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也红了,真的委屈了。他做不到,他是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这条龙去冒险。他怎么安心?他的心难道就是铁打的?
真是天生来降龙的。
龙王认输了,哪里还敢多逼一句,他把这神仙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真是拿你没办法。”龙王低沉的无奈的声音传到耳边:“好好好,一起去。”
玄乙还怕他不高兴:“我不是想控制你,也不是可怜你……”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这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神仙:“我不问了。以后都不问了。”
他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他只要知道这个神仙一心为自己好就够了。
玄乙抬起手,回抱他。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喃道:“以后,你会有机会知道的。等时机合适了,我会全部都告诉你的。”
同印觉得无所谓了:“没事,你可以不告诉我。永远也不告诉我都行。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上神的诺言自然是一字千金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至少,化川之行是得到落实了的。
同印试着往好的方面想,有了玄乙一同前去,他有信心能把化川的秘密挖掘出来,只要对龙族有益,他的私情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他回到兽园准备交接工作,经过仙鹤栖息的矮松,就见树干上卧着一个赤脚绿裙的仙子。她一头蓝发,小小的脸,绿色眼睫密密地盖在眼睑下,两把羽毛扇子似的,身上曳地的绿裙在日头下金光闪闪,裙尾带有眼斑花纹。
只是这样一个绮丽绝艳的美人,睡颜却十分忧郁,眉头紧紧蹙着,眼皮不时挣动,仿佛是受噩梦困扰。
“昭伯?”同印猜想这应该是青鸟昭伯的人形。他怕她一会儿从树上掉下来:“醒醒。”
昭伯一下子惊醒过来,猛地坐起,果然没平稳住身体,往前一晃就栽了下来,同印眼疾手快将她接住。
好轻!小小的一只青鸟,衣裙间带着甜腻的熟果似的香风。
她还未从惊吓中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男性怀里本能地推了一把:“龙......龙王?”
同印本来想解释自己只是看到她睡梦魇了叫醒她,眼角余光却瞥见青鸟乱了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臂,皮肤上有一道疤,白色的,至少有一指宽,从手腕下方的位置一直扭扭曲曲钻到袖子里面,很长,应当是外伤愈合后留下的。他皱着眉扯过她的手:“这是什么?怎么伤到的?”
他以为是在兽园里伤到的,怕是照顾不周。
昭伯迅速缩回了手盖上袖子,有点恼了:“你这龙,拉拉扯扯,成什么体统?天尊御下,竟这样没有规矩么?”
同印也知道是自己先失了礼数:“抱歉。我是看你睡在了树上,怕你不安稳。”
昭伯没好气地拢着袖子,算是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你受伤了。”同印耐着性子问:“我去叫大夫来看看吧。受了伤怎么也不说?”
“不必了。”昭伯生硬地解释:“只是儿时受的一点伤,有许多年了,已经无碍,你不必担心是你的过错。”
说得好像关心她完全只是怕担责任。
但凡龙王稍微心胸狭窄一点,都要发脾气的:“那下次,别在树上睡了,我送你回你的笼子吧。”
“你们......是不是要送我回隅谷了?”昭伯猜到了他出现的原因。
同印点头:“三日后出发。师尊会亲自送你。”
“也好。这些时日我承天尊照顾,你去帮我通传一下吧,我想去给他老人家谢个恩。”
“今天晚了,师尊这个时候估计休息了,而且我也没有资格通传,不如明天我们再去正殿,请大侍者通传一声,师尊应该很愿意见你。”
昭伯没有再多说。刚刚睡梦魇的小脸还是白的,眉头一直没松下来,她扶着自己的脑袋揉了揉太阳穴,散落的头发在两侧颊腮上留下深深的阴影。同印只当她是被噩梦惊扰,又是王母精心豢养娇宠出来的鸟儿,难免任性傲慢些,也不想和她多计较。
第二天早上他兑现承诺带昭伯去了正殿,鹄仙通传后便带他们进去。内室里,藏牙正在为玄乙把脉,同印不好插话,就先站在旁边等。
藏牙把好了脉收起药箱:“天尊保养得当,没什么可担心的。老太婆我也就安乐了。”
“把平安脉这种事情实在不用劳动您,下次,请个下面的小医师过来就是了。”玄乙不想让老人太劳累,“鹄仙,我记得,上次论道会用元天尊送了一对砂州犀角,你去取来,这东西放在我宫里也没有什么用,听说是难得的药材,婆婆应当知道怎么用。”
砂州独角犀是一种古兽,只在荒漠里才有,如今已经是见一只少一只了,它的角用来入药,有上佳的解毒功效,还能为女性活血生阳,调理体寒宫虚。
“确实,确实是砂州独角犀的犀角。”藏牙摸着那对黑漆漆的犀牛角,“不过,这太珍贵了。”
“婆婆不用客气。”玄乙亲手把装着犀牛角的盒子递给她。
藏牙收下了盒子,听到鹄仙传唤了同印进来,便问:“同印侍者近日还好吧?既然老太婆在这里,不如也把个脉。”
有玄乙点头,同印才敢把手伸过去:“多谢婆婆关心。”
藏牙一边听他的脉一边微笑:“虽还有点肝火,但不打紧,饮食注意清淡,切记忧思过度,趁着年纪轻,让天尊早点给你指门婚事,免得每次春天都要亏身子。”
同印不敢去看玄乙,囫囵应了一声就算了事。
玄乙也没搭话,气氛稍微有点沉默。上神见到旁边站着的昭伯:“你有事见我?”
昭伯期期艾艾地上前行礼:“这些日子以来多承天尊照拂,想着来给您请安谢恩。请受昭伯一拜。”
玄乙扶着她没有让她真的跪下去:“照顾你是应当的。我正好到隅谷那附近有些事情要办,便顺道送送你。”
“有天尊安排,昭伯一切听命就是了。”昭伯答。
藏牙这时候为同印把好了脉,本来提着药箱准备告退,昭伯正好与她错身而过,她步子一停:“这位姑娘,身上好香啊。不知道用的什么香料熏的衣裳,老太婆对制香算是略知一二,闻着仿佛不像寻常可见的香料。”
昭伯不认识她,只当她是玄乙宫里的医师:“我……我也不知道,我是不用熏香的,可能是从前在王母娘娘房里染上的吧?”
作者有话说:
上次告白某龙还是比较收敛
这次才算是真的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藏牙笑呵呵地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她转身朝玄乙欠了欠身:“方才听说天尊要去隅谷?可是神鸟青鸾的故乡?”
玄乙答:“正是。”
“如果方便,能否捎带上老太婆一起?”
“婆婆也要去隅谷?”
藏牙闭眼闻了闻空中的香气,仿佛在回忆:“是了,有一位故友住在那附近,许久没有去拜访了,突然想起来,是时候去看一看。”
于是两日后,一行四位出发前往隅谷。
他们先从昆仑山下天界,到了山脚再往南,早上还在白雪茫茫的山道上,下午的时候,眼前已经换成了绿树森森的湿地。地势仍然高,但明显地暖和了起来,银杉大团大团的绿云一样的树冠压在头顶上,一眼望过去,连路上的阴影也是这种蓬松而深绿的颜色。腹地深处渐渐起了雾障,湿漉漉的雾闷重地贴在脸上,不断能听到水声,可就是见不到溪流。
玄乙许久没有下凡游历,兴致很好,把马车让给了青鸟和藏牙,自己骑马走在前面,同印则负责驾车。马蹄踩在湿土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只有车辙笨重地吱吱呀呀地叫。走了一天,黄昏的时候,他们才见到路边刻有“隅谷”的地界碑。
隅谷,意为太阳将沉之地。
“师尊,”同印停下马车:“天色不早,我看前头仿佛是家旅店,要不今日就先在这里歇息。”
玄乙点头同意:“也好。你去问问,还有没有空房。”
同印领了命,从车上下来,便往那写有“春喜客栈”字样的招牌去。走近了,就见到两间土气的瓦房,用木栅栏围了半圈算是有个院落,后头还有个空落落的马棚。同印进了屋,里头倒还亮堂干净,一股干燥的炒辣椒的香气传来,前台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店家!”同印喊了两声:“有人吗?”
一阵轻柔的脚步从楼梯后头绕过来,是个戴头巾的年轻姑娘,可能只有十五、六岁,脸生得极标志:“来了来了,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同印问:“还有空房么?我们一共四个人。”
姑娘答:“今儿只剩两间了,够么?”
同印本来想要四间,可料想这么小一间旅店统共应该也没有几间房,有两间已经很不错了。他便说:“我去问问我们主人家再来答你。”
姑娘也想多招揽生意:“客官是要进隅谷么?不如今晚就在此将就一下吧。咱们这儿是谷口最后一家旅店了,进了谷,可不容易找地方休息。房间是宽敞的,一间住两位足够了。”
同印回到马车旁和玄乙如实禀报了情况:“就是要委屈一下师尊,这里和宫里肯定不能比。”
玄乙没有介意:“出门在外,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婆婆年纪大了,赶了一天的路,怕是吃不消的,你把好的那间腾出来给婆婆和昭伯。”
同印扶着他下马,又将藏牙和昭伯接下车来,向店家姑娘要了房,另有一名伙计帮他们栓马停车,店家姑娘带着他们上楼看房。
“丁字房向南,更暖和些,里头床褥都是新套的。一会儿我再拿一床褥子过来垫着,老人家能睡得更舒服。”姑娘说话做事都很伶俐:“丙字房窄些,不过,这个位置在角落里,更僻静,上楼下楼的都听不到。客官们,晚饭是在楼下吃,还是送到房里?吃得辣么?咱们这儿口味重,一顿少不了辣椒,您要是不吃辣,我让厨子少放点。”
玄乙觉得这姑娘看起来就像是会做生意的:“麻烦姑娘把饭菜送到房里来吧,酒就不要了,要两壶热水,我们自己带了茶来。”
“您叫我春喜就好。”姑娘能看得出眼前这位公子气度不俗,态度也客气周详些:“您晚上要沐浴么?我给您多留点热水吧,店里子时就不烧热水了,要早上卯时二刻厨房开了灶,才有热水。再有,谷地里入了夜不大安全的,您几位晚上可千万别往里头走,等白日里再进去。不然,性命可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同印从来不怕吓唬,要问个仔细:“不安全?什么意思?”
春喜露出个神神秘秘的表情:“晚上谷里有妖怪出没,什么都吃,还吃人!”
同印反而来了兴趣:“什么妖怪?”
“我们都没见过。”春喜摇头,“没人真的见到了妖怪还能活着出来的。”
“既然没有人证,怎么证明有妖怪?”
“能听到声音啊。晚上的时候,能听到从谷里传来的异样的嚎叫,偶尔还会伴有惨叫声,大概就是那些妖怪在捕猎进食了。再一个,能找到被妖怪啃食过后的尸首,明显就是被撕咬过的。振保,噢,就是我们家厨子,他从前认识一个猎户,常到谷里打猎,收成好的时候也会把野货卖到我们店里,后来有一天人突然就消失了,有其他猎户进谷去找,只寻到了他的头颅,脖子是生生被咬断的。”
“那些……”同印捕捉到了重点:“那就是不止一只怪物?”
小姑娘煞有介事地点头:“因为有时候叫声明显不只一个声源,此起彼伏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妖怪的?”
“大约是从十年前开始的。”
“那也有一段时间了。”同印明白了:“难怪这里看着人烟疏落,谷里难以找到人家和旅店,这样凶险的地方,恐怕就是有人,也都搬走了。”
“是的。”春喜解释:“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这里往来做生意的不少,因为过了化川再往西走,就到边境了,会有一些西方民族来往通商,所以这一带曾经也热闹过。可自从隅谷出现了妖怪,做生意的就都走了,一些本地的村民也渐渐待不下去,最后就剩下我们这一家。我这店子是从祖母手里传下来,所以我不舍得搬,要不然我也走了。”
“难道官府没有组织过村民或捉妖师去围捕妖怪么?到底是一起生活的地方,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拱手让给妖怪吧?”遇到问题总要想办法。
“怎么没有?找了好些道士、术师来帮忙,但都没能成功。”春喜叹气道:“有一次还请了一位仙人过来,可是那仙人还没进谷,只在外头占卜了一下,就摇摇头离开了。连仙人都无可奈何,可想妖怪多么强大,平凡的族类怎么敢与之抗衡?”
同印看了玄乙一眼,上神露出思忖的表情,并没有马上就春喜刚刚的话做一个真假判断。
同印又问春喜:“听说,隅谷里有青鸾,是真的么?就是传说中给王母娘娘做信鸟的神鸟。”
春喜点头:“确实是有。从前隅谷就是以青鸟故居出名的呢。”
“神鸟不能保护这里的人类和其他生灵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青鸾虽然是神鸟,可法力并不强大,它是以貌美出名的。客官你既然听说过青鸟,想必也是因为它的美貌而得知。”
“那如今它们还好么?不会给怪物吃了吧?”
“应该不至于,偶尔这儿还能见到青鸟出没得。青鸟喜欢湿地,习惯在湿地居住,隅谷是西南这一片儿最好的湿地,听说青鸟已经在这里住了千年了,应该不会轻易离开这个地方生活。”春喜顿了顿,“您几位是对神鸟感兴趣所以来这儿的么?”
同印随口编了个理由:“噢,我们是来访友的,听说能看到青鸟就顺便想看看,毕竟传闻长得那么漂亮,能长长见识也好。”
“你确定你那友人还住在这儿?”春喜摆摆手,“我看多半已经搬走了,谷地里现在哪还有什么人住啊。”
同印笑一笑:“无妨,都到这儿了,总要去看看的。”
“反正我是提醒过你们的了。”春喜又多交代了几句:“白天往里走走还可以,晚上尽量还是别去。今天晚上若是听到那怪物的叫声,你们也别害怕,把窗户关严实了睡觉就好。它还从来没有跑出来过。”
玄乙拿了点赏钱给她:“多谢春喜姑娘提醒。”
他给的不少,春喜羞答答给他行了个礼:“公子万福。”
她退了下去,同印先将藏牙和昭伯送进房安顿,刚刚把店家送来褥子铺好,一转身就没见到青鸟的影子了。藏牙笑盈盈指了指窗外,同印朝外头看,一只碧莹莹的大鸟停在银杉梢头,在绿叶的掩映下,它并不明显。看来,这是打算今晚就歇在在树上了。
她喜欢那么睡,同印也不想劝。从丁字房退出来,他又去看了马和车,再到厨房里拿晚饭出来,和热水一起端着送上楼:“师尊,吃饭了。”
他推门便是一惊,房间里头哪里还是之前的样子?仿佛他又回到了太初朔晦宫的正殿内室,一应家私器具都是齐全的,连陈设都没有变,红木床头吊着的五彩丝络和不周山景图一一俱在。他退了一步还特地看看房门口挂着的“丙”字房号牌,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玄乙正笑着把手里一只乾坤袋收起来:“外头的人看不出来的,只有仙族才能看见。”
乾坤袋容纳万物,何止一间房,哪怕要将整座太初朔晦宫都装进来怕也不是难事。同印从前虽然听说过这宝贝,但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
“有了这个,倒也不拘是住在哪儿了。”他绞了热毛巾递给上神:“师尊先擦把手洗个脸吧。”
晚饭是茭白烧肉,青岩豆腐和盐水煮野菜,店家还送了他们一小碟子糟辣椒。西南地区口味重,烧肉也做成是辣的,汤汁赤油浓酱,茭白吸饱了肉味后香辣鲜嫩,确实是绝佳的下酒菜。同印都有点后悔没有要上一壶酒。
“这些东西倒是新鲜,我还从来没吃过这种野菜。”玄乙难得吃到没吃过的东西,也愿意多夹两筷子,“还不错,汤也很鲜甜。”
同印也是刚刚在厨房里听到厨子和春喜聊天才知道:“这是西南独有的一种野菜,叫凉血藤,好像也是一种药材,祛湿的,因为西南湿气重,所以当地人都喜欢拿这个煮汤。”
“果然是要出门,才能了解世情。”玄乙笑了笑。
同印不仅听了菜名,还打听了去隅谷和化川的路:“厨子说,去化川,最近的道就是从隅谷直穿而过,骑马的话,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咱们驾车,慢点走的话半天肯定也是到得了的。而且,这条路必经隅谷腹地,应该能够到达青鸟的故居。”
“那倒方便了。”
“要是明日早点出发,快的话说不定咱们中午饭前就能把昭伯送回故居,回来还能赶上午觉。”
“婆婆说,明日她就不跟着我们了,等拜访了友人,再与我们在客栈汇合。”
同印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春喜说的那些怪力乱神的故事:“师尊信春喜说的那套么?”
“我看,她说得很细,也还算周全,倒不一定全是唬人的。”玄乙是觉得有趣,“强大的一群妖怪,十年前出现在了隅谷,白日隐蔽,专挑晚上出没,捕食生灵和人类,也有点意思了,嗯?难得出来一趟,要是什么也碰不上多无聊。”
也就是他这位六御上神能够说出这种话。同印以前倒没看出来他也有这样爱玩的一面:“师尊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明日进了谷,或许还能顺手解决了这些妖怪,想必这儿的各族也会感激师尊的善举的。”
“且等明天看看再说吧。”玄乙说。
饭后收拾了碗筷,同印见着上神那张宽大的红木床,抱着一床被褥就准备出去。
“要去哪里?”上神蹙着眉头。
同印不想和他在一间房里:“一个屋子总归不方便。我去马棚里睡,只一个晚上,没事。”
玄乙还要叫住他,龙王已经飞快地卷着被褥闪出去了。
没见到上神追出来,同印松了一口气。他把被褥铺在干草堆上,还算宽裕舒服。玄乙的马和他亲,是他在兽园里喂养了大半年的,坐下来倚靠着他,他就把头枕在马身上睡去。
这一觉睡得很浅,很快他就醒了,月亮还没到中天,算来应该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
马在他身边发出烦躁的鼻息声,不一会儿,它不耐烦地甩着头,似乎想要重新站起来。马棚里闷闷的,弥漫着浓重的动物的臊味,没有一点风。
同印蜷着身子没有动,重新闭上眼睛,等了一会儿。
突然,隐约有利器破空而出的“咻”一声响,一阵尖锐的冷意从身后袭来!
作者有话说:
正式进入第二个副本地图了。因为考虑到他们基本上都是神仙,所以设定上就是去哪儿都很快,不会真的像古人一样走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到目的地。
惊马的嘶鸣终于划破了静夜。
同印侧身在地上快速地滚了一圈,敏捷地躲过袭击,却见原来躺着的地方并非箭支暗器,只有一枚翠色羽毛。
黑暗里,龙王发出低沉的龙啸,皮肤上银光闪闪的龙鳞若隐若现。他反手一挥,从马棚的水槽里掀起一道水柱朝刺客的方向攻去。
水柱在空中幻化出一只手臂,张开五指,精准地攫住了刺客的一只脚。对方被绊了一下,并不惊慌,手上一把羽扇利落地斩断水柱,连退几步重新站稳,面对同印露出一个愤恨的表情。
同印这才看清楚对方,是个蒙面者,个头比他矮些,四肢纤长,一对绿眼,更像个女子。
“我与阁下素不相识吧?”同印不愿意伤人,“为何深夜来袭?”
对方冷笑,果然是女声:“但凡龙族,我见一个杀一个,不相识又如何?拿命来!”
说罢,她抖开手里的羽毛扇,挥动间数片翠色羽毛挟风飞来,左右齐开,封死同印的两侧,白色硬质的羽轴犹如银钉,针尖锋利,直直锁定了同印颈部。
同印抬起手臂,生生挡下最前两片,羽毛刺破衣服,哗啦一声将袖子扯开一个大口子,袖管顷刻裂成布片。皮肤有龙鳞保护,被刺发出“铮铮”脆响,犹如兵刃交锋,终究羽毛不敌世上最坚硬的甲胄,弹落而下。同印担心伤及旁边玄乙的马匹,连续做出几个后翻,从马棚中逃开,躲去了剩余几片羽毛。
但那刺客哪里肯放过他,手中羽扇挥得风声赫赫,带有眼状斑纹的长羽却比精巧的暗器更加锐利,在空中射出一道道绿幽幽的直线,紧追着同印不放。
同印逃到空旷的院落里,就在柴堆旁边见到一口井,他调动意念,手在空中画出两圈,井下一阵轰隆,汹涌的水柱冲击而上,在他身前形成一道水盾,及时击落了所有追来的羽毛。水柱又分开无数支流,反向朝着刺客而去。
那刺客见势不好,足尖一点,纵身腾空而起,跳到院落旁的银杉上,水流追到她脚下,并未截断,而是向上一拐,窜到了树梢,水花冲击枝叶发出婆娑声,树叶大阵大阵地落下来,断枝残叶和着水流淌了一地,仿佛下过一阵雨似的,空气中青叶的味道更加浓郁了。
同印也追了上去。
那刺客知道躲避无用,并不是一味地逃,几次灵巧地抽身用手中羽扇与水流交击,但每斩断一次,就立刻有更多的细流扑上来,她又一惯擅长暗器远攻,到了近战搏击的时候不容易讨到好处,于是十招过后渐渐有了吃力的感觉。
他们绕着树跳上跳下,眼见着水流又一次追近了,她本能挥出羽扇,那细细的蓝色的小手仿佛已经预知了她的下一步,及时套住她的手腕,打断了她挥扇的动作。
刺客双手被擒,咒骂了一声,奋力地挣扎。她没想到这次遇到的龙族法力如此强大,对水的掌控力超出了她的见识。
情急之下,她变换手势默念法诀,背后数道金色光线结成巨大的一枚眼状法阵,巨眼缓缓睁开,光芒大亮,同印只看了那诡异的金瞳一眼,就被定住了身,四肢不受控制,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四周景物在快速地旋转中逐渐模糊、异化。
他努力地摇摇头,想要甩掉脑子里的眩晕感,不断眨眼调整视线,对面的刺客离他忽远忽近,一会儿怒斥着要他的龙命,一会儿又笑着招手让他过去。
他迷迷糊糊地想要往前走,身上一阵阵发冷,寒意缠着他的四肢,让他忍不住想要瑟缩身体。他做出个抱臂的姿势,低头才发现一青一紫两条蛇正顺着他的腿爬上来,毒蛇发出嘶嘶声,吐着红艳艳的蛇信,张口能见到獠牙上准备低落的毒液。紫蛇攀升到他的大腿,蛇头两颗黑眼冷冷地看着他,突然一口对着他的肚子就咬下去!
同印大叫一声,拼命挣扎,突然听到“咔嚓”一声,身体陡然轻了,坠落的失重感将他从巨眼咒生成的幻境里拽出,他这才看清楚自己实际上是从树梢上掉落了。