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出地下停车场,路面停车坪的克莱因蓝渐变色跑车十分惹眼。
千万级别的跑车,他来时并没有。
他得到的报告里,陆溯爱玩极限运动,赛车是其中一项。
这时前方开来一辆车,目标明确停在了跑车隔壁。
徐回周瞄着后视镜。
很快沈屿澈下车了。
他今天没戴墨镜,抱着一束向日葵,讲着电话跑进住院部。
徐回周是第二次在沈屿澈脸上看见这样的神情,愉悦到全世界都是晴天。
第一次是沈屿澈被领养走的那天。
他们结拜的五人里,沈屿澈年龄最小,也是在孤儿院最受喜爱的那个,却也最后一个被领养。
离开那天,沈屿澈就是这样愉悦的笑脸,向他使劲挥手,“哥哥等我!”
多年后徐回周才明白,沈屿澈那时的愉悦不是被一户好家庭收养,而是确定他不会被领养了。
他进孤儿院时,报名领养他的家庭很多。
没多久,孤儿院开始流传他是扫把星,他爸妈都自杀死了,他有自杀基因。
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渐渐没了,在孤儿院玫瑰花大片大片盛开的一天,忽然来了一对夫妇。
女人弯弯的眉眼很像妈妈,她蹲下平视着他,语气温柔,“你愿意成为我们的家人吗?”
他点头的瞬间,从天而降一盆玫瑰花,砸到女人头上,又是鲜红的颜色,比玫瑰花瓣更要浓郁,女人在他眼前倒下。
四周是尖叫声和骂声,似乎有很多人在拉扯他,又好像没有,救护车来了又走了,最后只剩他还站在原处。
后来再没人找他了。
沈屿澈握紧他的手,眼球通红,“哥哥不要难受,等我长大了来接你!”
过几日沈屿澈就被领养了。
那户人家不是那么富有,但夫妇俩和善细心,会蹲下帮沈屿澈穿鞋,会担心他鞋底沾到泥水,抱他骑在男人脖子上,女人紧贴着他,为他撑着足够大的一把伞。
雨下了整夜,空气都跟着潮湿了,沈屿澈一直梗着脖子回头看他挥手,直到彻底看不见。
后来再见是他高一,新生仪式结束,有人跑来扯过他手臂。
同是下着雨的天气,走廊湿漉漉的,雨丝从屋檐滑落,时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熟悉的笑脸满是惊喜,感冒了也能听出他独特的嗓音,“哥真是你啊!”
沈屿澈的养父是学校老师,沈屿澈感冒了,他不放心他独自在家,就带来学校照顾。
沈屿澈为自己选了一对温暖有爱的父母。
所以沈屿澈16岁生日那晚,他才会在酒店后巷里歇斯底里,敲碎的酒瓶闪着寒光,抵着他纤细的脖子,朝着女人低吼,“快滚!我妈现在楼上为我切生日蛋糕,不是你!你是要所有人知道我是贪污犯的儿子才满意吗?那我死给你看!”
女人没敢哭出声,捂着嘴跑走了,沈屿澈利落丢开酒瓶,整整衣领回身。
无邪的笑脸在看到他时出现了几丝裂缝,不过转瞬即消,沈屿澈眨眨眼,语气俏皮,“哥什么时候来的呀?”
是从女人唯唯诺诺“妈妈只是来庆祝你16岁生日”,还是“妈妈有听你话藏远远的,没人知道妈妈还在”呢?
“全听见了啊。”沈屿澈自言自语,“可换做哥,也会跟我一样啊。”
他弯起双眸,“不是吗?”
这时巷道口传来尖锐的刹车声,路人在喊,“有个女人被撞了!”
沈屿澈没回头,若无其事走过他,擦肩而过时,他肯定着点头,“你一定和我一样。”
后视镜里,沈屿澈和记忆里一样,走进住院部彻底消失了。
徐回周平稳刹车,降下车窗,他抬眸看向那扇打开的窗户。
或许陆溯对沈屿澈的意义,不止沈屿澈平日表现出的花痴那样简单。
真是不错的意外收获。
601病房里,陆溯闻到一股香水味靠近,快抱住他了,他面不改色挪了脚。
沈屿澈扑了空,露出惋惜的神色,“让我抱一下会怎样……”
他走到床头,直接抽出花瓶的花,将向日葵放了进去,弯唇和病床的陆翊谦打招呼,“三哥好!我是阿溯未来恋——”
陆溯打断他,“没可能。”
沈屿澈还是笑盈盈的,他回头好奇,“为什么?”
“不喜欢年龄比我大的。”
沈屿澈终于笑不出了,他强调,“就两岁!”
陆溯一如既往,全然不在意沈屿澈为何能跟来疗养院,他淡淡扬唇,“一天都不行。”
徐回周回到市区,有一段路碰上堵车,三点才到中心区的老茶馆。
露天的停车场,徐回周下了车,隔着一条江,对面是联排的气派写字楼,陆氏总部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徐回周收回视线,进了茶馆。
这家老茶馆有百年历史,环境古色古香,一楼演出大厅,二楼三楼私人包间。
每天固定表演一出戏,交杯茶钱就能听,要有客人另点戏,能蹭着听一天。
工作日下午,客人不多,基本都是上年纪的中老年,徐回周挑了张角落的空桌坐下,扫码点了一壶普洱茶,一小碗清汤面。
服务员很快送餐,还送了一碟瓜子花生。
清汤面清淡,但放有猪油,加上酱油鲜味和青葱香味,有一股诱人的香味,徐回周抽出了消毒筷。
今天台上唱的是《借东风》,讲的是《三国演义》里赤壁之战的故事。
徐回周偶尔剥两粒瓜子花生,台上唱到“我料定了甲子日东风必降”,他端起面碗连汤喝了干净。
放下碗胃照例撑得不舒服,但今天不用急了,徐回周倒了一杯普洱茶,慢慢喝着听戏。
一出戏唱完,那壶普洱茶还剩一半,徐回周看眼时间,快四点了。
今天没人点戏,大厅的人陆续离座。
徐回周喊来服务员,翻着戏本说:“点出戏。”
服务员麻溜下单,“好嘞!您贵姓?”
“徐。”
下一秒,茶馆广播就播报,“徐先生请大家听《穆桂英挂帅》!五分钟后开场!”
《穆桂英挂帅》点戏费不低,走的人又坐回去,纷纷鼓掌询问谁是徐先生。
很快四方目光汇聚在唯一面生的徐回周身上。
徐回周从容微笑,举杯一一向打量的目光敬茶。
接着几日,徐回周每天两点准时光顾茶馆,然后点一出戏,六点才离开。
渐渐有人主动来找他聊天,得知他刚回国,对茶文化戏曲文化很有兴趣,来找他拼桌的更多了。
徐回周话少,都是听,但他听得很认真专注,这些消磨时光的老人总拉他聊到饭点才放他走。
这天周六,徐回周正在听几个老戏迷侃侃而谈,一道身影走进茶馆,直上了二楼包房。
其中一个老戏迷剥着花生壳,笑着和徐回周说:“今天你省钱了,瞧见刚上楼那位没?有钱人陆宸国!二楼三间包房被他常年包了,他来一趟就要连点戏到晚上。”
徐回周瞄了一眼二楼,那间专属包房半敞着,黑漆漆看不清里面,他附和着端起茶杯,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当茶馆广播播报,“陆先生请大家听《鸿门宴》!十分钟后开场!”
众茶客都鼓掌感谢,徐回周放下茶杯,起身说:“去趟卫生间。”
他没去卫生间,找到店员,“卫生间排队,还有其他厕所吗?”他抱歉微笑,“有些腹痛。”
店员自然认出这位新来的贵客,他热情指路,“二楼左转尽头有卫生间,您是熟客,直接去就行。”
徐回周感谢上楼。
二楼卫生间与一楼不同,装修更气派,也没有人,徐回周走到洗手池,掏出皮夹搁台面,仔细洗完手离开了。
他下楼同茶客们道别,借口有事走了。
陆宸国,苏琼玉的第三子,陆翊谦的父亲。
徐回周小时候见过一次陆宸国。
那天妈妈精神很好,蒸了他喜欢的糖三角,出笼后妈妈装了一大盘,让他送给楼上徐阿姨。
徐阿姨去年搬来,一个人住,妈妈常带他去串门。
他端着糖三角跑去徐阿姨家,徐阿姨上个月买了一架新钢琴,这段时间都在教他弹钢琴,今天是哈农手指联系。
练了会儿,门铃响了,徐阿姨跑去开门,“你妈妈来了!”
他也滑下凳子要去迎接妈妈,结果门外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徐阿姨尖叫着要关门,男人卡了条腿进来,徐阿姨哭了,男人突然看向他。
他当时特别害怕,躲到沙发后面悄悄看着他们。
男人脸色顿时大变,很快离开了。
后来妈妈来了,她和徐阿姨以为他听不懂,两人在客厅聊着,让他去练钢琴。
他其实听得懂。
男人叫陆宸国,是一个大骗子,结婚了还骗徐阿姨怀上宝宝。
宝宝和他差不多大,在三个月的时候,徐阿姨没来得及和陆宸国分享喜悦,先发现了真相,喜悦成了噩梦,她万念俱灰离开了,忍痛流掉了宝宝。
“我不能让错误延续。”徐阿姨擦掉眼泪,“没有男人,我会过得更好!”
隔天徐阿姨搬走了,再没出现过。
徐回周再次看见陆宸国,是三年前的宋明彦结婚新闻。
宋明彦称呼他,“三叔。”
后来查到陆宸国的儿子出车祸成了植物人,他的复仇计划终于成形了,只需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为此他等了三年。
从记忆里抽回思绪,徐回周最后看了眼江边美丽的夕阳,关了手机。
半小时后,陆宸国握着钱夹匆忙跑下楼找经理。
“刚才谁去了二楼卫生间!”
经理小心翼翼问:“您有什——”
“调监控!”陆宸国打断他,“立即调监控!”
经理赔着笑脸,“我们就后厨有监控,您是丢东西了?”
陆宸国欲发火,想到大事又忍住了,耐着性子拿出钱夹,“有人丢在了二楼卫生间。”
经理松了一大口气,高声喊,“小段!”
一名白胖男生跑过来,“经理什么事?”
经理问:“刚谁去二楼了?”
男生挠着后脑勺,“出什么事了?”
“陆先生捡到一只钱夹。”
男生马上点头,“徐先生去了趟二楼卫生间。”
听到“徐”,陆宸国呼吸都重了,他立即走向男生。“他人在哪儿?”
“走好一会儿了。”男生指着柜台,“会员登记应该有他联系——”
陆宸国已大步走向收银台。
等待店员查会员登记时,陆宸国再次打开钱夹。
相片卡位里放着一张微微泛黄的照片,女人抱着一个小孩坐在钢琴前,满眼笑容望着镜头。
陆宸国认出了女人。
他的所有女人里,最满意喜欢的还是她,可惜小女人太天真,要追求什么唯一真爱,发现他已婚又哭又闹,还跑了。
起初他找过几次,没找到便也淡了。过几年一个朋友偶然提到碰见了女人,他又动了心思主动找去。
找到女人住处,他发现还有一个小男孩。
嫁人生子的女人,他毫无兴趣,走得很干脆。
记忆涌来,陆宸国绞尽脑汁计算日子,按年纪、外貌来看,以及钱夹主人还姓徐,随母姓,很大可能其实是他儿子!
陆翊谦成植物人后,他太需要一个儿子来争夺家产了。
最近他收到消息,他母亲身体不太乐观,见了几次律师,估计是在拟最终遗嘱。
他希望钱夹主人是他儿子!
陆宸国双手直发抖,直到前台说:“找到了!”
陆宸国快速掏出手机,“念!”
前台诧异他的激动,悄悄瞄他一眼,报出了手机号。
按完最后一个数字,陆宸国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五指紧按手机贴着耳朵。
下一秒,电话里说——
“很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卫生间亮着一盏暖光小壁灯,徐回周细心浇着花盆。
这几日,嫩绿幼苗拔高了一截儿,多冒出一片翠绿的嫩叶,成了两片。
黑土变得半湿润了,他放下小喷壶看眼窗外,夜色已浓,远处已闪烁着万家灯火。
他走回客厅,拿另一部手机拨了霍右礼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徐回周实验过,霍右礼有手术也不会关机,手机放在办公室。
关机情况只有两次,一次是飞机上,一次是去洞潜,手机没电。
这次没上飞机,没洞潜,极有可能是苏琼玉情况十分严重了。
徐回周指尖摩挲着巧克力包装纸,一阵敲门声传来,徐回周放下巧克力,起身开门。
门外是酒店经理,她亲自送来餐车,微笑说:“祝您用餐愉快。”
徐回周拉过餐车,回以笑意,“谢谢。”
经理又说:“明晚游江有大型烟花秀表演,需要为您安排观赏位吗?”
“不用。”
徐回周关了门。
他点的晚餐不多,一份糖三角,一盘炒时蔬,一小碗清汤牛肉片,还有一碗白米饭。
在国外他很少能吃到新鲜饭菜,最初是没钱,蔬菜瓜果在华人超市售卖,价格昂贵,后来有钱了,他又忙碌没时间做饭。
徐回周咬住糖三角,另一只手打开了平板。
酒店经理的话给了他一个重要信息,他点开地图搜索了游江烟花秀的地址。
游江贯穿整个城市,能表演大型烟花的地方——
的确在南郊渡头。
徐回周嚼着糖三角,盯着屏幕放大局部地图,南郊渡头对岸便是南山。
南山公路全长10几公里,山顶有一段路弯多路急。
高中时,他听那个人说过,南山公路是圈内有钱公子哥追求刺激的地方,
明晚有大型烟花秀,几个大超跑俱乐部可能会上南山赛车。
徐回周又点开网页,这类隐秘的活动没有圈内人介绍,在网上很难找到消息。
但万物皆有裂痕,发生过的事也必然留下痕迹。
很难,不代表没有。
徐回周非常有耐心,找到半夜,痕迹出现了。
在一个小网红的最新微博里,有了他需要的信息——CLF超跑俱乐部,烟花秀最佳视野,九点半。
CLF超跑是国内排前几的俱乐部,入门车型都是百万级跑车。徐回周不确定陆溯是否参加,但他不能浪费任何一个机会,陆溯在他计划里非常重要。
徐回周关了平板,咳意涌来,他抽了张纸巾捂住嘴,重重咳了一会儿,挪开纸,不出意外满是猩红的血点。
他团成团放进烟灰缸里点燃了,缸里还有一堆灰,是他上次伪造的疗养院工作牌。
望着火焰燃烧、熄灭,徐回周倒了半杯水进去,端着去马桶倒掉了。
望着蓝色的水流将痕迹带进下水道,徐回周目光似乎也随着那个漩涡缥缈了。
就算他计划再周密,他抹掉所有证据,也同样会留下痕迹。
他只能跟时间赛跑,在被敌人发现前,先彻底解决掉他们。
所以为此付出点代价,这是非常公平的交换。
徐回周又咳嗽了,这次时间更长了些,漱口时用了几杯清水,才吐干净了血水。
回房间吃了药,他换上衣服出门了。
寂静漆黑的山顶,月亮低得悬挂在头顶一样。
一束车光在盘旋的公路来回了无数次,月亮退进云层,天光稍现,徐回周才停在了山脚。
整夜未睡,他脸上也不见疲倦。
他习惯了熬夜,这种程度的通宵对他算不了什么。
徐回周降下车窗,不见尽头的笔直公路一路吹来清爽的风,路边两片此起彼伏的芦苇荡随风飘动,远处的天际暗红交界,有别样寂寞苍凉的壮观。
他见过相似的美景。
爸爸腿不好,但还是会抱他骑在脖子上,牵紧妈妈的手,在夕阳的芦苇荡里散步。
那时妈妈的笑容,比他见过的所有都要漂亮。
徐回周掏出烟盒,他五指突然痉挛抽搐,这是老毛病了,时不时会来找他叙旧。
他习以为常,耐心拨着打火机,第五次终于亮起小火苗。
点燃烟,徐回周在缥缈的雾气里遥望着芦苇荡。
当整片天大亮,他又咳了好一会儿,方升上车窗,迎着朝阳开进了漫天芦苇里。
西郊公墓。
徐回周戴着墨镜口罩,怀抱一束花拾级而上。
在他18岁之前,他每年都会来这里。
爸爸骨灰被带走了。那天下着暴雨,他想追上那个曾经称呼爷爷的人,被不知谁的手从车里推下来。
他摔进泥水里,车内有人在骂,“野种!和你妈一样是丧门星!晦气!”
后来妈妈独自葬在这儿。
十年过去,整个城市皆大变了模样,唯独公墓除了多了许多墓,还是原来的样子。
徐回周上完台阶左转,走过长长的青石板路,在一座墓前停住。
他瞳孔骤然缩了一秒。
在他母亲墓前,摆着一束同他怀中一模一样的芦苇,坟墓也被维护得干净整洁。
这十年他为了不暴露还活着,没回国扫墓,也交没公墓管理费,母亲是孤女,没有亲人会来看她,也无人知道她喜爱芦苇。
只有一个人。
“原来阿姨喜欢芦苇啊!”少年抢着付钱,“你钱留着吃饭!你妈就是我妈,我付钱天经地义!”
“别一副欠我的表情……”
“那么想感谢我,高考完送我支钢笔,要最贵的牌子!”
他当时很认真地回,“好!”
徐回周眼眸恢复平静,他蹲下拿开那束快干枯的芦苇,放下新鲜的芦苇,徒手清理着地面的碎屑。
阳光照到冰凉的墓碑上,“徐夏晚”三个字仿佛有了温度。
清理干净地面,徐回周抬眸望着妈妈的名字,眸底漾开柔软的笑意。
“妈,我回来了。”
只一句没再开口,静静待到下午才离开。
他带走了那束干枯芦苇,路过垃圾桶,扬手丢了进去。
同一时间,临州第九医院心理科室。
新来的小护士频频望向问诊室,突然门打开了,瞧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她心跳顿时漏了好几拍。
这时那人往她这边走来。
小护士心跳如擂鼓,两侧脸颊涨得通红,赶快低头攥着文件一角。
脚步声走近,竟是在她面前停了。
她差点刮破文件,深深呼吸着,指尖颤抖着抬头,“您、您有事吗?”
男人嗓音温柔,“我办公桌的黑色钢笔你有看见吗?”
第一次交谈,小护士很是错愕,竟然询问一支钢笔?
她回忆片刻,猛点头,“有!”拉开抽屉翻找,“我看见没墨帮您灌了,送回去碰到有病人就先放到了护士站。”
她找到了钢笔。
通体黑色,保养得像新笔一样,牌子是不便宜,可……还是一支普通钢笔啊。
小护士红着脸递给男人,“给您。”
男人接过笔,轻别在白大褂的胸口袋上,嗓音一如既往磁性温柔,“谢谢。以后别碰这支笔。”
小护士愣住,呆呆点了点头。
徐回周接到霍右礼电话时,正在南郊渡头的面馆吃面。
烟花秀十点开始,这片区域下午提前进行了管制,早不让进人了,还是人山人海。
平时生意惨淡的小面馆里人声鼎沸。
“你在哪儿?”霍右礼惊讶问。
分明是普通的清汤面,味道却实在难以下咽,徐回周放下筷子,端着去找了窗口,“面馆。”
霍右礼松了口气,“抱歉啊,我这几天太忙了,不过接下来就空闲了,今晚……”他咳嗽一声,“有烟花表演,国内几大龙头公司都有新烟花展示,我朋友留了位置,我来接你过去?”
徐回周笑笑,“一会儿我还有事。”
这就是拒绝了,霍右礼还想争取,又听到徐回周问:“你之后都有空?”
他忙说:“有!”
似乎有人在和徐回周说话,他过几秒才回,“明晚见面吃顿饭吧。”
约定好时间,徐回周挂掉电话,笑着和老板点头,“没错,加一勺生花椒。”
端着加了生花椒的面回到位置,徐回周埋头认真进食。
他喜欢花椒的味道。
他曾在原始森林里遇见过一株野花椒树,开着满树火红的叶子,伫立在一片湖泊边,十月的世界,万物都是灰蒙蒙的绿,唯独它是天地间的一抹亮色。
解决掉所有面条,徐回周走出面馆,宽阔的街道人挤人,难得他感觉到了热,擦过拥挤的人流,他回到了车上。
抓过保温杯拧开,微涩的合欢皮香味溢出来,徐回周仰脖一口喝了半杯,同时他打开了另一部手机。
霍右礼不再忙碌,苏琼玉的情况应该已经明了,是时候让陆宸国联系上他了。
陆宸国收到了苏琼玉要他后天去祖宅的电话,不是苏琼玉本人,是她的律师。陆宸国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心急如焚来回踱步,再次拨了那串号码。
“嘟……”
回铃音响起,陆宸国拿过手机确认了几眼,确定没打错,他心脏猛然收紧,点开了免提。
下一瞬,男人清润的音色穿透无线电波,在房间响起:“喂?”
陆宸国按捺住迫切的心情,先说了捡到钱包的事。
徐回周的感激恰到好处,“太感谢您了,钱包里有我非常重要的照片,还以为找不回了!我现在其他地方,明早联——”
陆宸国没忍住抢白,“你住哪儿?我送过去。”
徐回周略显迟疑,“这太麻烦您了吧?”
“过意不去就请我吃饭。”陆宸国循序渐进。
徐回周礼貌微笑,“一定请您。我住——”他念出酒店名字,“您明早到酒店了联系我。”
他听到陆宸国重重松了口气。
徐回周眼中没有笑意,挂了电话。
风挡玻璃前方,是热闹攒动的人群,他静静看了会儿,掏出今天的药服下,启动车离开了。
掉头开往另一个方向。
南山山脚已经停着几辆车了,看到徐回周上山,其中一男人掏出电话,跟对面说:“先让别的车过路,我这边七点半封路,你那头八点,等小刘清完路准点开跑。”
徐回周一路上山,接近半山腰的位置,他调转车头拐进了路边的树林。
这是上山顶的必经之路,里面有块空地,又被树林遮挡着,是绝佳的观察视野。
如果陆溯没来,他等比赛结束原路下山。
徐回周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还早。
他摸出耳机戴上,没点下雨声,这次是一首纯音乐。
八点,陆溯到了迷雾酒吧。
经理领着他进包间,陆溯眉梢微挑。
光线暧昧的包房,弥漫着浓烈酒味和烟味,两个男生相拥着站在茶几上舌吻。
而他高中同学,赵尧抓着话筒在大屏前扯着嗓子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