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 by二月竹

作者:二月竹  录入:02-08

[陆溯不去拍卖会。]
隔天到了拍卖会。
晚七点,天湖国际会展中心的停车场豪车云集,徐回周等拍卖开始,才从侧门进入会场。
拍卖行租的是一楼阶梯会议室,空间足够容纳上千人,分左右两侧,中间有一条过道。
徐回周座位在第一排左侧,偏头能看到右侧第一排中间位置的宋明彦。
宋明彦在和身边人聊天。
昂贵的手工西装,优雅从容的谈吐,与当初跪在他面前哭泣的男人判若两人。
十年前,也是一个夏日的夜晚,宋明彦跪着抓着他手失声痛哭,“我不想的,我不过想拿到名额……”
他眼里是凌晨撞见的画面。
高考结束,他找了份送外卖的工作攒礼物钱,半夜接到一单郊区酒店单子,他提前送到了酒店,交给前台刚要赶下一单,对面电梯门开了。
电梯里,年长男人低头亲吻着另一个年轻男人的额头。
他去宋明彦大学找宋明彦时碰到过这个男人 ,和一个女人,宋明彦说笑着从教学楼出来。
宋明彦笑着介绍,“来打个招呼,我导师,我全世界最好的师母!”
亲吻完,宋明彦同他导师走出电梯,忽而僵住,抬眸震惊看向他。
四目相对,宋明彦浑身发抖,又在导师催促中强做镇定先走了。
当夜,宋明彦来到他小屋,“你相信我,我没想破坏别人家庭,我没你们聪明,没你们会学习,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宋明彦抓紧他手跪下,涕泗横流,“我不想的,我就想拿到名额,被人知道我一定会被开除,我人生就完蛋了,你帮帮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是你最亲的大哥!你别毁了我……”
他还未回答,钥匙转动声响了。
男生推门进来,“我想到去哪儿旅游了,原始森林!”
“唉,明彦哥也在啊。”
记忆与现实渐渐重叠,徐回周收回目光,耐心等待着宋明彦的叫价。
时间流逝,拍品一件件被拍走,宋明彦始终没叫过价。
接近尾声,拍卖师拿出一幅油画。
画手知名度不高,起拍价是全场最低的10000。
“10万。”
宋明彦举了牌。
拍卖行专家估价就在十万左右,拍卖师走流程准备成交。
这时——
“50万。”
男人清润的声音不疾不徐。
不过这个价位,在今夜几个百万叫价里并不显眼,宋明彦也再次举牌,“70万。”
“100万。”
现场隐隐有了议论声,宋明彦也稍稍偏头看了一眼。
场内没开灯,人影憧憧,他看不出是谁在叫价,声音很陌生,应该不是熟人。
宋明彦略一思索,再次举牌,“120万。”
“200万。”
目前为止的拍品,最高价是一只658万的古董花瓶,200万不算贵,但这幅画就一普通画家作品,宋明彦迟疑了。
陆翊安虽是陆家长孙,在陆氏却只是一个小小部门经理,每月除去死工资,只有一笔陆家发的生活费,他们两人每月是400万。
他平时要经营基金会,参加各种活动,加上日常开销,每月都是入不敷出,不过外表光鲜。
他想拍这幅画,有两个原因。
一是画手是贫困学生,接受了爱心捐助如今才成了画家。
二是这幅油画叫《遗忘》,内容是山区里的留守老人。
是慈善基金会最好的广告。
但他没钱了,这幅画目前叫价,远超他的预算。
宋明彦踌躇几秒,举牌叫了最后一次价,“250万。”
他话音刚落,那道清润音色依然不快不慢,“400万。”
全场一阵哗然。
拍卖师都愣了一秒才走流程。
“400万一次。”
“400万两次。”
拍卖槌落下。
“400万成交!”
全场纷纷看向第一排左侧,宋明彦也跟着望去。
这次看到了。
灯光从台上照来,左侧第一排,众人侧目,唯有一人未动。
宋明彦看到了一张过分精致的侧脸。
光线晦暗,男人肤色依然白到发光,满头浓黑短发,能看出非常年轻。
宋明彦心思活络起来。
年轻又出手阔绰的有钱人,值得结交。
等拍卖会结束,会场亮了灯,他立即起身往右走,却只看到一道离开的背影。
宋明彦毫不犹豫跟了出去。
第4章 004
◎伪装。◎
【004】
徐回周知道宋明彦会来找他。
他高价拍走宋明彦看中的画,以宋明彦的性格,必然想结交他。
到结算台,他递过提前签好的支票,落款是他其中一个外语名字,听到脚步声,他微笑同工作人员告别。
他不担心宋明彦会认出他。
十年时光,他外形举止早已改变,最重要——宋明彦足够愚蠢。
孤儿院分别时,他7岁,宋明彦9岁,时隔9年重逢,宋明彦就对他毫无印象了。
如今的宋明彦,仅仅一面,更不会联想到那个死在崖底的人。
只是现在不到和宋明彦见面的时候。
他还需要完成一件事。
宋明彦跟到结算室,又晚了。
隔着落地窗,那道背影渐渐走远。
宋明彦没再追,目光审判着着装,又如同猫闻到腥味一样,迅速发现了右手腕的手表。
宋明彦很是惊讶。
那块亮黑色鳄鱼皮限量手表,陆翊安也有一块,是陆翊安母亲给他定的成人礼,除了昂贵的价格,还有一堆附加条件。
例如显赫家世。
这人确实大有来头,不是普通的有钱人。
宋明彦眸光闪烁,他上前找工作人员打听,“拍走《遗忘》的是谁?看着面生。”
工作人员认识宋明彦,老实说了名字。
“外国人还是华侨?”宋明彦喃喃摸着嘴唇,笑着问,“我对这幅画颇有兴趣,有他联系方式吗?”
拍品事后转卖并不少见,工作人员却为难说:“没有呢。”
宋明彦奇道:“没联络方式,之后你们如何送画给他?”
工作人员摇头,“先生说收画的时候会联络我们。”
徐回周走出会展中心,四周没有高建筑物,前方是偌大广场,三面来风,夜风大又凉爽。
徐回周手臂瞬间冷出大片鸡皮疙瘩,他低低咳了几声,放下袖子,盖住张扬的手表,弯腰上了车。
这块表他在陆翊安手腕见过,有一桩难缠的官司找上门,徐回周瞧见访客戴着同款手表,改口开出了条件。
半年后他拿到了表。
刚回到酒店,有电话进来了。
“回周,我下班路过你酒店附近,你出去办事回来了吗,我顺路带你去吃个宵夜?”
霍右礼声音不太自然。
这是他不善于撒谎的缘故,他早到了,在酒店附近等了很久,目送徐回周进了酒店,他才拨电话。
徐回周没揭穿霍右礼,他下车就发现了霍右礼的车,霍右礼不擅长说谎,也不擅长隐藏。
徐回周没回头,讲着电话走进电梯,“刚回,我住2100,你上来吧。”
二十分钟后,霍右礼站在了2100门口,他又检查了几遍着装,才抬手叩门。
门内脚步声渐近,霍右礼心脏跳得越发剧烈。
这是第一次徐回周允许他靠近私人领域。
尽管只是酒店,霍右礼还是觉得这是极大的进步。
或许——
然而门开了,霍右礼失望了,徐回周是换了衣服,只是从银灰衬衫换成白衬衫。
他自嘲想,好歹开了两粒扣子,至少对他是很放松的状态。
霍右礼深吸口气,“晚上好。”
徐回周侧身让他,“带了炸酱面?”
霍右礼笑了,提着纸袋进屋,“鼻子真灵,百年老店炸酱面,味道特别地道。”安静几秒,又心虚补了句,“我顺路买的。”
其实是他刚驱车赶去买的。
带宵夜上门,他能有借口在酒店多待一会儿。
徐回周关上门,轻笑一声,“在国外最怀念这口味道,记忆深刻。”
霍右礼动作一顿,回头问:“你以前在国内待过?”
“待过几年,不太愉快就没提。”
霍右礼倒吸口气,今晚他实在太惊喜了!徐回周是在向他打开心扉吗?他斟酌着刚要开口,一缕淡淡的木香拂过他鼻尖。
徐回周上前接过纸袋,进了餐厅,“先吃东西,饿得厉害。”
霍右礼恍惚了几秒才跟上,担心问:“没吃晚饭?”
徐回周取出餐盒筷子,笑笑说:“吃得早。”抽出筷子先递给霍右礼,顺着霍右礼的借口打探消息,“你这个时间点下班,最近医院很忙?”
霍右礼咳嗽一声,接过筷子说:“医院不忙,是我那位大老板,前两天来了几个国外专家,讨论一天方案——”他猛然住口。
苏琼玉的健康状况会影响陆氏股价,不能外泄,霍右礼生硬转了话题,“一直住酒店不方便,我有一套房空着,没住过,要不你暂时去住?”
徐回周拌着面条,“不了,很快就有地方住了。”
霍右礼先是诧异,转瞬惊喜,“你买房了?”
“没有。”徐回周专心吃面,“事情还没确定,定了再告诉你。”
霍右礼搅拌着炸酱面,过了一会儿,他又放下筷子问:“工作的事——”他小心试探,“你是找律师行挂靠,还是自己开?”
房子留不住徐回周,但事业一定能让徐回周留在国内。
霍右礼忍不住说:“想开律师行我可以帮你。”
徐回周快速吃完最后几口面,抽了张纸擦着嘴:“先不急。”
霍右礼话憋了回去,他实在没胃口,但为了能多待,硬着头皮一根根挑着吃完了,拖到快半夜才离开。
霍右礼走后,徐回周快步进了卫生间,快速打开水龙头,低头便吐了。
吐完漱完口,徐回周指尖发颤着抓着洗手台抬头,他嘴唇被水浸得通透,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和脸色一样惨白。
他十年没吃炸酱面了。
那个人最爱炸酱面。
徐回周指骨缓缓收拢,深呼吸几次,强压下那股如被毒蛇在暗处吐信凝望的恶心感。
又洗了几把脸清醒,徐回周没用水吞下了今天的药片,回到卧室打开了电脑。
现在苏琼玉的病情加重,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徐回周轻击键盘,一个页面弹了出来——
森氧疗养院,一座坐拥森林的天然氧吧疗养院欢迎您!
另一头,宋明彦回到别墅是深夜,一辆跑车出来,从另一条路驶走了。
宋明彦降下车窗看了几眼,克莱因蓝渐变色,暗夜里也能看出金钱的光泽,他面露不快,“谁又提了新车?”
司机低声回:“小少爷。”
小少爷就是陆溯,宋明彦眸光闪烁。
他和陆翊安住三楼,出电梯他直奔房间,陆翊安刚睡下,他掰过陆翊安肩膀,“我刚碰到阿溯出门,这么晚,难道是去见奶奶?”
陆翊安迷迷糊糊,“管他呢。”眼睛都没睁,拽过宋明彦压在身下乱亲,“老婆你真香……”
宋明彦嫌弃避开,“你心思用在正事行不行!现在的形势你还看不明白吗?老太太压根没想把公司交给爸。她会不会是叫陆溯过去商量继承公司?”
他哼哼,“老太太偏心眼也太明显了,陆溯才回国就给买新跑车,我前些日子换车,她暗示我几次要勤俭,那车我都快开一年了。”
陆翊安睁眼笑话他,“谁不知道阿溯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奶奶没那么傻。”
宋明彦还是不放心,“去年老太太寿辰,我听爸和三叔那意思,老太太以前最看重陆溯他爸……”
“看重也死十年了。”陆翊安伸手探进宋明彦的衬衫,“这么晚阿溯还能去干嘛?指定是去鬼混。你成天操心你的小叔子,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满足你老公。”
宋明彦终于放下心,抓出陆翊安的手,抽身下床,“猴急什么,我先洗澡。”
没一会儿,他气急败坏从浴室出来,“谁把我浴袍机洗了!”
陆翊安闭着眼说:“不就一件衣服,再买就是。”
今晚宋明彦心头一直不畅快,此刻总算找到了宣泄的地方,他大步到外厅,拿过电话要拨管家电话,忽然想到现在半夜了。
管家是苏琼玉的多年心腹,陆家上下都敬让她三分,宋明彦不敢吵醒她。
宋明彦直接下到一楼,喊所有保姆到客厅。
住家保姆并排站在茶几前方,她们深更半夜被喊起来,全是迷茫无措的状态。
宋明彦双腿交叠着靠着沙发,闭着眼按摩着太阳穴,“今天是谁负责三楼卫生?”
所有人面面相觑,几秒后,最边上的女人紧张揪住睡衣衣角,忐忑回:“彦先生,是我,有什么——”
宋明彦掀开眼皮打断她,“我交待过我的睡袍睡衣必须冷水手洗,你竟敢偷懒用洗衣机洗坏我的浴袍?”
女人赶紧解释,“不是的彦先生,早上大少爷说他自己来,没让我碰衣服。”
宋明彦面无表情,“你意思我污蔑你了?”
“没有没有,我——”
“明早找周姨结工资,我起床后不想再见到你,明白了?”
女人强忍眼泪,“明……白。”
客厅里鸦雀无声。
宋明彦气总算顺了,放开手起身,揉着手腕上楼了。
陆家祖宅后山腰。
陆溯停稳车,熄了火下车。
穿过一片灌木丛,前方被拉起了严密的铁丝网,遮住了大半视野,但有一块地方,找角度能瞧见山脚的陆家祖宅。
陆溯走到那个位置,俯瞰着山脚。
灯火通明。
陆溯拇指轻轻搓着食指尖。
须臾,他摸出一根烟,拨开打火机点燃,猩红的亮光在黑暗里忽现忽闪。
不知过去多久,手机铃声划破了黑暗的寂静。
陆溯摸出手机,屏幕闪着——陆华秋。
十几秒过去,陆溯才接听电话,语气是没睡醒的沙哑,“小姑你那白天,国内可是晚上,大半夜扰人清梦……”
“别装了。”陆华秋笑了声,“不是才开着新跑车出门。”
陆溯跟着笑了,“什么都瞒不过您,您哪天回国?我去接机。”
“合同还没谈好,再过几天吧。”陆华秋说,“就是想起来提醒你一声,明天是翊谦生日,他虽然吃不了,你还是帮我带个蛋糕过去,他最喜欢栗子蛋糕。”
陆溯转身,“行,帮您带个大栗子蛋糕。他在哪家医院?”
“什么医院!他早转疗养院了,叫森氧疗养院。你别吊儿郎当不当回事,明天一定要去,地址是森氧疗养院,郊区生态山那个,别去错了。”
“听见了。”陆溯笑意不变,“森氧疗养院。”
翌日九点,徐回周提着两个牛皮纸袋走出酒店。
他顺着人行道走了一会儿,就找到了停在临时车位的小车。
车行小男生看到他,麻溜从驾驶位下车,“您就是李先生吧?”
徐回周微笑颔首。
他五官是凌厉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沐浴在阳光里也寒气森森,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但他又总是恰到好处的礼貌,给对方被尊重珍视的感觉。
小男生态度不自觉恭敬,双手递过车钥匙,“您用完车随意停,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取就行。”
“谢谢。”徐回周接过车钥匙。
徐回周跟着导航开出市区,路边景致从高楼大厦变成绿荫成林,两小时后,一座掩在绿树繁花中的大门出现在视野。
烫金的“森氧疗养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门口设置了道闸,旁边有一挺大门卫亭。
一个中年男人在亭子里喝茶刷着手机,声音开得老大,半天没反应,徐回周降下车窗,按了声喇叭。
门卫这才抬头,他先瞥车,不便宜,也不算太贵,有点小钱又不是大富之家,又瞄了眼徐回周,戴着眼镜口罩,没什么印象,门卫继续低头看视频,“什么事?”
徐回周礼貌说:“看环境。”
门卫习惯了,森氧疗养院是高端私人疗养院,收费昂贵,先来考察环境的人不算少,他没再抬头,腾出一只手开了道闸。
徐回周升上车窗,慢速开进森氧疗养院。
大门离疗养院还有一段距离,路两侧长满高大茂盛的凤凰木,色泽鲜艳的红花像一大片火烧云,开过凤凰木路,是绿茵草坪和人工湖,再远些是高尔夫球场。
阳光明媚,不少老人在草坪散步聊天晒太阳。
草坪尽头便是巍峨的疗养院,跟着路标到了停车场,徐回周没停露天停车坪,去了地下停车场。
找了个监控死角,他停好车,提起其中一个纸袋下车,先去了卫生间。
进隔间关上门,他从纸袋取出一件白大褂,一双白手套,一块工作牌。
工作牌写着——森氧疗养院,护工李祥。
徐回周穿上白大褂,又挂上工作牌,又取下黑框眼镜插进兜里,打开隔间门出来。
走到洗手台冲了冲手,他不疾不徐走出卫生间。
他没乘电梯,走的楼梯。
在二楼走廊发现了一辆清洁车,他掏出白手套戴上,自然上前搭住车把推着进了电梯,按了六楼。
很快到了六楼,电梯门打开,两个护工在聊天,徐回周推着清洁车出去,“早上好。”
两个护工也回了声,“早上好。”没看徐回周,笑着走进电梯。
电梯门再次合上,六楼大厅设置有一个护士站,此时就一名护士在柜台整理东西,柜台上方挂着两块路标。
一块指向左侧,601,一块指右侧,602。
这栋楼的六楼就两间病房。
徐回周脚步不停,推着清洁车左转进入一条长走廊。
走廊宽敞明亮,两侧是全落地玻璃,郁郁葱葱的树木修剪到窗户齐腰位置,不遮拦视野和阳光。
阳光正好,光洁地板铺满了柔软光斑,静音车轮滚过地面,徐回周一路安静穿过走廊,再右转走了一小段,无声停在601门前。
门虚掩着。
徐回周叩门,等待几秒屋内没有回应,他轻推开门,推着清洁车进去。
与此同时,一辆克莱因蓝渐变色跑车停在道闸外,不耐烦摁着喇叭。
卫门从手机里抬头,随意瞥了眼,下一瞬立即放下手机打开道闸,从门卫室跑出来,笑容满面弯腰。
“中午好,森氧疗养院欢迎您!”

床上的男人闭着双眼,神态安详,若不是身上还插着几道管子,就像睡熟了一般。
床头摆着一瓶鲜花。
不太新鲜了,估计放了三四天。
徐回周进门先观察过,房里没有监控。
一个被放弃的植物人,早已失去监控的价值。
但徐回周还是像一名真正的护工,帮男人翻身,清理面部。
过程中,枕头沾着的几根落发,沾过男人口腔的棉签被放进了干净的密封袋。
徐回周又掏出一支细针管,极快在男人胳膊抽了几毫升血,封好针管放入大褂口袋,取出酒精棉球按住针孔,确认没出血也瞧不出痕迹,徐回周放下男人衣袖,将他的手轻放回被子里。
做完一切,徐回周推着清洁车离开,走到门边,又停住了看了眼床头。
非常漂亮的一束花,如果稍加照料,还能再多绽放几日。
长睫微动,徐回周松开了车把,走到床头拿过花瓶去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他捧着花瓶出来摆回床头,就在这时,他左耳微微动了一下。
“叮。”
电梯门打开,陆溯提着蛋糕出来,挺拔的身影遮住了大片光影。
护士站的小护士有些愣,磕巴半天才红脸问:“您找谁?”
陆溯微笑,“陆。”
小护士立即指左边,“601。”
陆溯左转,很快消失在走廊口。
阳光从落地玻璃照进走廊,斑驳的树影晃动,安静到只有皮鞋有节奏踩着地板的声音。
到转角,一抹光影折射到陆溯下巴。
他眉心微动。
随即转角处露出一截银色车头。
护工微低着头,推着清洁车从他身旁走过。
卷起的微风带着淡淡的木香,陆溯走到601门前住了脚,眉梢微挑。
最近还真是走哪儿都能碰到常年饮用合欢皮的人。
第二个了。
陆溯眼前闪过男人胸前的蓝色工牌,李祥。
“李祥。”
他突然出声。
徐回周走了两步才停脚,戴着口罩,呼出的气息雾化了眼镜片,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了黑框眼镜里。
他拉着清洁车后退。
伪出的明亮声线听着像来打暑期工的大学生,“您有什么事吗?”
陆溯弯腰捡起地面的东西,转身上前几步,递向徐回周,“东西掉了。”
一块抹布。
戴着白手套的手接住另一角,厚重眼镜片让那双眼睛略显变形,浓厚的黑瞳平静无澜,“谢谢。”
陆溯却没松手,他望着那只手。
普通至极的白手套,但被男人戴出了非常漂亮的形状,甚至有些——
陆溯眉梢微挑,拇指、食指间隔了两秒,前后松开了抹布,“不客气。”
阳光落在徐回周眉梢,他微微颔首,在陆溯的注视下转身,推车滚轮无声的转动,陆溯也回身,“咔嚓”扭动门把。
窗户开着,自然风卷动着纱帘,发出沙沙的响声,床头的花刚沁过水,颜色鲜亮,吐着淡淡的清香。
男人也比他上次来时要清爽,脸清洁得非常干净。
陆溯放下蛋糕盒,拆着盒子说:“你这地方风水宝地啊,几天了花还开挺好。”
他耐心切下一块完整带樱桃果的黑森林蛋糕,拉过椅子坐下。
“你最喜欢的蛋糕,我替你吃了——”
陆溯舀了一勺蛋糕,浓郁的樱桃酒香在齿间缠绕,他微微勾唇。
“是比栗子蛋糕强。”
徐回周回到车上,从纸袋拿出恒温小冰箱,将血液放进去,他心跳特别快,但这和陆溯的突然出现无关。
他身体有大大小小的病,也许是心脏突然不适了,也可能是他早上没吃东西,贫血了。
徐回周脱掉手套,从口袋摸出一块巧克力,费力撕掉包装纸,莹白的白巧散发着香气,他连咬巧克力都费劲,牙齿打着颤,他缓慢吞咽着甜腻的味道,头后仰靠着椅子,黑眸微微闪动。
陆溯会来疗养院在他意料之外。
他眼前闪过陆溯提着的蛋糕盒,有奶香味,樱桃酒香,是黑森林蛋糕。
601的男人叫陆翊谦,28岁,是陆家三少爷,也是陆溯的三哥。
陆氏封锁了消息,徐回周只能查到陆翊谦成为植物人的原因是源于一场车祸。
陆溯父母,也是在那场车祸中丧生。
徐回周指尖无声点着方向盘,待舌尖的巧克力融化,他低咳几声,恢复气力方才启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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