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好多啊,小杞,你会紧张吗?”
徐槐又一次跟着杞无忧从跳台上飞跃下来,他显然还对杞无忧上次说的那句“有他在身边才会紧张”耿耿于怀。
杞无忧当时虽然没有告诉他缘由,但徐槐按照自己的想法能猜到一点,大概是因为自己在杞无忧旁边,会令他无形中感觉到有压力。
“你就当我们都不存在好了。”
这话说得简单。
对于其他人,杞无忧都可以做到像徐槐所说的那样,当他们都不存在,心无旁骛地完成自己该做的训练。
但徐槐不一样。
杞无忧没有办法当他不存在,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做得到。
徐槐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的声音,他的笑容,说话时轻快而随意的语气,还有身上的味道,总是那么好闻又令人安心。
“我没有紧张。”杞无忧说。
徐槐不会像别的教练那样动辄发脾气吼人,给人带来很大的压迫感,他很温柔,也很有耐心。
以前整天面对着肖一洋这个“魔鬼教练”,多少队友都对他闻风丧胆,杞无忧却从来没有怕过,而现在,他身边是徐槐,更没道理会紧张。
在徐槐指出这个问题前,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对,现在察觉到了,看到徐槐就总是心跳过载,甚至胜过站在大跳台上的时候。
不过这种状态并不会影响到他训练,而是会使他更有底气,也更有想要尝试新动作的欲望。
杞无忧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他很喜欢,想要徐槐一直在这里陪着他练习。
日光映在雪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太阳西斜,杞无忧终于成功做出了反脚内转1080,动作流畅,落地平稳,闪电般的黑色身影留存在跳台之下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在雪友们的欢呼与口哨声中,今天的训练到此结束,杞无忧和徐槐收板走人。
茅邈中途看到一半,被激起斗志,立志有朝一日也要像杞无忧一样可以飞台子,于是又回他的中级道去推坡了。
虽然他走了,但他浑厚嘹亮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留在跳台下的其他雪友们好像集体中邪,杞无忧每次落地,他们都会齐声喊“牛逼”。
搞得他短时间内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了。
“小杞,怎么把雪镜摘了?”
从跳台上下来,徐槐才注意到,杞无忧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滑雪镜摘了,往上一掀戴在头顶。几缕发丝也被镜架连带着掀了上去,微微翘起来。
原本很酷的造型,现在显得乱糟糟的,有点可爱。
虽然可爱,但是——
“你这样对眼睛不好。”徐槐口吻严肃。
滑雪时带的护目镜镜片是采用特殊的高强度树脂做成的,可以过滤掉强烈的紫外线与折射到雪面的眩光,同时还能防止高速滑行时雪板掀起的飞雪、小石子等异物冲撞眼睛,是滑雪时必带的装备之一。
杞无忧的雪镜是集训队里统一发的,也是专业的滑雪镜,但防雾功能做得却不是很好,温度太低时镜片会有些起雾。
一点点雾气并不会太影响视野,但杞无忧说:“我想看到你。”
什么意思?
徐槐不解,“戴上雪镜又不是看不到了。”
“但是会看得不清楚,”杞无忧理所当然道,“而且我戴着雪镜会听不清你声音。”其实是因为雪友们的声音太吵。
如果广大专业滑雪镜生产商听到他说出这么离谱的话,估计会大声喊冤。
什么叫带着雪镜听不清声音?雪镜戴在眼睛上难不成还能影响到听力?
徐槐对此也有同样的困惑,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会这样……”
晚上,徐槐就这个问题和肖一洋探讨了一番。
肖一洋听他说完,觉得这个问题属实有点侮辱他的智商。
“你说什么?戴着雪镜听不清声音?他脑子冻傻了还是你冻傻了?”
好吧,其实这个问题并不是徐槐想要探讨的重点。
“我觉得集训队需要给队员们换个好一点的雪镜。”
“知道知道,这个我往上报过,现在用的这个牌子确实不怎么样,正在申请了,等他们放完假回来就有新的雪镜戴了。”
徐槐又提到杞无忧训练时的一些小细节。
“杞无忧紧张?你逗我呢?”肖一洋不可思议地说,“谁都会紧张,但他不会。你知道我们私下里都管他叫什么吗?”
“什么?”徐槐好奇地问。
肖一洋缓缓道:“冷酷无情的滑雪机器。”
“哪里冷酷无情……”徐槐懵了,“也不是机器呀。”
小杞哪里能跟这些词汇沾上边呢?明明就很乖很可爱啊。
肖一洋:“你你跟他一起待了这么多天,就没有过被他气到的时候吗?”
徐槐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没有啊。”
“我跟你说,你别太惯着他……”肖一洋知道徐槐什么性格,鼓励式教学法嘛,但这套方法并不是对每个人都适用的,有些人的性子就需要磨一磨,越惯只会越蹬鼻子上脸。
“可千万别拿哄你师弟那套哄他,你别看杞无忧平时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其实鬼主意多的很。”
肖一洋觉得徐槐的那个师弟Sven,能养成今天的性格,徐槐功不可没,他就是完全被徐槐惯出来的。
Sven,人送外号挪威第一哭包,动不动就哭,赢了哭,输了哭,摔了哭没摔也要哭,他滑雪就没有不哭的时候。
偏偏徐槐还惯着,还说什么释放情绪而已,再说了这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就让他哭呗,人家乐意哭,谁规定滑雪一定要笑着滑?
每次赛后记者采访时,都会提前给他准备纸巾,预感他要哭的时候,镜头前会出现一堆人递纸的盛况,看着特逗。
因此Sven常常被解说和雪迷们拿来调侃,称他为“悲伤王子”。
竞技体育不能总是给人带来快乐,有痛苦,有悲伤,但是一个快乐的选手或许更能令观众感觉到竞技体育的魅力所在。
Sven本身就是泪失禁体质,脆弱敏感,小时候被家人逼着练滑雪,练了十多年,好像也一直没能爱上这项运动。但如果你要他放弃的话,他却又不肯。
他无疑是爱这项运动的,哭只是释放情绪的一种方式。
Sven哭着滑雪,照样能拿世界冠军。
肖一洋虽然觉得徐槐说的是歪理,但放在Sven身上其实是成立的。
“我没惯着他啊,也没有刻意去哄,他和Sven不太一样,他一直都很乖的。”他被徐槐的声音拉回思绪。
乖?哪里乖了请问,杞无忧那张拽脸跟乖一点都不沾边好吧!
看来跟他说这些八成是说不通了,肖一洋愤愤然挂了电话,“等着吧,你这样下去,早晚得出问题,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睡前,徐槐又发消息问杞无忧:
“小杞,你知道我师弟吧?”
杞无忧:“哪个?Sven吗?”Sven是徐槐的众多师弟师妹里名气最大的一位。
“是他,你知道他性格方面的最大特点是什么吗?”
如果让杞无忧说Sven技术风格上的特点,他倒是能说出个一二来,但是性格方面的……
“……哭?”
“我觉得你可以向他学习。”
“你让我哭……?”杞无忧纳闷道。这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我指的是类似的,一些别的释放情绪的方法,除了哭,还有别的,比如说一些言语上的鼓励,调动积极性,还有拥抱击掌这类肢体接触也算的。你喜欢哪种?”
“哦,”杞无忧想了想,“你拍我肩膀的时候,我就会放松一点。”
“那摸你头呢?”
“……也会放松。”杞无忧语气僵硬。
“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样你就会更紧张了?”徐槐有些狐疑道。
“没有!”
草草结束和徐槐的聊天,杞无忧翻了下手机相册。
手机里有一张长白山的日出粉雪,这张照片不是在网上存的,而是来自徐槐的朋友圈。
徐槐说过他最喜欢滑粉雪。长白山的天然粉雪很厚很软,轻轻踩一脚就会深陷下去,深度几乎及膝。穿上滑雪板在粉雪里滑行,就好像漂浮在上面一样,空无一人的雪山,世界一片安静,只有你一个人,一直飘在雪上,飞在云雾里。
这是在徐槐眼里看到的雪山。
这个假期,杞无忧和徐槐看遍了崇礼的月出日落,对于大多数滑雪运动员来说这可能很平常的事情,而对于他而言已经是弥足珍贵的景象。
也许他以后能够有机会看到更广阔的世界,更美丽的雪山,依然和徐槐一起。
作者有话说:
肖一洋说的“出问题”指的是杞无忧不会一直听徐槐的话,会跟他唱反调。此刻的他并不知道这俩人以后到底会出什么问题,这属于是悍跳预言家
茅邈和杞愿住在离雪场不远的另一家酒店。
酒店里还有不少空余的房间,茅邈本想着干脆让杞无忧也过来住,毕竟两人这么久没见了,他有不少话想要跟杞无忧说,然而甫一开口,就被杞无忧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拒绝也就算了,理由荒谬到简直不像是用脑子想出来的:“我认床,再换个地方睡会影响滑雪状态。”
茅邈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好几个来回:“你再说一遍?”
认床?怎么可能?
杞无忧从来就不是个娇气的人,家里的硬板床,武校的大通铺,他哪个没睡过?怎么这会儿倒突然认起床来了。
杞无忧抿了抿唇,理不直气也壮:“反正我不换。”
尽管杞无忧不住在这家酒店,但下午滑完雪,他还是过来了一趟。
先去了茅邈的房间。
门口的矮脚桌上摆着两个显眼的礼物盒,一粉一黑。
原来茅邈之所以软磨硬泡地把他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事儿。虽然他是个五大三粗的糙直男,但偶尔也会有心思细腻的时候。
“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到时候我和杞愿都开学了,没法儿飞过来给你过,就提前把生日礼物给你带来了。”茅邈说着,又打电话让住在隔壁的杞愿也过来。
杞无忧慢吞吞地解开被绑成蝴蝶结的丝带,不太熟练地拆盒子。
杞愿和茅邈都给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粉色包装盒是杞愿的,里面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机,茅邈送的则是运动手环。
“你的那个旧手机可以淘汰了,”杞愿含笑对他说,“这是爷爷给我钱特意让我给你买的呢!”
听到杞愿这么说,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但杞无忧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地装淡定。
“那爷爷为什么不过来看我?”
茅邈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爷爷坐不惯飞机,他这么大年纪了,你舍得让他来回折腾啊。”
“……哦。”
“就是啊,”杞愿也说,“你不知道吧,前几天我们家下雪的时候,爷爷还问我洛阳有没有滑雪场呢。”
茅邈又接腔:“爷爷肯定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杞无忧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也就没有再计较茅邈又碰他头的事。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杞无忧大部分都记不清了,留在脑中的只有一些琐碎的、前后毫无关联的画面。在被爷爷带回洛阳以前,印象里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哪天,后来他被爷爷领回家的那天就是他的生日。
爷爷是个古板又守旧的老头儿,对他和杞愿都很严厉,教他们习武,立很多规矩,脸上常年没什么笑模样,但他也会给杞无忧过生日,给从小留短发的杞愿梳漂亮的鱼尾辫,教邻居家的小孩儿茅邈削桃木剑……
杞无忧当初决定放弃武术转项滑雪时,并未考虑太多身边人的想法,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得到爷爷认可的。
如果,他日后能在单板滑雪上取得一些成绩的话,爷爷也许会为他骄傲吧。
和两人一起吃完晚饭,杞无忧没有直接回酒店,而是坐缆车去了太舞小镇里的山顶餐厅。
下午从雪场出来,他就问徐槐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找茅邈,徐槐笑着说,你们小朋友之间的聚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吃饭时,杞无忧又忍不住发消息问徐槐有没有吃晚饭,徐槐告诉他,约了朋友在山顶餐厅吃饭。
杞无忧吃饭中途看好几次手机的行为,遭到了茅邈的谴责:“你现在吃饭还玩手机?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
杞无忧一脸冷漠地收起手机:“少管我。”
山顶餐厅的名字叫阿尔卑斯小屋,坐落在崇礼山顶,海拔两千多米的位置。
外面天色彻底暗了下去,餐厅屋顶木质吊顶上悬挂的小灯都已点亮,明晃晃地闪着光,衬得屋内气氛雅致而静谧。
徐槐坐在靠窗的座位,柔和的暖色灯光笼罩在他侧脸上,落在他微卷的发尾上,有种温和而柔软的味道。
桌上摆着瑞士冷切盘和煎鲈鱼,徐槐手边是一份即将见底的香草茄汁pasta,熔岩蛋糕以及一杯水果酸奶。
对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面色冷峻的年轻男人,想必就是徐槐的朋友了。
“槐哥。 ”
徐槐闻声抬头,见到杞无忧进来,扬起笑容朝他招招手:“小杞过来。”
“坐嘛,”他拉开旁边的椅子让杞无忧坐下,把对面的男人介绍给他,“这是我朋友白柘,玩刻滑和公园都很厉害的。”
“哈哈哈,可不敢在Ryan神面前说厉害。 ”男人声音散漫。
两人继续边吃边聊,徐槐没有浪费食物,不紧不慢地吃完了盘子里的面才起身。
杞无忧也站起来,顺手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谢谢小杞, ”徐槐眼睛弯弯地接过,又对白柘道,“那我们先走了,有空再见吧。”
出了餐厅,徐槐才告诉杞无忧:“白柘和他的另一个朋友今晚要在山上住,所以我们就先回去,他要明天早上才走。”
“嗯。 ”杞无忧无所谓地点点头。
其实他并不在意那人什么时候走。
两人坐缆车下来,这里和酒店距离很近,徐槐没有开车,两人慢慢悠悠地走回去。
天空呈现出一种泛着紫色的蓝调,月亮斜挂在西边,雾气弥漫,前方酒店高楼的点点灯火变得模糊不清,冷风吹动着枯枝,发出飒飒的声响,周遭有种森然的气息。
朦胧而晦暗的月光照着他们走过的路。
徐槐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杞无忧,里面装的是打包的熔岩蛋糕和水果酸奶,都一口没有动。
“本来就是准备给你带的。 ”
杞无忧抬起眼皮看他,“可是我吃过饭了。”
“蛋糕是我的,酸奶你喝。”徐槐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而且还要控制热量。
“你先帮我拿一下袋子。 ”
接着,他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弧形拉链收纳包。
看到它的第一眼,只看形状杞无忧就知道里面装的是一副滑雪护目镜。
徐槐把拉链拉开。
“ 我问了你肖教练,你们新换的雪镜不是这个品牌,还是Okaley的防雾性能更好一点,白柘的朋友刚好有Okaley的代言,我就找他要了一副新的。”
Okaley雪镜采用独立研发的高清光学镜片,防雾性能可以说是所有雪镜品牌里最好的。佩戴的舒适度也很高。
柱面岩矿系列的蓝宝石色,光滑的防雾涂层反射出璨璨的光,眩人心目。
徐槐并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但也为他准备了一份生日礼物。
杞无忧怔怔地想。
徐槐的出现对他来说就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作者有话说:
二人世界即将结束,马上开始腥风血雨(?)的新剧情
# Melting
年假倏忽而过,趁着雪季还未结束,单板滑雪国家队抓紧时间恢复了日常训练。
杞无忧正式成为了大跳台集训队的一员,在新教练的带领下与新队友一起训练。
新教练里并没有徐槐的身影。假期刚一结束,他就跟随着新到来的主教练去了国外,陪同几位即将参加国际赛事的老队员备训。
明明同在一个队,但杞无忧和徐槐见面的机会反而变少了。
除了一开始的新教练欢迎仪式,此后的这一个多月里,他们一次面也没见过。
徐槐只是在欢迎仪式结束后单独找到他鼓励了几句,两人之后就没再有更多的交集,就连在微信上也没有发过任何消息。
徐槐人在国外有时差,又忙于带队指导训练,杞无忧自然不会在备训的紧要关头去打扰他。
由于出国比赛的队员们并未取得什么令人瞩目的成绩,国内媒体对本次比赛几乎没有任何报道。关于徐槐在国外的一切讯息,杞无忧都是从集训队群聊与徐槐的朋友圈里得知的。
B队的群聊里,有人说A队后天晚上回国。
大跳台集训队和平行大回转集训队一样,也分为AB队,A队是技术水平相对高一些的老队员,B队则是新选拔上来的小队员。
杞无忧在B队,和他们一起训练的,还有一些从各省市专业队里输送过来的种子选手,在为加入国家队而努力。
所有人都在一个大群,又各自拉了几个小群。
大群里也有动静,是A队的领队发了几张昨晚赛后的大合影。
队员们随即用庆祝和鲜花表情刷屏。
杞无忧点开扫了眼,没有看到徐槐,便兴致缺缺地退出了界面。
刚退出又有消息弹出来:
【怎么没有徐教练?】
随队的助教回复:
【不知道被别人拉去哪儿合照了,没找见人[尴尬/][尴尬/]】
【张可迪:@Ryan Where are u?[微笑/][微笑/]】
【Ryan:sry[可怜/][可怜/]】
【张可迪:[炸弹/][炸弹/]】
张可迪是国家队聘请的主教练,美国人,英文名叫Cody,给自己起了一个洋气的中文名叫张可迪。至于为什么姓张,因为得知他要去的训练基地在河北张家口,他起初还以为张家口是一个人的名字。
这些外国人或许都不懂小黄脸表情的隐含意,觉得哪个合适就用哪个,或者干脆乱用一气。
杞无忧看得有点好笑,手指微动,戳了戳徐槐的头像,点进他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八小时前发的,只有一个几秒钟的视频,没有配文字。
那时比赛刚结束不久,视频里许多人聚在一起吃饭,喝酒碰杯。
徐槐是视频的录制者,他没有把镜头转过来对着自己,所以自始至终看不到他的脸,但能听到他喉咙里短促的笑。
他对自己笑与对别人笑的时候应该都没什么两样。杞无忧忽然不着边际地想。
年轻男女们清脆悦耳的笑声从听筒里飞进耳朵,重重地击在耳膜上,令杞无忧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不痛快。
他关掉了视频。
看到肖一洋在评论里的回复:
【你们好快乐,我酸了[柠檬/][柠檬/]】
徐槐回他:
【你也飞过来!】
杞无忧后知后觉,自己可能也是在酸吧。
好像他和徐槐的交集就止于假期那段时间了。
以后如果再有交集的话,大概也就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教练与队员的关系。
短暂失落后,杞无忧便摒弃了杂念,专心投入到训练中去。
他开始试着像徐槐说的那样享受滑雪,会留意周围的风景,一片瓦蓝澄澈的天空,雪场的日出与日落,滑雪时迅疾的冷风掠过耳畔的声音……这种感觉非常特别,飞跃大跳台的过程如同人一步步攀登上山顶,会感觉到自己变得格外渺小,头脑中有时只有一片雪白,有时则会出现一些扭曲怪异的线条。
现在的训练生活相较于之前也没有太大差别,对于他而言只有地点上的变化,从北京的雪场转到了崇礼的雪场,他们会一直在这里训练到雪场里的雪融化。
大跳台的专项技巧训练与平行大回转就完全不同了,需要从最基础的空翻转体练起。杞无忧从小就练把式,空翻对他来说实在太小儿科。前后侧空翻,哪个角度都轻轻松松不在话下。这些动作他在平地上轻轻松松就能做出来,但穿上雪板固定器,在飞跃大跳台时做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只有空翻还远远不够,还要加上转体以及抓板动作。
空翻的发力方式也和在平地上做完全不一样,难度很大,很难,容错率极小。从起跳到落地,每个过程都不能出现一丁点的差错。
整整一个月,杞无忧几乎都在重复这种机械性的练习,上午练体能,下午练技巧,一遍又一遍,直到产生肌肉记忆。
队里高薪聘请来的外教,来教新入队的小队员练基础动作实在是大材小用。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换而言之,现在的杞无忧还没有被徐槐亲自教导的资格。
杞无忧在队里的年龄虽然不大,但他接触单板滑雪的时间太晚,只能玩命追进度,付出比别人多出百倍的努力。
在雪场里练动作摔跤是常事,当时没有感觉,然而到了晚上,有时躺在床上睡着了都会被疼醒。杞无忧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想如何有质量地完成每一个动作,如何提高成绩早日进入A队。
集训队的生活训练区与雪友的游玩区泾渭分明,队里给队员们单独划了一栋楼用作宿舍楼,配备了专门的室内训练馆,此外还有运动员专用缆车。
训练时,杞无忧会和不熟悉的队友一起坐同一趟缆车上山,偶尔会想念和徐槐一起坐缆车,一起爬山滑野雪的时候。
杞无忧眼神放空地望着一座座被积雪覆盖的山绵延相连,在视野里缓慢移动。
如果这个时候,旁边没有人说话就更好了。
“反正我觉得外教也就那回事儿吧,你看这次比赛,不也是一个进决赛的都没有吗?在家练得再好有啥用,出去跟那些国际高手碰一碰就全完犊子了……”
王飞跃自说自话惯了,也没想得到杞无忧的回应。
“技不如人而已,跟外教有什么关系?”杞无忧淡淡反问。
“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捧那几个外国人捧得跟什么似的,崇洋媚外!尤其是捧那个Ryan……”
杞无忧侧过脸瞥了他一眼,眼神冷飕飕的,王飞跃察觉到他的不悦,立刻噤声。
杞无忧冷冷道:“等你有机会被外教带训了再说吧。”
“说得好像外教已经教过你了一样……”王飞跃弱弱道。
杞无忧懒得再搭理他,转而冷静地想,在缆车上能打人吗?
作者有话说:
腥风血雨指的是,弟弟险些又要跟人打架,但是并没有真的动手……因为徐槐要回来了!
第38章 少做梦
平心而论,王飞跃这人还可以,算不上讨厌,除了嘴有点碎。他是从u池转项过来的,动作基础很好,体能上也有优势,目前在B队里的成绩是最拔尖的,日常训练中队友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很积极地回答,还会时不时帮别人纠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