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这里时,他们不知道要不要忏悔,当天晚上出现死人后,他们都迫不及待找神像忏悔,可是好像在其他地方忏悔没用,终于等到再次进忏悔室,这次再没有人犹豫了,迫不及待地上去忏悔。
夏白一边听着他们忏悔,听着一个人一辈子能做多少恶事,一边看着神像。
神像上那么多眼睛,真的如江清风所说的,有点像是精神污染来源,看久了很像是活的眼睛,里面有光怪陆离的东西,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可能就是自己一生的画面,是一个个和自己有因果的人。
着急忏悔的人都上去忏悔完之后,老杨走了上去。
他平静地站在神像面前,“上次我忏悔的是我不是个好爸爸,这次我忏悔这两天发生的事,我杀人了,我杀了五个人。”
他一开口,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上次我说到,我女儿离家出走了,等我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死了。她被人□□虐待过,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杀了她的凶手是谁,他们是阎泉、美杜莎、方晓风和喻茵。”
通灵者眉毛一跳,慢慢抬起头。
老杨深深呼了一口气,用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夏白察觉到了不对劲,昨晚老杨刚杀了美杜莎时,都特别平静,不至于到这个时候,才开始紧张。
他不是紧张,他是在压抑着什么,在对抗着什么。
第一次来忏悔室忏悔时,老杨只忏悔了女儿,实际上他那时候已经杀了阎泉了,可是他没有忏悔杀阎泉这件事。
夏白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微愣地看着老杨。
“来蓝茶岛第一个晚上,我杀了阎泉。我把他吊在屋顶上,是因为他们把我女儿吊起来虐待过,我放干了他的血,是因为他们也放干了我女儿的血,她那么干瘪,那么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果这里不是忏悔室,可能早就议论声阵阵了。
新玩家都知道阎泉的可怕,而眼前的老杨,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面上看着还挺和善的老人,他竟然悄无声息地把阎泉给杀了。
那另外三人……
“第二天,我杀了方晓风,第三天是喻茵和王闯,第四天杀了美杜莎。”他平静地说。
好多玩家震惊地看着他。
“我最该对王闯忏悔。他没有杀我女儿,我却杀了他。那天晚上,我们去找神像忏悔时,我也听到王闯的忏悔了,他□□了好几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没满十八岁,当时我听到,就想到了我女儿,就动过杀心。”
“那天晚上,我杀喻茵时怕被发现,没有放她的血,她的死亡和另外两个不一样,我怕被发现,不能完整地为女儿复仇,于是杀了他,转移目光。”
老杨仰起头,用单薄的肩膀撑着他无力的脖颈,看着神像和尖尖的屋顶,“我这辈子杀了五个人,但是,我不后悔。我这辈子可以了,挺好的。”
“只是很抱歉,拖了大家的后腿。”
从忏悔室出来后,通灵者就要去找老杨,被夏白拉住胳膊,“你怎么好意思去找他?”
他还是薄荷绿少女的样子,微微绷着脸时,比他自己那张脸严肃许多,“是你们圣游公会,你不知道他们四个人害了多少人吗?他们以虐杀为乐,造成了多少家破人亡,他们就以为他们真能潇洒地活着,真以为普通人是蝼蚁任他们碾杀无法报复吗!”
通灵者猛地挣开夏白的手,拧着一张脸看着他,呼吸粗重,可见他是真的生气。
夏白把手放在背后,低声说:“他已经被精神污染了,不用你动手。”
通灵者转头看向老杨,沉沉的暮色里,老杨一个人安静地向前走,看着没什么问题,只是忽然,他抬手挥了一下,像是要把身边的什么东西挥走。
被精神污染,产生幻觉后,人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不断被自己害死的人杀害,如果只是以第一次在忏悔室为节点,老杨的精神世界里只有阎泉,要是精神污染是实时的,那就是五个人。
一个人也不会比五个人好多少,如果是阎泉的话。
老杨挥着手走远了,走到了看不到的夜里。
江清风问:“老杨的女儿是死在游戏里了?”
夏白点头,“在游戏里被那四个人虐待死了,这两年来,老杨每一天都在准备为她报仇,他进游管局就是因为他一个普通人没有门路,没有办法。但是,他确实救了很多人,不能因此抹杀他的工作。”
江清风立即去追老杨了。
他们走后,夏白低着头,跟凌长夜说:“队长,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攻坚队成员。”
“谁说你不是了?”凌长夜说:“有时候,做好一个攻坚队队员,和你想做的一些事并不矛盾。”
夏白直直地看着他,“比如?”
凌长夜:“比如,在这个游戏里,尽快找到真相,通关游戏,即是合格的攻坚队队员该做的,也能完成你想做的事。”
他把玩家们叫到一起,先问他们:“今天白天在岛北打听到什么了吗?”
早上去岛北之前,凌长夜就跟他们说了,游戏主角可能是白姑,让他们打听白姑的事。
好几个玩家都在摇头。
“岛北的人就像是白姑的脑残粉,我问了好几个都没问出什么。”
“你不会问,像我知道他们拥护白姑,就以夸奖的方式问问题,我说白姑好好,我要是她的孩子就好了,那个赎罪的人说,白姑的孩子不可能像我这么大。”
“……”
岛北的人确实很难攻克,还在岛北学校的人,都处在最信奉白姑的时间段。
夏白用魅惑技能,也只问到一个人为什么那么拥戴白姑,那人说白姑是救赎和归宿,确实很像脑残粉。
但经过一个白天,夏白更加相信白姑是游戏的主角。
他也确认了,正如江清风所说,岛北赎罪的人过得其实不错,不仅有热乎的饭菜,住的地方也不错。
凌长夜说:“去村落里打听,如果不好打听,可以拿出你们身上比较值钱的东西试试。”
等其他人走远后,凌长夜问通灵者:“通灵到什么了吗?”
“一次什么都没看到,一次看到的也不是关键。”通灵者说。
白天那次通灵他什么都没看到,天刚有点黑,他又快速地对白姑通灵了一次,看到了一段亲密戏。
通灵者直说:“看到了她和那个男生在床上的画面。”
夏白立即看向凌长夜,凌长夜知道他在想什么。
上次他对白姑通灵时,看到白姑怀孕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个被封死的房间里,摸着肚子的动作,很温柔。
当时他们都以为这个孩子,是哪个岛民的,那时凌长夜还不能确认白姑抚摸肚子的动作里,有没有爱,因为要是有爱,对白姑这样的人来说,有点怪。
她会因为怀了岛民的孩子就甘愿留在这里吗,她会爱一个强迫来的都没见过的孩子?
如果那个孩子是她喜欢的男生的,一切就合理了。
可惜,那个男生死了。
去村落打听消息时,凌长夜把他今天对白姑通灵的内容跟夏白说了。
这应该是接了上次等人那一段。
年轻的白姑一直没等到那个人,在灯光下抬头望着梧桐叶,走进了一条小路里,被两个男人捂住嘴巴拖上了车,正不断挣扎的她,看到了那个死掉的男生,顿时忘了所有动作和叫声。
两人试着还原这个过程。
夏白说:“白姑高三时和一个男生恋爱,有一次等男生,没等到,其实男生来了,被人杀了,拖着白姑到天黑,把白姑绑走了。后来,白姑可能就被带到了蓝茶岛,而那个男生,可能被扔到海底喂鱼了。”
凌长夜接上,“白姑到了蓝茶岛,原本是极力反抗的,一直没放弃要逃离这个地方,后来她发现她怀孕了,她知道孩子是那个男生的,想生下他,于是就自愿留在了这里。”
夏白:“那个孩子真的是关键。”
凌长夜点头,“新娘看起来也很喜欢孩子,我们先去新娘那里打听打听,再去白姑的家好好查查。”
因为下午忏悔,不用劳动改造,这次他们离开岛北的时间比较早,天刚黑,正是要吃饭的时候。
村落家家户户飘着炊烟,饭香味扑鼻,让这个孤独的蓝茶岛多了些温暖的味道。
夏白用上魅惑技能,凌长夜用钞能力,死皮赖脸地去新郎新娘家蹭饭。
新郎和新娘的相处看着还不错,饭是新郎做的,新娘在旁边给他打下手,把饭菜一一端到桌上。
夏白在一边看着,吐槽:“什么的时候才能过上你们这样的生活啊?在岛北赎罪好累。”
“赎罪累?”新娘笑了笑,“说赎罪累的,都是过的很好的人吧。”
夏白和凌长夜都没能理解她这句话。
直到吃完晚饭,新娘送他们出门。
夏白又问她:“你真觉得赎罪不累吗?”
“上次你们的同伴来问我,为什么要结婚赎罪,为什么觉得自己身上有罪孽。”新娘说:“我跟她们说,一定有罪孽,我命那么苦。”
“不过,我只跟她们说了一半。”新娘说:“我后半段的人生是,父母相继出事后,我嫁给一个渣男,我们刚结婚时,他说他没有准备好做爸爸,让我流产。”
“流产后,当我们真的想要孩子时,我就习惯性地流产了,那个男人一直pua我,你们知道吗,在那样的情绪里,我疯了一样想要一个孩子,越是想要越是流产,到最后,医生确认我不能生了,那男人扔下我跑了。”
“我还是陷在那个泥潭里,一定要有一个孩子,跟其他男人试过几次,还是不行。”
“小拉是全蓝茶岛最可爱的男孩,我不用再那么痛苦,我也有了孩子。”新娘说:“这个决定,是白姑替我做的,看起来是以逼迫的方式。”
新娘看向门前那条,在夜里格外安静的,唯一的一条小路。
“你们知道,对于一个一辈子凄惨,怎么努力怎么做都不对的绝望人来说,什么最痛苦吗?”新娘问。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过得不凄惨,夏白和凌长夜一时都没有答案。
“是选择,是还会选择,还要选择。”新娘说:“我信仰白海仙,我来赎罪,就是割掉了选择,我只用做赎罪一件事就够了,余生所有的选择由白姑替我做,已经过得那么惨那么绝望了,还害怕什么呢?还会更差吗?”
“我把痛苦的灵魂交给她,她给我没有痛苦的安静余生,或者还有一点来生的希望。”她指着那条路,说:“我就慢悠悠地走下去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想。”
两人都是一愣。
新娘对他们笑了笑,关上了大门。
两人还在门口站着没有动。
参加婚礼那天,美杜莎和喻茵把从新娘那里打听来的话,跟他们说了,大概所有玩家都觉得新娘傻得荒谬,竟然相信结婚就是赎罪这么离谱的事。
新娘真的相信吗?她好像相信,又好像没信。信与不信,好像没那么重要。
新娘真的傻吗?愚昧吗?她不傻,不愚昧。
岛北那些看起来过的很好人,长得很漂亮的人,残疾人,智障者——灵魂里只能看到痛苦的事,找不到一点温暖的人,他们都傻吗?
以前夏白听人说,真正的信仰是要把灵魂献出去。
那时他不懂,现在他懂了其中的一种可能。
我的灵魂太痛苦了,您能把它拿走吗?
我活得太累了,能把余生交给您吗?
蓝茶岛的岛北学校,是一个存放痛苦灵魂的地方。
两人向白姑的住处走,经过卖船大哥的家,看到他咬了咬一个金手镯,乐呵呵地跟玩家讲起蓝茶岛的故事。
“我跟你说话啊,我就是蓝茶岛人,你们别不相信。我要不是蓝茶岛人,这岛上一半的人都不是蓝茶岛人了。”
“昨晚那个小美女竟然不认可我蓝茶岛人的身份,可恶啊!”
夏白问:“队长,如果跟所有蓝茶岛人说白姑死了,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凌长夜:“可能有一半人会不信。”
夏白:“另一半人呢?”
凌长夜:“无所谓。”
他们才知道,原来现在的蓝茶岛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是来赎罪的。他们留在了蓝茶岛,和卖船大哥一样。
传统的蓝茶岛来了一批新的人,为小岛带来了一些新东西。
在这些新人身上他们是问不到白姑的事的,因为他们的灵魂在白姑那里,他们要去找老人,卖船大哥说的,不喜欢金子,不会跟他们说什么的土著。
两人临时改变计划,决定先找这样的土著。
他们回想着这两天在这里看到的人,回想着那场婚礼上岛民们的表现,找到了婚礼上喜婆的家。
喜婆没在家,但喜婆家里有个老人,可能是她妈妈。老人身上有些脏,一个人蜷缩着蹲在门口,头发凌乱,一双眼睛透过发白的头发,不安地向外看,看一眼就缩回去。
老人更好,尤其是这样的老人,看起来就很有故事,知道很多事。
夏白直接用上了魅惑技能,“老人家,我要结婚,需要个喜婆,喜婆在家吗?”
“结婚,结婚哭,哭!”老人说。
她精神好像不太对,夏白给凌长夜通灵的时间,蹲下来,问她:“我要是不想哭怎么办?”
老人连忙摇头,“乖女,要哭,哭!不哭婚后会被打,疼一下,疼一下,好过疼一世,啊?”
她说着就从兜里拿出一根针要扎夏白。
夏白:“……”
为了躲过这一扎,他脑海里想了很多办法,最后他说:“疼,不能哭,我怀孕了。”
凌长夜通灵猛地结束,像是走路时忽然一个趔趄。
老人听到夏白说她怀孕了,一下安静了下来,睁大眼睛盯着他的肚子。
夏白也安静地看着她,他见老人精神不正常,故意说他怀孕,想试试能不能在她这里试探到白姑怀孕的事。
“怀、怀孕?”老人再次问。
夏白点头,“怀啦。”
下一秒,老人“噗通”一声跪下,对着夏白的肚子磕起了头,“海神,海神,海神保佑!”
两人微愣。
老人磕头非常用力,“嘭嘭嘭”的声音很响亮,没两下,额头就磕出了血,顺着额角眉梢向下流。
夏白见状,没有扶她,而是继续说:“你知道我肚子里的是海神?”
“知道,知道。”老人咬住手指,嗫嚅着,“知道,李爷说的,肚子里是海神,海神降临。”
夏白正要问话,看到老人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太快太大,像是在脸上炸开的,她笑时眼睛奇怪地睁得大大的,牵动整张脸上的皱纹如烟花。
“你不配,嘿,你不配。”老人这样笑着,额头上的鲜血流进皱纹里,笑容里的幸灾乐祸,恶意比鬼冷,她指着夏白说:“你不配啊,你这个……”
“你们干嘛!”
一声厉斥打断了老人的话,喜婆从远处跑过来,边跑边指着他们大声质问:“你们对我妈做了什么!”
他们没有做什么,他们反倒是被她吓到了。可是看到老人额头上的血,两人沉默了一秒,立即默契地在黑夜里跑了。
夏白心说,不是怕她,是解释起来麻烦,现在时间紧张,查线索要紧。
两人跑到卖船大哥家附近,见喜婆没追上来,才放心地呼了一口气。
夏白看着凌长夜忽然笑出了声,他还是第一次见悠悠哉哉的凌长夜这样。
凌长夜的回应是看向他的肚子,脸上一贯的笑容换成了认真的神色,好像在考虑,那里真的可以有孩子吗?
夏白:“……”
夏白忙捂住小肚子,赶紧把注意力拉回游戏,“队长,你通灵到什么了吗?”
凌长夜的视线这才回到他的脸上,“我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自杀,应该是她丈夫,和玩家的死有些像,疯疯癫癫的,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夏白说:“所以她丈夫的死和白海仙,也就是白姑有关。”
“那她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我肚子里……谁肚子里有海神吗?是白姑?白姑肚子的孩子是海神,所以她才能从一个被拐来被欺辱的女孩,变成了现在的白姑?”
“刚才那个老人说了一个李爷,可能是个重要人物,我们去卖船大哥那里打听打听。”
夏白:“好呀。”
他们就在卖船大哥家附近,过去打听很方便。
大哥看来今晚收获颇丰,手里一条金项链,还有一块手表,心情应该很不错,看到他们脸上都是笑,“呦,熟客啊。”
这位大哥看起来很好说话,什么都愿意说的样子,但实际上有点滑,跟所有人说的几乎都是差不多的,重点内容一碰就哑巴。
夏白问他:“李爷是谁?”
大哥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他的宝贝了。
夏白用上了喻茵的魅惑技能,见他眼神有点虚,再次问:“李爷是谁?”
大哥:“是个老混蛋!”
“……”
大哥笑了一声,“不过他死了,现在是白姑的天下。”
“李爷和海神有关系?”夏白问,刚才那个老人嘴里说的是海神,而不是白海仙。
大哥又说:“现在是白海仙的天下。”
两人懂了。
李爷和白姑在蓝茶岛是相同的身份,对应海神和白海仙,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
可能当时李爷说白姑肚子里的孩子,是海神降世。
那个孩子和海神,以及现在的白海仙都有关系。
两人都想到,上次去白姑的住处,没看到她的儿子,但看到了一个白海仙神像。
他们要去时,还在被魅惑的大哥突然喊了一声:“去你妈的有罪,我老婆哪里有罪?”
“……”
夏白问:“谁说你老婆有罪了?”
“他们说的,我老婆嫁人时,他们让我老婆哭,他们打我老婆,去他妈的有罪,男人也有罪,我哭!我就要哭!”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的大喊大叫引来的,他们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着和大哥差不多年纪,三十六七岁,虽然有些黑,但真的很漂亮,眼睛很亮,笑起来又很温柔——在看着卖船大哥的时候。
“我结婚时,我是说我初婚时,他们逼着我哭,我也知道我当时哭了,婚后会过得好很多,可以我不愿意,他们就打我,他原来都知道呀。”女人说。
“我还以为大哥和您是初婚,他还说他是入赘的。”夏白说。
“他就爱跟人这么说,哪里是入赘啊。”女人说,“那时我不知道,现在才知道,他是知道我怎么被打过,才不愿意让我哭。”
“那时白姑说,蓝茶岛结婚总要有哭声,我不哭怎么办,他就说他哭,他是入赘的。他哭得特别响,把他们都惊住了。”说着,她笑了起来。
夏白看了一眼逐渐清醒的卖船大哥,没想到大哥是这样的好丈夫。
大哥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
凌长夜说:“大哥这么做,一定是知道,您受了很多苦,这个蓝茶岛上的女人都苦。”
女人笑了笑,像是在回忆,“我记得我第一次学哭,是在五岁的时候,妈妈说要大声地哭,哭得越响,眼泪越多越好。”
“我跟妈妈说,可是我不想哭呀,不是只有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哭吗,我很开心。”
“很开心也要哭,萱萱你知道吗?你要学会哭,哪怕是假哭,不然他们会让你真哭。”年轻的女人对她年幼的女儿说。
那时候,李萱第一次懵懂的意识到,在蓝茶岛,女人是没有开心的权力的。
“为什么呀?”她瘪了瘪嘴,轻声问妈妈。
“大概是因为,我们身上有罪。”妈妈说,“不过,不要紧,你好好哭,只要哭好了,嫁人了,生孩子了,你就有权力开心了。”
李萱说:“蓝茶岛的女孩子们从小在哭声中长大,哭得不好的女孩会被指指点点,会被骂脏。我们这里有一个学堂,学堂里还有教女该怎么哭的,男孩不用学,每天到这节课时,男孩子就会趴在窗口,评哪个女孩哭得最好看。”
“李爷说,眼泪是女孩的珍珠,越多嫁得越好,眼泪还能洗涤女孩身上天生带的罪孽,足够的眼泪才能洗清身上的罪孽,就能获得幸福。”
“所以结婚那天才要哭一整天,所以婆家才会喜欢结婚时哭的好的女孩,那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罪孽的,能进家门的媳妇。”
李萱看向他们,淡淡地笑着:“你们是不是觉得很离谱?”
她的视线移向了在黑夜中没有尽头的海域,“可是我们就是从小被这么教导,就是这么认为的,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女孩告诉我们,这是不对的。”
“她说女孩的眼泪却是是珍珠,珍珠是美丽珍贵的。”
“我第一次知道,珍珠是珍贵的。我们蓝茶岛遍地是珍珠,一捞捞一船母贝,因不能食用被嫌弃,在一些地方会捧在手心里的海水珍珠,在我们很多都这里掉进泥土里了。”
夏白说:“那个女孩是白姑。”
李萱笑了笑没说话,她的眼睛很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被打,我脊背上现在还留着疤,但我很开心,我好开心啊。”
那天,她好像看到了更辽远的天空,好像获得了一颗种子。
一个女孩在结婚时被打出了血,也没有哭,结婚当天趴在地上被退婚,李爷说全蓝茶岛没有男人愿意娶她这样的女孩,丢人现眼。
“蓝茶岛的男人不娶才好。萱萱妹妹,他们不配,你才十五岁,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好的男人的。”一个女孩坐到她身边,在她手上戴上了一颗漂亮的珍珠戒指。
“很好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她问。
那个女孩沉默了,她也没有说,环住自己伤疤刚好的胳膊。
所以,她也就不知道答案,但是她真的遇到了。
李萱对卖船大哥招了招手,无名指上戒指上的珍珠,在没有阳光的夜里熠熠生辉,像是一片阳光借着月色偷偷逃逸到她的手上。
卖船大哥立即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边,“老婆大人。”
“……”
夏白这才想到,那个新娘结婚时手上也带着一个珍珠戒指,他也在蓝茶岛上见过其他女人戴珍珠戒指。
见李萱要走进海草屋了,夏白大声问:“为什么前两天结婚的新娘要哭?”
应该说是,为什么白姑让她哭。
“可能是她要记住,结婚并不是轻松开心的事,对于一些人来说,结婚就是受难的开始,她要有这个心理准备,带着这个想法走到婚姻里。”
“老婆不是的,我哭的时候没有这个想法,我当时啊……”
在卖船大哥的絮絮叨叨中,两人走进了他们的海草屋。
“上次我对他通灵,看到了他和老婆相处的画面。”凌长夜说:“刚才我又对他通灵了一次,看到了他来蓝茶岛之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