但凡有一个道德制高点出现,必有他站在上面俯视众人的身姿。饶是蔺含章见多识广,也被他震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内心狂翻了两个白眼后,他暗中收拾一番,也跟着师兄将法囊倾倒而出。一出“夫唱夫随”,看得众修士有话也变作无话。
如此过了六天,秘境中弟子已离开大半。拏离的法囊也还有剩,他清点一番,未发觉有谁过于厚颜的,便心情又好了些。
相比于他的从容,梅丛凝和宋昭斐这头,气氛却几分凝重。除了拏离率领的藏剑几人,各峰也不约而同、留了三两要员。无翳自然是宋昭斐与傅苓几个,先前的李姓年轻弟子,也还在列。
第七日晨时一过,拏离从修行中睁开双眼。面前是施星怀抱单刀,靠在一石壁旁调息。
“你怎还不走?”
“我当然不走。”施星掂量刀身,“走了,难道留师兄一个在此御敌?”
鬼修还未得手,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既然有进来的法子,自然也有出去的。拏离给出那七天宽裕,并非是让人抓住最后机会,捞一把再走。
他还记得那鬼胎的预言;知道如此内情,太乙必有内鬼。
拏离不擅长做发奸擿伏之事,但他深知象箸之怖。蚁穴溃堤,若不从源头理清,则后患无穷。
这七天,是他留给自己,将这些鬼修杀尽的倒计时!
第72章 驭人之术
拏离此人说天真也有些,深究其心思却绝不简单。就如他一言不发,能拖了这些人下水共抗鬼修,足证是有些驭人之术在身。
谁让大家都为一宗弟子,抬头不见低头见。见着别峰留了人下来,自己当然也少不了。几番权衡克制之下,倒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藏剑这边一向以拏离为首,又有蔺含章这么个鬼修本鬼,各个都是战意充盈。反观其余几峰还有惧意,纷纷忙着祭炼法宝,小心沾了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